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章 留翠
“吱——”一声轻响便将我从浅睡中唤醒，眼睛尚未完全睁开，久违的阳光穿过门口的黑影射进来，瞬间，我便感到了无比的温暖。我费力的睁开眼，本想好好享受一下这难得的暖阳，却已被门口的两个家丁拖起来，押出了柴房。
我还没有搞清楚是怎么回事，抬起头来看，已经到了庒登堂前。
进去，仍是一屋子的人，只是多了两个人——秉杰和留翠。那一日凌柱审我的时候，秉杰恰好外出，是以未能帮我。但我一直想着：如果那一天秉杰在的话，怕也是帮不了我。凌柱虽然很器重他，但只是因为他只有这一个儿子。自古男尊女卑，凌柱不器重秉杰又能器重谁呢？而我，素来为凌柱所恶，一个不得不器重的嫡长子，为一个厌恶至极的女儿求情，想想也知道成功的几率不大了。
我被带到了凌柱面前，依旧是跪下，恭恭敬敬地行了礼，而后安静的跪坐在那儿，一言不发。可谁又能理解，我这是在装冷静，装淡定，其实我的心里一直都忐忑不安、七上八下的。然而，我告诉自己，绝不能让他们看出我的恐慌，否则，我便会一直处于被动地位，到那时，想要获救就更是难上加难了。
凌柱也不看我，盯着一旁的留翠，道：“把你方才说了的话，再重复一遍，让所有人都听到。”
留翠从容地到我身边跪下，缓缓道：“是，老爷。”接着，像是下了很大决心般的，她重重地开了头，道：“奴婢深知自己不过是一名贱婢，从来谨言慎行，不敢有半点逾矩。平日里，因为地位卑微，常遭人欺辱。那日，富察侧福晋心中有怨，便往奴婢身上发。奴婢苦苦哀求，侧福晋却不为所动。恰值三小姐经过，这才保了奴婢一命。奴婢对三小姐心怀感恩，常往冰清阁跑，也便慢慢的熟悉了大少爷。每次见大少爷，奴婢的心就忍不住跳的欢快，时不时地总会想起大少爷。后来，奴婢发现奴婢早已心仪于大少爷，见大少爷的衣衫旧了，便偷偷打听来大少爷的衣服尺寸，用天涯锦坊的白色布料做成了一件衣服，打算送给大少爷。谁曾想到那晚拿着衣服去给三小姐看，便忘了拿回去。如今府里发生了这件事，奴婢才想了起来。奴婢自知配不上大少爷，是奴婢痴心妄想，请老爷和福晋处罚，奴婢不敢有半句怨言。但是，三小姐是无辜的，她完全不知情，请老爷和夫人不要再追究三小姐了。”
我听完留翠这一番自述，心中已经明了。留翠她这是为了帮我，才不惜自毁名誉，甚至代我受罚。心中涌起一溪感动的河流，但感动归感动，我不能为了自己，而让别人受罚。这本就是我的错，我闯下的祸，为什么要他人来替我收拾烂摊子？
念及此处，我直起身子，对着堂上高坐着的凌柱道：“此事并非留翠所说，这衣服的确是我的，是我亲手放进衣橱的。留翠只是为了保护我，为了报恩，才那么说，我……”我尚未说完，秉杰已经接了口，道：“秉阿玛，三妹一时情急，口不择言，言语中不免欠妥，还请阿玛莫要怪罪三妹，秉杰愿将这衣物的由来同阿玛坦诚。”
凌柱听罢，叹道：“唉！你且说罢，我已经没有力气再罚她了。如今的她，或许早就不再是以前那个瑾莹了。她自认为羽翼已丰满，便不再甘心屈居于屋檐之下，妄想振翅翱翔。她变得处事乖张，不服管教，自以为聪明，却着实愚钝。罚她一次，是想让她以此为戒，她却记恨在心。正是孺子不可教也，既不可教，我再罚她又有什么意义呢？只要她不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我也就不想再多说她了。”
凌柱说完这话，满座皆静。我不明白凌柱说这番话是什么意思，想来，其他人更是满头雾水。秉杰愣了一下，方道：“回禀阿玛，这衣服的确是儿子的。”“大哥。。。。。。”我急了，生怕秉杰为了我而让留翠顶罪，脱口而出。
“不过，”秉杰很快接上口，然后顿了顿，才继续说道“这衣服不是其他人，是瑾莹穿过的。几日前，瑾莹因大病初愈，心中烦闷，央我陪她出去散心。又恐被人识得，传了出去，败我府上名誉。便翻出一件已穿小了的衣服，着她穿了，带她去了一个人烟几近荒芜的地方，呆了一整天。待到日落西山才返回。又恐阿玛发现了责罚，是以没让任何人发现。至于衣服，瑾莹还没有来得及还我。事情的原委就是这样，请阿玛明察。”
凌柱听罢，眉间竟有了些许活力，他喃喃道：“女扮男装啊，女扮男装。。。。。。”瞬间，仿佛满屋子人都已不复存在，凌柱眸光深了深，似乎陷入了某种美好的回忆中。
“阿玛？（老爷？）”见凌柱这样，秉杰同章佳氏齐叫道。
凌柱回神，低头看着我，道：“你就那么想出去？在家呆着不好吗？为什么一天到晚总想往外跑？”其语气，竟是我所从未听过的柔和。
但我仍是重重的点了点头道：“是，瑾莹很想出去。外面的空气是钮钴禄府所没有的清新，外面的花草是钮钴禄府所没有的娇艳，外面的美丽更加不是在一个小小的府邸就能够体会到的。那对我而言，是一个全新的世界，充满着生机与活力，我对它也是充满了好奇。我喜欢外面，呼吸那自由的空气，享受哪怕是片刻的自由之感。我不想把自己关在笼中做金丝雀，我向往的是更广阔的世界。而不是终日躲在没有阳光的角落里，碌碌终生。”
凌柱忽然笑了，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笑，笑得是那么的温柔，那么的。。。。。。天真。我变得无所适从起来。
凌柱弯下身子，亲自搀我起来，笑道：“好，好一番自由论！既然你如此向往外面，那我便准你能够随时出入府邸，不受限制。”我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不过，”他忽然又加了一句“在外面可不能让人知道你是女儿身，这对你不好，对我钮钴禄府也不好。知道吗？如果可能，你还是穿男装吧。不过倒也不必和你大哥抢衣服，把你的尺寸写下来交给管家，让他拿着给你做几身像样的男装，以后出行岂不方便？”
面对凌柱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我不知所措，只得应了一声。余光瞥见仍在地上跪着的留翠，下意识的问道：“那留翠。。。。。。？”凌柱道：“留翠句句谎言，分明拿我钮钴禄府的家规当作儿戏，这一次，定要好好惩处才是。”
我慌了，复跪在地，求情道：“阿玛开恩，留翠是为了帮我，她救主心切才有此举，请阿玛宽恕她吧！”
留翠不语。
秉杰却道：“阿玛，其实，留翠所言确实不虚。那衣服，的确是留翠做的。”
举座皆惊。凌柱怒道：“这到底怎么一回事？留翠，你说！”
留翠重重磕了一个头，答道：“回老爷的话，的确如此。奴婢方才所言，基本属实。只不过那衣服并没有让三小姐看，而是直接送给了大少爷。奴婢自知罪不可恕，不敢奢望老爷原谅，还请老爷责罚。”
领主冷哼一声，道：“今日我也不想责罚你了，但这钮钴禄府是绝对容不下你的。你就去管家那儿领二十板，收拾东西离开吧。”
留翠应道：“多谢老爷，奴婢遵命。”然后她又转过来看着我说：“三小姐保重啊，请代奴婢向二小姐说声保重，奴婢不能再伺候二位小姐了。”她站起身来，头也不回，我哭了，跪在凌柱面前求他宽恕，秉杰却拉着我，在我耳边低语：“你再这样闹，她会死的。”我泪眼朦胧，无助地看着秉杰。再看留翠，迈出门槛的那一瞬间，仍是忍不住回过头来看了一眼秉杰，便消失在了我的视线中。。。。。。
凌柱不再说话，章佳氏才淡淡开口：“折腾了一天，尔等都去歇息吧。秉杰，叫人找个大夫来给瑾莹瞧瞧，这孩子本来身子就弱，在柴房这几天，别是又待出什么毛病来。”
秉杰应了一声，正欲陪我一起下去。刘氏却冷冷哼道：“瑾莹真是有福之人，当真应了‘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一句。看来，以后谁要想交好运，还都得请瑾莹小姐来给我们指点迷津呢！”说完，上前一步，搀着凌柱走出了大厅。
“行了，你们都下去吧。”幽幽的叹息声自章佳氏嘴中传出，听来叫人倍感凄凉。
我跟秉杰一同行了礼，便回我的冰清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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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没有搞清楚是怎么回事，抬起头来看，已经到了庒登堂前。
进去，仍是一屋子的人，只是多了两个人——秉杰和留翠。那一日凌柱审我的时候，秉杰恰好外出，是以未能帮我。但我一直想着：如果那一天秉杰在的话，怕也是帮不了我。凌柱虽然很器重他，但只是因为他只有这一个儿子。自古男尊女卑，凌柱不器重秉杰又能器重谁呢？而我，素来为凌柱所恶，一个不得不器重的嫡长子，为一个厌恶至极的女儿求情，想想也知道成功的几率不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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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柱也不看我，盯着一旁的留翠，道：“把你方才说了的话，再重复一遍，让所有人都听到。”
留翠从容地到我身边跪下，缓缓道：“是，老爷。”接着，像是下了很大决心般的，她重重地开了头，道：“奴婢深知自己不过是一名贱婢，从来谨言慎行，不敢有半点逾矩。平日里，因为地位卑微，常遭人欺辱。那日，富察侧福晋心中有怨，便往奴婢身上发。奴婢苦苦哀求，侧福晋却不为所动。恰值三小姐经过，这才保了奴婢一命。奴婢对三小姐心怀感恩，常往冰清阁跑，也便慢慢的熟悉了大少爷。每次见大少爷，奴婢的心就忍不住跳的欢快，时不时地总会想起大少爷。后来，奴婢发现奴婢早已心仪于大少爷，见大少爷的衣衫旧了，便偷偷打听来大少爷的衣服尺寸，用天涯锦坊的白色布料做成了一件衣服，打算送给大少爷。谁曾想到那晚拿着衣服去给三小姐看，便忘了拿回去。如今府里发生了这件事，奴婢才想了起来。奴婢自知配不上大少爷，是奴婢痴心妄想，请老爷和福晋处罚，奴婢不敢有半句怨言。但是，三小姐是无辜的，她完全不知情，请老爷和夫人不要再追究三小姐了。”
我听完留翠这一番自述，心中已经明了。留翠她这是为了帮我，才不惜自毁名誉，甚至代我受罚。心中涌起一溪感动的河流，但感动归感动，我不能为了自己，而让别人受罚。这本就是我的错，我闯下的祸，为什么要他人来替我收拾烂摊子？
念及此处，我直起身子，对着堂上高坐着的凌柱道：“此事并非留翠所说，这衣服的确是我的，是我亲手放进衣橱的。留翠只是为了保护我，为了报恩，才那么说，我……”我尚未说完，秉杰已经接了口，道：“秉阿玛，三妹一时情急，口不择言，言语中不免欠妥，还请阿玛莫要怪罪三妹，秉杰愿将这衣物的由来同阿玛坦诚。”
凌柱听罢，叹道：“唉！你且说罢，我已经没有力气再罚她了。如今的她，或许早就不再是以前那个瑾莹了。她自认为羽翼已丰满，便不再甘心屈居于屋檐之下，妄想振翅翱翔。她变得处事乖张，不服管教，自以为聪明，却着实愚钝。罚她一次，是想让她以此为戒，她却记恨在心。正是孺子不可教也，既不可教，我再罚她又有什么意义呢？只要她不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我也就不想再多说她了。”
凌柱说完这话，满座皆静。我不明白凌柱说这番话是什么意思，想来，其他人更是满头雾水。秉杰愣了一下，方道：“回禀阿玛，这衣服的确是儿子的。”“大哥。。。。。。”我急了，生怕秉杰为了我而让留翠顶罪，脱口而出。
“不过，”秉杰很快接上口，然后顿了顿，才继续说道“这衣服不是其他人，是瑾莹穿过的。几日前，瑾莹因大病初愈，心中烦闷，央我陪她出去散心。又恐被人识得，传了出去，败我府上名誉。便翻出一件已穿小了的衣服，着她穿了，带她去了一个人烟几近荒芜的地方，呆了一整天。待到日落西山才返回。又恐阿玛发现了责罚，是以没让任何人发现。至于衣服，瑾莹还没有来得及还我。事情的原委就是这样，请阿玛明察。”
凌柱听罢，眉间竟有了些许活力，他喃喃道：“女扮男装啊，女扮男装。。。。。。”瞬间，仿佛满屋子人都已不复存在，凌柱眸光深了深，似乎陷入了某种美好的回忆中。
“阿玛？（老爷？）”见凌柱这样，秉杰同章佳氏齐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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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柱忽然笑了，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笑，笑得是那么的温柔，那么的。。。。。。天真。我变得无所适从起来。
凌柱弯下身子，亲自搀我起来，笑道：“好，好一番自由论！既然你如此向往外面，那我便准你能够随时出入府邸，不受限制。”我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不过，”他忽然又加了一句“在外面可不能让人知道你是女儿身，这对你不好，对我钮钴禄府也不好。知道吗？如果可能，你还是穿男装吧。不过倒也不必和你大哥抢衣服，把你的尺寸写下来交给管家，让他拿着给你做几身像样的男装，以后出行岂不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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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慌了，复跪在地，求情道：“阿玛开恩，留翠是为了帮我，她救主心切才有此举，请阿玛宽恕她吧！”
留翠不语。
秉杰却道：“阿玛，其实，留翠所言确实不虚。那衣服，的确是留翠做的。”
举座皆惊。凌柱怒道：“这到底怎么一回事？留翠，你说！”
留翠重重磕了一个头，答道：“回老爷的话，的确如此。奴婢方才所言，基本属实。只不过那衣服并没有让三小姐看，而是直接送给了大少爷。奴婢自知罪不可恕，不敢奢望老爷原谅，还请老爷责罚。”
领主冷哼一声，道：“今日我也不想责罚你了，但这钮钴禄府是绝对容不下你的。你就去管家那儿领二十板，收拾东西离开吧。”
留翠应道：“多谢老爷，奴婢遵命。”然后她又转过来看着我说：“三小姐保重啊，请代奴婢向二小姐说声保重，奴婢不能再伺候二位小姐了。”她站起身来，头也不回，我哭了，跪在凌柱面前求他宽恕，秉杰却拉着我，在我耳边低语：“你再这样闹，她会死的。”我泪眼朦胧，无助地看着秉杰。再看留翠，迈出门槛的那一瞬间，仍是忍不住回过头来看了一眼秉杰，便消失在了我的视线中。。。。。。
凌柱不再说话，章佳氏才淡淡开口：“折腾了一天，尔等都去歇息吧。秉杰，叫人找个大夫来给瑾莹瞧瞧，这孩子本来身子就弱，在柴房这几天，别是又待出什么毛病来。”
秉杰应了一声，正欲陪我一起下去。刘氏却冷冷哼道：“瑾莹真是有福之人，当真应了‘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一句。看来，以后谁要想交好运，还都得请瑾莹小姐来给我们指点迷津呢！”说完，上前一步，搀着凌柱走出了大厅。
“行了，你们都下去吧。”幽幽的叹息声自章佳氏嘴中传出，听来叫人倍感凄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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