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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相顾泪红烛,倾国不如她(四)

    后一个月的时候,我几日里总有一日梦魇,时而梦到阿慕,时而梦到阿澈,心悸醒来。我默默承受着楚弋笙待我的好,我对他也是几分冷淡几分温存,他常宿在蓥华殿陪我,有他在时我睡的极为安稳。

    每每他政务松范时,便会亲自下厨做几样清淡的小菜,我也会吃得格外多些。渐渐的,我便对他不似从前那般冷淡,却也不会刻意讨好。

    可时不时的,便冒出一股愧疚感。

    对阿慕,亦是对阿澈。

    我同楚弋笙修好,何尝不是愧对他们逦。

    这个情与恨坎,我是无论如何越不过去的。

    转眼我的胎已是八个月有余,近来梦魇少了,身子清爽些,我跟阿琇说了一声,叫香童抱着念春陪着我到禁宫去看望楚兮年。

    禁宫守卫森严,我得了楚弋笙的谕令,眼下宫中倒没有什么地方我是去不得的疠。

    念春快三个月大,眼下不知为何嗜睡,大夫倒也说无妨,小孩子总是觉多些,尤其是女孩子。

    香童抱着她出来的时候,她刚睡下。

    禁宫的正殿,门是大敞着的,我一进正殿,变瞧见楚兮年抱着酒壶坐在塌上,半卧在榻上桌案,似醉不醉。

    殿内弥漫着酒气,颇为浓重,只怕待会儿薰醒了念春。

    他听见有动静,慢慢抬起头,瞧了我一眼,缓缓笑开来,“竟是锦妃娘娘大驾光临,真是失敬,失敬。”

    我仔细一瞧,他嘴唇边儿上多出了一圈胡渣,额前也是飘了几缕碎发,双眼眼圈黑黝黝的,真是比从前的他邋遢了许多。

    “你何必说这些酸话,还不快来看看我带来了谁,你莫不是真的没有半点情意,连自个儿的女儿也不要了。”

    我瞥了香童一眼,示意她将念春抱到楚兮年跟前去。香童抱着念春凑近楚兮年,微微弯了腰,给他瞧孩子的模样。

    楚兮年果然直起腰来,探头细细瞧起孩子的模样。这孩子眉眼有几分像他,他看了必会有所感触。

    他望着酣睡的念春,眨了眨眼,眼眶里微微闪烁,只是抿着唇,不敢发声,大抵怕扰了孩子。

    看他这个样子,又怎能说他无情呢。从白琇那头看,总觉得是白琇对他一往情深,而现下,又怎能断定他对白琇,并无真情呢。

    我轻轻叹了一口气,问他:“我们替她起了名儿,是个女孩,叫念春。你可要抱一抱孩子?”

    他张了张嘴,神情里已是极为想要,却终了摇了摇头,苦涩一笑。“罢了,她睡的这样熟,被我惊醒了,再被我的模样吓到,岂不是要大哭一场。抱走吧,我不想见她。”

    “也是,念春再在这儿待下去,恐也要醉了。香童,你抱着念春到偏殿去,我同楚兮年有几句话想单独说。”

    “是,奴婢替娘娘上门。”她躬身应了,随即抱着念春转身出了正殿,并叫外头的奴才讲门紧闭,退到远处去。

    我扶了扶腰,碎步走到榻前,在桌案另一侧坐下。

    楚兮年便将手中的酒盏随后一抛,任它在地上滚了两圈,然后缓缓停住。酒盏里还有些许酒水,也一应倾洒出来。

    “这屋里酒气浓郁,可不像是只喝了一盏,你成日买醉,又有何意义?”

    “锦妃娘娘不是来说教的吧——有话直说,我如今最不喜欢的,便是拐弯抹角。这禁宫里,我待了大半年了,你又要走了白琇,这宫里便再没了个说话的人。”他理了理额前的碎发,拢到一侧,又将身前的衣摆理了理,端坐好,才懒懒的开口,只是神情稍显落寞,分明是不甘寂寞,也有些恼我要走了白琇。

    我也不在意,当初要走白琇,只不过是不想她在禁宫里受苦罢了。

    “看来你对我,颇有异议。不过我今日来,是想解开心中的疑惑,我不愿它永远困惑着我。”

    “说。”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道:“当年楚弋笙潜入西景皇宫,在宫中怕是里应外合了不少事。他曾说他并不知白琇便是你派到西景的细作,那你可知道他也在西景皇宫你,又是否知道当年他是如何害死西琅慕的。”

    楚兮年蹙起眉,本是正视于前方的,此刻却斜目瞧了我一眼,他将手臂搭在桌案上,手垂在桌案下,手指尖慢慢摩擦着,看似简单的小动作,却能看出他心中必在极速想着些什么。

    我也不急,静静等着他的回答。

    “你要听真话还是假话?”他忽然扭头问我,面色肃然。

    “我既问你,当然要真话。”

    他便失笑道:“没想到西琅慕之死,还是被你察觉了,看来他也不能瞒你一辈子阿不过你又错了,我安插在西景的人,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当年他和白琇里应外合,欲在临关置西琅慕于死地,不过失败了,白琇便撤回了。”

    他又骗了我一桩事

    我暗暗摇头,已是觉得悲凉。

    楚兮年定定望着我,眼神中带着寻味和费解,他一边轻轻摇头,一边问我:“只是我不明白。你既然已知道了这一切,竟还留在楚弋笙身边儿——仅仅是因为你怀了他的孩子?”

    他将目光沉下,定格在我隆起的腹上。

    我下意识的伸手抚摸隆起的腹,轻柔缓慢,微叹道:“大抵是吧,我只是不愿知道,他竟瞒了我这样多可若不知道,我又”

    他嗤笑起来,闷哼了一声。

    “呵,大抵也是因为你对他,动了真心。

    “不然,竟能让你连家仇国恨都抛诸脑后?从琇儿口中得知,你是个睚眦必报的人,决不容许背叛和欺瞒,更不容许有人伤了你挚爱之人。怎么,父母仇不报,数万将士的命也不计,就连西景的那些小人,你也不预备放在心上了?

    “纵使倾尽皇城,王命,也只要你一人。良锦,楚弋笙为你这般,你也不枉此生了,难怪你不忍离他而去。”

    什么父母仇,什么数万将士,什么小人,什么倾尽皇城,为何我听得如此糊涂。不知为何,我竟觉得心口一紧,仿佛有什么东西,要破茧而出。

    “你在说什么,我父母不是你杀死的吗?数万将士不是淹没在你的大军下吗?”我颤着声,自己说出的话,忽然想要吞回来,可却已然问出口。

    楚兮年有些古怪的瞧着我,讷讷的说:“你都已知道你曾经的爱人是死在他手下,却不知我只是个幌子,毫无兵权,如何调动大军?你的父母是被西琅胤和楚弋笙合计害死的,你到此刻还自欺欺人做什么?”

    我脑袋中突然哄得一声,仿佛有什么东西顷刻倒塌,我从未知道过的事实,此刻正在一点一滴的浮出水面,我努力的压制自己,让自己能够冷静下来,却还是不由自主的湿了眼眶,怔怔的开口,“你给我说清楚,一五一十,从头到尾,不许有半点遗漏!”

    楚兮年一愣,吞吞吐吐的说:“良锦,这些事儿,你还不知道你”

    “说!”我蓦地怒喝于他,已是片刻都等不了,泪水迸出眼眶,如决堤般淌下。

    他被我喝的一惊,有些慌乱,哆嗦了唇,再我又要开口怒喝前,终于开口将始末缓缓道来。

    “当年楚弋笙知道西琅寰和西琅胤忌惮于你父亲手中的兵权,唯恐他会阻碍他们手握西景大权。楚弋笙便提出合作,而他只要你。

    “关外薄江一战,西琅胤按照约定将大军关在关外,不给补给粮草,下令必要他们击退南桀来犯。我军本可攻破金谪关,攻下城池,再攻玉壶。但西琅寰以你相要挟,只要楚弋笙肯放弃金谪,他便放你出皇城。

    “于是大军没有渡江,留守南桀境内,只等良天辰破釜沉舟,攻上薄江。果然,你出了皇城,到了军营,楚弋笙便命周桀将你带回,之后的一切便顺理成章。

    “世人不知,三十万精兵,一员西景大将,一座城池,两国交易,便只是为了一个女人。”

    三十万精兵,一员大将,一座城池,两国交易,竟只是为我良锦一人!

    老天呐,我何德何能!

    我心口蓦地的绞痛,这冗长的事实我一时无法接受,便是喉上一甜,吐出一口血来,在地上溅开一朵妖冶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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