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八掌1 牛皮吹上天
1958年秋季，铁贵和村里的石金英、乜也学、王德山四人考入了文海县第三中学。开学后，铁贵在学校受到了总路线的教育。随后，学校停课参加全民大炼钢铁运动。铁贵所在的二十一级三班参加驻地公社一个周的农村炼钢铁劳动。他看到炼铁的农民大军干在工地，吃在工地，睡在工地，黑白24小时连轴转。运矿石，拉煤焦，劈木柴，拉风箱，看窑炉，填料，出炉，一片繁忙。夜晚，工地灯火通明，马达隆隆；土窑上空火光点点，炉烟弥漫。整个工地人声、风箱声、敲击矿石声、机器轰鸣声，声声相会，好像一座不夜城。学生们也投身到炼铁大军中，干一些轻体力劳动的活。铁贵年龄小，体力弱，坐着用锤打铁石子。干了一天活，劳累难当。晚上接着打夜班，铁贵疲乏得不行了。他不断地点头打瞌睡。干着干着他一头摔在地上，手里握着锤，呼呼的睡着了。旁边一个农民大伯可怜他，把自己的衣服盖在他身上，让他好好睡一觉。铁贵醒了的时候，同学们已经回到了临时搭起的宿营地。第二天上班的时候，铁贵受到了学校的严厉批评。好在他写出了检查，这才了事。
一个周的劳动结束了。回到学校，很快接到了新任务。全校24个班，近千人开赴南海海滩淘铁砂。
出发那天，二十一级三班的同学们背上了行李，带上瓢盆、铁锨等工具像行军一样浩浩荡荡开赴南海。从学校到南海有近40里。一路上，铁贵、石金英、乜也学、王德山、吕成信等同学欢歌笑语，唱着“小鸟在前面带路，风啊吹向我们，我们像春天一样来到花园里，来到草地上……”的歌曲。欣赏着野外田园美丽的风光，看到老人、妇女在辛勤劳作，看到大秋作物一派丰收景象，说不出心里有多么高兴……
来到了南海，北部山区的同学第一次看到了浩瀚的大海。啊，蔚蓝蔚蓝的大海碧波万顷，一望无际。怪不得人们用大海形容宽广的胸怀，用海量比喻超群的智慧。
眼前的潮汐沙滩上，可以见到黑色晶亮的小颗粒。同学们用手抓起一把放在手心里用手指捏着看看，老师告诉同学们，这些黑色发亮的小颗粒就是我们要淘的铁砂。
第二天，上工前，学校拉出了横幅标语，“超英赶美——全民大炼钢铁！”，“大干快上——一天等于二十年！”
口号是：“大跃进，一日千里！”“比学赶帮超，人人做贡献！”
淘铁砂以班级为单位，小组作战。铁贵和班里的石金英、乜也学、王德山、蔡新娥和吕成信等8名同学分在第一组。全班共分个6个组，组与组挑起友谊竞赛。班里的口号是：是英雄，是好汉；比一比，看一看。不拿红旗誓不算。
上工的时候，铁贵小组在海滩上找到了铁砂含量丰富的沙层。两人一伙，自愿结合。铁贵和王德山，石金英和吕成信结合成对，一个挖沙，一个用盆淘沙。他们之间也挑起了竞赛，你淘得多，我还要超过你。
最能干的是吕成信和石金英一对。因为吕成信是班级的劳动委员，而石金英体力又很棒。最差的是铁贵和王德山。因为铁贵长得小，体力不支。为了比学赶帮超，别人休息铁贵和王德也不停，坚持作业。累得铁贵一天下来连晚饭也吃不下。
而吕成信和石金英一对，同学们都说应该强弱搭配，她俩拆开才对。可是吕成信认为这是自愿结合，没必要去打乱。其实，同学们早就知道吕成信和石金英关系不错。平时每次劳动课吕成信对石金英总是关心有加。
吕成信和石金英淘铁砂最多，在班里一直名列前茅，每天都夺得流动红旗。
而铁贵虽然出力不小，可是不出成果。他几乎累倒了。
这天夜里他睡得一塌糊涂，醒也醒不来。他想尿，憋得难受，找了好久没找到厕所。又憋了一会，东找西找，忽然发现很多厕所，可是这些厕所都是男女通用。他实在憋不行了，不管三七二十一，跑进去拤着家伙就尿。可是刚尿出个头，忽然进来几个不认识的女同学，他十分紧张，赶快把裤子拉上来，“硬棒棒”还在裤裆里滴巴水。他还是难受，又急忙去找地方，发现一个隐蔽的墙角。他感到很安全，掐着“硬棒棒”就尿，尿也不顺畅。刚刚尿了一个长杆子，又来人了……
他醒了，原来是做梦。他累得尿床了，怎么办呢？他想：明天怎么叠被子？褥子被小便浸湿了一大块，同学们看见多丢人！他实在没有法子，只好把冰凉的被褥铺在身底下慢慢用体温去烘干。到第二天早晨起床的时候，褥子不那么润湿了，这才没失面子。
上工的时候老师和同学们都让铁贵在宿舍里休息休息，可是他还是坚持上了工地，他说，同学们都在为大炼钢铁做贡献，我爬也得爬去，再不能像上次做懦夫了！
十天的淘砂任务完成了。星期六下午，铁贵回到了村子，可是他找不到自己的家门。他来到原来住的房子，已经变成了村里的大食堂，有很多老头老婆在食堂门口外边晒阳阳。他打听老爷爷、老奶奶，他们都摇摇头说不知道。他又顺着大街往前走，正好碰到了桑奶奶，桑奶奶说，你就跟着我走吧。路上奶奶告诉他，你家搬在我的东厢里。
铁贵回来了。他问妈妈，怎么咱家的房子成了集体食堂呢？
妈妈说，走公社化还有什么咱家他家的，都是大家的。又告诉铁贵，咱家原来的房子在村里是个中心，还有周围几家都搬出去了，建了村里集体食堂。现在吃饭也不用自己做了，领着吃现成的。
铁贵又在屋里转转，看到家里空空的什么也没有。
他问妈妈，咱的锅和粮食呢？
妈妈说，锅拿出去炼铁了，粮食交食堂了。
铁贵问：那咱今后不做饭吃了？
妈妈说，吃集体食堂不用自己做了。到食堂领着吃，又不用花钱！
铁贵问，那改善生活呢？
妈妈没有回答。
铁贵又问，咱家的鸡和猪呢？
妈妈说，猪交给了集体，鸡杀了。
铁贵心里一阵踞蹐。说不出的恐慌和不安。心想：以前回来的时候，妈妈总是改善一下生活，给自己做点好吃的。可是现在连个家也没有了，我再也吃不上妈妈做得好饭了！
铁贵告诉妈妈，现在是大跃进时代，一天等于二十年。成立了人民公社三年内实现共产主义。人的共产主义觉悟提高了。学校办起了“无人商店”。学生买东西自己到商店里交钱买，自己算账，没有服务员。
徐翠兰说，好啊，学校是共产主义的大课堂，先知先觉，应该走在社会前头！
铁贵笑了说，妈妈，你猜错了。“无人商店”只办了一星期就关门了。办不下去了。
妈妈问，这是怎么了？
铁贵说，有人买东西不交钱，不就亏了呗。后来，学校还查了好长时间。先让学生自己写检查，然后再互相检举。最后，谁也不知到底查个么道道。
徐翠兰问，你有没有偷商店里的东西呀！
铁贵说，我才不去干那缺德的事呢。
铁贵还告诉妈妈，学校的橱窗爆出了大喜讯，文学界大跃进，推出了很多新书：像《青春之歌》、《野火春风斗古城》、《苦菜花》、《林海雪原》等一批新书很受读者欢迎。他要妈妈最好支持买上几本读一读，很有好处。
妈妈说，暂时家里拿不出钱，等你爹爹挤一挤，想办法解决了钱的问题再买吧。
铁贵心里多少有些遗憾，但他没有再说什么。
夜深了，妈妈说，铁贵，我还杀了两只鸡留你这次回来吃。
铁贵说，不是鸡都杀了吗？
妈妈说，还留下两只鸡在屋里养着，知道你快回来了，昨天才杀了。
现在家里还有一个小铜锅，我在铜锅里做给你吃吧。
铁贵问，怎么不早一点做呢？
妈妈说，白天咱不能做呀。咱是党员，白天烟囱冒烟，群众看见了以为咱在家偷着吃小灶呢。影响不好啊！
做好了鸡，铁贵要叫弟弟、妹妹起来吃。妈妈说，不要叫了，他们吃过了。
已经是深夜了，铁贵吃完了鸡，心里还在寻思妈妈多么好的一颗心啊！
1958年农业大跃进，粮食高产放卫星，全国轰轰烈烈。学校也不例外。
秋季，文海三中决定搞一个亩产小麦50万斤的卫星田，放卫星上天。
学校召开了卫星田实誓师大会。徐校长在大会上讲了话：
“同学们，我们这个时代是一天等于二十年的伟大时代。
为了响应党的号召，走又红又专、红专结合的道路，积极参加社会主义建设运动。学校决定搞一个亩产小麦50万斤的卫星田，放小麦卫星上天，以优异的成绩向国庆10周年献礼。”
哐哐……会场上一片掌声。
徐校长说，“现在重要的是要丢掉我们脑子里陈旧的包袱，克服右倾保守思想，敢想、敢干。他十分强调要敢想。他说，你连想都想不到，你能做到吗？。（一阵狂热的掌声）
我们的卫星田有人哈险，说不行。我看不是卫星田不行，是你的思想不行，认识不行，右倾落后！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这样的人是领导层的，你就滚蛋去！”
说到这里，徐校长有些过激，他用吼叫般的声音问道：“同学们，你们说，我们的高产卫星该搞不该搞？”
学生们喊：该搞，搞到底！
徐校长又问，“大家说，高产卫星能不能上天？”会场上立即喊了出一个声音：一定能升天。
徐校长说，这就对了。我们的目的一定能够达到，我们的目标一定能够实现！
徐校长还就科学计算小麦产量在会上大略算了一笔账。
他说，“按照农业专家的计算，我们的卫星田一亩使1000斤种子，每斤出苗2万棵，每棵分蘖10株，这样每亩总苗数就可达2亿株，每株麦穗按40粒，每亩就可达到80亿粒，按照千粒重40克计算，我们的理论数字是64万斤。那么，我们的50万斤小麦卫星上天是不成问题的，而乐观估计还有一定的超产。”（会场长时间热烈掌声）
徐校长最后强调说，“现在关键是我们的措施和干劲。我们的措施没有问题。我们的干劲要鼓一鼓，再鼓一鼓。我们要白天赶太阳，夜晚追月亮。黑夜当白天，一天当二十天。”
他再次鼓劲说，“干吧同学们，我们有大跃进旗帜的指引，有共产主义的宏伟蓝图，我们就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从现在开始，还有一个月的时间，只要抓紧，秋分适时播种是没问题的。不过我们要充分估计到可能遇到的困难和压力……”
学校誓师大会召开后，各班级也分头召开了各种形式的誓师会、表态会和决心会。
小麦卫星田设在与学校毗邻的土地上。划出一亩长方形地块。计划挖地一丈二尺深，总施肥量1000小车土粪，500斤氮磷钾化肥分层施用。最底层是玉米秸和麦秧，再铺上容易发酵的马粪，接上是厩肥、人粪尿、豆饼等有机肥。土壤以沙壤土为主，最表层一尺换上含腐殖质多的熟土。
挖卫星田的劳力是初二到高二年的学生为主。初中学生白天劳动，实行半日制；高中学生则挑灯（汽灯）夜战两小时。
同学们以空前未有的干劲投身到深翻整田各项劳动中去。第一步，首先是把上面的熟土层抬出去分层放置。这比较简单。其次是把下面的大量生土、粘土挖出去，再换上好土。这个工作量很大。
二十一级三班同学上午参加会战。同学们轮换挖土、抬土。抬土的时候，石金英还是与老搭档吕成信结合。俩人干得很卖力，经常受到表扬。而铁贵和王德山相对比较弱。有几次铁贵在路上还摔了跤。抬土时，因为吕成信总是把扁担的大头让给石金英，所以，有的同学闹玩笑说，“还是老搭档黄金组合好啊，知冷知热。”这时，石金英总是不高兴地说，“老搭档怎么啦，不就是为了干活吗！”
看到石金英有些不自在，同学们就不多嘴了。当然，石金英说的也不无道理，两个人不管谁和谁结合主要是为了干活，谁和谁在一起那到没有关系。
卫星田大会战越来越艰苦。地挖得像一口水库，人在里面干活又闷又热。挖到七八尺深的时候，下面挖出来的粘土需要顺着很长一段坡路用人挑，人抬，用小车推，前面加上两个或三个人拉。当土层挖到一丈深的时候，渗出了地下水，这时候就得动用抽水机向外排水。为了与地下水抢时间，赶进度，会战开始24小时不停工，全校师生夜以继日连续奋战5昼夜，终于克服了地下水多的难题。一丈二尺深的卫星田挖出来了。接着又马不停蹄继续苦战。从别处拉来熟土填坑，埋土，一层层施肥。达到丰产田整治标准。
经过20天的大会战，卫星田终于整出来了。铁贵、石金英、王德山、乜也学、蔡新娥、吕成信等很多同学脸晒黑了，人消瘦了。手起泡，磨碎了，出水，再起泡，再出水，直至磨成了老茧。他们的学生手炼成了农民有“资历”的老手。很多同学累病了，累倒了，休学了。但是，铁贵还是以顽强的毅力坚持下来。在班里他年龄最小，经过这次锻炼考验，使同学们不得不刮目相看。
小麦开始播种了，计划下种1000斤，地里撒了密密一层，最后只用了不到600斤。苗出来后比草坪里畦的草还要密。没办法，入冬前学校又组织学生到地里疏苗，一棵一棵地拔。又灌了两次越冬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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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周的劳动结束了。回到学校，很快接到了新任务。全校24个班，近千人开赴南海海滩淘铁砂。
出发那天，二十一级三班的同学们背上了行李，带上瓢盆、铁锨等工具像行军一样浩浩荡荡开赴南海。从学校到南海有近40里。一路上，铁贵、石金英、乜也学、王德山、吕成信等同学欢歌笑语，唱着“小鸟在前面带路，风啊吹向我们，我们像春天一样来到花园里，来到草地上……”的歌曲。欣赏着野外田园美丽的风光，看到老人、妇女在辛勤劳作，看到大秋作物一派丰收景象，说不出心里有多么高兴……
来到了南海，北部山区的同学第一次看到了浩瀚的大海。啊，蔚蓝蔚蓝的大海碧波万顷，一望无际。怪不得人们用大海形容宽广的胸怀，用海量比喻超群的智慧。
眼前的潮汐沙滩上，可以见到黑色晶亮的小颗粒。同学们用手抓起一把放在手心里用手指捏着看看，老师告诉同学们，这些黑色发亮的小颗粒就是我们要淘的铁砂。
第二天，上工前，学校拉出了横幅标语，“超英赶美——全民大炼钢铁！”，“大干快上——一天等于二十年！”
口号是：“大跃进，一日千里！”“比学赶帮超，人人做贡献！”
淘铁砂以班级为单位，小组作战。铁贵和班里的石金英、乜也学、王德山、蔡新娥和吕成信等8名同学分在第一组。全班共分个6个组，组与组挑起友谊竞赛。班里的口号是：是英雄，是好汉；比一比，看一看。不拿红旗誓不算。
上工的时候，铁贵小组在海滩上找到了铁砂含量丰富的沙层。两人一伙，自愿结合。铁贵和王德山，石金英和吕成信结合成对，一个挖沙，一个用盆淘沙。他们之间也挑起了竞赛，你淘得多，我还要超过你。
最能干的是吕成信和石金英一对。因为吕成信是班级的劳动委员，而石金英体力又很棒。最差的是铁贵和王德山。因为铁贵长得小，体力不支。为了比学赶帮超，别人休息铁贵和王德也不停，坚持作业。累得铁贵一天下来连晚饭也吃不下。
而吕成信和石金英一对，同学们都说应该强弱搭配，她俩拆开才对。可是吕成信认为这是自愿结合，没必要去打乱。其实，同学们早就知道吕成信和石金英关系不错。平时每次劳动课吕成信对石金英总是关心有加。
吕成信和石金英淘铁砂最多，在班里一直名列前茅，每天都夺得流动红旗。
而铁贵虽然出力不小，可是不出成果。他几乎累倒了。
这天夜里他睡得一塌糊涂，醒也醒不来。他想尿，憋得难受，找了好久没找到厕所。又憋了一会，东找西找，忽然发现很多厕所，可是这些厕所都是男女通用。他实在憋不行了，不管三七二十一，跑进去拤着家伙就尿。可是刚尿出个头，忽然进来几个不认识的女同学，他十分紧张，赶快把裤子拉上来，“硬棒棒”还在裤裆里滴巴水。他还是难受，又急忙去找地方，发现一个隐蔽的墙角。他感到很安全，掐着“硬棒棒”就尿，尿也不顺畅。刚刚尿了一个长杆子，又来人了……
他醒了，原来是做梦。他累得尿床了，怎么办呢？他想：明天怎么叠被子？褥子被小便浸湿了一大块，同学们看见多丢人！他实在没有法子，只好把冰凉的被褥铺在身底下慢慢用体温去烘干。到第二天早晨起床的时候，褥子不那么润湿了，这才没失面子。
上工的时候老师和同学们都让铁贵在宿舍里休息休息，可是他还是坚持上了工地，他说，同学们都在为大炼钢铁做贡献，我爬也得爬去，再不能像上次做懦夫了！
十天的淘砂任务完成了。星期六下午，铁贵回到了村子，可是他找不到自己的家门。他来到原来住的房子，已经变成了村里的大食堂，有很多老头老婆在食堂门口外边晒阳阳。他打听老爷爷、老奶奶，他们都摇摇头说不知道。他又顺着大街往前走，正好碰到了桑奶奶，桑奶奶说，你就跟着我走吧。路上奶奶告诉他，你家搬在我的东厢里。
铁贵回来了。他问妈妈，怎么咱家的房子成了集体食堂呢？
妈妈说，走公社化还有什么咱家他家的，都是大家的。又告诉铁贵，咱家原来的房子在村里是个中心，还有周围几家都搬出去了，建了村里集体食堂。现在吃饭也不用自己做了，领着吃现成的。
铁贵又在屋里转转，看到家里空空的什么也没有。
他问妈妈，咱的锅和粮食呢？
妈妈说，锅拿出去炼铁了，粮食交食堂了。
铁贵问：那咱今后不做饭吃了？
妈妈说，吃集体食堂不用自己做了。到食堂领着吃，又不用花钱！
铁贵问，那改善生活呢？
妈妈没有回答。
铁贵又问，咱家的鸡和猪呢？
妈妈说，猪交给了集体，鸡杀了。
铁贵心里一阵踞蹐。说不出的恐慌和不安。心想：以前回来的时候，妈妈总是改善一下生活，给自己做点好吃的。可是现在连个家也没有了，我再也吃不上妈妈做得好饭了！
铁贵告诉妈妈，现在是大跃进时代，一天等于二十年。成立了人民公社三年内实现共产主义。人的共产主义觉悟提高了。学校办起了“无人商店”。学生买东西自己到商店里交钱买，自己算账，没有服务员。
徐翠兰说，好啊，学校是共产主义的大课堂，先知先觉，应该走在社会前头！
铁贵笑了说，妈妈，你猜错了。“无人商店”只办了一星期就关门了。办不下去了。
妈妈问，这是怎么了？
铁贵说，有人买东西不交钱，不就亏了呗。后来，学校还查了好长时间。先让学生自己写检查，然后再互相检举。最后，谁也不知到底查个么道道。
徐翠兰问，你有没有偷商店里的东西呀！
铁贵说，我才不去干那缺德的事呢。
铁贵还告诉妈妈，学校的橱窗爆出了大喜讯，文学界大跃进，推出了很多新书：像《青春之歌》、《野火春风斗古城》、《苦菜花》、《林海雪原》等一批新书很受读者欢迎。他要妈妈最好支持买上几本读一读，很有好处。
妈妈说，暂时家里拿不出钱，等你爹爹挤一挤，想办法解决了钱的问题再买吧。
铁贵心里多少有些遗憾，但他没有再说什么。
夜深了，妈妈说，铁贵，我还杀了两只鸡留你这次回来吃。
铁贵说，不是鸡都杀了吗？
妈妈说，还留下两只鸡在屋里养着，知道你快回来了，昨天才杀了。
现在家里还有一个小铜锅，我在铜锅里做给你吃吧。
铁贵问，怎么不早一点做呢？
妈妈说，白天咱不能做呀。咱是党员，白天烟囱冒烟，群众看见了以为咱在家偷着吃小灶呢。影响不好啊！
做好了鸡，铁贵要叫弟弟、妹妹起来吃。妈妈说，不要叫了，他们吃过了。
已经是深夜了，铁贵吃完了鸡，心里还在寻思妈妈多么好的一颗心啊！
1958年农业大跃进，粮食高产放卫星，全国轰轰烈烈。学校也不例外。
秋季，文海三中决定搞一个亩产小麦50万斤的卫星田，放卫星上天。
学校召开了卫星田实誓师大会。徐校长在大会上讲了话：
“同学们，我们这个时代是一天等于二十年的伟大时代。
为了响应党的号召，走又红又专、红专结合的道路，积极参加社会主义建设运动。学校决定搞一个亩产小麦50万斤的卫星田，放小麦卫星上天，以优异的成绩向国庆10周年献礼。”
哐哐……会场上一片掌声。
徐校长说，“现在重要的是要丢掉我们脑子里陈旧的包袱，克服右倾保守思想，敢想、敢干。他十分强调要敢想。他说，你连想都想不到，你能做到吗？。（一阵狂热的掌声）
我们的卫星田有人哈险，说不行。我看不是卫星田不行，是你的思想不行，认识不行，右倾落后！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这样的人是领导层的，你就滚蛋去！”
说到这里，徐校长有些过激，他用吼叫般的声音问道：“同学们，你们说，我们的高产卫星该搞不该搞？”
学生们喊：该搞，搞到底！
徐校长又问，“大家说，高产卫星能不能上天？”会场上立即喊了出一个声音：一定能升天。
徐校长说，这就对了。我们的目的一定能够达到，我们的目标一定能够实现！
徐校长还就科学计算小麦产量在会上大略算了一笔账。
他说，“按照农业专家的计算，我们的卫星田一亩使1000斤种子，每斤出苗2万棵，每棵分蘖10株，这样每亩总苗数就可达2亿株，每株麦穗按40粒，每亩就可达到80亿粒，按照千粒重40克计算，我们的理论数字是64万斤。那么，我们的50万斤小麦卫星上天是不成问题的，而乐观估计还有一定的超产。”（会场长时间热烈掌声）
徐校长最后强调说，“现在关键是我们的措施和干劲。我们的措施没有问题。我们的干劲要鼓一鼓，再鼓一鼓。我们要白天赶太阳，夜晚追月亮。黑夜当白天，一天当二十天。”
他再次鼓劲说，“干吧同学们，我们有大跃进旗帜的指引，有共产主义的宏伟蓝图，我们就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从现在开始，还有一个月的时间，只要抓紧，秋分适时播种是没问题的。不过我们要充分估计到可能遇到的困难和压力……”
学校誓师大会召开后，各班级也分头召开了各种形式的誓师会、表态会和决心会。
小麦卫星田设在与学校毗邻的土地上。划出一亩长方形地块。计划挖地一丈二尺深，总施肥量1000小车土粪，500斤氮磷钾化肥分层施用。最底层是玉米秸和麦秧，再铺上容易发酵的马粪，接上是厩肥、人粪尿、豆饼等有机肥。土壤以沙壤土为主，最表层一尺换上含腐殖质多的熟土。
挖卫星田的劳力是初二到高二年的学生为主。初中学生白天劳动，实行半日制；高中学生则挑灯（汽灯）夜战两小时。
同学们以空前未有的干劲投身到深翻整田各项劳动中去。第一步，首先是把上面的熟土层抬出去分层放置。这比较简单。其次是把下面的大量生土、粘土挖出去，再换上好土。这个工作量很大。
二十一级三班同学上午参加会战。同学们轮换挖土、抬土。抬土的时候，石金英还是与老搭档吕成信结合。俩人干得很卖力，经常受到表扬。而铁贵和王德山相对比较弱。有几次铁贵在路上还摔了跤。抬土时，因为吕成信总是把扁担的大头让给石金英，所以，有的同学闹玩笑说，“还是老搭档黄金组合好啊，知冷知热。”这时，石金英总是不高兴地说，“老搭档怎么啦，不就是为了干活吗！”
看到石金英有些不自在，同学们就不多嘴了。当然，石金英说的也不无道理，两个人不管谁和谁结合主要是为了干活，谁和谁在一起那到没有关系。
卫星田大会战越来越艰苦。地挖得像一口水库，人在里面干活又闷又热。挖到七八尺深的时候，下面挖出来的粘土需要顺着很长一段坡路用人挑，人抬，用小车推，前面加上两个或三个人拉。当土层挖到一丈深的时候，渗出了地下水，这时候就得动用抽水机向外排水。为了与地下水抢时间，赶进度，会战开始24小时不停工，全校师生夜以继日连续奋战5昼夜，终于克服了地下水多的难题。一丈二尺深的卫星田挖出来了。接着又马不停蹄继续苦战。从别处拉来熟土填坑，埋土，一层层施肥。达到丰产田整治标准。
经过20天的大会战，卫星田终于整出来了。铁贵、石金英、王德山、乜也学、蔡新娥、吕成信等很多同学脸晒黑了，人消瘦了。手起泡，磨碎了，出水，再起泡，再出水，直至磨成了老茧。他们的学生手炼成了农民有“资历”的老手。很多同学累病了，累倒了，休学了。但是，铁贵还是以顽强的毅力坚持下来。在班里他年龄最小，经过这次锻炼考验，使同学们不得不刮目相看。
小麦开始播种了，计划下种1000斤，地里撒了密密一层，最后只用了不到600斤。苗出来后比草坪里畦的草还要密。没办法，入冬前学校又组织学生到地里疏苗，一棵一棵地拔。又灌了两次越冬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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