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6第五章 遇刺（下）
第五章、遇刺（下）
抛远了短剑，柳回雪已是手无寸铁。然而，不退反进。
迎着左烟玉，一步步稳稳地走上前去。
双手都藏到了背后，目光微微偏斜，落到她的右肩处。暗里做好了提防，表面上却看不出什么来。——这夜的新月，只淡淡的有些微光，照不亮他们所在的这片空地。但左小姐手持的短剑把一道弧光映照到她脸上，恰好能让柳回雪察觉到她的慌乱。
两人的距离变得极近，短剑横在中间，几乎要触到柳回雪的胸前，他却视若无睹。
左烟玉又紧了紧握剑的手。不知为何，她手里的剑就是递不出去。而且随着对方步步紧逼，竟然有种想落荒而逃的冲动。
“我明明是来杀他的……”自言自语的话，差点就说出口。
她的武功虽称不上高明，至少算是拿得出手。就算比不过太子，也绝不可能逊于柳回雪。——看他的脚力，看他的呼吸，哪有一丝一毫会武的模样！可是直觉上竟觉得……自己不是这人的对手。柳回雪的目光从一开始就没有离开过她的藏身之处，然后，一直都盯紧了她。现在这眼神落在她的眼睛里，明明白白地多出了几分杀机。
他说自己没有亲手杀过人……难道他就做过么？！
或许，自己还是把他想得太简单。左烟玉一向自诩有识人之明，若非如此，这几年来也轮不到左相呼风唤雨。这次却似乎还是看走眼了……以为白川柳最大的弱点就是手无缚鸡之力，挡得住明枪却防不住暗算，自己便笃定可以用最干净利落的法子除掉这个心腹大患。可是直到现在才想起来，“四公子”里的另三位都是他知交，而那个琉岚国的三公子明理，恰恰是个最擅长以暗器夺人性命的！
这么说来，白川柳也……
于是，对方还未有动作，左烟玉便先怯阵了。
柳回雪自然看在眼里。她胡思乱想之间，他淡淡地开了口：“你等不得，我却可以等。白川的时局，不是一夜之间可以理顺，你我二人，也不是一招之间能分出胜败。太子殿下也是三岁上才开了东宫，如今小公子落地还不满三日，已领了安国公，你们还急什么？左小姐，且听我的劝——操之过急，只能是两败俱伤之局。”
如同当年武安公兑去了贵妃之子，无奈之举，是为了阻断国君另行立嗣的心思。
现在，若左烟玉一定要分出个结果，那也只能是以她兑去柳回雪。
既不能悄无声息地除去柳回雪，那最后就是一人死一人诛，武力上谁胜谁负，倒是其次了。
柳回雪笑笑：“想要一个人凭空消失，哪里那么简单。——你做不到，我也做不到。”要不然，只要借他人之手杀个痛快就行，哪里还需要他亲身来趟这趟浑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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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烟玉仍在犹豫。但杀人的心思，却是渐渐淡了。
想了又想：“但是……”帝师和东宫的势力本来已日渐式微，贵妃在后宫里养育小公子，她又年岁渐长，很快就能在朝堂上协助爹爹，眼见着白川一国的根基已经倾向己方，谁知道半路冒出了另一个人。怎么想都不甘心。“……我总不能由得你随意妄为！你就算是有大才，但是……”气急而词穷，狠狠地跺了跺脚，“谁要你这么自以为是！”
越说越是激动，手也跟着随意挥了几下。
剑锋一闪，堪堪擦过柳回雪的脸。
“哎——”柳回雪刚要侧头躲开，后颈忽然一痛，竟然是被人从身后拎了起来。紧接着身周猎猎地刮起了大风，吹得他脸颊生疼。而左小姐原本离得极近的脸庞，竟在一刹那间离得远了。只有她脸上错愕的表情，愈发分明。
他突然被一股大力拽到了半空里，还身不由己地向后斜飞出数丈。
足尖刚刚点上地面，那人又拎起他的衣领，再次往前一甩。——简直像是在飞。
原来是有人一直躲在暗里窥视，见到左烟玉要伤了柳回雪，便立时跳了出来，拉着他离开险地。
柳回雪不由苦笑，这救兵来得……咳，还真是及时。
这人轻功很好。手里拎了一个成年男人，居然还能一步跃出好几丈去。——比自己骑马还快。几个起落间，有股淡淡的梅花香气钻进了鼻子，柳回雪便知道她是霞舞了，索性闭上眼睛随她去。就这么被她拖着“飞”了许久，离左小姐已经很远了，却不见她有放下自己的打算，于是没话找话地说：“真想不到，你居然会跟着我……听承启兄说，你和姚黄魏紫都被关在宫里，听候发落呢。”
身边的人脚下一顿，果然是霞舞：“姚黄姐和魏紫姐确实还被软禁着。不光那位柳大人想找她们问话，左贵妃更想。”柳承启约莫是想问出真相，左妃的意图就相当可疑了。柳回雪亦知道，国君的这个举动也有保护她两人的意思在里头。
“当然，不管是谁，从她们身上都问不出什么来。”
太医院那边已经有了结论，这次的“闰月”之毒，与七年前完全相同。毒药的方子并没有记载在案，寻常人配不出来。其中一味药又是极稀罕的，从太医院和京城的医药铺子里查访，都没有结果。两下里推敲，都只能认定这次的投毒案与七年前的案子脱不开干系。
而太子中毒时，柳回雪是在场的，他更清楚，毒药和七年前的全无二致。
如今跟霞舞的讯息两相比照，那就多半不是照着方子新配的，而是七年前用剩下的……柳回雪忽然觉得头痛，不敢深想下去，忙把话题岔开，“那你怎么又出了宫来？难道你已摆脱干系了么？”想想就知道不太可能。霞舞手里有一本暗帐，她自己又是个会武且懂得医术毒药的，东宫里的众人，最难撇清的就是她了。
霞舞“扑哧”一笑：“我是偷溜出来的。”
“啊？”柳回雪吃了一惊，“你就不担心？”
弄了这么一出，就算本来没有她的事，现在也洗不清了。
霞舞却不以为意：“这有什么。太子殿下保着我，公子您也保着我，我有什么可担心。就算你们保不住我了，大不了也就是一死，我无父无母也没有亲近的人，有什么可怕的。——比起这些莫须有的罪过，更重要的是公子您的安全。殿下既说了让我保护公子，我必定要不离左右的。不然，比如今夜，要是公子真的遭了那丫头的暗算，我还怎么回去见太子殿下。”
她说得越轻巧，柳回雪心里越是抱愧。
沉默了许久，只能故作轻松：“……若是你早些出来，我也不用辛苦赶路了。更不必跟她说那么些废话。”
霞舞轻笑出声：“柳公子，奴婢只是好奇。”
柳回雪跟着她的话由问：“有什么可好奇的？”
霞舞又是一笑。一边使出轻功带着柳回雪飞奔，一边还有余力闲聊：“想看看公子打算用甚么手段吓退那丫头。——琉岚三公子明理的成名暗器，是搜魂针，听说他夜袭敌营、暗杀敌方主将，用的就是那个。公子与他交情极好，想必身上也带着呢。又听说伯晏的北公华予捷，曾经赠与公子一柄天孙软剑，剑身柔软，却能以柔克刚。这两样神物，据说就是到了全然不会武功的白痴手里，也能发挥十足威力。——呀，公子可别误会，奴婢没有笑话您的意思。总之奴婢只听说过这些，却未曾亲眼见过。原本还以为今天能见识一回呢。……真遗憾。”
柳回雪耐心等她说完，笑：“够了。再说下去，可就把我的底细都抖落干净了。”
霞舞又笑闹了一会，脚下倒是放慢了许多。她拖着柳回雪一路飞奔的姿态有些不雅，这时离白川王宫近了，自然不愿意让别人看到眼里成了笑话。于是也放开了柳回雪，两人并肩而行。
霞舞忽而正色：“奴婢方才还以为，那位左小姐真的想杀了您呢。——这些夫人小姐们的心思，真是让人猜不透。”
柳回雪一怔。默然片刻：“她是真的想杀我。”
不由得抬手蹭了下右颊。风停了，他脸上仍留着微凉的刺痛。这时候伸手一摸，果然有些湿湿黏黏的。
原来刚才左烟玉的那几下还是划伤他了。
虽然是无足轻重的小伤，但是心嘭嘭嘭地急跳得厉害，居然难受得很。更要命的是，这感觉还很熟悉。
霞舞却还没发现他的不妥：“啊？不会吧？奴婢听她的口气，左小姐是喜欢您吧？”
“大约也没错。……可她还是真的想杀我。”柳回雪不大愿意深谈这事，叹了口气。经过了今天的事，他倒以为，这位左小姐眼光相当毒辣，判断又准，只是毕竟是个年轻女子，行动力和处事的手腕都欠着几分。现下还不足为虑，但假以时日，必成劲敌。又想起柳承启若真的于她有意，肯定又是大大一番折腾。但以左烟玉之明睿，柳承启之果决，若是两人真的凑到了一处，他日对上，可就真难办了。
无奈地告诉霞舞：“不但她想杀我，就连我……也不是没想过杀她。”
见霞舞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又玩笑似地解释：“但又想想，既然承启兄对她一见钟情，那还是把她留给那位大人去对付吧。”
“公子，你这话可是真心？”
“这还能有什么假意。”
“……那奴婢就放心了。”
这下子，错愕的人变成了柳回雪：“——放心什么？”
霞舞嫣然一笑：“替东宫殿下放心啊。——柳公子，回到宫里，您还是去看看太子殿下吧？”
“哎？”
“‘闰月’的毒性，没几个人比公子您更清楚。殿下虽说是一直昏睡不醒，对于身边发生的事情无知无觉，但他还是会做梦的……‘闰月’之毒，令人噩梦缠身。幸亏现在找出了解法，要是在七年前……”霞舞不禁打了个寒噤，“那可就是十来天甚至整月无止歇的噩梦，至死方休。”
“我知道。”柳回雪语气淡淡地，“可我即便去看他，又能怎样？我唤不醒他，也无法让他不做梦。甚至，也没法子让他知道我去过。”侧过脸望向她，“总不能，让我也陪他入梦。”
“但是……”霞舞拼命想着理由，总觉得柳回雪的答复虽在理，却也太过无情了。“公子您不是和廷尉右监柳大人一同查案么？总有了些进展吧？去向殿下说说，也是好的。”
说到这里，突然发现柳回雪脸上有一道伤。
痕迹虽轻，血色却极鲜艳，透着古怪。霞舞慌了：“柳公子，你这伤是怎么回事？”
柳回雪以指尖抹去了血珠儿，那伤处却又有一丝殷红渗了出来。这么浅的伤痕，两人又走了这么久的路，居然血迹还是没有凝。他在王宫的门槛处停下，思索了好一会儿：“霞舞，你可亲眼看见了，是左小姐划伤了我？”霞舞答：“自然是亲眼看见的！”于是柳回雪挡住了她伸过来的手：“别慌，这可是‘闰月’一案极为重要的证据呢。”
抛远了短剑，柳回雪已是手无寸铁。然而，不退反进。
迎着左烟玉，一步步稳稳地走上前去。
双手都藏到了背后，目光微微偏斜，落到她的右肩处。暗里做好了提防，表面上却看不出什么来。——这夜的新月，只淡淡的有些微光，照不亮他们所在的这片空地。但左小姐手持的短剑把一道弧光映照到她脸上，恰好能让柳回雪察觉到她的慌乱。
两人的距离变得极近，短剑横在中间，几乎要触到柳回雪的胸前，他却视若无睹。
左烟玉又紧了紧握剑的手。不知为何，她手里的剑就是递不出去。而且随着对方步步紧逼，竟然有种想落荒而逃的冲动。
“我明明是来杀他的……”自言自语的话，差点就说出口。
她的武功虽称不上高明，至少算是拿得出手。就算比不过太子，也绝不可能逊于柳回雪。——看他的脚力，看他的呼吸，哪有一丝一毫会武的模样！可是直觉上竟觉得……自己不是这人的对手。柳回雪的目光从一开始就没有离开过她的藏身之处，然后，一直都盯紧了她。现在这眼神落在她的眼睛里，明明白白地多出了几分杀机。
他说自己没有亲手杀过人……难道他就做过么？！
或许，自己还是把他想得太简单。左烟玉一向自诩有识人之明，若非如此，这几年来也轮不到左相呼风唤雨。这次却似乎还是看走眼了……以为白川柳最大的弱点就是手无缚鸡之力，挡得住明枪却防不住暗算，自己便笃定可以用最干净利落的法子除掉这个心腹大患。可是直到现在才想起来，“四公子”里的另三位都是他知交，而那个琉岚国的三公子明理，恰恰是个最擅长以暗器夺人性命的！
这么说来，白川柳也……
于是，对方还未有动作，左烟玉便先怯阵了。
柳回雪自然看在眼里。她胡思乱想之间，他淡淡地开了口：“你等不得，我却可以等。白川的时局，不是一夜之间可以理顺，你我二人，也不是一招之间能分出胜败。太子殿下也是三岁上才开了东宫，如今小公子落地还不满三日，已领了安国公，你们还急什么？左小姐，且听我的劝——操之过急，只能是两败俱伤之局。”
如同当年武安公兑去了贵妃之子，无奈之举，是为了阻断国君另行立嗣的心思。
现在，若左烟玉一定要分出个结果，那也只能是以她兑去柳回雪。
既不能悄无声息地除去柳回雪，那最后就是一人死一人诛，武力上谁胜谁负，倒是其次了。
柳回雪笑笑：“想要一个人凭空消失，哪里那么简单。——你做不到，我也做不到。”要不然，只要借他人之手杀个痛快就行，哪里还需要他亲身来趟这趟浑水。
------------------------------
左烟玉仍在犹豫。但杀人的心思，却是渐渐淡了。
想了又想：“但是……”帝师和东宫的势力本来已日渐式微，贵妃在后宫里养育小公子，她又年岁渐长，很快就能在朝堂上协助爹爹，眼见着白川一国的根基已经倾向己方，谁知道半路冒出了另一个人。怎么想都不甘心。“……我总不能由得你随意妄为！你就算是有大才，但是……”气急而词穷，狠狠地跺了跺脚，“谁要你这么自以为是！”
越说越是激动，手也跟着随意挥了几下。
剑锋一闪，堪堪擦过柳回雪的脸。
“哎——”柳回雪刚要侧头躲开，后颈忽然一痛，竟然是被人从身后拎了起来。紧接着身周猎猎地刮起了大风，吹得他脸颊生疼。而左小姐原本离得极近的脸庞，竟在一刹那间离得远了。只有她脸上错愕的表情，愈发分明。
他突然被一股大力拽到了半空里，还身不由己地向后斜飞出数丈。
足尖刚刚点上地面，那人又拎起他的衣领，再次往前一甩。——简直像是在飞。
原来是有人一直躲在暗里窥视，见到左烟玉要伤了柳回雪，便立时跳了出来，拉着他离开险地。
柳回雪不由苦笑，这救兵来得……咳，还真是及时。
这人轻功很好。手里拎了一个成年男人，居然还能一步跃出好几丈去。——比自己骑马还快。几个起落间，有股淡淡的梅花香气钻进了鼻子，柳回雪便知道她是霞舞了，索性闭上眼睛随她去。就这么被她拖着“飞”了许久，离左小姐已经很远了，却不见她有放下自己的打算，于是没话找话地说：“真想不到，你居然会跟着我……听承启兄说，你和姚黄魏紫都被关在宫里，听候发落呢。”
身边的人脚下一顿，果然是霞舞：“姚黄姐和魏紫姐确实还被软禁着。不光那位柳大人想找她们问话，左贵妃更想。”柳承启约莫是想问出真相，左妃的意图就相当可疑了。柳回雪亦知道，国君的这个举动也有保护她两人的意思在里头。
“当然，不管是谁，从她们身上都问不出什么来。”
太医院那边已经有了结论，这次的“闰月”之毒，与七年前完全相同。毒药的方子并没有记载在案，寻常人配不出来。其中一味药又是极稀罕的，从太医院和京城的医药铺子里查访，都没有结果。两下里推敲，都只能认定这次的投毒案与七年前的案子脱不开干系。
而太子中毒时，柳回雪是在场的，他更清楚，毒药和七年前的全无二致。
如今跟霞舞的讯息两相比照，那就多半不是照着方子新配的，而是七年前用剩下的……柳回雪忽然觉得头痛，不敢深想下去，忙把话题岔开，“那你怎么又出了宫来？难道你已摆脱干系了么？”想想就知道不太可能。霞舞手里有一本暗帐，她自己又是个会武且懂得医术毒药的，东宫里的众人，最难撇清的就是她了。
霞舞“扑哧”一笑：“我是偷溜出来的。”
“啊？”柳回雪吃了一惊，“你就不担心？”
弄了这么一出，就算本来没有她的事，现在也洗不清了。
霞舞却不以为意：“这有什么。太子殿下保着我，公子您也保着我，我有什么可担心。就算你们保不住我了，大不了也就是一死，我无父无母也没有亲近的人，有什么可怕的。——比起这些莫须有的罪过，更重要的是公子您的安全。殿下既说了让我保护公子，我必定要不离左右的。不然，比如今夜，要是公子真的遭了那丫头的暗算，我还怎么回去见太子殿下。”
她说得越轻巧，柳回雪心里越是抱愧。
沉默了许久，只能故作轻松：“……若是你早些出来，我也不用辛苦赶路了。更不必跟她说那么些废话。”
霞舞轻笑出声：“柳公子，奴婢只是好奇。”
柳回雪跟着她的话由问：“有什么可好奇的？”
霞舞又是一笑。一边使出轻功带着柳回雪飞奔，一边还有余力闲聊：“想看看公子打算用甚么手段吓退那丫头。——琉岚三公子明理的成名暗器，是搜魂针，听说他夜袭敌营、暗杀敌方主将，用的就是那个。公子与他交情极好，想必身上也带着呢。又听说伯晏的北公华予捷，曾经赠与公子一柄天孙软剑，剑身柔软，却能以柔克刚。这两样神物，据说就是到了全然不会武功的白痴手里，也能发挥十足威力。——呀，公子可别误会，奴婢没有笑话您的意思。总之奴婢只听说过这些，却未曾亲眼见过。原本还以为今天能见识一回呢。……真遗憾。”
柳回雪耐心等她说完，笑：“够了。再说下去，可就把我的底细都抖落干净了。”
霞舞又笑闹了一会，脚下倒是放慢了许多。她拖着柳回雪一路飞奔的姿态有些不雅，这时离白川王宫近了，自然不愿意让别人看到眼里成了笑话。于是也放开了柳回雪，两人并肩而行。
霞舞忽而正色：“奴婢方才还以为，那位左小姐真的想杀了您呢。——这些夫人小姐们的心思，真是让人猜不透。”
柳回雪一怔。默然片刻：“她是真的想杀我。”
不由得抬手蹭了下右颊。风停了，他脸上仍留着微凉的刺痛。这时候伸手一摸，果然有些湿湿黏黏的。
原来刚才左烟玉的那几下还是划伤他了。
虽然是无足轻重的小伤，但是心嘭嘭嘭地急跳得厉害，居然难受得很。更要命的是，这感觉还很熟悉。
霞舞却还没发现他的不妥：“啊？不会吧？奴婢听她的口气，左小姐是喜欢您吧？”
“大约也没错。……可她还是真的想杀我。”柳回雪不大愿意深谈这事，叹了口气。经过了今天的事，他倒以为，这位左小姐眼光相当毒辣，判断又准，只是毕竟是个年轻女子，行动力和处事的手腕都欠着几分。现下还不足为虑，但假以时日，必成劲敌。又想起柳承启若真的于她有意，肯定又是大大一番折腾。但以左烟玉之明睿，柳承启之果决，若是两人真的凑到了一处，他日对上，可就真难办了。
无奈地告诉霞舞：“不但她想杀我，就连我……也不是没想过杀她。”
见霞舞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又玩笑似地解释：“但又想想，既然承启兄对她一见钟情，那还是把她留给那位大人去对付吧。”
“公子，你这话可是真心？”
“这还能有什么假意。”
“……那奴婢就放心了。”
这下子，错愕的人变成了柳回雪：“——放心什么？”
霞舞嫣然一笑：“替东宫殿下放心啊。——柳公子，回到宫里，您还是去看看太子殿下吧？”
“哎？”
“‘闰月’的毒性，没几个人比公子您更清楚。殿下虽说是一直昏睡不醒，对于身边发生的事情无知无觉，但他还是会做梦的……‘闰月’之毒，令人噩梦缠身。幸亏现在找出了解法，要是在七年前……”霞舞不禁打了个寒噤，“那可就是十来天甚至整月无止歇的噩梦，至死方休。”
“我知道。”柳回雪语气淡淡地，“可我即便去看他，又能怎样？我唤不醒他，也无法让他不做梦。甚至，也没法子让他知道我去过。”侧过脸望向她，“总不能，让我也陪他入梦。”
“但是……”霞舞拼命想着理由，总觉得柳回雪的答复虽在理，却也太过无情了。“公子您不是和廷尉右监柳大人一同查案么？总有了些进展吧？去向殿下说说，也是好的。”
说到这里，突然发现柳回雪脸上有一道伤。
痕迹虽轻，血色却极鲜艳，透着古怪。霞舞慌了：“柳公子，你这伤是怎么回事？”
柳回雪以指尖抹去了血珠儿，那伤处却又有一丝殷红渗了出来。这么浅的伤痕，两人又走了这么久的路，居然血迹还是没有凝。他在王宫的门槛处停下，思索了好一会儿：“霞舞，你可亲眼看见了，是左小姐划伤了我？”霞舞答：“自然是亲眼看见的！”于是柳回雪挡住了她伸过来的手：“别慌，这可是‘闰月’一案极为重要的证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