正文 二、不期而遇
点点滴漏的雪花。美好易逝有如月光不堪盈手。
“雪虽美，可难逆命，终是不长久之物。”忽然传来一句陌生的青年男子的话，一语惊醒了暮雪。
是谁？是谁，竟说出了这么一句凄绝的话？
她惊动着回头，唯见一男子站于桂前陌上：
他面庞清朗，却又夹杂岁月的厚重，眉宇间显露难言的愁情，碎发从棉帽中散出，英姿飒飒。他又着一身皮袄，踏一双长靴，腰间別着一把配件，垂下银丝缚穗。
“惊扰到姑娘了？”他抱拳鞠躬，暖着微笑，礼貌一问。他的声音，沉稳。
“公子客气。倒是我在这儿，可有碍到您赏景？”暮雪目光闪动，回礼一声。上下打量着他，虽是相貌俊朗，也不知是否是个无赖之徒。心中伤感，暮雪倒是笑着逗弄他。曾几何时，自己也是强笑着骗过了出门前家人一句又一句的询问。
“噢，碍着了。姑娘如此绝色，绒衣胜雪。我本是来赏雪后桂景的，谁想荒林中更有惹人之花。不自觉便多看了几眼。”青年理理袖口，顺水推舟，想了片刻打趣道。
“公子风趣了。”暮雪敛声一笑，摇摇头，提起长裙往青年那儿走去。
“姑娘怎又……”青年一惊，回过神来暮雪已然站在他的面前。那一头乌黑的长发与那双深邃得如同黑珍珠的眼，一同被包裹在纯白如雪的狐裘中。此时身高差也微妙得恰巧。暮雪微微仰着头，直直望着眼前这个陌生人。他的眼中，澄澈无比。
“为公子让道。”
“哈哈……”青年忍俊不禁，呼地一声便也笑了出来。此时暮雪也收了目光不再看他。这个姑娘，着实有趣。
“姑娘可是本地人？”
“何以见得？”本生足不出户的暮雪应该不会被外人认出，那么他，这个素不相识的人，又是怎般猜得？
“姑娘面生得很。崇月的人并不多，除开一些祖上居住在此的，近几年也并无外人迁居。但如若姑娘是旅行而至，面向灵桂，也应当安心许愿祷告才是。毕竟这儿也是因为桂树灵验才得以闻名的……”话至此，他却止口不语。
诚然，崇月的人不多。袅袅而起的旧有人烟与纵横的商者成了这小城缓缓流动的血液。满面风尘，不同于娇容的桃源那般隐匿不得寻，这儿是一个若即若离的地方。一如这里的人儿，若即若离。
“当真头头是道。”
“嗨，这些也不过是我这凡夫俗子的胡乱猜测罢了。”青年罢手一笑，“方才痴望了一会儿是真，姑娘可别在意。在下倒是好奇为何姑娘凝视着那棵桂的神色会如此哀伤。据我所知那是棵灵桂，本以为姑娘是祈祷之人，却又看起来仿佛满心怨愁无法释怀，方知不是。”
“雪花……”暮雪一愣，脸色瞬时变得苍白，片刻才说出一词。
“是在思虑雪花？”
“嗯……方才偶闻公子说雪是不长久的东西……不过只是即逝而已。我……心中有疑虑……雪景固美，寄于心中不逝，又怎言易逝？”
“人总会见异思迁。众所周知，雪花过冬即化，不留痕迹，这是其一。而二，虚无难撷的冬雪怎及万紫千红怀中抱的春花呢？人总是喜欢实实在在的东西。而三，实花沐阳光而生，自能暖心，而暮雨寒雪只会乱心，即便当初刻骨铭心，因有多处不及，终会被他物取代。”他侃侃而谈，如在聊及人生大道。他面朝阳光，独自滔滔叙来。他并没有注意到一旁女子，脸上变幻莫测的神色，慌张、忧虑、急促……
“万物都会变迁，包括人的情感，是么？”
“……的确，只是……”却不等他回答。暮雪心中狂澜又起，忆及慕容昭，记忆滚烫翻腾。她不敢再往下去想。只觉心头一股力猛地撕扯着她。她眉头紧蹙，一时哑然，痛苦地捧着心口躬下腰去。
“姑娘！”青年见暮雪痛苦地蹲地，诧异地赶忙俯身下去探问暮雪。
“……无事，只是心里不舒服，怕是从前落下的心疾……”疼痛混杂着疾病与纠缠的情愫，喉咙口哽咽着，使得暮雪说不出话来。
“我且送你就医。”
“不……不必……去秦家……”
“秦……”
青年彷若突然想起什么，俊朗的脸上忽现一丝为难，他撇撇嘴，苦涩的情绪爬上了他的眉间。如今可不是念及私情的时候啊。他沉默着弯腰下去，轻轻拦腰抱起暮雪。
一路离开不见林，踏进崇月城，青年都不敢跑得太快，生怕颠簸会加剧暮雪的疼痛。路上的行人见到了，也是满面不解。暮雪闭着眼睛，长睫垂如雨色，苍白的脸庞上却纠缠苦痛与怨怼。
“小姐!”待至秦府门前，还不等他踏上台阶，几个侍奴便立刻拥了上来。
什么！小姐？秦府的小姐？秦府老爷秦博宇仅有一个独女，唤名暮雪。那这女子，就是秦暮雪？那个娇惯的大小姐？青年愣怔着在原地一动不动，脸上又是惊喜又是惊愕。
“你们小姐……快些救治。”恍惚回神，他才小心放下暮雪，匆忙托付给家奴，闲隙间又一个回望：
如雪的容貌，绝月的风情。
而她就是那个将婚事一拖再拖的秦大小姐。秦小姐素来不出闺阁……也难怪会觉得面生。
不妙，自己不该在此逗留的！青年倏忽一脸大事不好的模样，转过身去正准备离开。
“多谢公子救了我家小姐，敢请公子相告姓名以便报答。”而那些家奴却又都不识时务，一个劲地缠着他。他真想立马就跑。直到陡然间，身后那一声沉重肃穆的旧音响起之时，他才认定自己这回终于逃不了了。
“如卿！你怎来了！”还未等青年开口，大门内便踱出一位知命之年的男子，长长的青须混着银丝，宽大的缚丝长袍，一件羊绒大褂，腰佩环形宝玉，垂下金丝烟囊，一身华贵之气。是秦大老爷来了。
“秦叔……”青年暗自念糟，此时也只得顺势而行了。
“这是我的一位熟人，你们先带小姐回去休息。”秦老爷抬手一挥，示意那几个家奴速速退下。
“是。”几个家奴立即领命，齐声一应便小心翼翼扶起暮雪，小步小步往里院走去。
“如卿……又是来探暮雪的心吗？这些年……难为你们赵家了。”
“如卿……”
而意识模糊的暮雪也只听得一句“如卿”，一声“赵家”，心中又涌起了波澜万丈，恍惚间心口的疼痛又剧烈起来，她一个踉跄，便晕了过去。
<!-- 作者有话说 -->
“雪虽美，可难逆命，终是不长久之物。”忽然传来一句陌生的青年男子的话，一语惊醒了暮雪。
是谁？是谁，竟说出了这么一句凄绝的话？
她惊动着回头，唯见一男子站于桂前陌上：
他面庞清朗，却又夹杂岁月的厚重，眉宇间显露难言的愁情，碎发从棉帽中散出，英姿飒飒。他又着一身皮袄，踏一双长靴，腰间別着一把配件，垂下银丝缚穗。
“惊扰到姑娘了？”他抱拳鞠躬，暖着微笑，礼貌一问。他的声音，沉稳。
“公子客气。倒是我在这儿，可有碍到您赏景？”暮雪目光闪动，回礼一声。上下打量着他，虽是相貌俊朗，也不知是否是个无赖之徒。心中伤感，暮雪倒是笑着逗弄他。曾几何时，自己也是强笑着骗过了出门前家人一句又一句的询问。
“噢，碍着了。姑娘如此绝色，绒衣胜雪。我本是来赏雪后桂景的，谁想荒林中更有惹人之花。不自觉便多看了几眼。”青年理理袖口，顺水推舟，想了片刻打趣道。
“公子风趣了。”暮雪敛声一笑，摇摇头，提起长裙往青年那儿走去。
“姑娘怎又……”青年一惊，回过神来暮雪已然站在他的面前。那一头乌黑的长发与那双深邃得如同黑珍珠的眼，一同被包裹在纯白如雪的狐裘中。此时身高差也微妙得恰巧。暮雪微微仰着头，直直望着眼前这个陌生人。他的眼中，澄澈无比。
“为公子让道。”
“哈哈……”青年忍俊不禁，呼地一声便也笑了出来。此时暮雪也收了目光不再看他。这个姑娘，着实有趣。
“姑娘可是本地人？”
“何以见得？”本生足不出户的暮雪应该不会被外人认出，那么他，这个素不相识的人，又是怎般猜得？
“姑娘面生得很。崇月的人并不多，除开一些祖上居住在此的，近几年也并无外人迁居。但如若姑娘是旅行而至，面向灵桂，也应当安心许愿祷告才是。毕竟这儿也是因为桂树灵验才得以闻名的……”话至此，他却止口不语。
诚然，崇月的人不多。袅袅而起的旧有人烟与纵横的商者成了这小城缓缓流动的血液。满面风尘，不同于娇容的桃源那般隐匿不得寻，这儿是一个若即若离的地方。一如这里的人儿，若即若离。
“当真头头是道。”
“嗨，这些也不过是我这凡夫俗子的胡乱猜测罢了。”青年罢手一笑，“方才痴望了一会儿是真，姑娘可别在意。在下倒是好奇为何姑娘凝视着那棵桂的神色会如此哀伤。据我所知那是棵灵桂，本以为姑娘是祈祷之人，却又看起来仿佛满心怨愁无法释怀，方知不是。”
“雪花……”暮雪一愣，脸色瞬时变得苍白，片刻才说出一词。
“是在思虑雪花？”
“嗯……方才偶闻公子说雪是不长久的东西……不过只是即逝而已。我……心中有疑虑……雪景固美，寄于心中不逝，又怎言易逝？”
“人总会见异思迁。众所周知，雪花过冬即化，不留痕迹，这是其一。而二，虚无难撷的冬雪怎及万紫千红怀中抱的春花呢？人总是喜欢实实在在的东西。而三，实花沐阳光而生，自能暖心，而暮雨寒雪只会乱心，即便当初刻骨铭心，因有多处不及，终会被他物取代。”他侃侃而谈，如在聊及人生大道。他面朝阳光，独自滔滔叙来。他并没有注意到一旁女子，脸上变幻莫测的神色，慌张、忧虑、急促……
“万物都会变迁，包括人的情感，是么？”
“……的确，只是……”却不等他回答。暮雪心中狂澜又起，忆及慕容昭，记忆滚烫翻腾。她不敢再往下去想。只觉心头一股力猛地撕扯着她。她眉头紧蹙，一时哑然，痛苦地捧着心口躬下腰去。
“姑娘！”青年见暮雪痛苦地蹲地，诧异地赶忙俯身下去探问暮雪。
“……无事，只是心里不舒服，怕是从前落下的心疾……”疼痛混杂着疾病与纠缠的情愫，喉咙口哽咽着，使得暮雪说不出话来。
“我且送你就医。”
“不……不必……去秦家……”
“秦……”
青年彷若突然想起什么，俊朗的脸上忽现一丝为难，他撇撇嘴，苦涩的情绪爬上了他的眉间。如今可不是念及私情的时候啊。他沉默着弯腰下去，轻轻拦腰抱起暮雪。
一路离开不见林，踏进崇月城，青年都不敢跑得太快，生怕颠簸会加剧暮雪的疼痛。路上的行人见到了，也是满面不解。暮雪闭着眼睛，长睫垂如雨色，苍白的脸庞上却纠缠苦痛与怨怼。
“小姐!”待至秦府门前，还不等他踏上台阶，几个侍奴便立刻拥了上来。
什么！小姐？秦府的小姐？秦府老爷秦博宇仅有一个独女，唤名暮雪。那这女子，就是秦暮雪？那个娇惯的大小姐？青年愣怔着在原地一动不动，脸上又是惊喜又是惊愕。
“你们小姐……快些救治。”恍惚回神，他才小心放下暮雪，匆忙托付给家奴，闲隙间又一个回望：
如雪的容貌，绝月的风情。
而她就是那个将婚事一拖再拖的秦大小姐。秦小姐素来不出闺阁……也难怪会觉得面生。
不妙，自己不该在此逗留的！青年倏忽一脸大事不好的模样，转过身去正准备离开。
“多谢公子救了我家小姐，敢请公子相告姓名以便报答。”而那些家奴却又都不识时务，一个劲地缠着他。他真想立马就跑。直到陡然间，身后那一声沉重肃穆的旧音响起之时，他才认定自己这回终于逃不了了。
“如卿！你怎来了！”还未等青年开口，大门内便踱出一位知命之年的男子，长长的青须混着银丝，宽大的缚丝长袍，一件羊绒大褂，腰佩环形宝玉，垂下金丝烟囊，一身华贵之气。是秦大老爷来了。
“秦叔……”青年暗自念糟，此时也只得顺势而行了。
“这是我的一位熟人，你们先带小姐回去休息。”秦老爷抬手一挥，示意那几个家奴速速退下。
“是。”几个家奴立即领命，齐声一应便小心翼翼扶起暮雪，小步小步往里院走去。
“如卿……又是来探暮雪的心吗？这些年……难为你们赵家了。”
“如卿……”
而意识模糊的暮雪也只听得一句“如卿”，一声“赵家”，心中又涌起了波澜万丈，恍惚间心口的疼痛又剧烈起来，她一个踉跄，便晕了过去。
<!-- 作者有话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