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0第三章 小公子（下）
第三章、小公子（下）
霞舞见了那枚银针，才明白太子为何要在毒发前，用那么重的话保下柳回雪。
——不怪姚黄魏紫不肯在国君面前说一句好话，更不怪国君见疑。如今呈上前的这枚银针，可说是确凿的证据。虽说暗器上应该并未涂毒，但是物证送到太医院，一路经过了数人之手，到最后将做出什么结论，实在难以预料。若非太子有言在先，恐怕柳回雪此时已下了大狱。霞舞不禁心里纠结，更不知道柳回雪打算如何解释此事。若要直接把真相告知国君，说这银针是他在被太子强要时、为了表明自己确无抗拒之意而主动交出的，不知道国君会否采信？更何况，即使国君相信了他这套说辞，心里也必不快。要么是愤怒，要么是看轻他。
当真是进退两难。
柳回雪却还是一脸平和。
察觉到国君带着寒意的目光定在自己身上，眼底已无疑惑，只有怒气，便知道任凭自己怎么解释，也脱不了干系了。于是愈发镇静。更是抬起了一双清亮的眸子，坦荡荡地直视国君，眼里毫无回避退缩之意。
他沉默了一会，等待国君怒气稍缓，才继续说道：“陛下明鉴。‘闰月’之毒，如果是经伤口侵入体内，则全无救治之法。幸而太子殿下是服食下的，所以于性命无碍。……而今日里，回雪与殿下独处的时间甚长，若是想以涂了剧毒的银针刺伤太子，并非没有机会。”话说得虽婉转，但话里明白透出的意思就是，若他柳回雪要杀太子，太子这时已是死人了。
“哼！谁知道你是不是一击未成，又再次落毒加害？”
柳回雪倒微微笑了笑：“若殿下已觉察了回雪的恶意，又岂会给回雪在饮食中下药的机会？”东宫殿下又不是蠢笨之人。不过，他也知道，仅凭这几句话就想让自己脱罪，还远远不够，停顿了片刻，见国君因着他的辩白而沉吟不决时，又说：“若陛下已经认定，投毒之人确实是回雪，则回雪辩无可辩。但即使如此，也请陛下相信——回雪无意加害太子。至少，没有害他性命的打算。”
国君倒是信了这句，脸色稍霁。
毕竟东宫中毒一事，并没有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柳回雪又说道：“陛下，回雪自然敢指天发誓，不曾加害太子殿下一丝一毫。——甚至，连想也没有想过。但是此时，并不敢指望陛下相信回雪的清白。只盼望陛下稍加耐心。详查下去，事情自然水落石出。”
听了这话，国君的心里又烦躁起来。原本以为事情再简单不过，只要把柳回雪扔进大牢里审问几天，自然能问出真相，却不想太子抢先保下了他，而且今夜柳回雪的这番话，似乎也有些道理在里头。如此一来又要重头再审。不光是柳回雪，姚黄魏紫这几个宫女也不能轻易放过。看来想连夜审问出实情就此结案，已经不可能了。国君于是决定把案子交给专司此事的臣属去详加追查。
发话下去，内侍还未领旨，姚黄却又抢着出了声：“陛下不可！”
“嗯？”
姚黄连连叩了几个头，砰然有声：“陛下！这件案子是宫里头出的，按道理应该是交给贵妃娘娘做主。但是贵妃娘娘……”话说了一半，却突然没了声音。——东宫与贵妃不和，世人皆知。难道要说她担心贵妃借此机会推波助澜，把她们几个最得太子信任的心腹宫女都安上罪名趁机剪除么？这话不能明说，便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了。
反而是魏紫接了口：“贵妃娘娘刚刚生产，身子需静养，东宫出了事情，不敢烦她劳心劳力。还请陛下三思。”
国君已知其意，咳嗽了声：“那依你看，这案子该交给谁办？”
这个问题问下来，姚黄、魏紫、霞舞，三个人都噤了声。
最后是柳回雪提议，不如就交给新科的榜眼柳承启。
柳承启并无官职在身，这提议乍听之下有些逾矩，却不想姚黄等人纷纷赞成。国君犹豫了片刻，也就顺水推舟地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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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承启奉诏入宫时，雨已停了，天还未亮。
柳回雪想不到他这么快就来见自己，不由得露出了相当意外的神情。再见到他的朝服湿漉漉的看不出本来颜色，更是抱愧。他知道柳承启虽然是显赫大族的出身，但他和自己相似，都是父亲早逝，族中并没有亲近的长辈照应，家境也远算不上富贵。深夜里得了急诏，也来不及备轿，多半就是踏着道中泥泞步行来的，所以才弄了一身的泥水。
忙道：“你稍坐，我去煮茶。”
柳承启卷起袖子，抹了抹额上的汗水：“那我就不客气了。”
就真的安心坐在前厅，看着柳回雪前后忙碌。过了一会，似想到什么，问他：“你一夜没睡？”柳回雪淡淡地答：“我先前被下了药，疼得厉害，睡不着。现在看这一点点疼痛倒是好事了，让我勉强还能保持脑袋清楚。”说着话的时候仍没回头，听着声音倒像是笑了，“所以才想起找上你来。”
太子中毒的这件案子，交给贵妃一党查，多半是姚黄魏紫她们倒霉，交给东宫一党查，又几乎一定会查到贵妃头上。至于真相究竟是什么，反而没有那么重要。于是唯一有可能让两方都接受的，恐怕也只剩下这位目前还没明确站队的柳承启了。
炉上的水开了。柳回雪执起茶壶，先以滚水过一遍茶杯，待放入了茶叶，又过一遍。
柳承启盯着茶杯，看着那里头墨绿色的叶子渐渐舒展开来。
香气淡淡的让人想起春雪。柳回雪半是道歉半是打趣：“可惜这是陈茶，浪费了宫里好容易收集来的雪水。”今年的新茶，当然还没有下来。“好在我想着，你也不是那么附庸风雅的人。”
酒非陈酒不醉，茶非新茶不品，这是绝大多数白川公子王孙的毛病。不过柳承启当不与他们为伍。
果然柳承启回答：“我只要几句真话，一杯热水，就足够了。”
热水他已经捧在手里，真话却还没有听人说出口。
柳承启继续说道：“东宫中毒一事，我已听霞舞姑娘分说过了。虽然还不能十足十地肯定，但事情和你们四个人里至少一个人有关系，这应该错不了。”柳回雪也回应：“确是如此。所以陛下得知此事，第一件事就是把太子殿下移出了东宫。”不说他，就连姚黄魏紫也被隔绝在外，案子未查明之前，不许她们接近太子身边。
国君是听进了太子留下的话，就不止怀疑柳回雪一人。
但柳承启自打进了柳回雪歇息的偏殿，目光就从来不曾离开过他片刻。原本就觉得他回来是有所图，及到听闻东宫事发，顿时惊慌失措。既以为这事必定是柳回雪做下的，又不愿相信真的是他。于是接过陛下彻查此案的旨意，也不看是什么时辰，就慌忙到了这里。
想不到他还没睡。
更想不到他还是一派从容。
洒扫烹茶之类杂事，最能从中看出一个人的心境。他便知道，柳回雪的心境是宁定的。再想起白天里两人还言谈甚欢，一点也看不出他另有打算的迹象。——这人若不是全然清白无辜，就是大奸大恶之徒。
似笑非笑：“太子保你的那些话，霞舞姑娘也一并说了。”
柳回雪正喝着热茶，杯子举到唇边，却顿了顿：“殿下保我不死，却没说过，投毒的人一定不是我。”
“是这么回事。我也以为，殿下他并没有完全相信你。”
“……愿闻其详。”无论是国君，还是姚黄魏紫，听了东宫的那番话，都以为谨致城能够确定，下毒的绝不是柳回雪。谁知道自己随口一句话，倒引来了柳承启借题发挥。柳回雪很有兴趣听他继续说下去。
“太子殿下既是开脱，也是警告。”柳承启“砰”地一声，把茶杯重重磕在桌上。神色忽地严肃起来，声调也转而低沉许多，“你若真的要取他性命，他也要你陪葬。”
这指责相当严重，柳回雪却笑了：“我是什么，他是什么？如若殿下有所不测，又哪里是我这一命赔得起的？”
柳承启神色古怪：“那……”
“殿下待我的心思太重。我深以为愧对了他。”极轻的一声叹息，“他若真有万一，保全我的话自然也成了空谈。到时候从投毒这事查起来，事情越查越大，罪名越议越重，到了最后凌迟腰斩都算是轻的。他要我立时随他去，这就是最大的恩典了。”
柳承启听得吃惊。只觉得柳回雪的想法极怪异，说得不好听些，那就是自作多情。但是细想之下，又觉得很有几分像是真的。话既然说到了这里，他心里也只能放下对柳回雪的怀疑了。
不免感叹：“你倒把殿下想的好。”
柳回雪一叹：“他既没有害我，我为什么要去怀疑他的用心？”
又一笑，“不过你我也不必说这些。太子殿下本来就无甚危险，这时候陛下把他留在身边，更不需我们为他担忧。”
见他不愿再细说下去，加上谈论身后事本来也犯了忌讳，柳承启就把话题扯回到案子本身：“话说回来，这事不难查。”他在来找柳回雪的路上已推想了许久，愈发觉得只能是太子与柳回雪分食的那块冷糕出了问题。又问过柳回雪会不会是有人想着毒他，而太子只是误食，却换来一句轻飘飘带着揶揄的答复：“一日之内接连身中三种毒药，还是不同的三人所为，我是命中带了煞么？”
柳承启愣了愣，想起东宫里除了霞舞，竟没人知道当时柳回雪也在后殿。
自己果然是想多了。“这么看，事情要么是东宫里的某位大宫女所为，要么是有人栽赃东宫。再没有第三种可能了。”见柳回雪也赞同地颔首，就继续说道，“最后查出来的事实真相，也不外乎是这两者之一。问题在于——”柳承启沉吟许久，“陛下想听到的真相，究竟是哪一种？”
如果把案子交给贵妃，自然就是想听到“此案是姚黄魏紫所为”的答复。
如果把案子交给东宫，自然就是想听到“贵妃为了扶小公子上位，谋害东宫”的答复。
但国君把案子交给柳承启，是希望他给出怎样的答案呢？
望向安坐于对面的柳回雪，对方却只是沉默不语。
红泥小火炉上烧着的水仍在沸腾，但杯子里的茶已经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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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的清晨，白川国君正式下了旨，赐封新降生的小公子为“安国公”。但是对于加封贵妃一事，只字未提。甚至还呵斥了上表进言、劝他册立左妃为后的数位重臣。
又单独下诏，任新取榜眼柳承启为廷尉右监，司刑狱事。
霞舞见了那枚银针，才明白太子为何要在毒发前，用那么重的话保下柳回雪。
——不怪姚黄魏紫不肯在国君面前说一句好话，更不怪国君见疑。如今呈上前的这枚银针，可说是确凿的证据。虽说暗器上应该并未涂毒，但是物证送到太医院，一路经过了数人之手，到最后将做出什么结论，实在难以预料。若非太子有言在先，恐怕柳回雪此时已下了大狱。霞舞不禁心里纠结，更不知道柳回雪打算如何解释此事。若要直接把真相告知国君，说这银针是他在被太子强要时、为了表明自己确无抗拒之意而主动交出的，不知道国君会否采信？更何况，即使国君相信了他这套说辞，心里也必不快。要么是愤怒，要么是看轻他。
当真是进退两难。
柳回雪却还是一脸平和。
察觉到国君带着寒意的目光定在自己身上，眼底已无疑惑，只有怒气，便知道任凭自己怎么解释，也脱不了干系了。于是愈发镇静。更是抬起了一双清亮的眸子，坦荡荡地直视国君，眼里毫无回避退缩之意。
他沉默了一会，等待国君怒气稍缓，才继续说道：“陛下明鉴。‘闰月’之毒，如果是经伤口侵入体内，则全无救治之法。幸而太子殿下是服食下的，所以于性命无碍。……而今日里，回雪与殿下独处的时间甚长，若是想以涂了剧毒的银针刺伤太子，并非没有机会。”话说得虽婉转，但话里明白透出的意思就是，若他柳回雪要杀太子，太子这时已是死人了。
“哼！谁知道你是不是一击未成，又再次落毒加害？”
柳回雪倒微微笑了笑：“若殿下已觉察了回雪的恶意，又岂会给回雪在饮食中下药的机会？”东宫殿下又不是蠢笨之人。不过，他也知道，仅凭这几句话就想让自己脱罪，还远远不够，停顿了片刻，见国君因着他的辩白而沉吟不决时，又说：“若陛下已经认定，投毒之人确实是回雪，则回雪辩无可辩。但即使如此，也请陛下相信——回雪无意加害太子。至少，没有害他性命的打算。”
国君倒是信了这句，脸色稍霁。
毕竟东宫中毒一事，并没有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柳回雪又说道：“陛下，回雪自然敢指天发誓，不曾加害太子殿下一丝一毫。——甚至，连想也没有想过。但是此时，并不敢指望陛下相信回雪的清白。只盼望陛下稍加耐心。详查下去，事情自然水落石出。”
听了这话，国君的心里又烦躁起来。原本以为事情再简单不过，只要把柳回雪扔进大牢里审问几天，自然能问出真相，却不想太子抢先保下了他，而且今夜柳回雪的这番话，似乎也有些道理在里头。如此一来又要重头再审。不光是柳回雪，姚黄魏紫这几个宫女也不能轻易放过。看来想连夜审问出实情就此结案，已经不可能了。国君于是决定把案子交给专司此事的臣属去详加追查。
发话下去，内侍还未领旨，姚黄却又抢着出了声：“陛下不可！”
“嗯？”
姚黄连连叩了几个头，砰然有声：“陛下！这件案子是宫里头出的，按道理应该是交给贵妃娘娘做主。但是贵妃娘娘……”话说了一半，却突然没了声音。——东宫与贵妃不和，世人皆知。难道要说她担心贵妃借此机会推波助澜，把她们几个最得太子信任的心腹宫女都安上罪名趁机剪除么？这话不能明说，便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了。
反而是魏紫接了口：“贵妃娘娘刚刚生产，身子需静养，东宫出了事情，不敢烦她劳心劳力。还请陛下三思。”
国君已知其意，咳嗽了声：“那依你看，这案子该交给谁办？”
这个问题问下来，姚黄、魏紫、霞舞，三个人都噤了声。
最后是柳回雪提议，不如就交给新科的榜眼柳承启。
柳承启并无官职在身，这提议乍听之下有些逾矩，却不想姚黄等人纷纷赞成。国君犹豫了片刻，也就顺水推舟地应了。
-------------------------------
柳承启奉诏入宫时，雨已停了，天还未亮。
柳回雪想不到他这么快就来见自己，不由得露出了相当意外的神情。再见到他的朝服湿漉漉的看不出本来颜色，更是抱愧。他知道柳承启虽然是显赫大族的出身，但他和自己相似，都是父亲早逝，族中并没有亲近的长辈照应，家境也远算不上富贵。深夜里得了急诏，也来不及备轿，多半就是踏着道中泥泞步行来的，所以才弄了一身的泥水。
忙道：“你稍坐，我去煮茶。”
柳承启卷起袖子，抹了抹额上的汗水：“那我就不客气了。”
就真的安心坐在前厅，看着柳回雪前后忙碌。过了一会，似想到什么，问他：“你一夜没睡？”柳回雪淡淡地答：“我先前被下了药，疼得厉害，睡不着。现在看这一点点疼痛倒是好事了，让我勉强还能保持脑袋清楚。”说着话的时候仍没回头，听着声音倒像是笑了，“所以才想起找上你来。”
太子中毒的这件案子，交给贵妃一党查，多半是姚黄魏紫她们倒霉，交给东宫一党查，又几乎一定会查到贵妃头上。至于真相究竟是什么，反而没有那么重要。于是唯一有可能让两方都接受的，恐怕也只剩下这位目前还没明确站队的柳承启了。
炉上的水开了。柳回雪执起茶壶，先以滚水过一遍茶杯，待放入了茶叶，又过一遍。
柳承启盯着茶杯，看着那里头墨绿色的叶子渐渐舒展开来。
香气淡淡的让人想起春雪。柳回雪半是道歉半是打趣：“可惜这是陈茶，浪费了宫里好容易收集来的雪水。”今年的新茶，当然还没有下来。“好在我想着，你也不是那么附庸风雅的人。”
酒非陈酒不醉，茶非新茶不品，这是绝大多数白川公子王孙的毛病。不过柳承启当不与他们为伍。
果然柳承启回答：“我只要几句真话，一杯热水，就足够了。”
热水他已经捧在手里，真话却还没有听人说出口。
柳承启继续说道：“东宫中毒一事，我已听霞舞姑娘分说过了。虽然还不能十足十地肯定，但事情和你们四个人里至少一个人有关系，这应该错不了。”柳回雪也回应：“确是如此。所以陛下得知此事，第一件事就是把太子殿下移出了东宫。”不说他，就连姚黄魏紫也被隔绝在外，案子未查明之前，不许她们接近太子身边。
国君是听进了太子留下的话，就不止怀疑柳回雪一人。
但柳承启自打进了柳回雪歇息的偏殿，目光就从来不曾离开过他片刻。原本就觉得他回来是有所图，及到听闻东宫事发，顿时惊慌失措。既以为这事必定是柳回雪做下的，又不愿相信真的是他。于是接过陛下彻查此案的旨意，也不看是什么时辰，就慌忙到了这里。
想不到他还没睡。
更想不到他还是一派从容。
洒扫烹茶之类杂事，最能从中看出一个人的心境。他便知道，柳回雪的心境是宁定的。再想起白天里两人还言谈甚欢，一点也看不出他另有打算的迹象。——这人若不是全然清白无辜，就是大奸大恶之徒。
似笑非笑：“太子保你的那些话，霞舞姑娘也一并说了。”
柳回雪正喝着热茶，杯子举到唇边，却顿了顿：“殿下保我不死，却没说过，投毒的人一定不是我。”
“是这么回事。我也以为，殿下他并没有完全相信你。”
“……愿闻其详。”无论是国君，还是姚黄魏紫，听了东宫的那番话，都以为谨致城能够确定，下毒的绝不是柳回雪。谁知道自己随口一句话，倒引来了柳承启借题发挥。柳回雪很有兴趣听他继续说下去。
“太子殿下既是开脱，也是警告。”柳承启“砰”地一声，把茶杯重重磕在桌上。神色忽地严肃起来，声调也转而低沉许多，“你若真的要取他性命，他也要你陪葬。”
这指责相当严重，柳回雪却笑了：“我是什么，他是什么？如若殿下有所不测，又哪里是我这一命赔得起的？”
柳承启神色古怪：“那……”
“殿下待我的心思太重。我深以为愧对了他。”极轻的一声叹息，“他若真有万一，保全我的话自然也成了空谈。到时候从投毒这事查起来，事情越查越大，罪名越议越重，到了最后凌迟腰斩都算是轻的。他要我立时随他去，这就是最大的恩典了。”
柳承启听得吃惊。只觉得柳回雪的想法极怪异，说得不好听些，那就是自作多情。但是细想之下，又觉得很有几分像是真的。话既然说到了这里，他心里也只能放下对柳回雪的怀疑了。
不免感叹：“你倒把殿下想的好。”
柳回雪一叹：“他既没有害我，我为什么要去怀疑他的用心？”
又一笑，“不过你我也不必说这些。太子殿下本来就无甚危险，这时候陛下把他留在身边，更不需我们为他担忧。”
见他不愿再细说下去，加上谈论身后事本来也犯了忌讳，柳承启就把话题扯回到案子本身：“话说回来，这事不难查。”他在来找柳回雪的路上已推想了许久，愈发觉得只能是太子与柳回雪分食的那块冷糕出了问题。又问过柳回雪会不会是有人想着毒他，而太子只是误食，却换来一句轻飘飘带着揶揄的答复：“一日之内接连身中三种毒药，还是不同的三人所为，我是命中带了煞么？”
柳承启愣了愣，想起东宫里除了霞舞，竟没人知道当时柳回雪也在后殿。
自己果然是想多了。“这么看，事情要么是东宫里的某位大宫女所为，要么是有人栽赃东宫。再没有第三种可能了。”见柳回雪也赞同地颔首，就继续说道，“最后查出来的事实真相，也不外乎是这两者之一。问题在于——”柳承启沉吟许久，“陛下想听到的真相，究竟是哪一种？”
如果把案子交给贵妃，自然就是想听到“此案是姚黄魏紫所为”的答复。
如果把案子交给东宫，自然就是想听到“贵妃为了扶小公子上位，谋害东宫”的答复。
但国君把案子交给柳承启，是希望他给出怎样的答案呢？
望向安坐于对面的柳回雪，对方却只是沉默不语。
红泥小火炉上烧着的水仍在沸腾，但杯子里的茶已经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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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的清晨，白川国君正式下了旨，赐封新降生的小公子为“安国公”。但是对于加封贵妃一事，只字未提。甚至还呵斥了上表进言、劝他册立左妃为后的数位重臣。
又单独下诏，任新取榜眼柳承启为廷尉右监，司刑狱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