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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 10 章

    王夫人的闺名是婉烟。

    她本是一个在酒楼唱曲的歌女。

    那时她只有十八岁,母亲早逝,父亲长期卧病在床,靠她在酒楼唱曲贴补家用,嫁个良人什么的她不敢奢求,只愿父亲身体健康。

    江南习俗,立春必吃春饼,对于穷苦人家来说,也只是随便凑合应景而已,却不料喘着粗气的父亲硬是坚持要吃她亲手做的春饼。买了材料归家的路上,她居然看见了早开的几株桃花。

    多年后每当她看见桃花,就会想,这几株桃花,是否真的是上天给自己的命呢?

    在惊蛰左右才盛开的桃花居然立春时节也能见到,贪恋那早来的□,偷偷采了几枝带花苞的想拿回家去给那昏暗的小屋添些颜色。

    不巧的是,这时纷纷的春雨下了下来,赶不及跑回家就已经下大了,她抱着那几株夺目的桃花,站在一个门脸很大的商铺檐下避雨,那正好是苏家的绸缎庄所在,当时的单纯的她并没有多想,只计划着快点回家给父亲做春饼吃。门帘被掀了开来,走出的是苏家的当家人,苏长鹤。

    丧妻三年,并没有打算续弦,可就在掀起门帘的一瞬间,被那亮丽的桃红夺去了呼吸。站在檐下避雨的女子,手捧几株桃花,被春雨打湿的鬓角贴在脸颊。

    婉烟并没有注意眼前这个中年男子,见他盯着自己看,也是欠身回了礼,恰好雨停,便马不停蹄地跑回那个破旧的家里。可当她推开门时,父亲早已断气,食物从她手上掉落,几枝桃花撒了一地,她瘫坐在地上,掩面哭泣。

    葬了父亲后欠了很多银子,原本以为就要被卖进青楼的她却被领到一处金碧辉煌的大宅子,媒婆问她可愿给苏老爷做续弦,她没等说完就点头答应,毕竟,给人做续弦比被卖到窑子要好得多。就这样,她浑浑噩噩地穿上嫁衣,和一个从没谋面的男子拜堂成亲,等到洞房花烛之时,盖头被掀开,她才认出,自己的夫君就是那个避雨时有过一面之缘的中年男子。

    他虽然比自己大了十多岁,可面容端正,气度不凡,对自己说话温言软语,并不像酒楼的那些下流男子一般猥琐。在心底庆幸嫁了个好夫君。

    第二天醒来时,带着羞涩的心情想为夫君穿衣束发,尽自己妻子的本分,可没想共枕之人早已不见了,匆匆梳洗穿戴后由丫鬟伺候着用了早饭,独自一人。

    这一独自,就独自了半年。从前也会在深夜里偷偷地憧憬和未来夫君的浓情蜜意,可她没想到会是现在这样,偶尔地,他会来到自己的房中,沉默以对,然后熄灯,同睡在一张床上却恍如陌路,若不是少有的行过几次夫妻之实,婉烟真的会以为自己嫁给了这个庞大华丽的宅子而非一个实实在在的人。

    慢慢地她也就习惯了一个人,毕竟嫁进来苏家,不用再过以前那种贫苦的日子了,首饰衣服,胭脂美食,要什么有什么,何必苦了自己。

    她就在那种锦衣玉食的生活中一点一点消磨着时间,顺便看着自己对婚姻的渴望随着自己的青春流逝殆尽。不久之后,她发现自己怀孕了,而他的夫君,本该贴心陪伴的人却在听后默默地嘱咐了下人几句话后离开了,这让她心里的最后一丝火焰都熄灭了。

    王夫人倚在窗前,看着院子里有些花已经开了,便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节了?怎么花都开了?”身后为她揉肩的妙兰答道,“回夫人,明天就是立春了,您看院子里开得,是迎春花,”王夫人有些微微地失神,喃喃自语,“怎么不见桃花开?”妙兰说,“夫人不是不喜欢桃花吗?再说现在也不是桃花开得时节啊,那要到惊蛰前后呢……”王夫人闭上了眼,揉揉自己的额边,“好了,你说的我头都疼了。”妙兰见状闭了嘴,默默地给自己的主子揉肩。

    过了一会,王夫人睁开了眼,依旧看着窗外,“你去吩咐一下张管事,今个从香满楼定些春饼点心让明早送来,再去通知大少爷和二少爷,明天中午来我的院子里吃个便饭。”妙兰心里有些疑惑,平常吃饭都是自顾自地,怎地夫人这次要在自己院子里弄个聚会。当然这席话是不能说出来的,于是领命而去。

    绣心独自坐在院廊上,看着自己翻过都撒下种的地,期待着开了春真的能够长出绿绿的幼苗来,也希望能有个机会和莺儿见一面,虽然不能每天一起,但起码知道她过得好不好。

    绣心抬头看看日头,心细的她感觉今天好像不太对劲,这个时辰早该是苏忠送饭给少爷的时间了,他从没迟到过,而今天却到了这时还不来。而往常少爷都起的很早,可是今天却快到巳时才吩咐她送热水到门口,难不成春天到了大家都有点犯懒?

    正想着,苏锦的房门打开了,他从里面走了出来,今天好像特意打扮了一下,虽然束发的还是那根白色的丝带,靴子也还是原来的样式,可腰间多了一块玉佩,外衫也换了件镶边绣领的,配上他那张好看的脸,还真是一个翩翩公子。

    可惜脾气太坏了,绣心在心里默默加了一句。

    从她身旁走过时,绣心才发现苏锦的脸色很是苍白,难不成是病了?初春倒是很容易着凉的,怪不得今天起这么晚。猛然想起他还没有吃午饭,连早饭都没吃,马上脱口而出,“少爷,你还没吃饭呢!”说完便后悔起来,苏锦最讨厌别人在他耳边聒噪,说不定又会发火……

    苏锦回过头,看着这个没记性的丫鬟,倒也没生气,“我午饭去二娘那里吃。”临走又补了一句,“你也快去吃吧。”

    绣心抬头看看碧蓝天空里灿烂的阳光,难道是春天到了?少爷的脾气也变好了?

    王夫人的院落苏锦其实没有来过几次,她从不给王夫人请安,实际上来这里的机会也不过是每年贺寿之时,所以还是生疏的很。坐在正厅的圆桌前,苏锦看着一桌的菜,不明就里,但也没表现出来,既然是吃个便饭,那就当便饭吃即可。

    苏锦一向寡言,倒是苏慎在席间殷勤招呼,不时说点趣事典故,不至于让一桌菜因为气氛的缘故过早凉掉。对这个异母的弟弟,苏锦倒也没有太过冷淡,毕竟和自己是同父所生,小时候倒也一同玩耍过,长大后也因为家产的缘故有意无意地没那么熟稔了,可也没发生过冲突分歧之类的,总的来说,苏慎还是个比较安分的弟弟,所以苏锦也在他说完话后应和一下。

    举着银筷子吃了一口酱鸭,苏锦觉得自己吃的差不多了,想寻个借口离开。她的食量本就不大,今天又身体不适,可偏偏在王夫人眼里却成了另一种意味,“怎么,大少爷嫌弃我准备的菜了?怎么才吃了这么点?”苏锦回答,“哪里的话,只是今日略感身体不适,吃不下而已。”

    王夫人并没有因此转换了话题,反而有意无意地提了一句,“是啊,大少爷管着这么大的家业,自然操劳一些,可得注意身体。”自然听出她话里有刺,也不理会,只是应道,“多谢二娘关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苏慎说,“最近春寒料峭,大哥还是注意点为好,不要减衣服,以免寒气入体。”

    苏锦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王夫人对妙兰使了个眼色,她赶紧吩咐其他丫鬟把菜盘收了下去,又上了点心热茶。王夫人对苏锦说,“这是香满楼最近新出的冰皮点心,我特意让他们派了厨子来府里现做的,就怕外皮化了卖相不好,大少爷你快尝尝看。”

    说着就把其中一个盘子推到了苏锦面前,苏锦面露犹色,想了想,还是提起筷子夹了一个到嘴边。这点心很是小巧,做的几乎就是让人一口可以吃一个得大小。苏锦只觉得入口一阵清凉,外皮完全是一层薄冰,只是有些个酸甜的味道,内陷则是糯米和豆沙。

    见苏锦吃了点心,王夫人趁机说道,“大少爷觉得这点心如何?”

    苏锦答道,“不错。”王夫人笑了一下,亲自给苏锦夹了一块在小碟里,苏锦不得不吃。王夫人放下筷子又说,“我倒是觉得,这香满楼也不过如此,外皮虽是金贵了一些,可里头的馅就完全配不上这皮相了。”听得出她话里有话,苏锦想看来跟自己想的一样,这顿饭可不那么简单,就等着王夫人说下一句。

    没想到王夫人夹了第二块点心到了她的碟子里,又看着,好像非让她吃下去不可。苏锦只得硬着头皮咽下了这点心。“哎,也是我命苦”王夫人说道,“慎儿这么大了,也就如这冰皮点心一般,看似是苏家二少爷,外表光鲜,可骨子里也是不学无术,什么都不会,和管着这么大家业的你比,可差的太远了。”

    “娘,你说什么呢?我哪有这么不中用?”苏慎辩解道。

    王夫人凤眼一挑,“没看见我在和你大哥说话呢?”苏慎面露难色,马上停了嘴,看着她们不语。

    苏锦不易察觉地扯出一丝冷笑,终于要挑明目的了,这样也好,不必再吃这莫名其妙没有名头的点心。

    “过几个月慎儿就要和林家小姐结婚了,我就怕婚后让人家闲话,苏家二少爷是个没用的窝囊废,生在商家,连个做生意都不会,只知道吃喝玩乐。知道实情的人明白是这孩子天资愚钝,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老爷教子无方,到时候我真是无颜见苏家的列祖列宗了。”说着用手里的帕子擦了擦眼角,仿佛真有眼泪滴出来。

    苏锦算是完完全全明白了王夫人的意图,待她做完戏,便道,“二娘说的是哪里的话,弟弟从小聪慧过人,怎么是天资愚钝,只是他身体一直不好,爹心疼他才不让他插手生意上的事,”顿了顿,她又说,“我也一直有这个想法,既然弟弟过几个月就要成亲了,那不妨就等他成亲之后,让他接手淮州的绸缎和茶叶的生意,慢慢学着打理,他也是爹的儿子,总有一天要接管生意的,二娘认为如何?”

    王夫人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原以为苏锦会再三推托,不让自己的儿子接手生意,她还想了好些个说词以备不时之需,没想到他这么爽快就答应了自己的要求,这让王夫人有些诧异。

    再者,苏家在淮州的绸缎和茶叶的生意是很大的一笔进项,几乎占了两成左右,把这么大的一块地方让给苏慎,王夫人可不相信这是什么兄弟之情的缘故。

    苏慎等她们商讨完了,慢慢开口,“大哥,我看这事还是缓一缓吧,毕竟我从没接触过,一下让我管这么大的生意,我怕我不行……”言辞间,还是那个温文有些懦弱的二少爷。

    苏锦说道,“没事的,起初我也什么都不懂,慢慢来就好了,不懂得你可以问王管事,时间长了就好了。”

    正恼怒自己的儿子平时聪明无比,这时说出这种话来的间隙,却听得苏锦说,“那先这样吧,二娘,弟弟,我先回去了,还有很多事等着我处理呢。”

    既然达到了目的,王夫人的口气不免柔和了几分,和儿子一起送苏锦出了院子。

    “娘,你说他这是什么意图?”看着苏锦疾步远去的身影,连一向自负聪明的他也不能理解。

    “管他是什么意图,总之这一点先给你争来再说,剩下的,慢慢来。”王夫人挂上了惯常的艳丽笑容。

    快步走在路上,苏锦只觉得下腹疼痛难忍,额头都冒出了冷汗,身上也如那冰皮点心一般凉透了,一丝温度都没有。好不容易回到了自己的院落,径直冲进房里,把自己用丝面棉被裹了起来,才感到稍有好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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