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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番外之语晖(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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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多年后,我反复思考过那一晚,爹爹流下的泪水。

    那是屈辱的泪水?

    愤怒的泪水?

    还是,悲伤的泪水?

    “查何烈,吾皇要你交出他的女人,他的儿子,他的弟弟。”

    “左律王是吾皇的亲弟弟,我们皇上就只有这一个弟弟。”

    我的脑子慢慢转动着,费力地理解着这些话语。

    他的弟弟,指的是我爹。那么,他的女人,指的是娘亲?娘亲是眼前这位中原皇帝的女人?

    那么我……

    中原皇帝说我是他的儿子?

    突然之间,我明白了这句话,一阵愤怒和震惊席卷而來。

    我怎么会是他的儿子!

    我是爹爹的儿子啊!

    后來,我知道了他是我的生父,但我也从沒叫过他爹。

    我心中永远只有一个爹。

    我听见查何烈质问我的生父,“萧辰,我许你割地称臣、永为藩属,你为何背约弃信、兵戎相逼?”

    萧辰让翻译回答他:“查何烈,吾皇无意与你为敌。只是,被你押为人质的,是吾皇心爱的女人和唯一的儿子。只要你把他们交出來,吾皇便即退兵。吾皇沒有必要为难你,吾皇要你的性命何用?”

    查何烈沉默了片刻,继续与他谈判,“萧辰,你的儿子,我还给你。但是左律王夫妇,还要继续扣押。否则,我把人质全都给你了,如果你不履行承诺,我岂不是自陷危亡?”

    这时,猛然间一声断喝,震得我两耳欲聋。我身后的骑手也颤抖了一下。

    我仰头看去,高高的岩石上,萧辰一掀大氅,绣金龙的玄青色大氅猎猎翻飞,“查何烈!你已经走投无路,有何资格跟朕讲条件!我的儿子,我的女人,我的弟弟,三个人我都要,绝无让步的余地!”

    他的声音像巨石般从半空砸落,我明显感到周围的人马被震慑得战战兢兢,腿软胆寒。

    查何烈突然大笑起來,虽然笑声很响亮,但一阵阵回声扩散开來,反而透出了一种底气不足的虚弱。

    “萧辰,你就不怕把我逼急了,我与三个人质玉石俱焚,届时你一个也休想得到!”

    萧辰冷笑,双目散发出的寒光犹如两柄利剑,穿破夜色直指查何烈,“查何烈你有种就玉石俱焚吧!朕赌得起,你赌不起。朕有七十个女人,不缺舒雅一个。朕已育有三女,沒了这个儿子,将來还能再生。你可想好了,你的命只有一条,一旦沒了就永不再來!”

    森严而冷硬的声音在狰狞的岩壁间來回碰撞,从四面八方将查何烈逼入绝境。

    在他们谈判的时候,我频频望向爹爹,爹爹一直沒有抬头,只留给我一个光溜溜的头顶。

    我不知道爹爹这会儿在想什么,是什么心情。

    我想看看娘亲的神情。但娘亲被查何烈抱在身前,查何烈魁梧的背影,完全挡住了娘亲。

    山谷间突然陷入一片沉寂,只有风暴在谷外肆虐,还有万千火把燃烧的轻微毕剥声,以及马匹偶尔打响鼻的声音。

    查何烈骑在马上的背影,沉默而凝重,他的内心大概正在剧烈挣扎。

    我看向岩石上的萧辰,这个我后來一直称为父皇的人。

    火把照射着他冰峰般的目光,他挺拔昂然的身姿,带着异乎寻常的镇定与冷静,还有居高临下的傲然自信。

    他此刻的神情,真的让我以为,我和母亲对于他并不重要,至少,不是他的唯一。

    许久,查何烈突然冒出一句,“萧辰,你大概已经不记得我了吧?”

    所有人都是一惊,包括萧辰本人,也微微振了一下眉峰。

    “那么,你应该还记得巴铎吧?”

    凝眉一想,萧辰点头,“记得。当年朕随父皇远征大漠时,就是他率军來战。”

    “当年那场大战,巴铎身边有一个孩子,因为骁勇,引起了你们的注意。北卫晋王亲自请缨,与这孩子大战数百回合,不分胜负。”

    萧辰英目一睁,“查何烈,你就是那个孩子?”他顿了顿,似乎是想起來了,“沒错,是你。你留了胡须,朕认不出了。好啊,敢不敢与朕再战?当年沒分出的胜负,今晚决出如何?”

    萧辰的声音里突然充满了豪气与热血。

    我感到前方查何烈的背影也被热血所激荡,“我若胜了,只能给你一个人质。要哪一个,你自己选。你若胜了,三个人质你全拿走,如何?”

    这个条件一提出來,萧辰沉默了。

    这确实是一个诱人而又冒险的条件。

    查何烈的武功在草原上是数一数二的,当年爹爹与他比试骑射,爹爹尚且略逊一筹。是在外公的偏袒下,才判定两人战平。

    后來,我五岁那年,爹爹带我去买马。我与查何烈的儿子看中了同一匹马,爹爹为了帮我争到那匹马,跟查何烈打了一场。爹爹使剑,查何烈使刀。听说爹爹的剑术在中原武林都是一流,但却跟查何烈只打了个平手,而且伤得比查何烈更重。

    “比什么?”短暂的沉默之后,萧辰冰冷沉稳的声音响起。

    “萧辰,你的骑射功夫,我当年就见识过,我自愧弗如。何况谷底狭窄,要比骑射只怕不能展开手脚。倒是当年,我与你大战之时,你那杆金枪,舞得十分华丽,我至今难忘。都说中原皇帝的外号叫做‘金枪萧辰’,今晚,你我还如当年。我执刀,你拿枪,如何?”

    刹那间,萧辰的眼里爆出烈焰,连周围的火把都黯然失色。

    我能感到他体内喷薄而出的情感,犹如涨潮一般涌起來,通过他的目光倾泻到母亲身上。

    “朕的金枪……七年前为了最爱的女人而沉江。”他的声音听上去遥远而飘忽,带着说不出的苍凉与悲壮。

    山谷里忽然又是一片寂静。

    这时,萧辰的声音突然拔高,犹如怒潮掀起欲接苍天,“好,朕答应你的条件。朕已封枪七年,今日便再为她拔枪一次吧!”

    虽然我看不见母亲,但我能猜到她的神情。

    这样勇烈的爱,沒有女人能够抵制。

    但是,但是……

    我不由转头去看后面横绑在马背上的爹爹。

    爹爹还是不曾抬头,后來,在查何烈与萧辰的大战中,爹爹自始至终沒有抬头看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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