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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29圣诞节的“告白”

    农历冬月初七,也就是之后的第五天。

    一大早,天空就飘起了零星的雪花。纯白色的,特别干净,就像是在半空里翩翩飞舞的白蝴蝶。

    陶沝今儿个算是完全吸取了前几日里的经验教训,痛定思痛之下,干脆连早膳也没吃就兴冲冲地赶去了乾清宫,没想到到了之后,却意外地被一名她昨日里曾经贿赂过的小太监告知:倾城姑姑今儿个不当值,一早就出去了,至于去了哪儿谁也不知道。

    陶沝当场被打击得无语凝噎,连前几日骂老天的力气都没有了。

    这……这简直是连一丁点儿机会都不肯给她嘛!

    难道说,她和那个倾城之间,真的是注定连一点儿缘分也没有吗?可是,既然如此,那么上天为何又要安排她们当日的相遇呢……

    因为这一出乎意料的变故,陶沝一时间也不知道究竟该怎么办才好,只能凭借她之前对那个倾城的了解,尽快赶去宁寿宫找人,结果在里面转了一圈也没能发现佳人的踪影,思筹再三,决定还是先认命地回翊坤宫报道——陪她名义上的那位婆婆大人用膳。

    从宁寿宫到翊坤宫,中间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条是借道阿哥所,再穿过御花园折转回去。但走这条路煞是浪费时间,光听听就知道明显是在绕远路;而一条,则是必须要经过乾清宫的。不管是从乾清门前走过也好,还是从乾清宫和坤宁宫的中间插过去也好,貌似都存在一定大的风险性。而此时,恰恰正值下朝高峰之际,其难度系数更是可想而知。

    话说,陶沝平日里尚不敢独自一人光明正大地靠近乾清门半步,而现在,就更加没有那个勇气从一大堆饥肠辘辘、赶着回家吃早饭的大臣队伍中安然穿过。更何况,那帮人群里,极有可能还包括她家九九在内,她可是绝对不能被那家伙抓到这种小把柄的。因此,思来想去,为了自身安全起见,陶沝最终还是决定弃近择远,按照第一条路线绕远路回翊坤宫。

    途经御花园的时候,陶沝停住了。准确地说,是本能地放缓了脚步在园里慢慢游赏。当然,不是因为她从未来过御花园,想当初为了教小十六等人功课而频繁往来于翊坤宫和阿哥所之间时,她几乎每天都有经过这里,但,落雪的御花园是个什么情景,她真得很好奇。

    御花园里的腊梅开了,是素心腊梅,纯黄色的花瓣,伴着幽幽飘散在空气中的馥郁浓香,沁人心脾,也惹人遐想。

    据说,这素心腊梅是腊梅中最名贵的品种。陶爸爸曾经教陶沝辨认过,所以陶沝记得很清楚。记得陶爸爸当时还说,腊梅花开之日多是瑞雪飞扬。而瑞雪飞扬,不仅象征着吉祥兆丰年,也意味着在这一刻许下的任何愿望,都能得以圆满的实现。

    据说,陶爸爸当初就是在一个下雪天打动了陶妈妈的心,继而才成就了现在的这一段姻缘。而陶爸爸那时许下的愿望就是,我一定要追到她。

    想到这里,陶沝无声地笑笑,下意识地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如果爸爸没有骗人,如果上天真的能够实现她此刻的愿望,那么她现在的愿望就是……

    “jingle bells , jingle bells , jingle all the way!

    o what fun it is to ride in a one-horse open sleigh……”

    蓦地——

    一首听着格外耳熟的歌曲从御花园的另一方向传了过来。虽然那个唱歌的声音不大,且歌词也被哼得有些模糊,但是,陶沝仍然借由那个熟悉的旋律,以及她那勉强过了英语四级的听力水平得出,这是一首英文版的圣诞歌——《铃儿响叮当》。

    陶沝当场怔住了。难道,这个唱歌的人会是……

    根本来不及多想,陶沝几乎是本能地冲了过去,连跑带奔的。然后,她看到了:

    不远处,在那座临池而建的浮碧亭里,某个让她这几日来朝思暮想、魂萦梦牵、踏破铁鞋无觅处的佳人,就静静地站在那里——

    那肌肤,莹白似雪,那眉目,如诗如画。纵使一身普通宫女装扮且素面朝天,就算浑身上下没有任何金银珠宝饰物的华丽装点,却也依然美得令人脸红心跳……

    陶沝目不转睛地细细打量着眼前的那个美丽身影。此时此刻,她正背对着陶沝的方向站在亭里,凭栏而驻,临池眺望,手里斜撑着一把素蓝的几乎可以透光的油纸伞,伞柄是紫罗汉竹制成的,尾端还挂着一根长长的黄绿色的流苏伞坠。

    雪花轻轻幽幽地飘落着。

    那晶莹剔透的雪花,仿佛是拥有了生命力一般,灵动地在半空里跳跃着、飞舞着,痴痴缠缠地绕着伞下的人儿打转,最后,尽数落在那薄薄的蓝色伞面上、地上,重又化为一摊晶莹。远远望去,眼前的这一幕画面,美得是那样得不可思议、如临幻境,而伞下的那个人,更是恍若从雪中幻化出来的仙子一般,美得不食人间烟火。

    陶沝看呆了。

    她承认,从第一次见面,她就知道这个名唤倾城的女子是美丽的,而且还不是一般的美丽,可是,她从来没有想过,这个女子竟然可以美到这种程度,单是那样自然地伫立着,就端了一种难以形容的别样风情,更别提自其浑身上下透出的那一种说不出的、别具一格的气质,清雅,高贵,冷傲……不不不,这些形容词都太肤浅了,根本就配不上这位倾城美人,应该用……

    唔……嗯……应该用什么形容好呢?

    陶沝歪着头,皱眉苦苦思索。然而寻遍脑部记忆所有的数据库存,却仍是找不出一个合适的词来形容。末了,她突然想到徐志摩的一首诗——《沙扬娜拉》:

    “一翦秋水神魅魂,半曲清歌影若飘。水袖击破霜里月,罗裙扫碎暗香疏。曼珠彼岸引三生,菩提非树惹凡尘。似叶如风难吹雪,最是无情也动人……”

    对,就是这句没错。“似叶如风难吹雪,最是无情也动人”,这其中所包含的深意,和眼前的这景,这人……竟是这等的般配,简直,简直就像是徐志摩为了这一刻而专门写的一样。想来若是徐志摩能亲眼看到此刻的场景,必定也会被这样的画面所深深折服吧——

    落雪染城……腊梅香城……美人倾城……

    陶沝深深地凝望着前方那个仍然静立在亭里的倾城。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没来由地觉得,自己和这个倾城之间的距离竟是那样得遥不可及,像倾城那样命里注定不平凡的荣耀女子,也许,并不是她这种不起眼的小人物所能够轻易招惹得起的吧……

    陶沝站在原地犹疑着。一方面,她很想走上去对那个倾城说些什么,证明其究竟是不是自己的同盟军;而另一方面,她又不想轻易破坏眼前的这一幕和谐美好,不敢贸然开口。

    正想着,原本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嘴里轻声哼着歌的倾城突然侧过身来,很优雅地收起手里撑着的那把伞,小心翼翼地抖落上面的积雪,复又重新打开,看样子是想要离开了。只见她伸手轻轻地拉了拉那件套在最外面的暖白色的乌色貂绒镶边的曳地斗篷,起脚往前走一步,又像是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似的,反射性地抬起头,正好望见正站在亭子后方不远处的陶沝。

    有那么一瞬间,这个倾城的脸上的神情称得上是明显的错愕的,大概是完全没有想到自己刚才的那一举一动竟会被他人给全部偷窥了去吧。不过很快,她又回复了之前的平静,颇为淡然地看了看此刻又露出一脸花痴表情的陶沝,眼神不自然地动了动,可能是觉得陶沝看起来有些眼熟,但又一下子想不起来是在哪儿见过。顿了顿,她似乎想起了什么,目光中流露出些许的了然,却仍是什么话也没有说,只似不经意地望了一眼陶沝,便径自迈开脚,转身欲要离去。

    “那个……请等一下!”

    眼见倾城要走,陶沝这才从猥琐的花痴状态中回过神来,下意识地出声挽留,并迅速一溜小跑地冲上前,堵住了倾城离开的去路。

    开玩笑!

    她可是好不容易才等到这个只有两人单独相处的机会吔,岂能容许另一方当事人就这样轻易走掉?正所谓机会难得,绝对要好好加以利用才行!嗯,一定要赶紧跟她摊牌,尽快证明这个倾城的真实身份。

    “有事吗?”清清冷冷的嗓音自那位倾城美人的樱口中幽幽传出,听不出其中包含了怎样的情绪。

    呃?当然是有的。陶沝本想这么回答她。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一看到面前的倾城的那双眼睛,一被她的那双眼睛所注视,陶沝整个人就会莫名得开始紧张——啊,不对,应该是混乱,嘴里混乱地说不出话,脑子里混乱得处于程序失调状态,而心,胸腔里的那颗心,更是混乱得有如小鹿怦怦乱撞一般。

    陶沝坚信,倾城的眼睛是有魔力的,就如同一条深邃迷人的幽谷,散发着引人入胜的神秘魅力,让人心甘情愿地深深陷入而又不能自拔……

    此时此刻,倾城正是用这双有魔力的深邃迷人的眼眸一直静静地凝视着陶沝。陶沝被看得一下子完全失了自己原有的方寸,大脑思维系统再度进入严重当机状态,且相应的语言系统也因而一并受到牵连。那些个什么现代经典名句暗号歌词广告语之类的卡在喉咙里拼命地转啊转,却就是说不出口。

    好半晌,陶沝才勉强拉回了几丝残存的理智,别开视线,总算嗯嗯啊啊地从嘴里冒出一句、却是与她之前想问的问题完全不搭调的话:“刚才的那首英文歌,我也会唱的……”

    “哦——”倾城的声线依旧淡淡的,并没有因而陶沝的这句话而出现一丝一毫的波澜起伏。“这首歌宫里有很多人都会唱。”

    她平静地说着,双眉微微拢起,一脸若有所思地看向陶沝,似乎在等着陶沝后面的话。而陶沝呢,却是华丽丽得当场被倾城所说的这句话给弄傻眼了。

    有没有搞错啊,很多人都会唱?

    这,这怎么可能……

    虽然任凭陶沝此刻怎样绞尽脑汁地回忆,也完全想不起这首英文版的《铃儿响叮当》到底诞生于何时,但是不管怎么说,这也是一首英文歌啊,现阶段只是清朝,那么这些古人又怎么可能……呃,不对,她好像忘记了一件事情,小瞧了这些古人。她忘了,现今那位传说中的康熙皇帝可是历史上有名的引进西学的超级先行者,且不论其他,光是他本人有好几个外国传教士老师这一点,就证明这皇宫里有人会讲英文根本不值得稀奇,据说那些皇阿哥们平日里也或多或少得受过此类的外国语言教育。想来也是,既然那些艰深的数学和几何知识都能被大大普及于皇宫之内,那么,广泛传播这种相对简单的英文歌曲,自然也就不在话下了。

    思及此,陶沝那一脸期待的表情顿时垮了下来。看来这个倾城现在定是认为,她这个毫不起眼的小宫女之所以也会唱这首歌,必是跟皇宫里那些会唱的人学的吧。陶沝可不想被她这样误解,郁闷地咬咬嘴唇,想要开口解释:“那个,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其实是想,我想请问你……”

    陶沝的话刚说到一半,眼睛又好死不死地正对上了倾城的双眸,只一眼,陶沝的心跳就当场漏了好几拍,大脑思维又再度进入了短路状态:“那个……今天是圣诞节?”

    倾城闻言一愣,估计是怎么也没想到陶沝会问出这种莫名其妙的问题,顿了顿,还是好脾气地回答了:“……如果是在西方国家的话,今日应是如此。但是在这宫里,皇上并没有此等规定。”

    “呃,我,那个,不是想问这个啦……”

    眼见着两人之间谈论的话题越扯越荒诞,想要表达的个中涵义也与自己的初衷越来越远,陶沝急得额上直冒汗,几乎是语无伦次地说道:“其实,我的意思是……”

    话还没说完呢,一个突兀的、凌空而来的女高音就将其无情地打断了:

    “倾城姑姑,不好了,皇上那边有急事召你回去……”

    闻言,正相对而立的陶沝和倾城两人几乎是不约而同地一齐回头。不远处,一个宫装打扮的女子正急匆匆地跑向这边,一边跑一边还大声喊着,想必定是乾清宫那边出了什么要紧的大事。见此情景,倾城那绝美的脸上顿时闪过一丝与之极不符合的凝重之色,继而抬脚起步,越过陶沝往那名宫女跑来的方向走去,陶沝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勇气,一个箭步跳了过去,本能地攥住了她的手腕。

    倾城吓了一跳,当即有些不解地回过头来看她。而陶沝也在这一刻鼓足了全身的勇气,卯劲对上她眼底的那片深邃,一张小脸也因此而涨得通红,温度烫得都可以煮鸡蛋了。

    不可以,绝不能让她就这样走了!否则,下一次见面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呢……

    陶沝心里这样想着,手上也加大了握住倾城手腕的力度,任凭倾城怎样使劲抽离,死活都不肯放松。

    “你要做什么?”见陶沝的态度坚决,倾城放弃了挣扎,有些狐疑地开了口,清冷的嗓音里夹杂着一丝淡淡的无奈。

    “我,我……”此时此刻,陶沝的脸颊因激动而上下抽动着,连带唇角也在不停地抽搐,双眸中更是漾满了雾蒙蒙的水气。她很想说些什么,但是只要一对上倾城的那双眼睛,脑海中原本明明已经想好的那些话就立马变得烟消云散了,只能机械地重复单音节发声:“我……”

    她突然,说不出完整的话了。

    一时间,两人之间的气氛甚是尴尬,就那样双双站在原地,默默不语地静静对立。而方才那名前来找人的宫女此刻也意识到了这两人之间的不寻常,本能地停住了脚步,站在数尺开外好奇地打量着她们。

    “你……到底要做什么?”

    半晌过后,见陶沝依然没有放手的打算,倾城又再次开了口,加重了几分语气,一字一句地就像是在淡淡警告。纵然某人脸上的神情在此时并没有经历什么太大的变化,但陶沝却还是能清晰地感觉到那包含在话语里的急切之情。“若是误了皇上交代的事,你可是担待不起的。”

    “那个,那个……”陶沝憋红了脸,想来她自己也意识到的确是不能再这样拖下去了。于是嘴巴一张,大脑一热,一句话当即想也不想地脱口而出:

    “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此语一出,在场的三个人顿时全体傻掉,各自呆呆地站在原地痴痴相对。

    陶沝自己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一张俏脸当场“唰”得通红,立马放开握住倾城手腕的手,继而头也不回地转身就逃。其动作之快,足以媲美飞人刘翔。

    怎么会这样?!

    她刚才说了什么,她刚才,怎么会说出那种话来的……

    陶沝边跑边羞,欲哭无泪。

    丢脸,丢脸,简直是太丢脸了!

    好歹她也是21世纪的名牌大学生,好歹她也是党、社会和人民群众,还有老爸老妈花费了大量的时间和金钱培养出来的时代好青年,竟然会在这样的关键时刻,说出这种没有任何水准的琼瑶式台词来?而且,还好死不死地是对一个女人说的……

    呜呜,这一回真正是丢脸丢到姥姥家了!

    老天啊,你赶快打个雷劈死她吧!呜呜,想她的一世英名啊,估计这会子全毁在这上面了。呜呜,她不要活了啦……

    因为实在是觉得太丢脸了,所以在整个逃跑的过程中,陶沝自始至终都没有再回过头。因而,她也就没能看到,在她身后,那个还站在原地的某人眼中闪烁的精光,以及那微微向上弯起的唇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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