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95第二十章 旧日过往
眼前的少女，眉目精致如画，挽着金色的发髻，银白色的露肩晚礼服式样典雅，露出的肌肤细腻光洁，看不见任何一点瑕疵。除却颈上的红宝石项链外，她全身上下只有一条金色腰带作为装饰，上面的细碎流苏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晃动，带出流畅而自然的美感。
她总是这样，不喜欢繁琐的装扮，却可以将最简单的衣饰穿戴出最华美的观感。
玖兰枢清楚的记得，她第一次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也正是与这相似的一身银白色礼服，金色的长发披散下来，提起裙摆向他行礼时，发丝不经意扫过他的指尖，柔滑得仿佛月光穿行。
——【初次见面，以后还请多多关照了，玖兰，殿下。】
她冰紫色的眸子里带着笑，不是多么明显，只是浅浅的一丝笑意，却盛放如同绝美的蔷薇，瞬间开遍他的视野。
血族中，血统越精纯容貌越完美，这是常识。
可是，即使是在纯血之君中，如少女这般无可挑剔的外貌，几乎也从未出现过。
——她的美丽，简直是不容于世。
玖兰树里告诉他，这是皇名家族仅剩下的一位纯血之君，亦是皇名家最后的一位成员——由于上代主君因厌世而沉睡过久的缘故，群龙无首的皇名家族早已衰落，余下成员也全体殒命于“异端审判”中。
所以严格来说，这位被主君赐名为“皇名浅”的少女，并不是真正的血族，而是被主君初拥并馈赠以全部血液的……人类。
有史以来，唯一以人类之身进阶顶端的纯血之君。
然后树里说，鉴于皇名家的现状，长老院希望可以让皇名浅暂住玖兰家，她和悠已经答应了。
——【枢，要把浅浅当做妹妹般疼爱哦。】
轻拥着娇小的少女，玖兰树里的眼中是满满的疼惜和怜爱。
无论玖兰悠是出于怎样的目的，在玖兰树里看来，收留照顾这样一位少女，完全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而她怀中的少女，虽然乖乖的依顺着，但是看着玖兰枢的目光里，依旧是平静的一丝浅笑。
那时，玖兰枢也只是静静盯着她，对视片刻后，再静静地移开视线。
——不过是无关紧要的人而已。
他当时是这么想着。
作为玖兰家族的始祖，千百万年的漫长生命早已将他的情感磨损至淡泊，如果不是被玖兰李土强行唤醒，他甚至不愿在这世间多留片刻。
——沧海桑田，人世变幻，他看的太多，所以早就厌倦极了。
【但是，总有那么一些事，是不会厌倦的。】
少女开口和他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么几个字。
真不知道她是从哪里来的自负和傲慢，居然以为能够看得透他吗？
有那么一刹那，玖兰枢皱了皱眉。
果然是短视鄙薄的人类，没有经历过所谓的【永恒】，就自以为能够忍受得住那种无边无际的寂寞和孤独。
真是……可笑又可怜的物种。
他的不屑甚至都带着一些怜悯的味道。
【呵……】
少女似乎再次看透了他的想法，低低一声轻笑，随即再不开口，依旧捧着一本书坐在沙发里，沐浴着从窗口洒落进来的阳光。
厌恶太阳几乎算是血族的本能，即使对高级贵族来说不会造成什么实质伤害，也一样没有人喜欢在白天里活动。
玖兰枢身为始祖，在他漫长到无法计数的生命里，他从来没有遇见过一位喜欢晒太阳的纯血之君。
偏偏这位皇名家的主君，最喜欢做的，就是在阳光晴好的日子里带上一本书，坐在窗边的沙发上细细阅读。
看她的表情，她甚至是颇为享受着阳光炙热的温度。
说起来，她与一般的血族有很多地方都不一样。
比起吸血，她明显更加偏爱那些精致而美味的料理，经常会跟着树里一起出去，后者去寻找“食物”，前者却是去寻找“美食”。
人类的文明在经历过史前时代的玖兰枢看来，无疑是不够完善的。但是，这位少女却很喜欢搜罗人类的书籍，诗集，小说，剧本，哲学论……各种各样的，她都一一看过。
她的生活，看起来和普通的人类贵族小姐根本没有什么区别。
如果不是她还带着象征皇名家族主君的血宝石项链，玖兰枢几乎都要以为她只是个普通的人类。
【我啊，早就不是人类了呢。】
她曾经出手挽救了“母亲”所属的法国贵族一系，手段之凌厉狠绝，让玖兰枢都暗自加以关注——那样看起来甚至有些纤弱的少女，却能够面不改色的一夜全灭对方八十五人，不留一个活口。如此巨大的反差对比，实在是让人无法忽视。
可是，面对始终哀求着她回去接任家主的人们，她却是低低一声轻叹，闭了闭眼帘，再睁开时就是如血池般诡异而华美的红眸。
【Violet……早已不存在了。】
她淡淡陈述着让那些人惊恐的事实，缓慢的语气，优雅得像是英国咏叹调。
【真是的……】
这些人，前一刻还神态真诚的请求她回去主持大局，后一秒就满脸惊惧的慌忙逃走，似乎担心走晚一步，她就要一口咬上他们的脖子。
她纹丝不动的坐在沙发里，撑着额角，表情似笑非笑，不喜不怒。
却是惊人的美丽。
玖兰枢在一旁看着她，终于意识到自己先前的想法，大概出现了什么偏差。
——她，似乎并不是他所以为的，沉浸在过去的回忆中无法自拔的软弱【人类】。
该狠下心的时候就绝不留情，该坦白事实的时候就绝不拖延，该放手离开的时候就绝不流连。
或许，比起他所能预想的她的“极限”，这位少女还要更加坚强和聪明。
然后，这样子的她，引发了他已经多年不曾有过的一点好奇心。
所以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玖兰枢破天荒的在夜幕降临前苏醒过来，不出所料的看见少女果然又在窗边看书，他就随口问了一句：【人类的书，看起来还算有趣吗？】
【啊拉？】
少女有些讶异地挑了挑眉，并没有马上就回答他的问题，也没有从沙发上站起来，而是很快的微笑了一下：【这是您第一次主动与我说话，真是让我受宠若惊呢，玖兰，殿下。】
玖兰枢看着眼前的少女，即使说着”受宠若惊“这样有些卑微的词汇，她的眸子里都是自始至终的平静，依旧是如初见般的一丝浅笑。在说出“殿下”两个字的时候，与前面的“玖兰”也保持了微妙的间隔。
——与其说是尊敬，不如说更像是另一种方式的玩笑，乃至于……戏谑。不过，却有一种微乎其微的小小亲近。
所以，并不令人讨厌。
他感受着自己的心情，发现并没有类似于“恼怒”、“生气”之类的情绪。
于是谈话就这么进行了下去。
从人类的书籍谈到人类的历史，进而引发出对人类这个物种的观点辩论，然后又牵扯到血族之于人类的傲慢到底是不是理所当然，接着又联系到人类科学家所说的“食物链”关系原理……
等到玖兰树里第三次催促两人过去用餐的时候，他们已经就“血族是不是应该以人类为食”这个话题讨论了两个小时零四十七分钟。
【枢和浅浅很谈得来的样子呢。】
树里习惯性的轻拥着少女，语气里有安心的意味。
玖兰枢这才发现，自从重生以来，这是他与别人交谈时间最长的一次……不，哪怕是在始祖时代，他也没有这样长时间谈话的经历。
真是，奇怪。
而在以后的时间里，这样奇怪的事情越来越多。
无聊的时候，他开始捧着一本书，坐在她身边的沙发里，试图去感受她所说的“阳光的味道”。
少女依旧流连于各大餐厅酒店，时不时的会带回来一些点心。玖兰枢后来慢慢的也会和她一起出去，品尝她口中的“真正的美食”。
然后，在他们两个都无聊的时候，就在沙发旁准备一些点心，一人一张沙发的坐下，边讨论着各种各样的问题，边悠闲的进行下午茶。
日子居然也就这么过去了二十年。
比起他千篇一律的前生，这段时间甚至快得有些不可思议，还未曾察觉到什么，已是无声地流逝而过。
玖兰枢已经渐渐习惯了阳光的温度，再不会觉得炙热不适。
人类的食物已经成为他必备的下午茶点。
他对面的那张沙发，也已经成为了她的专属座位。
相应的，少女作为人类时的名字，也只有他一个人可以呼唤。
——所有习惯都养成得近乎顺理成章。
连同爱情也是一样。
现在想起来，如果不是她那一晚被猎人们大规模围攻，受了重伤，玖兰枢可能永远都不会发现自己的心情。
——【一瞬间，想要把世界都毁灭，作为伤害她的代价】那样的感觉，强烈到无法忽视。
哪怕当年面对着自己身为始祖时的伴侣，他都不曾有过这样的感情。
原来，有些人，有些事，竟然是无声无息就渗到骨髓里的【无可救药】。
就算是玖兰枢，也不得不坦然承认一句——“我爱你”。
——【我才发现，你的爱，居然这么廉价。】
那个躺在血阵中的少女，用最波澜不惊的眼神看着他，没有怨恨的言语，却是最可怕的诅咒。
她，质疑了他对她的爱。
而玖兰枢却没有办法反驳。
悠和树里已死，除了以她为祭之外，当时再没有别的办法来封印优姬的血族身份。
玖兰枢低垂了视线。
树里死前切切哀求的眼神便清晰的浮现脑海，优姬惶恐欲泣的双眼也挥之不去。
他是真的……没有别的办法。
——【不会让你一个人的。】
站在血阵旁，他一如初见她那天般静默，俯下身，小心翼翼地抱起她。
浑身是血的少女沉沉睡去，呼吸微弱，如同残破的精致玩偶，让他担心是不是再大一点力气，她就会当即在他怀中粉碎开来。
——【等到一切都完结了，我就带着你一起沉睡。绝不会让你一个人的。】
他低低自语，决定忘记她到最后都不肯再看他一眼的事实。
但是，少女的骄傲，并不是只要他【忘记】就会改变。
【她今天将金发盘成了美丽的发髻，只留下一绺自然垂下，此刻她一动作，便顺着肩头缓缓滑落，如同丝绸般光泽流动。偏偏她今天还穿了露肩的晚礼服，更添一份难言的妩媚。】
比永生还要漫长的许多年，她再次出现在他面前，音容笑貌一如往昔。
依旧是一出现，就会轻易夺走所有人的目光和呼吸。
玖兰枢静静看着她，缓缓走过去的时候，过往的碎片纷至沓来。
她的笑，她说过的话，她与他共度的每一日……一切的一切都清晰不改。
原来，在他连“想念”这种情绪都自我禁止之后，那些【曾经】依旧不曾褪色半点。
可她，却再不是曾经的她。
【……言重了呢，玖兰君。】
她的笑容里，再也找不到从前的痕迹，客气的口吻仿佛彼此从未相识。
——那双冰紫色的眸子，再也不会对着他微含浅笑。
玖兰枢清楚地认识到这个现状，他以为自己这些年越发死寂的心情会因此出现什么滔天巨浪，可实际上，他远比比自己所想的还要更加平静一些。
——如果他没有端着红酒的左手，没有在背后握拳至骨节惨白的话。
她总是这样，不喜欢繁琐的装扮，却可以将最简单的衣饰穿戴出最华美的观感。
玖兰枢清楚的记得，她第一次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也正是与这相似的一身银白色礼服，金色的长发披散下来，提起裙摆向他行礼时，发丝不经意扫过他的指尖，柔滑得仿佛月光穿行。
——【初次见面，以后还请多多关照了，玖兰，殿下。】
她冰紫色的眸子里带着笑，不是多么明显，只是浅浅的一丝笑意，却盛放如同绝美的蔷薇，瞬间开遍他的视野。
血族中，血统越精纯容貌越完美，这是常识。
可是，即使是在纯血之君中，如少女这般无可挑剔的外貌，几乎也从未出现过。
——她的美丽，简直是不容于世。
玖兰树里告诉他，这是皇名家族仅剩下的一位纯血之君，亦是皇名家最后的一位成员——由于上代主君因厌世而沉睡过久的缘故，群龙无首的皇名家族早已衰落，余下成员也全体殒命于“异端审判”中。
所以严格来说，这位被主君赐名为“皇名浅”的少女，并不是真正的血族，而是被主君初拥并馈赠以全部血液的……人类。
有史以来，唯一以人类之身进阶顶端的纯血之君。
然后树里说，鉴于皇名家的现状，长老院希望可以让皇名浅暂住玖兰家，她和悠已经答应了。
——【枢，要把浅浅当做妹妹般疼爱哦。】
轻拥着娇小的少女，玖兰树里的眼中是满满的疼惜和怜爱。
无论玖兰悠是出于怎样的目的，在玖兰树里看来，收留照顾这样一位少女，完全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而她怀中的少女，虽然乖乖的依顺着，但是看着玖兰枢的目光里，依旧是平静的一丝浅笑。
那时，玖兰枢也只是静静盯着她，对视片刻后，再静静地移开视线。
——不过是无关紧要的人而已。
他当时是这么想着。
作为玖兰家族的始祖，千百万年的漫长生命早已将他的情感磨损至淡泊，如果不是被玖兰李土强行唤醒，他甚至不愿在这世间多留片刻。
——沧海桑田，人世变幻，他看的太多，所以早就厌倦极了。
【但是，总有那么一些事，是不会厌倦的。】
少女开口和他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么几个字。
真不知道她是从哪里来的自负和傲慢，居然以为能够看得透他吗？
有那么一刹那，玖兰枢皱了皱眉。
果然是短视鄙薄的人类，没有经历过所谓的【永恒】，就自以为能够忍受得住那种无边无际的寂寞和孤独。
真是……可笑又可怜的物种。
他的不屑甚至都带着一些怜悯的味道。
【呵……】
少女似乎再次看透了他的想法，低低一声轻笑，随即再不开口，依旧捧着一本书坐在沙发里，沐浴着从窗口洒落进来的阳光。
厌恶太阳几乎算是血族的本能，即使对高级贵族来说不会造成什么实质伤害，也一样没有人喜欢在白天里活动。
玖兰枢身为始祖，在他漫长到无法计数的生命里，他从来没有遇见过一位喜欢晒太阳的纯血之君。
偏偏这位皇名家的主君，最喜欢做的，就是在阳光晴好的日子里带上一本书，坐在窗边的沙发上细细阅读。
看她的表情，她甚至是颇为享受着阳光炙热的温度。
说起来，她与一般的血族有很多地方都不一样。
比起吸血，她明显更加偏爱那些精致而美味的料理，经常会跟着树里一起出去，后者去寻找“食物”，前者却是去寻找“美食”。
人类的文明在经历过史前时代的玖兰枢看来，无疑是不够完善的。但是，这位少女却很喜欢搜罗人类的书籍，诗集，小说，剧本，哲学论……各种各样的，她都一一看过。
她的生活，看起来和普通的人类贵族小姐根本没有什么区别。
如果不是她还带着象征皇名家族主君的血宝石项链，玖兰枢几乎都要以为她只是个普通的人类。
【我啊，早就不是人类了呢。】
她曾经出手挽救了“母亲”所属的法国贵族一系，手段之凌厉狠绝，让玖兰枢都暗自加以关注——那样看起来甚至有些纤弱的少女，却能够面不改色的一夜全灭对方八十五人，不留一个活口。如此巨大的反差对比，实在是让人无法忽视。
可是，面对始终哀求着她回去接任家主的人们，她却是低低一声轻叹，闭了闭眼帘，再睁开时就是如血池般诡异而华美的红眸。
【Violet……早已不存在了。】
她淡淡陈述着让那些人惊恐的事实，缓慢的语气，优雅得像是英国咏叹调。
【真是的……】
这些人，前一刻还神态真诚的请求她回去主持大局，后一秒就满脸惊惧的慌忙逃走，似乎担心走晚一步，她就要一口咬上他们的脖子。
她纹丝不动的坐在沙发里，撑着额角，表情似笑非笑，不喜不怒。
却是惊人的美丽。
玖兰枢在一旁看着她，终于意识到自己先前的想法，大概出现了什么偏差。
——她，似乎并不是他所以为的，沉浸在过去的回忆中无法自拔的软弱【人类】。
该狠下心的时候就绝不留情，该坦白事实的时候就绝不拖延，该放手离开的时候就绝不流连。
或许，比起他所能预想的她的“极限”，这位少女还要更加坚强和聪明。
然后，这样子的她，引发了他已经多年不曾有过的一点好奇心。
所以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玖兰枢破天荒的在夜幕降临前苏醒过来，不出所料的看见少女果然又在窗边看书，他就随口问了一句：【人类的书，看起来还算有趣吗？】
【啊拉？】
少女有些讶异地挑了挑眉，并没有马上就回答他的问题，也没有从沙发上站起来，而是很快的微笑了一下：【这是您第一次主动与我说话，真是让我受宠若惊呢，玖兰，殿下。】
玖兰枢看着眼前的少女，即使说着”受宠若惊“这样有些卑微的词汇，她的眸子里都是自始至终的平静，依旧是如初见般的一丝浅笑。在说出“殿下”两个字的时候，与前面的“玖兰”也保持了微妙的间隔。
——与其说是尊敬，不如说更像是另一种方式的玩笑，乃至于……戏谑。不过，却有一种微乎其微的小小亲近。
所以，并不令人讨厌。
他感受着自己的心情，发现并没有类似于“恼怒”、“生气”之类的情绪。
于是谈话就这么进行了下去。
从人类的书籍谈到人类的历史，进而引发出对人类这个物种的观点辩论，然后又牵扯到血族之于人类的傲慢到底是不是理所当然，接着又联系到人类科学家所说的“食物链”关系原理……
等到玖兰树里第三次催促两人过去用餐的时候，他们已经就“血族是不是应该以人类为食”这个话题讨论了两个小时零四十七分钟。
【枢和浅浅很谈得来的样子呢。】
树里习惯性的轻拥着少女，语气里有安心的意味。
玖兰枢这才发现，自从重生以来，这是他与别人交谈时间最长的一次……不，哪怕是在始祖时代，他也没有这样长时间谈话的经历。
真是，奇怪。
而在以后的时间里，这样奇怪的事情越来越多。
无聊的时候，他开始捧着一本书，坐在她身边的沙发里，试图去感受她所说的“阳光的味道”。
少女依旧流连于各大餐厅酒店，时不时的会带回来一些点心。玖兰枢后来慢慢的也会和她一起出去，品尝她口中的“真正的美食”。
然后，在他们两个都无聊的时候，就在沙发旁准备一些点心，一人一张沙发的坐下，边讨论着各种各样的问题，边悠闲的进行下午茶。
日子居然也就这么过去了二十年。
比起他千篇一律的前生，这段时间甚至快得有些不可思议，还未曾察觉到什么，已是无声地流逝而过。
玖兰枢已经渐渐习惯了阳光的温度，再不会觉得炙热不适。
人类的食物已经成为他必备的下午茶点。
他对面的那张沙发，也已经成为了她的专属座位。
相应的，少女作为人类时的名字，也只有他一个人可以呼唤。
——所有习惯都养成得近乎顺理成章。
连同爱情也是一样。
现在想起来，如果不是她那一晚被猎人们大规模围攻，受了重伤，玖兰枢可能永远都不会发现自己的心情。
——【一瞬间，想要把世界都毁灭，作为伤害她的代价】那样的感觉，强烈到无法忽视。
哪怕当年面对着自己身为始祖时的伴侣，他都不曾有过这样的感情。
原来，有些人，有些事，竟然是无声无息就渗到骨髓里的【无可救药】。
就算是玖兰枢，也不得不坦然承认一句——“我爱你”。
——【我才发现，你的爱，居然这么廉价。】
那个躺在血阵中的少女，用最波澜不惊的眼神看着他，没有怨恨的言语，却是最可怕的诅咒。
她，质疑了他对她的爱。
而玖兰枢却没有办法反驳。
悠和树里已死，除了以她为祭之外，当时再没有别的办法来封印优姬的血族身份。
玖兰枢低垂了视线。
树里死前切切哀求的眼神便清晰的浮现脑海，优姬惶恐欲泣的双眼也挥之不去。
他是真的……没有别的办法。
——【不会让你一个人的。】
站在血阵旁，他一如初见她那天般静默，俯下身，小心翼翼地抱起她。
浑身是血的少女沉沉睡去，呼吸微弱，如同残破的精致玩偶，让他担心是不是再大一点力气，她就会当即在他怀中粉碎开来。
——【等到一切都完结了，我就带着你一起沉睡。绝不会让你一个人的。】
他低低自语，决定忘记她到最后都不肯再看他一眼的事实。
但是，少女的骄傲，并不是只要他【忘记】就会改变。
【她今天将金发盘成了美丽的发髻，只留下一绺自然垂下，此刻她一动作，便顺着肩头缓缓滑落，如同丝绸般光泽流动。偏偏她今天还穿了露肩的晚礼服，更添一份难言的妩媚。】
比永生还要漫长的许多年，她再次出现在他面前，音容笑貌一如往昔。
依旧是一出现，就会轻易夺走所有人的目光和呼吸。
玖兰枢静静看着她，缓缓走过去的时候，过往的碎片纷至沓来。
她的笑，她说过的话，她与他共度的每一日……一切的一切都清晰不改。
原来，在他连“想念”这种情绪都自我禁止之后，那些【曾经】依旧不曾褪色半点。
可她，却再不是曾经的她。
【……言重了呢，玖兰君。】
她的笑容里，再也找不到从前的痕迹，客气的口吻仿佛彼此从未相识。
——那双冰紫色的眸子，再也不会对着他微含浅笑。
玖兰枢清楚地认识到这个现状，他以为自己这些年越发死寂的心情会因此出现什么滔天巨浪，可实际上，他远比比自己所想的还要更加平静一些。
——如果他没有端着红酒的左手，没有在背后握拳至骨节惨白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