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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66大喜之日

    凤城,郊外。

    马车走走停停,足又行了一日一夜,待到第二日黄昏时分,方停住。

    我见裴少玉仍睡着,便先下了马车,只当透透气。而脚沾了实地,便是好一通伸腰踢腿。只觉连日来奔波,虽吃喝车上早已准备充足,但这副肉身子却终究不抗捱,竟已是万分疲累了。

    正是黄昏。

    展开双臂,我朝着夕阳深呼吸几回,很想就地躺下,美美睡上一觉。可眼下还不是休息之时,我们总该先寻一处落脚地,却不能将这马车当家,一直走不停了。

    而再回首,却见那辆马车以及赶车人皆已凭空消失,唯余下裴少玉瘫在地上。便惊呼一声赶过去,我忙忙要去扶那厮,一叠声恨赶车人竟是如此不负责,将人撂在泥土地上,一句话不交代就走。

    那厮就笑,道:“怕什么,泥土地能有多脏?反正我这一疙瘩一块的都明明白白摆在你面前了。脏也是裴少玉,干净还是裴少玉,你如今想要反悔都没门。”

    那心中的气就烟消云散尽,我不由嗔怪他:“你却莫要得了便宜又卖乖!看你将我惹恼了,不将你撇在此,令你被野狗吞吃了。”

    那厮就故作夸张,挤眉弄眼地问我:“痴儿,你真舍得?!”

    就垂了眸光,我张了张口,终是叹口气,道:“裴少玉,你明知自此以后你我寸步不离,怎的还问?”

    那厮便闭上一双混浊眼,也幽幽叹息一声,似在问自己,又似在问我:“后悔么?”

    “你说呢?”

    “痴儿?!”

    “我说笑的。”

    那厮方放了心。而我却心中愁苦,这突然没了行路工具,虽我可飞行,但总不能一直驮着裴少玉踏云吧?

    于是便放眼瞧,正瞧见前方不远处,有星星落落人家。我心中便打定主意,忙用仙法捏个木轮车,将裴少玉搀扶上去,一路推着他,朝那些人家而去。

    一炷香后,我们已到了这只有十几户人家的小村落,推着木轮车一直往内行,我猛地瞧见一户人家,紧闭门上黏贴的红底黑字“招租”字样。

    隔着一圈木栅栏抻头朝内瞧,便一眼瞧见院内悠闲走的几只鸡鸭。垂首,更是瞥见墙角栽种的四季菊。我钉在原地,只觉再也挪不动半步。抬手撕掉那张招租红纸,我轻叩门环,不多时就有个满头银丝的老妇人前来应门。

    她眯起眼瞧我,我便将手中红纸招了招,道:“婆婆,可是要招租?”

    那老妇人仔细打量我,嘟嘟囔囔道:“招租招租,一个月三两银子。你愿意与我同住,我就每日为你做吃做喝,不愿意我随时可以搬走。你先随我四处看看,可满意。”

    我原地立住不动,只是又问:“婆婆,我想常住,并在此处成亲生子。”

    勾头瞧一眼裴少玉,那厮却闭紧了口,竟不掺言。

    “想常住就常住吧。不过要在我家成亲生子是需格外加十两银子的。但这十两银子你不白付,你要是不嫌弃婆婆老了啰嗦,喜欢住多久就住多久。如果信得过婆婆,婆婆愿意为你看孩子。婆婆年轻的时候,也生过孩子,只可惜那死鬼和两个孩子先后都走了,如今只剩婆婆一个了。”

    她边说边往院内走,竟是自顾自地嘟嘟囔囔。我忙轻声问裴少玉意见,那厮就点头。于是便推着车紧随其后,进了院门。

    而我自背后瞧她佝偻的背,再听她那些话,心中不由多了几分同情。

    原来能够长命百岁,有时也不是一件快乐事。

    “早知道我当初一定要死在他前头,让他记挂着总好过现在这样孤零零……”

    那老妇人还在不停嘟囔着,似好久未见到可以说话的人。

    “痴儿,要是你可以选择生死的话,你想先死还是后死?”那厮便抬头,目光茫然地穿过我,瞧着前方。

    我明知他什么都瞧不见,心内仍是重重一跳。不由停住脚步,垂首瞧那铺地的青砖,耳内已满是裴少玉那句话,心内更是百味陈咋。

    如果能选择?嗬,若是能选择,该有多好!

    但一切,都已回不去了!

    这小院,这青石板路,这三间茅草屋,岂不正是我梦寐以求去处。可木轮车上软塌塌瘫着的人,却早已不是那位白衣道爷。想来世事竟是如此弄人,我日思夜想可以寻这样一处归宿,却不想终寻得了,那与我共度的人早已不是当初那个。

    “我不知道。”我只觉满口苦涩,而那厮已又道:“我和婆婆一样,我也希望你先死。”

    “为何?”

    “因为我若先死了,怕你一个人孤零零,会日夜思念我。”那厮笑道。

    便赏他一记爆栗,我将目光放远,却见夕阳余晖早已染红天际。正是傍晚时分,家家户户生火煮饭,便有炊烟渺渺升起。

    “花锦绣,我希望咱们可以生一个孩子,多了不好,听说女人生孩子是过鬼门关。而且你那次有孕,都要把我担心死了。”

    “……”

    “不过就算你只为我生一个孩子,我也难免有些担心。”

    “担心何?”

    “担心咱们的孩子像你那么喜欢爬树。”

    那厮轻笑,补充道:“傍晚的时候,你已经煮好饭了,可孩子却没影儿了……”

    空气中似已有了淡淡饭香。我便见到小妇人腰系围裙,手拎锅铲,忙忙出门来,是要唤孩子归家吧?必然不远处的树上,是有个孩子盘踞在枝杈间的,却只是顾着玩儿,竟三请四唤也不愿回。

    屋子内想必早已摆好了几样小菜,或许还会有一壶烧酒。男人端坐主位,拉下脸等着训斥那贪玩鬼。可当见了一身泥猴般的娃娃,脸面上的怒气便消了,只说一句:“饭菜都凉了,还不赶快去洗手吃饭!”

    妇人是要不停给孩子夹菜的,是要给男人添酒的,却忙得自己忘了吃喝。她一张脸虽早已被岁月侵蚀,却布满温柔笑意,就连一双眼,都应该是目光柔和了。

    被岁月磨砺过的女子,总是最温和呢。

    深吸口气,我突然在这夕阳余晖下落了泪。只觉来尘寰走了一遭,唯有此才是最真实的过日子。

    恍惚间,过去岁月那所有跌宕起伏,都不及寻常人家的寻常一日了。

    我顾不得抹掉脸面上泪珠子,只大声唤住那还在说个不停的老妇人,迫不及待道:“婆婆,多少银子我都租!我只想在此长住,直到不得不离开。”

    自包袱里掏出那紫玉匣子,我拿出几片金叶子,只说权作三个月租金。虽我知这些赤金叶,足以买下村西那三间崭新大瓦房,但却实在撩不过自己的心。

    第二日我早起,去集市置办了所需用品,又马不停蹄的里外收拾,待一切作罢,我方心满意足的坐在屋内喝茶。

    裴少玉便偷笑我痴病发作,说是日子长着呢,何必这样劳累自己。但我只言:“我只怕晚了,一切就都来不及。”

    那厮也不深究,只说乏了,令我搀扶着上塌休息。

    而一晃眼,便已过了三日。

    夜。

    群星拱月。

    红烛已高燃。

    门窗上皆贴大红双喜字,桌案上摆放一对高燃的红烛,并放四碟糕四碟果。

    大红的床幔,大红的鸳鸯枕,大红缎子面被,大红的喜服。

    喜服已换好。

    裴少玉身着喜服,一张脸似也被这红烛染了色,这一向不要面皮的厮,今夜竟一直低垂着头,不再说个不停,样子竟有三分紧张七分喜悦。

    大红的喜服,也已穿在我身。

    无高朋满座,无喜宴,以及贺礼,但今夜仍是我们的良辰。

    “花锦绣,我觉得有点对不起你。”

    “有何对不起?今夜是你我良辰,切莫浑说。”

    “裴少玉身无分文,给不了你别的,想不到就连这大喜日子,都不能给你个隆重的——”

    “隆重?为何定要赶那俗套?我倒觉如今这样极好。”

    目光环视整间屋,我对自己的劳动成果万分满意。

    “你瞧,咱们什么都不缺,何谈谁对不起谁?要我说今后你对我好,时时听我的,便是对得起我了。”

    “那是一定了!裴少玉最喜欢听娘子话,娘子的话是三界六道最有道理的。”

    那厮又开始油嘴,我忍不住笑意,不由拿指尖戳他额头:“你只记得今后唯有对我一个油嘴,这些话,绝不可对第二个女子说。”

    那厮便痴傻傻地笑,竟似乎也成了个痴儿。

    两厢对坐,竟只是好一通傻笑。

    “花锦绣,有没有酒?!我想喝酒。”

    那厮突地止住笑,竟是朝我讨酒。于是便傻兮兮寻一圈,我方忆起今夜是该喝一杯合卺酒了。却是我无有经验,竟将此重要事忘掉。

    于是就奋力拍头,懊悔道:“完了,竟将酒忘了!裴少玉你倒是等等,我这就去买酒。”

    言罢便起身匆匆出门,却不等裴少玉唤住我,已在院内迎头撞上一个人。

    抬眼瞧,却见那姑娘生得十分美貌,只是每每见了我,她是必然要做一副傲娇状了。叹口气,我每次遇到这本家都万分头痛,却不想今夜她竟不请自来。

    花邵芳!

    不请自来的,当然不止一个花邵芳!

    却听一阵笑,花邵芳身后便多出一只酒坛子,顺着那酒坛子瞧,就瞧见双手捧着酒坛子的楚少琴。

    他朝我挤眉弄眼,道:“成亲这么大的日子,怎么能劳烦新娘子出去买酒?新娘子还是回屋好生陪着新郎官吧。其余的,由我们来。”

    言罢便当先跨步进屋,而花邵芳竟也朝我点了点头,紧随入屋。我被这突发状况搞糊涂,只杵在原地,抻脖子往外瞧,便见了悠悠走在最后的方少墨。

    那家伙永远都是一副神游状,外加怀里抱把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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