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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一三三 好人

    马希萼文武双全,虽然文不算高,武不算强。但他没用文,没用武也逃出了宫,独自一人。求生的欲望让他穿上了女人的衣服,混在拼命朝外跑的人群中。很多人没能跑出便死在杀红眼的叛兵刀下,他的胳膊也挨了一刀,但不疼,那只胳膊上早已有很多刀痕,每个刀痕的疼痛都强过这刀。

    出了宫,他突然发现自己无处可去。

    只要能离开长沙,哪都行,他往南逃亡。他突然想起一位儿时的伙伴,廖偃。人很怪,最危难时想起的人往往是平时想不起的人。

    荆楚有两大彭、廖两大望族,族内人才辈出,廖家更甚。廖匡图位列“十八学士”,廖凝、廖融等能诗善文,廖匡齐武艺高强等等。廖偃是廖匡图的儿子,各方面水平都不是很高,名气也不是很响,所以只是戍卫衡山这个小县城的指挥使。但有一点却被人称道,他尊节重义,忧国忧民。

    廖偃奇怪地望着眼前这位衣衫脏乱的“女人”,没有想起是谁。

    马希萼脱去女人的外套,露出男人本相。

    廖偃用摇头表示自己认不出。

    “我是马希萼。”对方终于说出自己的名字。

    “希萼?不,楚王,怎么是你?”廖偃大惊失色,慌乱中竟忘了行礼。

    马希萼面无表情地道:“马希崇叛乱。”

    虽然就五个字,但其中的刀光血影让廖偃霎时惊呆。

    “你可以将我交给他。”马希萼道。淡淡的语气并不是代表镇定,代表着漠然。

    廖偃摇摇头,大声喊道:“快点带楚王去沐浴更衣。”他不会用语言表达自己的义气,只会用行动来证明。

    大楚王宫中的混乱已经结束,尸堆如山,血流如河。

    “找,一定要给我找到。”马希崇大声命令道。他的目标肯定不是马希萼,因为他已不重要。

    “找到了。”那边的士兵兴奋地押着个人过来。

    马希崇将其头抬起,阴笑道:“贱人!”

    谢彦灏早已吓得半死,裤子湿了一片,连求饶的力气都消失。

    “哈哈,没想到这小子混在女尸中装死!”士兵耻笑道。

    马希崇道:“既然他这么想做女人,你们就成全他。然后绑在车上在长沙城走一圈。”

    “好!”士兵们争先恐后地冲了过来,将谢彦灏削了个精光。

    “这一刀我来!”陆孟俊正好过来,拔出刀走到他跟前,笑着一刀而下,谢彦灏便失去了男人的命根,晕死过去。幸好晕死过去,否则那**着身体的游街会让他生不如死。

    请记住,不要得罪马希崇。因为他的狭隘的心胸会将你活活夹死。

    “陆兄好刀法!”马希崇大笑赞道。

    “楚王,你可要遵守承诺。”陆孟俊得意大笑。

    马希崇道:“那是自然,吩咐下去,所有士兵掠城三日。”

    陆孟俊眼睛放光,大喊道:“楚王下令,掠城三日!”

    士兵们的眼睛放着血光,“嗷嗷”地大叫着“楚王万岁!楚王万岁!”,便冲出宫,开始了长沙史上最大的掠城。

    “怎么没见到徐兄?”马希崇问正在向外冲的陆孟俊。

    陆孟俊头也不回,大笑道:“早已去城西杨府了!”

    城西杨府正在承受无法描述的灾难。全府二百多口人几乎无人幸免,皆死在无情的刀下。只有几位漂亮的姑娘被男人搂在怀中忍受着冰冷的蹂躏,这其中包括杨瑶。

    杨瑶没有流泪,虽然她看起来那么柔弱。“你最好杀了我,不然我一定会报仇!”她对搂着自己,一身臭味的男人道。

    徐威“哈哈”大笑,反而更兴奋,“小娘子,够味,我喜欢!哈哈,走,咱们回府!你以后便是徐府十三。”

    杨瑶知道自己力量有限,忍着巨大的苦痛承受着无尽的折磨,心中暗暗发誓:“谁杀了他,我就嫁给那人,即使没有任何的名份,即使那人八十岁。”

    杨府只是长沙劫难的一个小片段,此刻的长沙四处都在演绎同样的惨剧,而这只是三天的第一天。

    此刻的孟昶并不知道长沙的变故,正在回江陵的路上。同行的除了杜逸风与唐糖段思盈两位女子,便只有那五千多南唐降兵。

    张义德快走几步,与马上的孟昶同行。

    孟昶笑着问道:“张大哥,有什么事吗?”

    张义德道:“事倒没有,不过有个疑问想问你。”

    “那你就问吧,他懂得可多了。”唐糖抢在前道。

    “就你们四个,难道就不怕我们这么多人将您擒住,带去岳州领功吗?”张义德问。

    “哈哈,如果我的头很值钱,张大哥拿去便是。”孟昶大笑道。

    张义德不好意思摇摇头,“我只是想知道你为什么不怕,并不是要真这么做。”

    孟昶点头道:“张大哥,你知道我从小最怕什么吗?”

    “不知道。”张义德头摇如拨浪鼓。

    “我知道。”唐糖倩笑道,“你最怕老鼠!”

    “呵呵,回答错误。”孟昶道,“我怕老鼠,但我更怕比老鼠还小的小人!”

    “我也怕小人。”张义德很有同感。

    “张大哥,你是小人吗?”孟昶问。

    张义德马上道:“当然不是。”

    孟昶又回头大声问:“南唐的弟兄,你们是小人吗?”

    “不是。”异口同声地回答。

    “对啊,你们都不是小人,和你们同行,我觉得很快乐,怎么会怕呢?”孟昶道。

    张义德问:“你觉得快乐?”

    孟昶笑道:“当然,人生最大的快乐就是结识新朋友。能一下子结识这么多南唐的朋友,我的快乐无以伦比!”

    爽直胆大的张义德被感动,“认识你这个朋友,也是我们的快乐!我老张认你这个兄弟!”

    “我们认你这个兄弟!”后面的近五千人大声道。这声势,震耳欲聋。

    突然来报朗州方向有兵来袭,刘仁瞻立刻下令紧闭城门。不知敌人虚实,只好以守代攻。

    “我乃大蜀皇帝孟昶,那日降南唐将士约五千人,今日尽数奉还。刘将军,后会有期。”孟昶只说了这一句,便飘然而去,身后是恋恋不舍的目光。

    刘仁瞻大惊,众将大惊。他便是大蜀小皇帝啊,胆子太大了!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刘崇。他急急道:“爹,孩儿愿带兵擒下那小皇帝。”

    得到了鄙夷的目光。原因很简单,人家这么坦荡地来,坦荡地去,我南唐如果为难,岂不被天下人笑话。

    “大蜀为何将你们放回?”孙晟大声问城下士兵。

    张义德第一个朗声回答:“我们也不知道。”

    “可能有诈,不能放他们进来。”聪明的刘崇道。

    又一次得到鄙夷的目光,尤以刘仁瞻为甚。

    “不管怎样,大家能活着回来就好。”刘仁瞻对城下降兵道,“是我将你们从南唐带出,我一定会将你们完完整整地带回。”

    “刘大人!”降兵们全部跪下,含着泪喊着。

    刘仁瞻大声下令,“开城门!”

    “徒弟,他会不会不接纳这些士兵?”回江陵的快船上,杜逸风问。

    孟昶反问:“师傅,如果是我,我会不会接纳呢?”

    杜逸风笑道:“你当然会。”

    “为什么他一定会?”唐糖在旁问。

    “因为我徒弟是一个好人!”杜逸风道。

    孟昶自豪地笑道:“刘仁瞻也会。因为他也是一个好人!”

    这世道好人不多,但幸好还有,比如李富。

    长沙劫难的第二日傍晚,当他悄悄打开大门,准备看看情况时,迎头撞上位姑娘。

    姑娘很慌张地道:“大伯,有人追我,救我。”

    话音未落,便有五六个士兵吆喝着冲了过来。

    “你们不能这样!”李富低矮的身躯挡在姑娘跟前,大声喝道。

    “老东西,她是我们徐大人的人,快点让开,不然连你一起杀。”那些士兵举起了刀。

    “好,我跟你们回去,不许伤害无辜。”姑娘推开李富,柔弱的身躯充满力量。

    这姑娘正是杨府唯一的幸存者杨瑶。昨日被徐威带回府无情摧残,今日找了个机会逃出,不想被士兵发现。

    李富在犹豫。他是个好人,虽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可眼前这位姑娘被抓去后的遭遇可以想象。于是他大喝声:“伙计!”

    从客栈内冲出十多个伙计,不举碗,不举盘,手举明晃晃钢刀。

    那几个士兵还未回过神,便已头颅落地。

    然后,这些伙计又迅速将他们的尸体抬走,这里便象什么也没发生一样。

    杨瑶看得愣了,好一会才缓过神。跪地道:“多谢伯伯搭救,小女子无以为报。只有这些了!”说着,解下脖上挂着的翡翠项链和耳上的金耳环递给李富。

    李富摆手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乃侠义所为。姑娘请收回!”活了这么多年,第一次有了大侠的感觉,他的胸膛挺得高高。

    杨瑶将物品放在地上,站起道:“那狗贼徐威必会寻我,为了不连累伯伯,小女子告辞!”她的初衷很善良,她的苦衷很无奈,其实她无处可去。

    “姑娘不能走!”李富拦住她。

    “为何?”杨瑶很惊奇。

    “因为你看到了那一幕。”李富道,“你必须呆在客栈,直到那一天。”不能暴露身份,只有她在客栈,李富才放心。

    “哪一天?”杨瑶知道眼前这位老板不同寻常,更加好奇地问。

    李富抬头仰望灰暗天空,意味深长地道:“长沙变天的那一天!”

    <!-- 作者有话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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