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5拜师学画
要是，要是自己也能雕的话……心里存了个念想，第二天早晨苏白很早就醒过来。他打开房门，一股凉气就顺势而来，他瑟缩一下身子，看看天，像弯眉一样的月亮还在。
到了灶房，架起火开始弄早饭。苏白坐在灶前，看着闪动的火焰，心里也是热乎乎的，心里有了追求，他突然觉得好像一切都变了样。他的脸被烤得发烫，他用手搓了搓，然后把凳子退了一点又继续烤。
天稍稍亮的时候，苏白出发了，他到了河边，水面上还有薄薄的一层雾气，河边的芦苇在雾中静静地低着头，晶莹的露珠从细长的叶子上“叮咚”一声落入水中，一圈圈涟漪就散开来。苏白看着这一幕，不知怎么的就想起核雕上的图案，他想，这景儿很好，以后自己学会了，就雕雾中的芦苇，嗯，还要雕一个藏在芦苇丛里的窝，里面睡着两只野鸭子。
到了镇外的河边，这个时候太阳已经露出红彤彤的面颊了，那像是带着凉气的红色映在宽阔的河中，显得壮阔而深沉。苏白搭上何叔的船，看着何叔撑一下竹篙，将那通红的太阳晃成一竿碎影，苏白想，自己还可以雕清晨的渡船啊，他还要把在船上所有同学的表情动作都雕得很像。
下了船，苏白就直奔镇上最大的文具店，结果到了地儿，人家还没开门，他等了一会儿不见动静，只好耷拉着脑袋往学校走。学校的小卖部没开门，他只好泄气地往教室走，结果教室也没开门，他不耐地等了一会儿，又出了学校，好在这一次学校旁的一个小文具店开门了。
店老板似乎刚刚起床，打着哈欠站在店门口，伸伸手伸伸腿拉扯着筋骨。苏白跑过去就说：“我要买美术本铅笔和橡皮。”
“哦，你等等。”店老板进了店面不一会儿就把东西递给他，“来，给。”
“不是这个，铅笔我要2B的，橡皮要软的那种。”苏白虽然没有老师，但他的梦境很清晰，他还记得苏弋当初学画画的工具，而且，那个时候的苏弋可是用的绘图纸，不过他没有那么多闲钱，于是就先用美术本练练。
“我们店就只有这种。”老板顿了顿又说，“这个也行啊，别的学生来买，也是买这个。”
“那不用了。”苏白摇摇头，付了美术本的钱便回到学校，一般的铅笔他原来就有，算了，反正自己还得练习画线条，一般的就一般的。
这回去到教室里面已经有几个同学了，他本想在同学们来之前先练习练习的想法泡汤了，他有些懊恼，不过他不想让别人发现自己在干的事儿。只是这样，他早读也没了精神。
上午历史课的时候，苏白看着书上那些人物的头像，下意识地拿起铅笔将那人像描了一遍又一遍，然后“啪”地一声，苏白就看到一个大手掌落在了自己的书上。苏白一惊，抬头看着脸黑得不成样子的历史老师，一张脸迅速地涨红。
“苏白，你给我站起来！”
苏白“唰”地一下站起身，然后“唰”地一下又低下头。
“你给我说说你这是在干什么！”历史老师用两个手指提起书在他面前抖了抖。然后全班都哄笑起来。苏白更是觉得无地自容。
“笑什么笑！”历史老师狠狠地瞪了一眼全班同学，然后又看向苏白，“上课不认真听讲，不尊重历史人物。给我站到外面去！”
苏白没说话，只低着头快速从后门出去。等站到外面，他的眼泪就啪嗒啪嗒流下来。他长这么大，第一次被老师批评，第一次被罚站，第一次站在了教室门外。他先是觉得羞愧，然后觉得委屈，接着觉得这个老师讨厌得很，最后又觉得难过。他看着操场上体育课的几个同学已经开始对他指指点点的了，他连忙偏过脸去。
中午吃饭的时候，班长走到苏白的座位前，说：“杨老师教你吃晚饭去他办公室。”
“哦。”苏白轻声应道。但是收书的手却紧了紧。
出教室门的时候，苏白刚好碰到进来的萧全，萧全看见他，挑挑眉毛用手肘碰了碰他：“苏白，你也被杨老师请去喝茶了？”他的语气里带着一丝调侃，还有像是找到同盟的满足感。
苏白看了他一眼不说话。
萧全还以为苏白是担心，于是用一副过来人的语气说道：“没事儿，没事儿，杨老师啊其实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她说你的时候，你只管点头就好。”
苏白表情没有变化，心里却将这句话听进去了。
等到了老师办公室，杨霜心正在吃饭，见苏白来了，她忙放下手中的碗招呼他进来。等苏白不好意思地坐在她的对面，杨霜心开口了：“今天的事儿我听说了。”
“对不起。”苏白有些紧张。
杨霜心似乎没想到他这么快道歉，愣了一下，不过很快便恢复原状：“没事儿，在书上画画嘛，我以前也干过这事儿。”
苏白抬起头看了杨霜心一眼。
“你那是什么眼神儿，谁小时候不调皮啊。”
“嗯。”苏白赞同地点点头。惹来杨霜心一笑。
“我这次找你来也没别的意思，就是和你谈谈心事。”顿了顿，杨霜心便开始说起了她以前上学时候的事儿。
故事大概就是说她以前有个同学成绩好得很，只是他爸妈后来出事了，他放不下，后来放松了自己，成绩越来越差，最后跟镇上不务正业的那些人混在一起，后来犯了事儿，被抓去坐牢了。
苏白听明白了，杨老师以为自己不认真是因为妈妈的事儿呢。他有些感动又有些羞愧。
“你是一个好孩子，现在你就该把心放在学习上，别的事不要操心，要是有什么困难，以后找老师啊。”最后杨霜心拍拍苏白的头这样总结。
“嗯。”苏白点点头，头顶的温暖让他的嗓子有些堵，他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些什么。
苏白回到教室，坐在座位上，掏出历史书，看了看上面自己画的印记，便拿了橡皮慢慢擦干净。画画的话，还是以后放学再练习吧。
下午放学，苏白是最后一个离开的，中午去了老师的办公室，那些同学逮着机会就问东问西的。
等教室安静下来，苏白从后门出去，关门的时候，他朝教室一望，却发现中间那组第三排位置的地上落了一个笔记本。那是萧全的位置，想到中午他说的话，苏白还是走上前准备将本子捡起来。结果他的手刚碰到笔记本，教室门便“砰”地一声被人推开。开门的是萧全，苏白刚准备打招呼，萧全就冲到他的面前，抢过本子，气呼呼地看着他。
看见萧全不善的眼神，苏白下意识地解释起来：“我只是想把它捡起来。”
“你看见里面的东西了？”
“没有。”
“真的？”萧全不信地看着他。
“真的。”苏白皱皱眉头，萧全质疑的眼神让他很不高兴。
“那就好。”萧全松了一口气，然后像是什么也没发生一样，搂过苏白的肩，“走，一起走。”
苏白挣扎一下，萧全一不小心，腋下夹着的本子就“啪”地一下落在地上。
苏白看着地上翻开的本子，再看看萧全黑漆漆的脸，心里开心起来。怪不得他问自己看没有，原来他本子里画的全是班花史小可的头像！
萧全脸一红，然后迅速地将本子捡起来，然后皱着眉看苏白。
“我不会跟别人讲你喜欢李静的。”
萧全的刚刚平静的脸一下子又涨红起来，不过很快他就瞪向苏白，恶狠狠地说：“记着你的话！”
“嗯。”
等萧全走出教室，苏白才突然想起一件事，他看着萧全的背影，喊道：“萧全。”
“什么事？”
“你能教我画画吗？”
“画画？”萧全挑挑眉，“优等生要画画？”
“嗯。”
“我没时间。”
“史小可——”
“好！我答应你！”苏白还没说完，萧全就急急忙忙地打断。不过那副咬牙切齿的样子让人知道他答应地那是有多不情愿。
听到萧全答应了，苏白高兴起来，虽然在梦里也学了一些，但细节部分不清楚，刚刚看萧全画的史小可，那可真像。
*****
晚上仍然在做梦，不知道为什么，现在的梦境跳跃性变大了许多，他当成朋友的苏弋现在已经三十岁了，他现在已经是核雕界的名家，很多人都慕名而来，定做核雕。事业已经取得一定的成就，家里的人也开始关注苏弋的婚姻大事。说来之前并不是没管，只是苏弋总说自己核雕的手艺没学好，不考虑婚事，听他这么说，他家人倒也没逼他，一来，作为核雕世家，手艺这回事是最重要的。而来苏弋长得好，性子也好，在他们看来，即使苏弋三十几，找个好媳妇儿还是比较容易的。
苏弋再次拒绝了母亲安排的一个女人。他坐在茶室的包间里，看着袅袅升起的烟雾，疲惫地揉了揉额角。
他十几岁的时候就明白自己不喜欢女人。但是这事儿没法跟家里人说。他的家人是把家族荣誉放在第一位的，而他，被家族教导了三十年，也无法做出给家族抹黑的事。他本想自己虽然性取向有问题，但也还没喜欢的男人，想找个看得过去的女人结婚算了，结果他发现看得过去这个标准似乎有些高了。
回到家里，苏弋就进入自己的空间。看着郁郁葱葱一大片的橄榄林，他的心一下子就静下来。至于那个小院，这些年已经完全成了苏弋的核雕工作室。其中最大的那间屋子则摆满了苏弋雕得成品。那些核雕是他的成长记录，他想留着作纪念。本来他担心这些核雕没人把玩又直接暴露在空气中会开裂，不过后来发现这个空间会让这些核雕保持刚刚做成的状态，他也就不再担心了。不过虽然这样，但苏弋还是会保养一下，至少会隔断时间抹上一些橄榄油。
走到架子的最里面，拿起自己十四岁雕的那个罗汉头，看着自己还有粗糙的刀工，他笑笑，然后又放下，继续看下一个。
自从自己的终身大事提上日程，苏弋就越来越觉得自己的人生有些茫然。他从不怀疑自己对核雕的喜爱，但是除了核雕呢？
醒来的苏白也有些茫然，他弄不明白苏弋的想法，苏弋喜欢男人的事让他纠结，苏弋那莫名的惆怅让他不明白。他现在喜欢核雕了，即使想想他也觉得快乐，苏弋明明也是喜欢核雕的，但他为什么会有那种想法？既然喜欢，那只有它又有什么不好呢？大人的心思还真复杂。小时候的苏弋可没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
***
苏白请萧全教他学画画，自然而然的，两人的关系近了很多，虽然开始的时候，萧全对这个要挟自己的家伙恨恨的，不过相处久了，他倒觉得苏白这人不错，至少，自己问他拿作业的时候他挺爽快的。不过比起苏白的脾性对他的口味，他在美术方面实在是没有天赋。
萧全他家境不错。他妈妈恰巧是县高中的美术老师，他从小被母亲影响，也喜欢上了这个，他母亲见他有兴趣，便也教着，这些年下来，画得也还像模像样。得知苏白没有一点素描基础之后，他便按照母亲教他的方法教，结果苏白那榆木脑袋就是不开窍，怎么也学不会。要不是苏白老拿史小可说事儿，他早想撂挑子不干了。他回家把苏白当笑话给母亲讲，结果母亲还说既然答应了，就把人家教好。其实他母亲也只是说说，她从儿子口中知道苏白成绩不错，便想着他们交好，至于教画画嘛，只是个借口，而且，看儿子抓耳挠腮无奈的样子他就想起了他小时候。
既然母亲这么说了，又想起苏白那认真的样子，他想了想，还是把家里一些素描基础的书带了苏白让他自己琢磨琢磨。最基本的他跟苏白说过了，他学不会他也没办法。
***
苏白揣着萧全借给自己的书，走在田埂上心里也是闷闷的。他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个笨家伙，考了第一名的时候，他也会骄傲一会儿，但是这一次他是真的被打击了。今天的温度很高，即使已经下午五点过了，太阳依旧没有下山的意思。田里的稻苗被太阳晒卷了叶子，没精打采地扒拉着，苏白看了，就觉得心里烦躁。
等到了村里的那条河边，苏白也不忙着过去了，就沿着河走，到了一处僻静的地方，将书包放好，三下两下脱掉衣服就“噗通”一声跳进河里。溅起的水花落到岸上，被太阳一晒，立马就干了。
苏白选了一段，从这头游到那头，又从那头游到这头，后来看着太阳洒在水上粼粼的光波，他便开始扑腾那些光波了。从岸上经过的大人看见了，就笑：“阿白还真是小孩子。来，再扑腾一个，我们再看看。”
苏白瞪了他们一眼，到了岸上收好衣服不声不响地回家。
这会儿院子已经阴下来了。苏白搬出小凳子坐在院子里的苹果树下就拿出萧全给的那几本书翻看着。确实书上说的跟萧全说的也没多大的区别，他有些泄气，不过好在心里的烦躁刚刚已经去了些，他便拿出笔和本子找了一幅图照着画。他没有天赋，但他也不是笨得无可救药。
晚上的时候，爷爷来了苏白家，这段时间，苏白到他那儿的时间少了，他过来看看。看见爷爷过来，苏白想把书本子收起来，但是没来得及。爷爷随便翻了翻书问他：“你想当画家。”
“没有。”苏白顿了顿，他在想要不要把事情跟爷爷说明白，但是想到当初说要考大学的话，他又怕爷爷说自己不专心。不过看着爷爷没什么特别表情的脸，他还是小声说，“我还是喜欢核雕，所以课外的时候想弄弄。”末了，他又迅速加上一句，“不过我的学习跟得上。”
“你自己有个计划就好。”
“嗯。我保证会考上大学的。”
看着信誓旦旦的小孩，老人笑笑，随即又惆怅地叹口气：“跟我保证有什么用，我说不定那天就死了，你自己明白就好。”老人并不是故意让苏白伤心。只是他还是认为还是应该早些给这孩子打预防针。这孩子没别的亲人，现在说清楚免得以后没主意。
苏白抬起头看看天上带着凉意的星子，觉着有些冷，然后招呼老人到了屋里。而老人进去喝了两杯茶便又离开了。
苏白送老人离开，然后就坐在院子里发呆，直到蚊子咬了他几下，他才回到屋里，继续画画。他心里暗暗决定，核雕的话，自己一定要干出个名堂。
夏夜的蚊虫多得很。苏白在屋里画了一会儿，干脆搬了块小凳子放到床上，拉上蚊帐继续画。昏黄的白炽灯照在屋子里，苏白的影子落在蚊帐上，整个小屋温暖而宁静。以前苏白会早早的睡觉期待梦见苏弋，但现在的他更想抓紧每一分每一秒让自己早日走上核雕艺人的道路。
到了灶房，架起火开始弄早饭。苏白坐在灶前，看着闪动的火焰，心里也是热乎乎的，心里有了追求，他突然觉得好像一切都变了样。他的脸被烤得发烫，他用手搓了搓，然后把凳子退了一点又继续烤。
天稍稍亮的时候，苏白出发了，他到了河边，水面上还有薄薄的一层雾气，河边的芦苇在雾中静静地低着头，晶莹的露珠从细长的叶子上“叮咚”一声落入水中，一圈圈涟漪就散开来。苏白看着这一幕，不知怎么的就想起核雕上的图案，他想，这景儿很好，以后自己学会了，就雕雾中的芦苇，嗯，还要雕一个藏在芦苇丛里的窝，里面睡着两只野鸭子。
到了镇外的河边，这个时候太阳已经露出红彤彤的面颊了，那像是带着凉气的红色映在宽阔的河中，显得壮阔而深沉。苏白搭上何叔的船，看着何叔撑一下竹篙，将那通红的太阳晃成一竿碎影，苏白想，自己还可以雕清晨的渡船啊，他还要把在船上所有同学的表情动作都雕得很像。
下了船，苏白就直奔镇上最大的文具店，结果到了地儿，人家还没开门，他等了一会儿不见动静，只好耷拉着脑袋往学校走。学校的小卖部没开门，他只好泄气地往教室走，结果教室也没开门，他不耐地等了一会儿，又出了学校，好在这一次学校旁的一个小文具店开门了。
店老板似乎刚刚起床，打着哈欠站在店门口，伸伸手伸伸腿拉扯着筋骨。苏白跑过去就说：“我要买美术本铅笔和橡皮。”
“哦，你等等。”店老板进了店面不一会儿就把东西递给他，“来，给。”
“不是这个，铅笔我要2B的，橡皮要软的那种。”苏白虽然没有老师，但他的梦境很清晰，他还记得苏弋当初学画画的工具，而且，那个时候的苏弋可是用的绘图纸，不过他没有那么多闲钱，于是就先用美术本练练。
“我们店就只有这种。”老板顿了顿又说，“这个也行啊，别的学生来买，也是买这个。”
“那不用了。”苏白摇摇头，付了美术本的钱便回到学校，一般的铅笔他原来就有，算了，反正自己还得练习画线条，一般的就一般的。
这回去到教室里面已经有几个同学了，他本想在同学们来之前先练习练习的想法泡汤了，他有些懊恼，不过他不想让别人发现自己在干的事儿。只是这样，他早读也没了精神。
上午历史课的时候，苏白看着书上那些人物的头像，下意识地拿起铅笔将那人像描了一遍又一遍，然后“啪”地一声，苏白就看到一个大手掌落在了自己的书上。苏白一惊，抬头看着脸黑得不成样子的历史老师，一张脸迅速地涨红。
“苏白，你给我站起来！”
苏白“唰”地一下站起身，然后“唰”地一下又低下头。
“你给我说说你这是在干什么！”历史老师用两个手指提起书在他面前抖了抖。然后全班都哄笑起来。苏白更是觉得无地自容。
“笑什么笑！”历史老师狠狠地瞪了一眼全班同学，然后又看向苏白，“上课不认真听讲，不尊重历史人物。给我站到外面去！”
苏白没说话，只低着头快速从后门出去。等站到外面，他的眼泪就啪嗒啪嗒流下来。他长这么大，第一次被老师批评，第一次被罚站，第一次站在了教室门外。他先是觉得羞愧，然后觉得委屈，接着觉得这个老师讨厌得很，最后又觉得难过。他看着操场上体育课的几个同学已经开始对他指指点点的了，他连忙偏过脸去。
中午吃饭的时候，班长走到苏白的座位前，说：“杨老师教你吃晚饭去他办公室。”
“哦。”苏白轻声应道。但是收书的手却紧了紧。
出教室门的时候，苏白刚好碰到进来的萧全，萧全看见他，挑挑眉毛用手肘碰了碰他：“苏白，你也被杨老师请去喝茶了？”他的语气里带着一丝调侃，还有像是找到同盟的满足感。
苏白看了他一眼不说话。
萧全还以为苏白是担心，于是用一副过来人的语气说道：“没事儿，没事儿，杨老师啊其实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她说你的时候，你只管点头就好。”
苏白表情没有变化，心里却将这句话听进去了。
等到了老师办公室，杨霜心正在吃饭，见苏白来了，她忙放下手中的碗招呼他进来。等苏白不好意思地坐在她的对面，杨霜心开口了：“今天的事儿我听说了。”
“对不起。”苏白有些紧张。
杨霜心似乎没想到他这么快道歉，愣了一下，不过很快便恢复原状：“没事儿，在书上画画嘛，我以前也干过这事儿。”
苏白抬起头看了杨霜心一眼。
“你那是什么眼神儿，谁小时候不调皮啊。”
“嗯。”苏白赞同地点点头。惹来杨霜心一笑。
“我这次找你来也没别的意思，就是和你谈谈心事。”顿了顿，杨霜心便开始说起了她以前上学时候的事儿。
故事大概就是说她以前有个同学成绩好得很，只是他爸妈后来出事了，他放不下，后来放松了自己，成绩越来越差，最后跟镇上不务正业的那些人混在一起，后来犯了事儿，被抓去坐牢了。
苏白听明白了，杨老师以为自己不认真是因为妈妈的事儿呢。他有些感动又有些羞愧。
“你是一个好孩子，现在你就该把心放在学习上，别的事不要操心，要是有什么困难，以后找老师啊。”最后杨霜心拍拍苏白的头这样总结。
“嗯。”苏白点点头，头顶的温暖让他的嗓子有些堵，他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些什么。
苏白回到教室，坐在座位上，掏出历史书，看了看上面自己画的印记，便拿了橡皮慢慢擦干净。画画的话，还是以后放学再练习吧。
下午放学，苏白是最后一个离开的，中午去了老师的办公室，那些同学逮着机会就问东问西的。
等教室安静下来，苏白从后门出去，关门的时候，他朝教室一望，却发现中间那组第三排位置的地上落了一个笔记本。那是萧全的位置，想到中午他说的话，苏白还是走上前准备将本子捡起来。结果他的手刚碰到笔记本，教室门便“砰”地一声被人推开。开门的是萧全，苏白刚准备打招呼，萧全就冲到他的面前，抢过本子，气呼呼地看着他。
看见萧全不善的眼神，苏白下意识地解释起来：“我只是想把它捡起来。”
“你看见里面的东西了？”
“没有。”
“真的？”萧全不信地看着他。
“真的。”苏白皱皱眉头，萧全质疑的眼神让他很不高兴。
“那就好。”萧全松了一口气，然后像是什么也没发生一样，搂过苏白的肩，“走，一起走。”
苏白挣扎一下，萧全一不小心，腋下夹着的本子就“啪”地一下落在地上。
苏白看着地上翻开的本子，再看看萧全黑漆漆的脸，心里开心起来。怪不得他问自己看没有，原来他本子里画的全是班花史小可的头像！
萧全脸一红，然后迅速地将本子捡起来，然后皱着眉看苏白。
“我不会跟别人讲你喜欢李静的。”
萧全的刚刚平静的脸一下子又涨红起来，不过很快他就瞪向苏白，恶狠狠地说：“记着你的话！”
“嗯。”
等萧全走出教室，苏白才突然想起一件事，他看着萧全的背影，喊道：“萧全。”
“什么事？”
“你能教我画画吗？”
“画画？”萧全挑挑眉，“优等生要画画？”
“嗯。”
“我没时间。”
“史小可——”
“好！我答应你！”苏白还没说完，萧全就急急忙忙地打断。不过那副咬牙切齿的样子让人知道他答应地那是有多不情愿。
听到萧全答应了，苏白高兴起来，虽然在梦里也学了一些，但细节部分不清楚，刚刚看萧全画的史小可，那可真像。
*****
晚上仍然在做梦，不知道为什么，现在的梦境跳跃性变大了许多，他当成朋友的苏弋现在已经三十岁了，他现在已经是核雕界的名家，很多人都慕名而来，定做核雕。事业已经取得一定的成就，家里的人也开始关注苏弋的婚姻大事。说来之前并不是没管，只是苏弋总说自己核雕的手艺没学好，不考虑婚事，听他这么说，他家人倒也没逼他，一来，作为核雕世家，手艺这回事是最重要的。而来苏弋长得好，性子也好，在他们看来，即使苏弋三十几，找个好媳妇儿还是比较容易的。
苏弋再次拒绝了母亲安排的一个女人。他坐在茶室的包间里，看着袅袅升起的烟雾，疲惫地揉了揉额角。
他十几岁的时候就明白自己不喜欢女人。但是这事儿没法跟家里人说。他的家人是把家族荣誉放在第一位的，而他，被家族教导了三十年，也无法做出给家族抹黑的事。他本想自己虽然性取向有问题，但也还没喜欢的男人，想找个看得过去的女人结婚算了，结果他发现看得过去这个标准似乎有些高了。
回到家里，苏弋就进入自己的空间。看着郁郁葱葱一大片的橄榄林，他的心一下子就静下来。至于那个小院，这些年已经完全成了苏弋的核雕工作室。其中最大的那间屋子则摆满了苏弋雕得成品。那些核雕是他的成长记录，他想留着作纪念。本来他担心这些核雕没人把玩又直接暴露在空气中会开裂，不过后来发现这个空间会让这些核雕保持刚刚做成的状态，他也就不再担心了。不过虽然这样，但苏弋还是会保养一下，至少会隔断时间抹上一些橄榄油。
走到架子的最里面，拿起自己十四岁雕的那个罗汉头，看着自己还有粗糙的刀工，他笑笑，然后又放下，继续看下一个。
自从自己的终身大事提上日程，苏弋就越来越觉得自己的人生有些茫然。他从不怀疑自己对核雕的喜爱，但是除了核雕呢？
醒来的苏白也有些茫然，他弄不明白苏弋的想法，苏弋喜欢男人的事让他纠结，苏弋那莫名的惆怅让他不明白。他现在喜欢核雕了，即使想想他也觉得快乐，苏弋明明也是喜欢核雕的，但他为什么会有那种想法？既然喜欢，那只有它又有什么不好呢？大人的心思还真复杂。小时候的苏弋可没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
***
苏白请萧全教他学画画，自然而然的，两人的关系近了很多，虽然开始的时候，萧全对这个要挟自己的家伙恨恨的，不过相处久了，他倒觉得苏白这人不错，至少，自己问他拿作业的时候他挺爽快的。不过比起苏白的脾性对他的口味，他在美术方面实在是没有天赋。
萧全他家境不错。他妈妈恰巧是县高中的美术老师，他从小被母亲影响，也喜欢上了这个，他母亲见他有兴趣，便也教着，这些年下来，画得也还像模像样。得知苏白没有一点素描基础之后，他便按照母亲教他的方法教，结果苏白那榆木脑袋就是不开窍，怎么也学不会。要不是苏白老拿史小可说事儿，他早想撂挑子不干了。他回家把苏白当笑话给母亲讲，结果母亲还说既然答应了，就把人家教好。其实他母亲也只是说说，她从儿子口中知道苏白成绩不错，便想着他们交好，至于教画画嘛，只是个借口，而且，看儿子抓耳挠腮无奈的样子他就想起了他小时候。
既然母亲这么说了，又想起苏白那认真的样子，他想了想，还是把家里一些素描基础的书带了苏白让他自己琢磨琢磨。最基本的他跟苏白说过了，他学不会他也没办法。
***
苏白揣着萧全借给自己的书，走在田埂上心里也是闷闷的。他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个笨家伙，考了第一名的时候，他也会骄傲一会儿，但是这一次他是真的被打击了。今天的温度很高，即使已经下午五点过了，太阳依旧没有下山的意思。田里的稻苗被太阳晒卷了叶子，没精打采地扒拉着，苏白看了，就觉得心里烦躁。
等到了村里的那条河边，苏白也不忙着过去了，就沿着河走，到了一处僻静的地方，将书包放好，三下两下脱掉衣服就“噗通”一声跳进河里。溅起的水花落到岸上，被太阳一晒，立马就干了。
苏白选了一段，从这头游到那头，又从那头游到这头，后来看着太阳洒在水上粼粼的光波，他便开始扑腾那些光波了。从岸上经过的大人看见了，就笑：“阿白还真是小孩子。来，再扑腾一个，我们再看看。”
苏白瞪了他们一眼，到了岸上收好衣服不声不响地回家。
这会儿院子已经阴下来了。苏白搬出小凳子坐在院子里的苹果树下就拿出萧全给的那几本书翻看着。确实书上说的跟萧全说的也没多大的区别，他有些泄气，不过好在心里的烦躁刚刚已经去了些，他便拿出笔和本子找了一幅图照着画。他没有天赋，但他也不是笨得无可救药。
晚上的时候，爷爷来了苏白家，这段时间，苏白到他那儿的时间少了，他过来看看。看见爷爷过来，苏白想把书本子收起来，但是没来得及。爷爷随便翻了翻书问他：“你想当画家。”
“没有。”苏白顿了顿，他在想要不要把事情跟爷爷说明白，但是想到当初说要考大学的话，他又怕爷爷说自己不专心。不过看着爷爷没什么特别表情的脸，他还是小声说，“我还是喜欢核雕，所以课外的时候想弄弄。”末了，他又迅速加上一句，“不过我的学习跟得上。”
“你自己有个计划就好。”
“嗯。我保证会考上大学的。”
看着信誓旦旦的小孩，老人笑笑，随即又惆怅地叹口气：“跟我保证有什么用，我说不定那天就死了，你自己明白就好。”老人并不是故意让苏白伤心。只是他还是认为还是应该早些给这孩子打预防针。这孩子没别的亲人，现在说清楚免得以后没主意。
苏白抬起头看看天上带着凉意的星子，觉着有些冷，然后招呼老人到了屋里。而老人进去喝了两杯茶便又离开了。
苏白送老人离开，然后就坐在院子里发呆，直到蚊子咬了他几下，他才回到屋里，继续画画。他心里暗暗决定，核雕的话，自己一定要干出个名堂。
夏夜的蚊虫多得很。苏白在屋里画了一会儿，干脆搬了块小凳子放到床上，拉上蚊帐继续画。昏黄的白炽灯照在屋子里，苏白的影子落在蚊帐上，整个小屋温暖而宁静。以前苏白会早早的睡觉期待梦见苏弋，但现在的他更想抓紧每一分每一秒让自己早日走上核雕艺人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