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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八章 北帝之痛(3)

    耀眼的电光像银色的巨龙,张开狰狞的利爪,一下又一下地撕扯着茫茫雨幕,每一下都带着暴怒而疯狂的悲愤。

    浩瀚的牧江在雨夜里只剩一片无边无际的漆黑。只有当闪电照彻天地的时候,可以看见巨大的雨柱激在江面上,溅起满满一江浩浩荡荡的水花。

    坐在江边的男子,因为身上的衣服湿透,已经将外袍与内单脱下,只着锦袴,赤.裸的上身裂开了好几处伤口,鲜血不断涌出,又不断被暴雨冲刷流下。

    坐得太久,那些伤口终于不再有血流出,被暴雨冲激浸泡得发白,伤口边缘的皮肉翻卷出来,被雨水击打着,只觉惨淡狰狞。

    电光掠过时,可以看见他赤.裸的胸膛有金光闪耀。

    那是一枚金牌饰,浮雕着凶猛悍勇的兀鹫。金色的牌饰映衬着男子薄薄的两块胸肌,散发出夺目的男性美,却也流溢出无法用言语描述的怆痛。

    “辰……你带这个牌饰比我带好看多了……这就是你曾经射下的那只康多啊……这个牌饰只有你和父汗这样的男人,才配得上……”

    她的声音,穿越隆隆涌上耳膜的雷鸣,抵达内心最深最痛的地方。

    她说这话时,眼里的深情与骄傲,闪耀着迷人的紫色光华,焕发出绝世的美丽。

    大漠上飞得最高的猛禽是康多,大漠上最美的女人,是我的舒雅……

    仿佛还是昨天,她抱着他的腰,将头埋在他的小.腹,许久许久,都不动一下。唯有灼热的泪水,顺着他小.腹的草丛,不断流淌……

    “舒雅……你每次都哭……”

    那样的眼泪,怎么会有假?

    如果不是爱他入骨,怎么会每次做.爱都哭?

    如果不是爱他入骨,怎么会用那样的眼神看他?

    “辰……你是我的神啊……”

    说这话时,那双紫色的眼睛里,满满的爱意,浓得几乎要融化,那浓艳的紫色,几乎可以把人沉溺进去……

    他为什么不听她解释呢?为什么认定了她会背叛呢?

    是因为他没想到身边最亲近的人会联手对付她?

    还是因为她五年前出卖过他,让他对她始终不能敞开心扉地信任?

    或者是因为她曾经为达目的、数次委身于人,给他留下了一个淫.乱.放.荡、水性杨花的印象?

    “辰……我没有……我没有啊……我怎么会……我那么爱你……”

    那晚,她在后面执着地追他,他用的是全部的内劲打她,被他这样打过去,就算是身负武功的她,应该也是爬不起来的。

    不知道是什么力量,让她一次次爬起来,一次次地追上来解释。

    “我没有……我没有啊……”

    这凄惨绝伦的呼喊,随着轰鸣的雷声,在他耳畔反复撕扯、震荡,让他肝肠寸断,痛不欲生……

    “舒雅——舒雅——舒雅——”

    沉郁冷峻的男子,突然站起来,对着夜雨茫茫的大江,呼喊着心爱的名字。

    这样悲狂、痛悔、凄怆的呼喊,就连响彻天地的雷声也掩盖不住,穿越了隆隆雷霆、茫茫雨幕、浩浩大江,在天地之间久久回荡。

    “皇上……”身后响起一个急痛的呼声。

    萧辰慢慢转身,看着跪在暴雨中的蒋昕,双手慢慢收紧,握成了颤抖的拳头。

    “蒋昕……你怎么可以,让人动了朕的女人……她是我的女人,是我的女人,你难道不清楚?!”

    暴雨激烈的声音将萧辰的吼声变得更加狂暴。

    随着这一声声凄厉的怒喝,有耀眼的金光照亮雨幕,凌厉的气劲带着穿透血肉的悲怒,“噗——”地一下扎进了蒋昕肩头,鲜血随着一道电光,在银亮的雨幕里,绽放凄艳的花朵。

    蒋昕被这转战天下、纵横无敌的金枪,整个人挑了起来,悬在半空。

    暴雨像大片的瀑布落下,手执金枪、悲怒欲狂的萧辰,被枪尖刺穿、悔恨欲绝的蒋昕,就这样仿佛定格在电光频频的雨幕中。

    只有殷红的鲜血顺着纹理绚丽的枪杆,往下流淌。

    滴落在地上的鲜血很快被大雨冲走,漫开透明暗红的花朵。

    大股的雨水冲激下,蒋昕湿淋淋的面颊,朦胧模糊,荡漾着凄迷遥远的惨笑,“皇上,末将只是不想看见公主变成这个样子……”

    蒋昕的目光穿越了一道道巨大的水柱,看见了那个笑容灿烂纯真、眼睛黑白分明的小女孩……

    每次她一出现,就仿佛带着春日里最温暖的阳光。

    “昕昕……我偷偷让人在他坐骑的食料里掺了药,今日你就等着看他丢人吧……”

    当年二皇子萧隽与三皇子萧辰,都精擅骑射。但是,卫宣帝南征北战只带萧辰,不带萧隽。

    萧隽嫉妒萧辰,就将怒气撒在萧辰最心腹的侍卫,也是自幼练武的玩伴蒋昕身上。

    萧隽畏惧萧辰,不敢当着萧辰的面攻击蒋昕,背地里却数次辱骂蒋昕。

    蒋昕是母亲与一位朝中重员的私生子,这也是他少年时最敏感的痛处。

    只要萧辰不在,萧隽就叫蒋昕“野种”。有一次被沁水听见,沁水暗暗记在心上。

    过了几日,卫宣帝出猎,几位皇子和宗室子弟忙着表现自己的骑射功夫,以前每次出猎都能大出风头的二皇子萧隽,此番却因坐骑突然发狂,将他颠下马背,不仅毫无所获,自己也被迫在床榻上躺了两个月。

    “怎么样,昕昕,算不算替你出了一口恶气?”

    那年,她十二岁,那样的笑容,顽皮中带着得意,甜美而又纯真,永远烙在了他心底……

    “昕昕,放了我吧,放了我,我再香你一个,可好?”

    “昕昕,我不为难你了。你不用放我了,但是我想再亲你一下,可以吗?”

    “昕昕哥,好哥哥,求求帮我这一次吧。你帮了我,我准许你亲我一百下,随便你亲哪里!”

    “昕昕哥,可以亲我一百下哦,幸福吧?”

    ………

    就是这样调皮可爱的女孩,曾经给他带来欢笑、带来阳光的女孩,却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满眼都是恨意,都是怨毒。再也不见了那单纯快乐的笑容,只有终日的凄厉痛哭。

    ……

    “末将只是不想看见公主变成这个样子……”

    蒋昕这一句话,仿佛让那杆穿透蒋昕的金枪,倒插进萧辰自己体内。

    凌厉的痛苦撕扯着五脏六腑。

    他做错了吗?他负了舒雅,也负了沁水,他该怎么做?他该怎么做!

    大吼一声,萧辰手腕一震,将蒋昕甩了下来,猛力抛在地上。

    大雨里,征战天下杀人如麻的男子,却无助而悲伤地抱住头,坐倒在地。

    “皇上……皇上……”蒋昕看见萧辰痛苦,也心如刀割,肩上被刺穿的剧痛,也比不上此刻心里的痛。

    他自十岁起陪伴萧辰,追随晋王殿下多年,知其重情重义。虽然治军严酷,军法如山,但是关心士卒,爱兵如子。虽然杀伐决断,喋血疆场,却最痛恨军队掳掠烧杀手无寸铁的百姓。

    然而却为了这两个女人,痛苦至此,无助至此。

    “皇上,那日末将逮捕赫图的时候……他大声地喊冤……他说他没有碰文襄夫人……他说他没有来得及……”蒋昕强忍剧痛,挣扎着爬过去,在哗啦啦的巨大雨声里,强撑着说出这话,希望以此减轻萧辰的痛苦。他握着刺穿右肩的枪杆,鲜血不断地顺着雨水流淌,流淌成一道红色雨泉。

    然而这个消息并未给萧辰带来安慰,他反而悲凉至极地苦笑,“现在说这个还有何用?朕已经失去她了……她,马上就要嫁人了……”

    萧辰仰起头,任巨大的雨柱像猛烈的鞭子,抽打在脸上,打得他几乎不能呼吸,打得他满眼的泪水都随雨水溅开,眼睛一阵阵激烈的疼痛。

    “她就要嫁人了……舒雅,我的舒雅……她就要嫁给朕最大的敌人了……”

    “皇上,你看那边……”蒋昕颤抖的声音响起。

    萧辰慢慢转头,黑漆漆的雨幕中,依稀有光影闪动,隐隐有人声喧哗,可是夜色太黑,暴雨太重,只能感觉到雨幕深处似乎正在发生什么,却是看不清也听不见。

    这时,一个震天撼地的巨雷砸下,紧接着,一道银光夺目的闪电划破雨幕,照亮整个天地。

    萧辰不敢相信自己所见,他睁大了眼睛,握拳的双手不住颤抖,慢慢地站起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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