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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90第十五章 白哉的梦境

    ——落英漫天春褪时,前情已亦去

    纵在红尘尽逝后,怎教不思君

    曾于春夕薄暮中,初识汝情意

    只在入梦芳华里,怎教不思君

    相求相寻亦哀愁,恰似雨纷飞

    望穿秋水无觅处,怎教不思君

    记忆深处有这样一副珍藏的画面——换下繁重的十二单,少女一身浅色唐衣,衣摆上是盛放如云的绯色樱花,艳丽非常,却在她的眼角低垂处被柔化了光芒,只剩下浅浅的亮色,裹着炫目的清美。

    没有伴奏,没有配乐,只有少女独自清唱,声色轻轻,即使唱着这样哀怨缠绵的歌词,亦是微有薄凉,不沾烟火。

    可那一柄画扇,一下轻舞,却又比什么都要来得妩媚。

    时而以扇掩唇,时而优雅旋转,明明是简单已极的动作,明明她的表情还是一向的淡漠,可看在任何人眼里,都是如诗如画的不尽风雅。

    可是,如同隔着看不见的屏障,朽木白哉只能远远驻足于外,无法靠近。

    所以他就目不转睛地看着,回忆着,品味着生命中最初最美的“赏心乐事”。

    ——值此春痕幻寂中,起舞弄清影

    惟愿吾之倾城姿,长留于君心

    落英缤纷,残花如宴,惟留静月明

    心亦无惧,情亦无悔,吾亦随波去

    愿以此身寄君心,随君去黄泉

    望穿秋水无觅处,怎教不思君

    纵在红尘尽逝后,怎教不思君

    不知可闻此曲?

    此曲最思君……

    最后一个动作,少女以优雅的手势执起画扇,身姿秀丽,微微昂起头,眼神像是蒙上了一层薄雾,飘飘渺渺地不知落在了哪里。而她细细拖出的尾音,虽然明知道是歌词曲调,却硬生生让人听出一份漫不经心而慵懒的错觉。

    那是奇异的美感,无法用任何词句去形容。如果非要勉强比喻的话,只能说,那是火中寒玉,清冷入骨,却会诱惑着飞蛾自取灭亡。

    所以一曲终了事,众人皆静。

    ——连呼吸声都不自觉抑制住的安静。

    就连一向对这种事不感冒的那只妖猫都看得愣了神,更不要说其他人了。

    最后还是少女眉眼一抬,看向他们的方向,淡淡启唇:“怎么了?”

    “……啊……”

    几个人同时露出如梦初醒的样子,然后是各种声音传来,朽木白哉并没有怎么仔细去听——他知道,都是在异口同声地称赞她。

    这些话,他与她一起走过的那么些年里,早就已经听到可以倒背如流。

    因为她是让人无法不去称赞的女子。

    朽木白哉看着远处那清雅无双的少女,黑眸里暗暗沉沉。

    这该是她退任六番队队长前的最后一个樱花季。

    那一天,她不知怎么就突然起了兴致,邀来浮竹,京乐还有那只妖猫,就在她的小院子里设了一个小聚会。

    席间,喝多了酒的妖猫起哄,说许久不曾见过姐姐跳舞了,今天大家都这么高兴,不如就再跳一次。

    那时的他,已经是被她悉心教导多年的六番副席,无论是实力还是什么其他方面,早就可以独当一面了。可他却还是习惯于她身边的位置,在番队里也好,在这样的聚会里也好,他总是在她的身侧,或者身后的半步之遥。

    所以听见妖猫这样说的时候,他立刻就转身看她。

    ——他,还从不曾见过姐姐跳舞……

    “只是曾经向清子阿姨学过几年而已。”

    她并没有回望过去,只是捧着手中的茶杯,轻声解释。

    然后白哉就恍然了。

    ——清子阿姨,是妖猫的母亲,亦是他们家去世过年的母亲的手帕交。

    在他还未出生的时候,因为宗家暗地里的族规,身为嫡系大小姐的她就被送至与朽木家世代交好的四枫院家,并且被要求在那里“暂住”,直到他的平安出世。

    那段时间,一向疼爱她的清子阿姨会对她多加教导,这本来就是无可厚非的事情。

    可是明白归明白,察觉到那只妖猫的得意与挑衅,那时的他虽然表情不变,眼睛却看着她。

    所以才有了她那日的一曲一舞。

    她说,这是清子阿姨极爱的歌,《惜春去—春痕》,往年樱花飞散时,她经常和清子阿姨一起唱。其他的曲子她多年不曾练习,只剩这一首还不那么生疏。

    这么解释的时候,她的视线落在他身上,一如既往的平静,眸子里却是星星点点的无奈和笑意。

    那样的眼神,比朽木家珍藏的樱花酒还要醉人。

    只是一眼,就让那时的他径自沉沦。

    朽木白哉仿佛又清晰感受到了当日的浅浅安心,细细愉悦,暗沉的眸子不由自主微微柔和下来。

    周围的景象却突然开始变化。

    如同被人狠狠打破的镜面,斑斑驳驳的裂纹瞬息遍布整个视野,连她的面容都被割裂。

    他的瞳孔忽然收缩,下意识伸出手。

    ——不要……

    透明的屏障突然消失,他却已经注意不到这些,满眼满心就只有她透明欲碎的笑容,手臂努力前伸,再前伸。

    ——不要……不要走……

    ——别再留下他一个人……

    ——不要……

    终于,他的手终于触碰到她,轻轻抚上了她的侧脸,入手薄凉,是他熟悉到灵魂的温度。

    满心的不安就这么平静下来。

    而她也没有抗拒他的靠近,小小的脸安静地依在他掌心,眸子里依旧是他熟悉的清冷温柔。

    于是他不由自主地轻轻弯唇,想要露出她喜欢看见的微笑。

    只是他的唇刚刚翘起一点弧度,她的身体却突然开始发光!

    朽木白哉的手立刻僵直。

    从下到上,迅速地模糊,飞散,直到最后仿佛破裂的白瓷,瞬间散成漫天萤火!!

    他仓皇地伸手去拥抱,想要留住她,可最终抱进怀里的,却是一柄染血的千本樱……

    ……

    …………

    “姐姐!”

    突然从噩梦中惊醒,朽木白哉猛地翻身坐起来,习惯性地吐出几个音节却完全不知道自己叫了什么,也顾不得被他突然动作而牵扯巨痛的伤口,只觉得手心和额头满是冰凉。

    竟是冷汗。

    ——即使是面对那样可怕的大虚群,他都是一副从容清贵的模样,从不曾有过这样惊惧到极致的表现。

    “啊拉啊拉,看起来终于醒了呢。”

    旁边传来一个好听的女声,吐字缓慢而声调清晰,一听就知道受过十分优秀的贵族教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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