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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番外篇 疑是故人来 (下)

    那天晚上的所见,并不是她的幻觉。

    有只重伤的穿山甲牵着宝驹过来:“大王吩咐过.一定要保护夫人和少爷平安。如今仇家寻来,夫人您带着少爷快走吧……”

    她翻身上马,扬鞭而去。

    尘土飞扬,她终于还是忍不住,回头去看他。那一刹他扬起脸,她看到他嘴角的鲜血,和一双无奈又悲伤的眼,但他微微笑着。

    他笑着告诉她,他不后悔,纵使被她在内心里厌恶和鄙视。

    马儿啊,你可识得回宫的路?

    身后风声大作,她回头一看,那犬妖已经追了上来。她的黄袍郎,想必已经死在敌人手里了,而她这个妻子.是帮凶。

    她策马狂奔.双眼迷茫,就这么被杀死也不错,一家人黄泉下相见。到时候,也不用顾及他是一只丑陋的妖物,不用担心他人的眼光……

    空中一声清啸,一只翅膀三丈来宽的巨鹰,快速掠过,一翅重重扇在身后犬妖的身上。犬妖一声号叫.吃痛而逃。

    她凝神细看,那乌儿不是鹰,竟是一只燕子。燕子落地化作一身玄色武士装的绝色女子,向她走来.每走一步,腰间佩剑便锵然作响。

    ”阿烟.十八日不见,你可好?”女子冲她嫣然一笑,似乎是旧相识。

    阿畑,为什么这个女人会叫自己阿 ,她记得第一次见到黄袍郎君,他也是这么称呼自己的,只是她拒绝承认。他才改口叫她夫人、公主。

    见她一脸疑惑,女武士晃了晃从落叶里捡起来的那块令牌,吹去上面的尘土,一脸嘲讽 ”你都不记得了?那他坚持来找你,还有什么意义,为了你,连这块腰牌也不要了,看来真是要为你灰飞烟灭。”

    她听得云里雾里,女武士也不解释,揣着那个写有“奎”字的令牌,径直走向后山。

    她松了一口气,到底是就此回皇宫,还是回去看他最后一眼?这可是最后的机会。

    御林在背后紧了紧小手,把脸贴在她的后背,小声说“我要爹爹。”

    她想,孩子的心愿是不能辜负的,那就转身看他一眼吧。

    调转马头,飞也似得向那松林间的洞府奔去。

    回到洞府,遍地是小妖的尸体,御林把脸埋在她怀里。

    她小心翼翼绕过残骸,却见女武士正从怀里掏出一个青花瓷瓶.放在重伤的黄袍鼻前。

    “想不到竟然如此惨烈,让你现了凡体。”女武士眉眼间满是心痛,掏出帕子轻轻擦去他嘴角的血痕。

    她站在原地,不能动弹,大喊一声:“不许碰他I”话一出口.她自己也吃了一惊,竟然会说着这样的话。

    女武士冷笑:“你可真是个好妻子!”

    是啊,她有什么资格吃醋,她从来没有爱过他,没有心疼过他。若是他死了,恐怕她也没有为他掉泪的资格。

    松树下的黄袍,重新被动物的毛皮包裹起来.一头黑亮飘逸的长发也再次化作鬃毛,围在脖子上。他又再次回复了妖魔的姿态。

    女武士松了一口气,起身白了她一眼,把令牌放在黄袍的手里,展翅化作一只燕子而去。

    他醒来的时候,看到她尚在,吃了一大惊: “你没有趁机逃走?”

    这话很伤人,但确实被说中了,她脸涨得通红,顾左右而言他 “那个女人是谁?”

    黄袍一脸迷惑: “什么女人?哪个女人?”

    哪一个?难道你还有很多个吗?真是想不到啊,你一个丑八怪,竟然能弄到一个那么美丽又有能耐的女人!百花羞在心里咬牙切齿.但还是微笑着提醒: “就是化成了燕子的那一位!”

    黄袍大惊失色: “她来了?就她一人来前来?”

    看这反应,必然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她决定,豁出去羞耻心,也要弄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他脸色苍白——虽然青面獠牙,也掩不住那惊恐。她倒是疑惑了.他整日日一副天地无畏的模样,原来也有软肋,虽然她向来以为,他的软肋,唯她而已。

    见他不肯说,她更是铆足了劲儿.哪怕下辈子耗在这里,也要弄清楚再说。

    这样的想法.对一个公主来说,当然是可耻的。

    可是.她居然说到做到了。来这里的第四年,她生下了第二个儿子。

    第二个孩子,叫神策。

    她憋了好几年,终于问: “你为什么给孩子取这样的名字,御林和神策?”

    黄袍笑了,搂住她 “为了将来,他们可以代替我保护你。哪一天我不在了,这两个孩子,就是你的御林军和神策军。”

    四年了,她已经不再像当初厌恶地推开。她想.这大概只是因为她习惯了,即便是这么丑陋的一只妖怪。她再三告诉自己,这和爱无关.一定要提醒自己,不能爱上一个妖怪。

    到了神策周岁的时候,有上次的教训,黄袍不敢再设宴。

    她取笑:“你怕了那只狗妖?”

    他嘿嘿笑:“我怎么会怕那只狗东西,只因当年我和诸战友,剿杀了他妖犬一族。如今,我自己也有了家庭,自然能明白他当日的苦楚。“

    “战友,什么战友?”她很有兴趣。

    见她两眼放光,黄袍很快就后悔了: “过去的事了,不提了。这种事,你知道没什么好处。”他笑着掩饰。

    瞒吧,你就瞒,你一个妖怪还学小女孩保留小秘密,真是不害臊!

    他忙转移话题 “对了,咱们带御林和神策去看外公外婆吧,你出来这五年.还没有回家一趟,音讯全无,丈人看到外孙,会很开心吧!”

    她不出声。

    从母亲的角度看,两个孩子确实可爱。可是,她父王自出生便被立为太子,不是马背上得来的天下,性情柔懦,看到这狰狞的夫婿和外孙,一定会吓坏的。

    虽然她自己对孩子的相貌颇有微词,她不愿意她的郎君和孩子被别人厌恶。

    见她面露迟疑,一股苦涩从心底浸透,即便同生共死过,即便有了两个孩子,她依然在嫌恶他。他苦笑着说:“我和公主你闹着玩的,万一你回去,岳父不再放你回来.我岂不是亏大了。“

    她也打哈哈: “是呢,郎君你明白就好。”

    他咬住下唇,内心告诫自己.不要再有这样的非分之想,自取其辱。

    十三年的光阴,流水淌过。有时候,她一个小憩醒来,几乎不能相信自己已经有了两个儿子。

    那天她正在后山看御林和神策玩闹,突然一阵风吹过,她看到空中一双巨大的翅膀。

    百花羞知道,那个女人又来了!

    每次女武士来的时候,黄袍就会单独和她在后山谈天说地.不让旁人靠近。很少看到他那么开心,那么爽朗的笑声,谁都不会以为是个丑妖怪发出来的。

    他只说那燕子是他阿姐。

    你一身毛,看起来就是一只哺乳类,你姐姐会是个鸟人?骗鬼啊!

    伴随了他十三年,她应该有资格吃醋了。她决定先偷听。

    女武士说 ”我第一次和她照面的时候,她不记得我了,你没告诉她以前的事情吗,”

    他摇头: “将来天上追究起来,她不知者无罪。”

    “你倒是很为她着想。可是,你在她眼里,不过是个吃人无数的凶残妖魔。你们之间的缘分,我问过月老,浅得很。只为相守这几日,便冒犯天规,值得吗?”女武士的声音里,是无尽的担忧。

    “谁还没有动情的时候呢。危宿,很久以前,你不也一样,为情犯错?”黄袍的声音低柔好听。

    “也许是活太久了,所以不记得了。”叫危宿的女人说,然后她艳丽的面容上,突然长出奇怪的图纹,一张绝美的脸.瞬间狰狞丑恶。然后,化作燕子,一声呢喃,直上云霄。

    危宿的变脸让石后的她,吓了一大跳。她什么都听见了.但是什么都听不懂。谈话中,她俨然一个局外人。

    他瞒了十三年,够久了。她只是隐隐心疼,她和黄袍,缘分到头了。

    很久没有做那个梦了,骑马的人儿自东方来。但她相信有缘分,一定会见到的。虽然,迟了十三年。

    洞府里,一个天朝取经的和尚误入,被黄袍抓住。知道僧人从东土而来,她的心就不能平静。他的白马,他的袈裟,和那个自幼年时候起,就伴随她的梦境,何其相似!

    她知道,该来的终究会来.她终究还是会离开这个妖魔的巢穴。因为取经人,会路过宝象国,和她的父王打照面。

    她写下书信,给了那个面貌俊美的和尚,向高僧陈述自己在这里的苦楚,让宝象国的将士做好准备,接她回来。

    她向黄袍讨人请,放了这个和尚,他爽快答应了。

    为了她,没什么不可以。

    要忘掉一个丑陋的妖怪.是件不难的事情。十三年的朝夕相对,什么都不是。他可以瞒着她与别人的女人谈天说地,她也可以,放弃他,另择佳偶。

    果然,不久后,取经人的弟子前来洞口索要公主,黄袍出门迎战二人。

    临战前,他告诉她 ”我不会这么放你走。我不能.即便这样.会招来你的怨恨。”

    她清楚看到他眼里的盈盈泪光。

    洞外杀声一片,她内心如此煎熬。她到底希望他胜,还是败?眼前浮现十三年来的种种,她一声长叹。

    恍惚间.他回来了。他是胜了,自己暂时还不用归去。

    她悲喜交加,给他茶水。知道取经人的弟子是奉岳父之名来讨伐自己,他按捺不住了,要亲自前去皇宫,说明一切,他要最大限度争取这短暂的幸福。

    她心里暗叫不好,让他不要去。

    这次他却执意不听:“难道我和你永远不能名正言顺吗,御林和神策已经这么大了,也该见外公外婆了!放心好了,我不会伤害丈人连襟。他们若动手,我绝对不还手。”

    她瘫坐在地上,在给父亲的信中写过,若黄袍郎去皇宫.定要当心戒备。

    她只料到他永远不会去。

    而她知道父王和大姐夫的性格,必然设置明枪暗箭的埋伏。而他说不还手,便定然不会还手!

    而这时候,取经人的另一个弟子.赶来洞府,抓了在后山玩耍的御林和神策,飞在空中。

    她哭喊得歇斯底里: “你放开我的儿子——”

    取经人的弟子大笑: “你会稀罕这两个妖怪儿子,你既然写了信,想必已经铁了心,你父王已经给另你寻了一门好亲事,你就忘了这悲惨的十三年吧!我来给你来个了断!”

    然后,她看见十一岁的御林,七岁的神策,被从高高空中丢了下来,摔在石阶上。

    眼前的血光,让她昏死过去。

    睡梦里,她听到了自己十二年前,对自己孩子的诅咒。耳畔一个冷冷冷的笑声:“批香玉女,有求必应……”

    当她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在宝象国皇宫。

    她的丈夫,黄袍郎,也已经伏法。

    云端站着金甲神人,一条金索勒住她黄袍郎君的脖子。

    她看见意气风发的他,跪在灰尘里.一身的妖魔样已经化去,仰望苍天.长发纠结在风中,一双明亮愤怒的眼睛,在看到她的刹那暗淡下来。

    “青龙星宿奎木狼,批香玉女阿 ,还不快领命伏法!”神人咄咄逼人。

    她踉踉跄跄跪在他身畔,说: “郎君,你有没有看到御林和神策?他们在后山玩,我找不到了……”

    王后上前,抱着她的头痛哭。

    他捏着她的一绺长发,强忍着眼泪,仰头对黄巾力士说:“公主她,什么都不记得,还请神官放过她。”

    她依然晃着他的肩膀,说:“黄袍郎.孩子呢,你见到了吗?”

    他回头.惨然一笑.泪光盈盈: “公主,你记错了,你没有孩子。我也不是你的黄袍郎,我是从东方来的青龙星宿,奎木狼。”

    是吗?她跌坐在灰尘里笑了.抹了一把泪,脸花了一片。

    取经人的弟子不依不饶.因为唐僧受到的惊吓不小。

    “奎木狼.我打死你的儿子,你可有不满?“那个曾闹过天宫的人,放肆着大笑。

    一饮一啄,莫非前定,有什么可叹?这天上人间的核心,都围绕着大唐高僧取经,一切个人的快意恩仇.不过是为之铺垫。他奎木狼,只是用个人的幸福和悲痛,来为之跑龙套,为之设置一个小小的情景剧。

    因为这情劫,他被罚兜率宫为伙夫。熊熊火光中.他又看到那个前世曾经与他约定的那个姑娘,批香殿玉女阿 ,向她缓缓走来。

    发生这一切,天上只是过了短短一个月。

    三十天前.他与其他二十七星宿,围剿白山犬妖一族。身负重伤.神力不足以维持兽人的凶残外表。他黑发及腰的英俊模样.被她看到。

    伤势过重的他,没有参加庆功宴。他褐色的胸口,留着犬妖月牙形的伤口。

    她从殿后走过来,痴痴地看着。他靠在鼎旁,从广寒宫来的风.吹起他的长发,除下这官方兽人面具,是这么让人心醉。

    “没想到,二十八星宿原来如此神骏。”她终于忍不住赞叹。

    他回头微笑,这一笑更是让她心跳如鹿: “二十八宿是天庭的打手,岂能以正常的模样出征?危宿姐姐,也是一等一的好客貌,不让嫦娥仙子。”

    她走近,弯腰,在他耳畔低声问. “那我呢?比起你危宿姐姐和嫦娥来,如何?”

    这是赤裸 裸的调戏。

    红晕染上他古铜色的光洁皮肤.他轻声咳嗽起来。

    他原本是个害羞的人。

    阿终于知道,为什么会有数不清的仙女思凡。任是这长生不老的永恒,也抵不过这心动的瞬间的美妙。

    她冰凉的手指.触碰着那道伤口。她用发簪为他在胸口灸下北斗七星。

    他的胸口,立刻火烧一般疼痛,他咬住唇,不说话。

    “请你,记住我吧。”阿说,清澈的大眼睛里,波光粼粼,爱意盎然。

    他握在掌心治伤口的仙药,终究没有服下。他知道.服下这药,内伤连同那个七星的伤疤,会一同被治愈。他不想辜负她。

    可是天上仙境,神圣不可玷污。于是,有了人间为夫妇的约定。

    “请你.一定要来找我。我一定,梳妆好等你来。”在奔赴人间前,她千叮咛万嘱咐, ”你不可以辜负我,不然我会伤心死的。”

    她为他放弃仙缘,他感动。

    阿微笑:“我已经求过月老了,会给我一段和你的缘分。批香玉女,有求必应,你是知道的!”

    对,我知道。他回答她。他定然不辜负她的情意,从东方的那片天,踏云而来,万水千山.把她找到。

    奎木狼默默看着人间西牛贺州宝象国那一方,告别这段短暂的缘分之后,他只是一颖沉默的星,在自己的轨道上.孤单闪耀。原本是她来撩拨他的心,如今.又杀伐决断地离他而去。

    宝象国皇宫里杀机重重,各路凶神的埋伏,他应接不暇。在那一片打杀声里,他心力交瘁,她最终还是希望他死掉。那一刹那,他终于无力举起手里的神兵。

    即便喝过孟婆汤的她,忘掉了当初的诺言。

    尽管如此,他从不后悔那十三年的相遇。尽管被辱没.被嘲笑,被狙杀。也许,她从来没有爱过他。

    但只为了告慰那心动的刹那。之后的她,可以和另择佳偶,幸福天长地久。

    希冀得到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是要付出代价的。在后来的日子里,他多次奉命营救杀掉爱子的取经人。不能有怨言。

    这十三天的幸福,将支撑着他到天荒地老,只要靠回

    虽然拼命爱了一场,但她是这样的遗憾.因为她从来不曾告诉他,她是这样在乎他。

    宝象国皇宫里,半疯癫的三公主,在回廊里看星星。洁白的脚蹂踩在精致的地毯上,脚踝洁白,出生时的那红线一般的胎记,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退去。

    她指着东方的星座问:“母后,我觉得那颗星,他一直在看我。”

    王后含着泪点头: “那是东方的青龙星宿之一.奎木狼。”

    回廊里有暖风吹过,百花开,顷刻又谢。老一辈的宫女们,惊讶地发现,这与三十年前三公主诞生的情景无二般。

    这久违的气息,好久不再。她的眼泪终于盈眶: “你来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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