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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4第三章 武士的刀

    “武士”?

    这是一个怎样的概念呢?

    在日本的那段时间里,我经常可以看见腰间配刀、面容肃穆的日本男人走来走去。他们的刀刀身又窄又长,刀头有点宽,刀尖略往上斜,刀鞘颜色不一,十分精致。

    我印象很深刻的一次,是马车停在京都的某条大街边上等候一个认识不久的朋友那回。就隔着约二十英尺宽的距离,我望见了对面的一个小酒馆,挂着红色灯笼,门口还遮着一块深蓝色的布幡,两两三三的男人穿着木屐,掀起布幡就走了进去,然后又有满面通红的人歪歪斜斜地颠出来,一边摇晃还一边拿个小瓶子往嘴里倒。

    对于布幡里面的世界,我并不好奇,因为从那个酒馆里传出来的男人和女人调笑的声音中,我想起了来时的船上,长年航海在外的船员们和以皮肉生意为生的女士们那种暧昧的挑逗和刺鼻的酒味。那股味道实在太浓重了,令人几欲作呕,我不禁皱起了眉头,实在不是一个好的回忆。

    然而,等待真的是一件漫长的事。我只好耐下性子,盯着那块上下纷飞的布幡,看了好一会儿。

    突然,一阵喧吵声响起,好像有什么东西被撞翻在地上,其中还夹杂着女人的尖叫。我听见了几声粗暴的嘶吼,还有一些急促的喊话。几乎是在已经落下的布幡又猛地被风吹起的一瞬间,砰地一声闷响,两个男人从屋子里跌了出来,重重地摔在尘土飞扬的路上。

    我看见了,他们的手里都握着一把明晃晃的长刀。那是我第一次看到被拔出鞘的日本刀是什么样子,寒光如电,代表了一种神秘的力量,让我移不开眼。

    那两人动也不动,不见他们爬起来。我正疑惑着,布幡又是一动,先是露出了一方浅褐色的衣角,而后,一个面容阴冷的男人走了出来。

    他拿着一块白色的布巾,慢慢地擦拭着刀身,动作极其优雅。那刀闪着诡异的青光,刀刃锋利得让我以为那布巾不等靠近就会被刀身散发出来的可怖的气息直接劈成两半。

    这个时候,我的视线移回了那两人身上。

    啊!上帝啊,那是……

    血!

    不断地,有血从他俩身下淌出来,鲜红而刺目,汩汩地汇流成一大片。

    我捂住了嘴巴,努力不让自己发出惊叫。坐在前驾的里欧先生回头急切地喊:“史密斯小姐,拉下窗帘,快拉下!这些野蛮人又在私斗了。”

    我自然清楚看这样的场面会做噩梦,可是我停不下来。

    后来我才知道,这些带着刀的人是真的很危险,生命对他们而言,简直轻贱如土。他们不珍惜别人的生命,自己更像是抱着随时都准备去死的决心,甚至可以在任意场合,一言不合就拔刀决斗,像切马铃薯一样,眼睛眨都不眨地砍下对方的头。

    刀,是他们的情人,他们的生命,他们的信念。

    刀折断的时候,便是他们的生命消逝的时候,犹如这个国家美丽又短暂的樱花一般。

    那天看到的事只是短短一个插曲。随后,一队穿着浅蓝色队服的人迅速地跑步过来,围住了酒馆门口。领头的矮个子男人跟那个阴冷的男人似乎认识,两人相互点头致意。矮个子男人说着什么,突然大笑起来,直直地就从地上那两个人,不,也许是两具尸体身上跨过,走过阴冷的男人身边时,又出其不意地伸手用力在他肩膀上打了一拳,笑着迈进了酒馆。

    那是个大白天。太阳很大,整条街都被罩得明亮亮的。路边的行人惊恐地四下散去,像躲避瘟疫一样远远地绕开了。附近的店铺立马安静了下来,街面上十分空旷。不知道是不是我太敏感,我隐隐觉得那个阴冷的男人像鹰一样犀利的眼睛有扫过我们这边来,后背猛地一阵发寒,赶紧把窗帘放下。

    “该死的,那位小姐打扮的时间怎么这么长?”里欧先生忍不住低声抱怨,“这些野蛮人真是太可怕了,到哪都能遇见。”

    我突然想了起来,那队人的装扮跟第一次到京都见到的那些人是一样的。

    感谢上帝,那日他们没有挥刀向我们砍来,我无比地庆幸。虽然我父亲已经告诉我了,这些人对我们还是不敢这么做的,因为他们中最大的首领,也就是一个住在江户城里的被尊为将军的男人,是不允许他们这么做的。他们听命于他,无畏又忠诚地将他们的生命奉献给他。

    之后,我又陆陆续续亲眼目睹了几次武士们互相拔刀攻击的场景,动作狠厉,常常一刀毙命,血腥的画面一遍又一遍地重现。我算是女孩子里比较大胆的了,可是看了仍不禁手脚冰凉,全身战栗。跟父亲说起的时候,他用力地吸了一口雪茄烟,然后十分严肃地说:“不要靠近那些人,那都是些不要命的怪物。就算他们政府的人明里不会攻击我们,但是有一些地方的势力是不会管这些的。这些人像疯子一样以杀人为乐趣。”

    真的是这样的吗?

    后来某个有黄色月亮的晚上,我和那个男孩子一起躺在一个寺庙后的草地上,萤火虫在我们的指尖上嬉闹。我亲了亲他的脸颊,他身上清爽的味道混杂着青草的芬芳,让我忍不住想做点坏事,于是我一路从他的脸颊侵入到他的脖颈。

    他伸出左手紧紧地抱住了我,右手依旧握在刀柄上。是的,他寸步不离他的刀。有时静静地抚摸着他的刀,就像在跟刀对话。

    起初我很不习惯,后面渐渐地也就适应了。尤其是看到心爱的男孩全神贯注地挥刀斩向木桩时,那股突然爆发出来的凌厉的气势瞬时震慑了我。他把蕴藏在心中的力量注入刀中,赋予了刀骄傲的灵魂。那个时候的他,手臂伸直,把刀轻轻地挥向一边,眨眼的功夫又迅速收刀入鞘,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见我呆呆地望着他,他便会微笑着走过来,把我搂进怀里,又温和又快乐地跟我说着我多半都听不懂的话。可是,我便已满足了。我真的很喜欢看他神采飞扬的样子。

    所以,那个晚上,即便是抱在一起亲吻着对方,那柄冰冷的长刀依旧紧紧地靠在我们边上。他有跟我说了不少话,我懂的日语很有限,虽然自跟他在一起后我都在加强学习,但我也只听懂了一句:“武士的精神,就是去死。”

    讲这句话的时候,他已经坐起在地上了,垂着眼眸,深深地凝视他的刀。他的刀鞘是黑色的,两侧铸有菊纹,带着寒冽的杀气,庄严而华丽。我有一个强烈的感觉,他仿佛是为了那刀而存在的。

    我神差鬼使地伸手想摸上那把杀人凶器,可是他眼疾手快,在我还没碰上之前就已经抓住了我的手。他摇摇头,拒绝我去触碰他的刀,然后又安慰似地,低头吻了一下我的手背。在他温暖的手心里,我开始迷茫,这样干净纤细的手是如何能握住那把刀的呢?亲见了无数次,却总不敢相信。

    日本在我看来,就是一个奇特的国家。所有的矛盾在这个国家里却融合得刚刚好。我在日本待了一段时间,一直到父亲卸任带着我和母亲返回纽约州。在这期间里,我接触了不少日本人。印象里,他们十分讲究繁冗的礼节,客气到让人有些抓狂的地步,从玄关到门口一段小小的距离里,可以鞠上十几个躬。虽然他们讲话彬彬有礼,但我还是能敏感地捕捉到那种刻意疏离的礼仪下的冷若冰霜,还有深深的敌意。他们的国民骨子里都有着两股截然不同的气质,优雅的一面是樱花,冷酷的一面是武士刀。

    我的男孩,请允许我这么先称呼他。他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他是那么美好,眉清目秀,性情温和,就像是精巧典雅的中国白釉瓷一样。可是,他的另一面,我至今回忆起来都仍不禁打寒噤。

    我和他的数次相遇,都正是从“刀”开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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