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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9第十九章

    .

    那天师父走后,我又昏昏沉沉的休息了四五天。

    其间白石来看过我,灶房做饭的伙计来看过我,最最意外的是连千春都来过,虽然她带来的不是“早日康复”,而是“怎么没死”。

    师父再没来过,确切的说,是我醒的时候并没有见到他。

    我总觉得自己闻到了他身上那股极淡的清香,可睁开眼时,却是空无一人。

    大病初愈那天,我披了件斗篷就出了门,前往庄晓的住处。

    快走到庄晓的庭院时,我方向一转,绕到他房舍的后面,拽过一个刚走出院门的弟子让他抱头蹲在墙角。

    我踩着那弟子的背,扶着墙颤颤巍巍的直起身,在墙头冒了个脑袋往里看。

    其实我也就想看看不犯二的右护法是个什么样子罢了。

    不过我还没站稳,庄晓的声音便传来了——

    多么美好的一个晌午啊!

    听,这风声!多么悦耳。

    庄晓闭着眼像条烤鱼一样在灿灿阳光下正反翻着面,满脸惬意。

    我伸长了脖子道:喂,右护法,熟了吗?要不要撒点胡椒面?

    庄晓睁开眼,笑眯眯看我:哟,这不是阿音嘛。

    我从那弟子背上跳下,抖抖裙子拍拍手,迈着八字步走进了院子。

    别装了,你早知道我来了吧。

    庄晓叹道:想不知道都难,整个龙池山有哪个像你这般爬墙都爬半天。

    嘿,我就是来看看你。我拉过小板凳,坐在庄晓旁边和他一并晒起了太阳。

    我这不挺好的,就是五脏六腑差点废了,不养个一年半载肯定好不了。庄晓说着,两眼眨巴眨巴的看着我。

    我眼角瞬间充满热泪:庄爷,是我对不起你!

    这眼泪虽然是假的,但话我倒真说得是发自肺腑。若不是庄晓,我早被景修的飞刀扎成了筛子,更何况一想到我离开龙池山后,再没个人能和庄晓打嘴仗,我就对他产生了深深的同情。

    思及此,我的眉头就不由自主的拧成了结。

    阿音。

    我抬头。

    庄晓忽然坐起身,直直盯着我的眼睛,脸上的不正经像翻书页一样全不见了。

    阿音,你是不是怪教主什么也没做就放了景修?

    我扭头从石桌上的果盘里拿了个苹果,咬了一大口,嘴里含混不清:没有。

    来,我告诉你个秘密。

    嗯?

    庄晓脸上的狡黠成功的挑起了我的好奇心,我将小板凳往前拖了拖。

    庄晓清了清嗓子,道:其实教主和景修打小相识,互相不对盘了二十多年。景修在闭关前曾收过一个叫子骞的徒弟,据说此人天资聪颖骨骼清奇,可谓百年难遇的武学奇才!

    我嘟囔道:听上去不错,死人妖捡了块璞玉嘛。

    庄晓点头认同:的确,不过那小子我见过,长得圆眼大耳,下颚突出眼窝深凹,皮肤微黑手臂较长……

    等等。我抬手打断他:怎么我听着像一猩猩?

    庄晓诡笑着伸指点了点我的脑门:挺聪明,听出重点了。

    这算什么重点?

    庄晓没回答,话锋却突然一转:可惜后来子骞死了。

    我一怔,隐隐预感到一丝不妙。

    庄晓补了一句:让教主不小心拍死了。

    我感到匪夷所思:不小心?不是故意的?

    庄晓摇头:那倒的确不是,那时教主年轻气盛……

    我打断:现在是老骥伏枥?

    庄晓笑笑:心气儿不同了嘛。

    我缄默。

    庄晓说:教主不小心把子骞拍死后,才知道自己干掉的是景修的徒弟。

    我恍然大悟!难怪堂堂一个赏猎组织的老大,竟然死活都要跟我这个不会武功的女子过不去,原来师父拍死了人家最得意的弟子。

    后来呢?

    后来教主为表歉意,亲自登门送上一柄绝世难寻的好剑作为子骞的祭奠品。

    人都死了,送十把好剑也没用啊。我哼了一声,丢开苹果核,忽然转念一想,喟叹道:不过像师父这种人能对自己的过错产生歉意,委实不易了啊。

    庄晓继续道:当年教主决定亲自登门道歉这事的确叫不少人觉得不可思议,连我们天珩教三大堂主都觉得教主自降身价。

    身价?我看天,不置一词。

    但!是!庄晓顿了顿,慢慢道:教主吊唁归来后,我们和赏猎的梁子反倒结得更大了。

    为什么?

    只因为教主临走前的一句嘱咐。

    什么嘱咐?

    别忘了把这柄剑放到子骞的香蕉旁边。

    我:……

    我半张着嘴巴,过了好一会儿才迸出一句话:妈的我怎么横竖都觉得我肩上挨的这一刀更加冤枉了呢?!

    庄晓哈哈大笑着躺回摇椅上,大大伸了个懒腰。

    阿音,教主就是这样的人,时间久了你就会发现,他喜欢用一种别人理解不了的方式去对待自己在意的人和事。

    我失笑:这么说来师父在意的人是景修喽?

    庄晓头枕着双手道:阿音,不是每个人都有资格被教主视为对手的。

    他停了口,阳光映照他清俊的侧面,让人看不清切。

    我嘴里嗯了声,从果盘里挑了个大个儿的橘子,低头剥了起来。

    顿了顿,庄晓又道:同样,也不是每个人都有资格被教主换着法儿压迫的。

    剥橘子的手停了下来,掌心湿凉凉的。

    怔忡了刹那,我忽然笑着拍了庄晓一巴掌:啊哈哈哈哈这算什么秘密,恐怕江湖上早已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吧。

    我三两下将橘子剥好然后递给他,他却没接。

    庄晓正用一种意味深长的眼神看着我。

    看得我头皮发麻。

    成!那我还真就告诉你一个别人不知道的秘密!庄晓拿过橘子,一口吞掉一半。

    我心不在焉的笑道:什么呀,说来听听。

    教主喜欢你。他说。

    你玩儿我?我斜他一眼。

    哪儿敢啊!庄晓摆手讪笑。

    我把庄晓手里没吃完的半个橘子抢了回来。

    庄晓瞪眼:诶诶?那不是给我的吗?

    我白了他一眼,把半个橘子全塞进了嘴里。

    啧,谎都说不圆,别忘了你前几天还提醒我小心,怕我被师父伤了心呢。我嘴里塞满橘子,说得不清不楚。

    好吧,我在开玩笑。庄晓耸了耸肩。

    你真不靠谱。我把橘子皮朝他丢了过去。

    庄晓轻轻一闪,笑道:好啦,这次的秘密可是真的哦,十足真金的秘密!

    我无奈道:你还没完了?

    你等等。庄晓忽然站起来进了屋,没一会儿拿了一支白玉横笛出来。

    玉笛做工极为精致,通体盈白,握在手里细腻冰凉,显然价格不菲。

    庄晓斜过身,压低了声音道:你还记不记得我曾跟你说过关于小槐的那些事?

    我看看他:哪些事?

    庄晓:……好吧其他的暂且不提,但横笛的禁令你没忘吧?

    我回忆了一下:龙池山不许有人吹奏横笛?

    没错。

    为什么?

    这是禁令,没有为什么!

    声色俱厉的说完后,庄晓突然就把头凑了过来得瑟道:不过我知道为什么。

    我睨了他一眼:你吹过?

    庄晓摇头:没有,不过有人吹过。

    谁?

    小槐。

    哦,又是她。我淡而无味的说,心里却像是爬过一直毛虫,总想去挠。

    庄晓续道:这支白玉横笛是小槐离开前留给我的。

    为什么留给你?

    因为我靠谱。庄晓嘴角噙着不靠谱的笑。

    我举起玉笛,透过散散淡淡的阳光看去,温润的光泽水波般在我指下漾开,我内心邪恶的小念头想让我把它占为己有。

    我扬了扬笛子,问他:你现在拿出它来,难不成是想送我?

    庄晓答:送你可以,不过有一个条件。

    我觉得不是好事,但还是问他:什么条件?

    庄晓说:今晚在教主入睡后,用这支笛子吹奏一曲江月令。

    我用玉笛一端轻轻敲了庄晓一记,道:你想陷害我?

    庄晓委屈道:天地良心,这么做对你而言是有利无害。

    我完全不信:是好事的话为什么师父要下禁令?

    庄晓拍拍我的肩,语意深远道:汝之蜜糖,彼之砒霜。

    我蹙眉:让师父吞砒霜,他不得把我一掌劈了?

    他舍不得。庄晓淡笑。

    我的眼神晃了晃,十分不自然的抬手作势遮挡阳光:哎哎,这阳光,狗眼刺瞎了。

    庄晓伸过手来拿回玉笛:不过如果你不愿意我也不勉强。

    我推开他的胳膊:我考虑一下先。

    好吧。庄晓叮嘱我:记得别靠教主的居所太近,他会醒的。

    我心不在焉的站起身,道:知道了,走了走了,你这里晒死了。

    快走出小园的时候,庄晓忽然叫住我:阿音!

    嗯?我没回头。

    那天你说你心有所属,那人不是……

    不是。我打断了他,脚步没停的离开了。

    庄晓继续如若无人的高吟,声音像只无形的手揪住我的衣领,瓮瓮绕在我耳畔——

    从明天起,做一个幸福的人,

    吃饭,睡觉,晒晒太阳。

    从明天起,微笑着面对每一个美女,

    请求她们忘记我的姓名。

    ……

    ……又犯二。

    我本想轻嗤一声,听着听着,却忽然笑了。

    从明天起?“从明天起”永远是一句让人振奋的话呢。

    ******

    自庄晓那里回来后,我心情出奇的好。收拾包袱的时候,满脑子都是他那几句不着边的话——

    从明天起,做一个幸福的人,跋涉,远行,寻找曾奚。

    我浅浅呼出口气,趴在包袱上把玩着白玉横笛。

    捋师父的老虎须?我真是活腻了。

    庄晓若是知道我早打定主意跑路,肯定不会把这笛子给我的。

    我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准备在子夜时分溜走。

    不过到了子夜,我还是去吹笛子了。

    我想反正我都要溜号儿了,即便师父发怒,我也早跑的没影了。

    而且女人都是有好奇心的。

    还有所有关于小槐的事,我总是莫名的就想探其究竟。

    还有……没什么了,这些理由已经足够了。我想。

    于是后来我就真的以身犯险,半夜爬到跟斗羽峰相邻的斗焰峰上吹了很久的江月令。

    再后来我回忆起这事,发现我的人生被那一晚的遭遇狠狠撞了一下腰,闪得不轻。

    再再后来的某一天的某一时刻,我幡然意识到原来我当初堆砌了很多理由说服自己吹奏这支横笛,最终不过是因为我舍不得。

    近一年的相处,多少都会心有不舍。

    心里舍不得,所以想再看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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