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3节 意大利的另一面
在米兰理工大学设计学院的礼堂，艾莱娜带我认识了“热爱音乐和皇家马德里”的西班牙男孩雷伊.缪斯……准确地说是雷伊.冈萨雷斯.缪斯。同时，一个打扮夸张的女孩突然从后排翻到前面来，加入我们的谈话。
女孩在雷伊跟前蹦蹦跳跳地炫耀着自己的打扮，雷伊抱着吉它，还是一副没睡醒的表情，指指我对那女孩说：“有点礼貌好不好，没看到有新朋友在吗？”
女孩又蹦起来，转而面向我，探着脑袋，张开涂着鲜艳唇膏的大嘴大声喊道：“我早就知道啦！你就是亚特兰蒂尼，艾莱娜的男朋友，前几天米兰德比大出风头的那个！”她这一嗓子引起周围一些学生的注意，纷纷往我们这儿张望，却没有表示出太大兴趣，又回头各顾各的。
“你好。”我尴尬地问候她，然后示意艾莱娜介绍。
“我叫雪莉.乔维恩，雷伊的女朋友，艾莱娜的同班同学。”没等艾莱娜开口，女孩就自己介绍完毕了。
一旁的雷伊连连摇头，无奈地说：“请不要再玩这种扮家家的游戏了，你这爱意淫的女人。”
“缪斯！”雪莉发脾气了，“我跟你说过多少遍，在我们这个圈子里怎么说都好，当着外人，不许让我难堪！”
“好啊。”雷伊不慌不忙地抬起头，“你是我最亲爱的女朋友，来，吻我吧，你敢吗？不敢，光图嘴上快活有什么意思？”
“你找死吧？让本小姐主动吻你？别做梦了！看你整天昏昏欲睡的德行我就想掐死你！”
“碰上你，能不昏昏欲睡吗？”
他俩呛上了，以截然不同的风格。雪莉像荷兰，攻势凌厉，咄咄逼人；雷伊像我们意大利，慢条斯理，以静制动。我和艾莱娜被晾在一边，饶有兴致地欣赏这场规模局限于小礼堂前排的一个座位上，却凝聚着两股强大小宇宙的口舌之争。
我问艾莱娜：“他俩到底是不是一对啊？”
“暂时还不是啦。”她说，“他们曾经约定，到40岁时如果双方都还单身就结婚。雷伊是那种……和你一样，从来没什么正经话，显然是开玩笑，但雪莉好像当真了，或者是想假戏真做。”
“艾莱娜！”上一句还攻向雷伊的雪莉突然叫起艾莱娜，难道她听到我们的议论了？“艾莱娜，你怎么还不去换装？”看来并没有，她只是像一般无厘头的小女生那样发生了一次思维跳跃。
艾莱娜看看手表说：“嗯，差不多了，我马上过去。”
“换装干嘛？”我问她。
雪莉说：“你总不能让你亲爱的穿这么普通的一身来主持我们的盛典吧？”
“你是说她是今晚的主持人？”我很惊讶，问艾莱娜，“你怎么没告诉我？”
“你又没问。”她说，“我就知道，你肯定以为自己是闪亮登场的特邀嘉宾，有没有？你呀，今晚就老老实实坐这儿看我吧！”她说着把我按在座位上，转身向后台走去。
可能是因为少了一半的观众，艾莱娜走后雪莉和雷伊的争吵中止了。他们一个坐下来玩起手机游戏，一个继续琢磨吉它，发出断断续续的弦音。
雪莉绝对不是一个能连续十分钟安心做同一件事的人，不一会儿，她就烦躁地放下手机，问我：“哎，你是国际的还是米兰的？”
这个问题令她加深了在我心目中脑残的印象，“米兰的。”我冷冷地回答。
“啊！不错，我喜欢米兰，红黑的搭配就是比蓝黑要好。嗯……黑白也不错，尤文图斯的。不过要论设计，还是国家队的好，卡帕的紧身款，穿上去真是前凸后翘呢，而且很富有弹性，看着我就想……”
“国家队的球衣去年就换成彪马的了。”我打断她的品鉴。
“哦？彪马？那就算了，德国人永远不可能孵出想象力的。哎，对尤文图斯那场你也进球了吧？”她的思维又往回跳了一点。
“半个月以后才和他们踢。”我说。
“不会啊，前些时候不是在美国踢过一场吗？”
原来她指的是意大利超级杯，我告诉她：“那时候我还没进队呢。”
“哦……哎，你不会觉得我很白痴吧？”她凑近我小声问。
“不会啊，为什么这么想？”我假装不以为然地说。
“肯定有！”这女孩还挺有自知之明，“不过新来的，我可告诉你，意大利不光只有足球的！好了，不逗你了，我瞧瞧你的宝贝女朋友去。”雪莉说完勾起手指朝雷伊脑门上钉了一下，然后蹦蹦跳跳地走了。
庆典准备就绪，刚才还忙碌纷纷的工作人员很快消失，换成一群悠然自得的观众。先进来的是年轻的学生，然后是年纪较大的人，大概是老师或者受邀的嘉宾吧。他们光鲜得体的衣装和自我感觉极佳的神态标榜着时尚界名流的身份。他们笑容可掬地互致问候，陆续在前排就座。
雷伊起身让出第一排的座位，我也跟着站起来。“不用，你就坐这儿，你也是我们邀请的贵宾啊。”他让我坐回去。
“我也算吗？他们都是同行，我在中间还挺突兀的。”我说。
他摇摇手，“没关系，一会儿说不定会有你的同行。”
“小保罗！”雷伊刚走，就听见有人叫我，声音还蛮熟的。我循声望去，一个身形健硕的年轻男子举着手向我走来。他戴着墨镜，看不清相貌，发型和贝克汉姆当时的相似，中间立起一道脊，像颗洋葱头。直到他走近了摘下墨镜，我才认出来――是我们优秀的左后卫科科啊。
“变个发型你就懵了？”科科貌似对他的洋葱头很满意。
我有点鄙夷地问：“你干嘛学贝克汉姆？”我对那位“足坛第一帅哥”极其反感，认为他还是远离球场，给礼堂里这帮人当模特比较合适。
“我哪有学他？”科科表示否认，“你得注意质感上的区别，贝克汉姆的就像颗洋葱头！”
我心里暗自窃笑，问他：“你怎么会来这儿？”刚问出口我就想起来了，早就听说科科在米兰开了家服装店，业余时间都亲自打理，平时在队里他也以时尚先生自居，所以来到这种场合并不奇怪。
但问题既已抛出，就免不了成为他打广告的引子。他在我旁边坐下，从此滔滔不绝地介绍起他的服装品牌和设计理念。
“瞧！大牌来了！”科科突然中断自己的广告，指向门口。只见一位老人步入礼堂，他全白的头发薄薄地向后梳理起来，同是白色的眉毛倔强地上挑着，目光如炬，脸上泛着浅浅的古铜色，显得精神矍铄。如果不是那身庄重到顶点的礼服，我会认为他是个强悍的足球教练。他就像一个磁体，把人们的目光、掌声、激动的神情、艳羡的态度，把礼堂里一切非具象的东西都吸引过去，从而聚起光环般的气场。这种感觉，恰似我在圣西罗的亲身体验。
“他是谁啊？”我问。
“阿玛尼，乔治.阿玛尼。”科科回答。
“啊？他还活着？”我冒出一句傻话，幸好声音不大。因为在我印象中，这个名字早进博物馆里供起来了。
“他是尤文图斯的球迷。”科科说，“从阿玛尼的Logo就可以看出来，不是白底黑字，就是黑底白字，对吧？他不会喜欢米兰的，因为他晕血。”
“难道他们都按颜色来决定喜欢的球队吗？”我问。
“对啊，难道你不是吗？你喜欢什么颜色？”他问我。
“红黑和蓝色，不过我是喜欢球队在先”我说。
“啪！”科科打了个响指，说：“啊哈，蓝色，很好，你一定能进国家队的。依我看明天打阿塞拜疆特拉帕托尼就该带上你，不过别难过，他也没带我啊。”
科科看出我对时尚界名人毫无概念，于是耐心地逐一介绍，从已入座的到刚入场的，我的耳畔不时闪过服装、建筑、装饰领域许多国际品牌的名号。这些Logo此时化成真人，一一在我的身边正襟危坐，使我意识到这场学院庆典的规格并不亚于FIFA的世界足球先生颁奖礼。
他不断向门口张望，生怕漏掉任何嘉宾。这时进来一位很特别的男人，让科科把即将脱口而出的介绍词咽回去了。那男人的特别之处在于全场除学生外，只有他是走休闲风的。上身穿一件奶白色的机车夹克，敞开前胸，露出亮黄色的T恤，下身是宽松的牛仔裤。他的头发很短，脸很白，肉肉的，小眼睛极力睁大，眨巴眨的，似乎会闪光，笑不露齿而嘴角向两边高高翘起。他抱着本书，一边走一边得意地和周围的嘉宾们招手，几乎没收到任何回应却一点不怯，继续大模大样地走向前排。
科科小声告诉我：“他叫夸利安.费里尼，是我的老朋友，毁就毁在太高调，经常揭人家外型、衣着上的短，不受同行待见。我敢说现在会场里至少竖着30根中指，咱们还是假装不认识他比较好。”说完，他戴起墨镜。
可机缘凑巧的是第一排只剩下我左边还有一个位子，费里尼自然向我们走来。“嘿！科科，你的头上怎么顶着一颗洋葱？”他轻易发现了坐我右边的朋友。
“我真怕了你了。”科科无可奈何地摘下墨镜，“哎？迷信于加工业的你什么时候开始对大自然感兴趣了？”他指着费里尼手里拿的《国家地理》杂志问。
“这个嘛……说起来还挺做作的，你瞧。”费里尼展开杂志的封面贴在自己的上衣上，让我们看出个中玄机。
这……还能再做作一些吗？《国家地理》封面标志性的黄色边框和他的黄色T恤完美契合，彼此呼应，原来杂志也能当饰品用。
我们三个坐一起，费里尼早就认出了我，于是借题发挥，像科科一样推销自己的设计理念，“我喜欢红黑，能激发灵感的颜色，可惜你们把它交给德国人（米兰的球衣由阿迪达斯赞助），他们哪有想象力？只会做些表面功夫，今年间条宽一点，明年窄一点，今年颜色深一点，明年浅一点。他们应该学学卡帕，2000年给国家队的紧身设计太性感了。”看来意大利那身塑型球衣在业界口碑真是相当好。费里尼继续说：“现在我们可爱的蓝色又落到德国人手上，不过好在彪马请到了很优秀的顾问。”他说着按住自己的胸口，稍稍欠下身子。
“你是彪马的顾问？”我问出他想听到的问题。
“正是。”他回答，“自豪吧，现在国家队球衣上唯一的亮点还是来自意大利的。”
“你指的是？”
费里尼双手一前一后指着衣领，“领口侧前和侧后方各有一个缺角，中国旗袍的感觉。”
他正要往下说，突然礼堂灯光全黑，细碎的交谈声顷刻间停息，观众下意识地把目光聚集到正前方的舞台上。一点白光从中央亮起，燃烧般地向四面扩散，燃尽黑暗，渐渐染出细腻的图案。随着殿堂音乐的激昂，细腻的局部次第延伸，扩张成恢宏的全貌，是拉斐尔的巨作――《雅典学派》。
却又不是。从中心的柏拉图和亚里士多德开始，画中人物的头像逐一闪动，变成另外一些面孔。他们都一闪而过，我根本来不及辨认，只听见随之而起高低不均的掌声。大概是主办方把《雅典学派》中的大师都改写成从这座学院走出的名人了吧。
演绎还原，视野突然掀起高光，我的眼皮不禁微合。再睁开时，镜头迅速推近到画作的右下角，那是以欧几里德为核心的人物群像。接着油画的颜色缓缓褪去，呈现浮雕的质感，一排文字环绕周围，《雅典学派》的一隅蜕变成米兰理工大学的校徽。
音乐变奏，主持人登场。一位是风度翩翩的年长男士，另一位，就是我亲爱的艾莱娜.桑塔蕾丽。如果不是事先知道，我真不敢相信台上的女士就是每天和我厮混在一起的女友。她的头发高高盘起，发间缀着亮丽而不夺目的银饰，眉目清秀，唇色粉嫩。一袭红色的连体长裙，深V的襟口毫不掩饰骄傲的乳沟，勾勒身侧的流线优雅地弯曲到地面，裙摆下，镶嵌银色鞋绊的脚尖时而微露。
哪个男人不想拥有站在她身边的资格？除非这个男人早已拥有在她褪尽一切装饰后吻她入睡的记忆。\');
女孩在雷伊跟前蹦蹦跳跳地炫耀着自己的打扮，雷伊抱着吉它，还是一副没睡醒的表情，指指我对那女孩说：“有点礼貌好不好，没看到有新朋友在吗？”
女孩又蹦起来，转而面向我，探着脑袋，张开涂着鲜艳唇膏的大嘴大声喊道：“我早就知道啦！你就是亚特兰蒂尼，艾莱娜的男朋友，前几天米兰德比大出风头的那个！”她这一嗓子引起周围一些学生的注意，纷纷往我们这儿张望，却没有表示出太大兴趣，又回头各顾各的。
“你好。”我尴尬地问候她，然后示意艾莱娜介绍。
“我叫雪莉.乔维恩，雷伊的女朋友，艾莱娜的同班同学。”没等艾莱娜开口，女孩就自己介绍完毕了。
一旁的雷伊连连摇头，无奈地说：“请不要再玩这种扮家家的游戏了，你这爱意淫的女人。”
“缪斯！”雪莉发脾气了，“我跟你说过多少遍，在我们这个圈子里怎么说都好，当着外人，不许让我难堪！”
“好啊。”雷伊不慌不忙地抬起头，“你是我最亲爱的女朋友，来，吻我吧，你敢吗？不敢，光图嘴上快活有什么意思？”
“你找死吧？让本小姐主动吻你？别做梦了！看你整天昏昏欲睡的德行我就想掐死你！”
“碰上你，能不昏昏欲睡吗？”
他俩呛上了，以截然不同的风格。雪莉像荷兰，攻势凌厉，咄咄逼人；雷伊像我们意大利，慢条斯理，以静制动。我和艾莱娜被晾在一边，饶有兴致地欣赏这场规模局限于小礼堂前排的一个座位上，却凝聚着两股强大小宇宙的口舌之争。
我问艾莱娜：“他俩到底是不是一对啊？”
“暂时还不是啦。”她说，“他们曾经约定，到40岁时如果双方都还单身就结婚。雷伊是那种……和你一样，从来没什么正经话，显然是开玩笑，但雪莉好像当真了，或者是想假戏真做。”
“艾莱娜！”上一句还攻向雷伊的雪莉突然叫起艾莱娜，难道她听到我们的议论了？“艾莱娜，你怎么还不去换装？”看来并没有，她只是像一般无厘头的小女生那样发生了一次思维跳跃。
艾莱娜看看手表说：“嗯，差不多了，我马上过去。”
“换装干嘛？”我问她。
雪莉说：“你总不能让你亲爱的穿这么普通的一身来主持我们的盛典吧？”
“你是说她是今晚的主持人？”我很惊讶，问艾莱娜，“你怎么没告诉我？”
“你又没问。”她说，“我就知道，你肯定以为自己是闪亮登场的特邀嘉宾，有没有？你呀，今晚就老老实实坐这儿看我吧！”她说着把我按在座位上，转身向后台走去。
可能是因为少了一半的观众，艾莱娜走后雪莉和雷伊的争吵中止了。他们一个坐下来玩起手机游戏，一个继续琢磨吉它，发出断断续续的弦音。
雪莉绝对不是一个能连续十分钟安心做同一件事的人，不一会儿，她就烦躁地放下手机，问我：“哎，你是国际的还是米兰的？”
这个问题令她加深了在我心目中脑残的印象，“米兰的。”我冷冷地回答。
“啊！不错，我喜欢米兰，红黑的搭配就是比蓝黑要好。嗯……黑白也不错，尤文图斯的。不过要论设计，还是国家队的好，卡帕的紧身款，穿上去真是前凸后翘呢，而且很富有弹性，看着我就想……”
“国家队的球衣去年就换成彪马的了。”我打断她的品鉴。
“哦？彪马？那就算了，德国人永远不可能孵出想象力的。哎，对尤文图斯那场你也进球了吧？”她的思维又往回跳了一点。
“半个月以后才和他们踢。”我说。
“不会啊，前些时候不是在美国踢过一场吗？”
原来她指的是意大利超级杯，我告诉她：“那时候我还没进队呢。”
“哦……哎，你不会觉得我很白痴吧？”她凑近我小声问。
“不会啊，为什么这么想？”我假装不以为然地说。
“肯定有！”这女孩还挺有自知之明，“不过新来的，我可告诉你，意大利不光只有足球的！好了，不逗你了，我瞧瞧你的宝贝女朋友去。”雪莉说完勾起手指朝雷伊脑门上钉了一下，然后蹦蹦跳跳地走了。
庆典准备就绪，刚才还忙碌纷纷的工作人员很快消失，换成一群悠然自得的观众。先进来的是年轻的学生，然后是年纪较大的人，大概是老师或者受邀的嘉宾吧。他们光鲜得体的衣装和自我感觉极佳的神态标榜着时尚界名流的身份。他们笑容可掬地互致问候，陆续在前排就座。
雷伊起身让出第一排的座位，我也跟着站起来。“不用，你就坐这儿，你也是我们邀请的贵宾啊。”他让我坐回去。
“我也算吗？他们都是同行，我在中间还挺突兀的。”我说。
他摇摇手，“没关系，一会儿说不定会有你的同行。”
“小保罗！”雷伊刚走，就听见有人叫我，声音还蛮熟的。我循声望去，一个身形健硕的年轻男子举着手向我走来。他戴着墨镜，看不清相貌，发型和贝克汉姆当时的相似，中间立起一道脊，像颗洋葱头。直到他走近了摘下墨镜，我才认出来――是我们优秀的左后卫科科啊。
“变个发型你就懵了？”科科貌似对他的洋葱头很满意。
我有点鄙夷地问：“你干嘛学贝克汉姆？”我对那位“足坛第一帅哥”极其反感，认为他还是远离球场，给礼堂里这帮人当模特比较合适。
“我哪有学他？”科科表示否认，“你得注意质感上的区别，贝克汉姆的就像颗洋葱头！”
我心里暗自窃笑，问他：“你怎么会来这儿？”刚问出口我就想起来了，早就听说科科在米兰开了家服装店，业余时间都亲自打理，平时在队里他也以时尚先生自居，所以来到这种场合并不奇怪。
但问题既已抛出，就免不了成为他打广告的引子。他在我旁边坐下，从此滔滔不绝地介绍起他的服装品牌和设计理念。
“瞧！大牌来了！”科科突然中断自己的广告，指向门口。只见一位老人步入礼堂，他全白的头发薄薄地向后梳理起来，同是白色的眉毛倔强地上挑着，目光如炬，脸上泛着浅浅的古铜色，显得精神矍铄。如果不是那身庄重到顶点的礼服，我会认为他是个强悍的足球教练。他就像一个磁体，把人们的目光、掌声、激动的神情、艳羡的态度，把礼堂里一切非具象的东西都吸引过去，从而聚起光环般的气场。这种感觉，恰似我在圣西罗的亲身体验。
“他是谁啊？”我问。
“阿玛尼，乔治.阿玛尼。”科科回答。
“啊？他还活着？”我冒出一句傻话，幸好声音不大。因为在我印象中，这个名字早进博物馆里供起来了。
“他是尤文图斯的球迷。”科科说，“从阿玛尼的Logo就可以看出来，不是白底黑字，就是黑底白字，对吧？他不会喜欢米兰的，因为他晕血。”
“难道他们都按颜色来决定喜欢的球队吗？”我问。
“对啊，难道你不是吗？你喜欢什么颜色？”他问我。
“红黑和蓝色，不过我是喜欢球队在先”我说。
“啪！”科科打了个响指，说：“啊哈，蓝色，很好，你一定能进国家队的。依我看明天打阿塞拜疆特拉帕托尼就该带上你，不过别难过，他也没带我啊。”
科科看出我对时尚界名人毫无概念，于是耐心地逐一介绍，从已入座的到刚入场的，我的耳畔不时闪过服装、建筑、装饰领域许多国际品牌的名号。这些Logo此时化成真人，一一在我的身边正襟危坐，使我意识到这场学院庆典的规格并不亚于FIFA的世界足球先生颁奖礼。
他不断向门口张望，生怕漏掉任何嘉宾。这时进来一位很特别的男人，让科科把即将脱口而出的介绍词咽回去了。那男人的特别之处在于全场除学生外，只有他是走休闲风的。上身穿一件奶白色的机车夹克，敞开前胸，露出亮黄色的T恤，下身是宽松的牛仔裤。他的头发很短，脸很白，肉肉的，小眼睛极力睁大，眨巴眨的，似乎会闪光，笑不露齿而嘴角向两边高高翘起。他抱着本书，一边走一边得意地和周围的嘉宾们招手，几乎没收到任何回应却一点不怯，继续大模大样地走向前排。
科科小声告诉我：“他叫夸利安.费里尼，是我的老朋友，毁就毁在太高调，经常揭人家外型、衣着上的短，不受同行待见。我敢说现在会场里至少竖着30根中指，咱们还是假装不认识他比较好。”说完，他戴起墨镜。
可机缘凑巧的是第一排只剩下我左边还有一个位子，费里尼自然向我们走来。“嘿！科科，你的头上怎么顶着一颗洋葱？”他轻易发现了坐我右边的朋友。
“我真怕了你了。”科科无可奈何地摘下墨镜，“哎？迷信于加工业的你什么时候开始对大自然感兴趣了？”他指着费里尼手里拿的《国家地理》杂志问。
“这个嘛……说起来还挺做作的，你瞧。”费里尼展开杂志的封面贴在自己的上衣上，让我们看出个中玄机。
这……还能再做作一些吗？《国家地理》封面标志性的黄色边框和他的黄色T恤完美契合，彼此呼应，原来杂志也能当饰品用。
我们三个坐一起，费里尼早就认出了我，于是借题发挥，像科科一样推销自己的设计理念，“我喜欢红黑，能激发灵感的颜色，可惜你们把它交给德国人（米兰的球衣由阿迪达斯赞助），他们哪有想象力？只会做些表面功夫，今年间条宽一点，明年窄一点，今年颜色深一点，明年浅一点。他们应该学学卡帕，2000年给国家队的紧身设计太性感了。”看来意大利那身塑型球衣在业界口碑真是相当好。费里尼继续说：“现在我们可爱的蓝色又落到德国人手上，不过好在彪马请到了很优秀的顾问。”他说着按住自己的胸口，稍稍欠下身子。
“你是彪马的顾问？”我问出他想听到的问题。
“正是。”他回答，“自豪吧，现在国家队球衣上唯一的亮点还是来自意大利的。”
“你指的是？”
费里尼双手一前一后指着衣领，“领口侧前和侧后方各有一个缺角，中国旗袍的感觉。”
他正要往下说，突然礼堂灯光全黑，细碎的交谈声顷刻间停息，观众下意识地把目光聚集到正前方的舞台上。一点白光从中央亮起，燃烧般地向四面扩散，燃尽黑暗，渐渐染出细腻的图案。随着殿堂音乐的激昂，细腻的局部次第延伸，扩张成恢宏的全貌，是拉斐尔的巨作――《雅典学派》。
却又不是。从中心的柏拉图和亚里士多德开始，画中人物的头像逐一闪动，变成另外一些面孔。他们都一闪而过，我根本来不及辨认，只听见随之而起高低不均的掌声。大概是主办方把《雅典学派》中的大师都改写成从这座学院走出的名人了吧。
演绎还原，视野突然掀起高光，我的眼皮不禁微合。再睁开时，镜头迅速推近到画作的右下角，那是以欧几里德为核心的人物群像。接着油画的颜色缓缓褪去，呈现浮雕的质感，一排文字环绕周围，《雅典学派》的一隅蜕变成米兰理工大学的校徽。
音乐变奏，主持人登场。一位是风度翩翩的年长男士，另一位，就是我亲爱的艾莱娜.桑塔蕾丽。如果不是事先知道，我真不敢相信台上的女士就是每天和我厮混在一起的女友。她的头发高高盘起，发间缀着亮丽而不夺目的银饰，眉目清秀，唇色粉嫩。一袭红色的连体长裙，深V的襟口毫不掩饰骄傲的乳沟，勾勒身侧的流线优雅地弯曲到地面，裙摆下，镶嵌银色鞋绊的脚尖时而微露。
哪个男人不想拥有站在她身边的资格？除非这个男人早已拥有在她褪尽一切装饰后吻她入睡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