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37第三十七章
两人并未留宿小楼，而是在街边临水的客栈住下了。
那客栈叫做‘盼君来’。
这名字取得并不怎么好，至少从它的本质看来，‘悦来’‘同福’更适合成为客栈的名字。
然而，‘盼君来’不仅是当地最好的客栈也是最好的酒楼。
西门吹雪时常出门，却是一日往返。
叶孤城自是知道他为何出门。今日，西门吹雪亦是不在。
江南夜市甚美。
叶孤城一人立于河渠之上的拱桥。其下是闪烁着点点火光的莲花河灯，其上是一野望不到边际的星光璀璨。
四周人声鼎沸，欢声笑语，出尘的剑客立于这一片凡尘的世俗之中更显清俊寂寥。
而然，这对于叶孤城来说，却是值得去细细品味的。
在那段如梦的往昔中，叶孤城便是立于白云城中，南海之滨苦修剑道。若有闲暇便是坐于室内苦心孤诣那一盘凶险棋局。
他万万不会察觉这天下会有如此喜乐的场面和笑语嫣然的生活。
叶孤城的手指在剑身上慢慢摩挲。
他就这样站着。
直到身边的灯火越来越少，黑暗越来越沉。
拱桥上已经没有了行人，夜市上的小贩也已收摊，只留下他一袭白衣。
不。
还有人。
就在叶孤城的右手边，拱桥右端的青石街上，还有一个灯笼亮着。
那灯笼下挂着牌子，牌子上写着一个‘面’字。
那是一个面摊，煮面的是一个佝偻老人，老人正忙活着将切好的面倒入滚沸的锅里。在汤锅前面，摆着一张长条的桌子，上面闪着擦不掉的油光；而桌子前面摆着一条长长的凳子，那凳子上坐了一个人。
那人背脊笔直，一身白衣，他的剑便置于右手边，那剑只消看一眼便能知道是一把好剑。
叶孤城只能看到剑的主人的背影，但他已然是认出了那个人。
有时候，认出一个人并不需要直视那个人的脸。
一个人最好辨认的，是他的气质和行动的姿态。
而坐在面摊前的男人，身上便笼罩着一层寒霜，身形修长，是用剑的好手。
这个人之于叶孤城，那是再好辨认不过了。
这天底下并非只有叶孤城和西门吹雪喜欢身着白衣。
江湖上用剑的少侠，大都是崇拜西门吹雪的。
远山上冰雪般高傲的性格，冬夜里流星般闪亮的生命，天下无双的剑……
而人一旦有了崇拜的目标，便容易去效仿所崇拜者的一切。包括那人的穿着，握着武器的姿态，和身上任何人也学不来的气质。
叶孤鸿便就是那样的人。
叶孤城偏转过身，直直地看着叶孤鸿坐于面摊前的背影。
他看着店家做了一碗清水面，端到叶孤鸿面前，而叶孤鸿并未急着吃面。他慢条斯理地将白衣的袖子卷了一下，以至于不会碰到油腻的桌面。接着，叶孤鸿便低下头，开始用筷子夹起碗中面条。
直到，叶孤鸿将面吃完，付了店家一锭银子，叶孤城依旧站在桥上看着叶孤鸿的背影。
那店家接过银子，感激涕零地鞠躬，然后收拾收拾，这长街上的最后一个摊位也打烊了。
叶孤鸿站了起来。
而叶孤城亦是微微皱眉。眼下，叶孤城竟觉得，叶孤鸿是冲着自己来的。
果不其然。
那同着着白衣的剑客转过身，那张脸亦如他的人，看起来冷冽非常。
叶孤鸿直直地望着叶孤城。
再一次见到许久不曾会面的哥哥，叶孤鸿并没有多少宽慰的感觉。叶孤鸿还记得，在紫禁一战中，他买的一直都是西门吹雪胜。
“你本应该死了。”
话语冷清。仿若西门吹雪那般，眼中眼闪动着无情无欲的剑光。
叶孤城立于桥上，他与叶孤鸿之间还相隔了几许垂岸的杨柳。只是夜深沉，那柳枝不过是更为暗淡的一缕长线。
叶孤城道：“但我还在。”
他的声音亦如远山冰雪，冰寒刺骨。
叶孤城望着叶孤鸿，他的弟弟，却是并不甚亲近的。
叶孤鸿道：“但江湖上的人都知道你死了。”
叶孤城道：“那又如何？”
叶孤鸿道：“所以，你已不是白云城主，你不过是一个死人。”
叶孤城不语，他的眼中闪过锋锐的剑光，凛冽的剑气从他的周身直直袭向立于桥头的叶孤鸿。
叶孤鸿一震，手中的剑发出一声嗡鸣。
他接着道：“既然是死人，那便应该去死人该去的地方。”
叶孤城冷冷道：“你是什么意思？”
叶孤鸿道：“人死便为幽灵，你若不愿轮回便只能去专门收留幽灵的地方。”
叶孤城问：“哪里？”
叶孤鸿微微挑起下颌，他的嘴角勾起一抹笑意，道：“自然是幽灵山庄。”
叶孤城亦冷笑，他道：“你也敢在外头直呼那山庄名讳？”
叶孤鸿微怒，道：“有何不敢，那便是我父亲一手建成的。”
叶孤城上站在桥上，他的视线要比叶孤鸿高。不管是在哪个角度，他都是俯视着叶孤鸿的。
叶孤城道：“这样看来，你便是来要我去山庄的？”
叶孤鸿颔首：“正是。”
叶孤城道：“我若不去了？”
叶孤鸿皱眉，他抬起手，用剑柄指着叶孤城。
叶孤鸿道：“为何不去？阿雪阿灵都在那处。而如今你也回不了白云城。”
叶孤城道：“我并未打算回白云城。”
叶孤鸿道：“那便同我去山庄。”
叶孤城不答，只是望着叶孤鸿。
良久，叶孤城道：“山庄在何处？”
叶孤鸿听罢，心下一惊，却是抿了抿唇。
他道：“我会为你引路。”
叶孤城道：“你可以告诉我地点，当去之时，我自会前去。”
叶孤鸿面色阴沉，便如这河渠之水。
他道：“别把我当傻子。”
叶孤城问：“你是如何知道我还活着的？”
叶孤鸿道：“原本谁都不知道白云城主还活着，你不应该出万梅山庄。”
叶孤城听罢，眼神微闪。
若是说第一次出万梅山庄，那便是在追杀岁寒三友之时。而叶孤鸿既知道自己是在万梅山庄，那自己在离开药谷之时已然被叶孤鸿幕后的组织发现了。
叶孤城又道：“听闻你家中有事。”
此言一出，叶孤鸿的脸色更为难看了。
现在江湖上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他叶孤鸿的老婆被独孤美睡了，叶孤鸿这绿帽子带得老高。若不是为了带叶孤城去山庄，他眼下已经跟着粉燕子去追杀那独孤美了。
若是等到日后，独孤美同山庄接上头，要杀他就没那么容易了。
叶孤鸿沉声道：“你只需同我回山庄！”
叶孤城低头，看着站在桥头的叶孤鸿，他的眼中已是溢满了寒光。
叶孤城道：“如今就你一人能做成什么？”
叶孤鸿一听，他的胸膛开始剧烈起伏，双眼圆睁，那剑虽未出鞘，却已是直指叶孤城了。
叶孤鸿道：“你敢如此说话，信不信我教你血溅三尺？！”
叶孤城看着自己的弟弟。西门吹雪的好，叶孤鸿未学到，不好的地方倒是学了个干净。
叶孤城道：“你以为，穿了白衣握了长剑，自己就是西门吹雪了吗？”
未等叶孤鸿开口，一条白色身影便袭了过来。
极快，且夹带着锐利的锋芒。
叶孤城的剑也没有出鞘，但，此时他的人已站在叶孤鸿的身侧，而叶孤鸿握剑的那只手上，衣袖已被斩断了一片。
暗夜里，那白色更显明亮，飘飘然飞入了垂着柳枝的河渠之中。
叶孤鸿手中握剑，气到发抖，他咬牙道：“终有一日，我会打败西门吹雪。”
叶孤城道：“没有人能够打败他。”
说罢，叶孤城便越过了立于一旁的叶孤鸿，朝着客栈的方向走去。
他的脑海中慢慢闪现出西门吹雪的样子。
任何人都能模仿西门吹雪，但是，没有人能够真正学会西门吹雪的剑，也没有人能够真正炼成西门吹雪的气质。
那是一股与生俱来的寂寞。
没有人能学会西门吹雪的寂寞。
那客栈叫做‘盼君来’。
这名字取得并不怎么好，至少从它的本质看来，‘悦来’‘同福’更适合成为客栈的名字。
然而，‘盼君来’不仅是当地最好的客栈也是最好的酒楼。
西门吹雪时常出门，却是一日往返。
叶孤城自是知道他为何出门。今日，西门吹雪亦是不在。
江南夜市甚美。
叶孤城一人立于河渠之上的拱桥。其下是闪烁着点点火光的莲花河灯，其上是一野望不到边际的星光璀璨。
四周人声鼎沸，欢声笑语，出尘的剑客立于这一片凡尘的世俗之中更显清俊寂寥。
而然，这对于叶孤城来说，却是值得去细细品味的。
在那段如梦的往昔中，叶孤城便是立于白云城中，南海之滨苦修剑道。若有闲暇便是坐于室内苦心孤诣那一盘凶险棋局。
他万万不会察觉这天下会有如此喜乐的场面和笑语嫣然的生活。
叶孤城的手指在剑身上慢慢摩挲。
他就这样站着。
直到身边的灯火越来越少，黑暗越来越沉。
拱桥上已经没有了行人，夜市上的小贩也已收摊，只留下他一袭白衣。
不。
还有人。
就在叶孤城的右手边，拱桥右端的青石街上，还有一个灯笼亮着。
那灯笼下挂着牌子，牌子上写着一个‘面’字。
那是一个面摊，煮面的是一个佝偻老人，老人正忙活着将切好的面倒入滚沸的锅里。在汤锅前面，摆着一张长条的桌子，上面闪着擦不掉的油光；而桌子前面摆着一条长长的凳子，那凳子上坐了一个人。
那人背脊笔直，一身白衣，他的剑便置于右手边，那剑只消看一眼便能知道是一把好剑。
叶孤城只能看到剑的主人的背影，但他已然是认出了那个人。
有时候，认出一个人并不需要直视那个人的脸。
一个人最好辨认的，是他的气质和行动的姿态。
而坐在面摊前的男人，身上便笼罩着一层寒霜，身形修长，是用剑的好手。
这个人之于叶孤城，那是再好辨认不过了。
这天底下并非只有叶孤城和西门吹雪喜欢身着白衣。
江湖上用剑的少侠，大都是崇拜西门吹雪的。
远山上冰雪般高傲的性格，冬夜里流星般闪亮的生命，天下无双的剑……
而人一旦有了崇拜的目标，便容易去效仿所崇拜者的一切。包括那人的穿着，握着武器的姿态，和身上任何人也学不来的气质。
叶孤鸿便就是那样的人。
叶孤城偏转过身，直直地看着叶孤鸿坐于面摊前的背影。
他看着店家做了一碗清水面，端到叶孤鸿面前，而叶孤鸿并未急着吃面。他慢条斯理地将白衣的袖子卷了一下，以至于不会碰到油腻的桌面。接着，叶孤鸿便低下头，开始用筷子夹起碗中面条。
直到，叶孤鸿将面吃完，付了店家一锭银子，叶孤城依旧站在桥上看着叶孤鸿的背影。
那店家接过银子，感激涕零地鞠躬，然后收拾收拾，这长街上的最后一个摊位也打烊了。
叶孤鸿站了起来。
而叶孤城亦是微微皱眉。眼下，叶孤城竟觉得，叶孤鸿是冲着自己来的。
果不其然。
那同着着白衣的剑客转过身，那张脸亦如他的人，看起来冷冽非常。
叶孤鸿直直地望着叶孤城。
再一次见到许久不曾会面的哥哥，叶孤鸿并没有多少宽慰的感觉。叶孤鸿还记得，在紫禁一战中，他买的一直都是西门吹雪胜。
“你本应该死了。”
话语冷清。仿若西门吹雪那般，眼中眼闪动着无情无欲的剑光。
叶孤城立于桥上，他与叶孤鸿之间还相隔了几许垂岸的杨柳。只是夜深沉，那柳枝不过是更为暗淡的一缕长线。
叶孤城道：“但我还在。”
他的声音亦如远山冰雪，冰寒刺骨。
叶孤城望着叶孤鸿，他的弟弟，却是并不甚亲近的。
叶孤鸿道：“但江湖上的人都知道你死了。”
叶孤城道：“那又如何？”
叶孤鸿道：“所以，你已不是白云城主，你不过是一个死人。”
叶孤城不语，他的眼中闪过锋锐的剑光，凛冽的剑气从他的周身直直袭向立于桥头的叶孤鸿。
叶孤鸿一震，手中的剑发出一声嗡鸣。
他接着道：“既然是死人，那便应该去死人该去的地方。”
叶孤城冷冷道：“你是什么意思？”
叶孤鸿道：“人死便为幽灵，你若不愿轮回便只能去专门收留幽灵的地方。”
叶孤城问：“哪里？”
叶孤鸿微微挑起下颌，他的嘴角勾起一抹笑意，道：“自然是幽灵山庄。”
叶孤城亦冷笑，他道：“你也敢在外头直呼那山庄名讳？”
叶孤鸿微怒，道：“有何不敢，那便是我父亲一手建成的。”
叶孤城上站在桥上，他的视线要比叶孤鸿高。不管是在哪个角度，他都是俯视着叶孤鸿的。
叶孤城道：“这样看来，你便是来要我去山庄的？”
叶孤鸿颔首：“正是。”
叶孤城道：“我若不去了？”
叶孤鸿皱眉，他抬起手，用剑柄指着叶孤城。
叶孤鸿道：“为何不去？阿雪阿灵都在那处。而如今你也回不了白云城。”
叶孤城道：“我并未打算回白云城。”
叶孤鸿道：“那便同我去山庄。”
叶孤城不答，只是望着叶孤鸿。
良久，叶孤城道：“山庄在何处？”
叶孤鸿听罢，心下一惊，却是抿了抿唇。
他道：“我会为你引路。”
叶孤城道：“你可以告诉我地点，当去之时，我自会前去。”
叶孤鸿面色阴沉，便如这河渠之水。
他道：“别把我当傻子。”
叶孤城问：“你是如何知道我还活着的？”
叶孤鸿道：“原本谁都不知道白云城主还活着，你不应该出万梅山庄。”
叶孤城听罢，眼神微闪。
若是说第一次出万梅山庄，那便是在追杀岁寒三友之时。而叶孤鸿既知道自己是在万梅山庄，那自己在离开药谷之时已然被叶孤鸿幕后的组织发现了。
叶孤城又道：“听闻你家中有事。”
此言一出，叶孤鸿的脸色更为难看了。
现在江湖上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他叶孤鸿的老婆被独孤美睡了，叶孤鸿这绿帽子带得老高。若不是为了带叶孤城去山庄，他眼下已经跟着粉燕子去追杀那独孤美了。
若是等到日后，独孤美同山庄接上头，要杀他就没那么容易了。
叶孤鸿沉声道：“你只需同我回山庄！”
叶孤城低头，看着站在桥头的叶孤鸿，他的眼中已是溢满了寒光。
叶孤城道：“如今就你一人能做成什么？”
叶孤鸿一听，他的胸膛开始剧烈起伏，双眼圆睁，那剑虽未出鞘，却已是直指叶孤城了。
叶孤鸿道：“你敢如此说话，信不信我教你血溅三尺？！”
叶孤城看着自己的弟弟。西门吹雪的好，叶孤鸿未学到，不好的地方倒是学了个干净。
叶孤城道：“你以为，穿了白衣握了长剑，自己就是西门吹雪了吗？”
未等叶孤鸿开口，一条白色身影便袭了过来。
极快，且夹带着锐利的锋芒。
叶孤城的剑也没有出鞘，但，此时他的人已站在叶孤鸿的身侧，而叶孤鸿握剑的那只手上，衣袖已被斩断了一片。
暗夜里，那白色更显明亮，飘飘然飞入了垂着柳枝的河渠之中。
叶孤鸿手中握剑，气到发抖，他咬牙道：“终有一日，我会打败西门吹雪。”
叶孤城道：“没有人能够打败他。”
说罢，叶孤城便越过了立于一旁的叶孤鸿，朝着客栈的方向走去。
他的脑海中慢慢闪现出西门吹雪的样子。
任何人都能模仿西门吹雪，但是，没有人能够真正学会西门吹雪的剑，也没有人能够真正炼成西门吹雪的气质。
那是一股与生俱来的寂寞。
没有人能学会西门吹雪的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