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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1四儿遭训

    “老妈:看到这封信先别激动,我还活着,嗯,你知道我还活着,我的意思是,我现在正过着正常人吃喝拉撒的生活。你千万别激动,我这个解释起来有点复杂,总之,你要相信,我过得很好。而且,总有一天我会醒过来的,那时候我就能回到你身边了。我不知道怎样才能说清楚,这样吧,你就想象一下电视剧里的穿越,就是过年的时候你非拉着我陪你一起看的那部。那种事情现在在我身上发生了,但是我很幸运,我还能和你联络。这样想你能想通吗?老妈我知道你一直神经比较强悍,肯定能挺过来的……”

    “四公子,你快别咬了,这已经是第三支笔了……”东来看着唐塘嘴巴里已经面目全非的毛笔杆子,满眼担忧。

    “嗯?”唐塘叼着毛笔抬起头,迷茫的看了他好一会儿,这才回过神,笑嘻嘻的将笔拿下来,抹了抹上面的口水,伸手递过去,“那再帮我换支新的来。”

    东来接过毛笔乖乖离开。

    唐塘苦着脸将写满了字的纸揉成一团,脑子里已经乱成了一堆毛线。纠结啊!要不要写信呢?不写吧,想到老妈整天以泪洗面,心里难受。写吧,又觉得这事情太邪乎了,怕吓着她。但是我是他儿子啊,我都扛住了,她肯定也能扛得住吧?而且,知道我过得很好不是比整天对着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醒的植物人要好受得多?

    “四公子,你可千万别再咬了。这是最后一支了,还是拿的我的,再咬就要去买了。”东来握着手中的笔依依不舍,眼看着唐塘的爪子伸过来作势要往后缩,忍了忍还是递了过去。

    唐塘突然问:“东来,如果人死了之后真的有灵魂在,你高不高兴?”

    “高兴啊!”东来道,“人本来就是有灵魂的嘛,我爹娘也是。他们去阎王那里报到之后会重新投胎,虽然我再也见不到他们了,但我知道他们在别的地方活着。”

    唐塘一脸敬佩的看着他,想了想,重新铺开一张白纸。

    第二天,他跟师父告了假,借口要买酒赔给云大,撇下东来一个人出了谷。

    去城里买了几张牛皮纸将信包裹严实,找到那个山洞把挡在洞口的藤蔓拨开,又是二十分钟的摸黑前进,顺利的找到了那片湖泊。

    一看时间还早,只好坐在岸边欣赏风景,这一欣赏直接把他给刺激到了。他哭笑不得地看着斜对岸一片竹林后面隐约可见的熟悉无比的屋顶,长叹一声摊手摊脚的倒在了地上。

    等到正午时分,他把怀里的牛皮纸包再次检查两遍,一个猛子扎进了湖水中。

    医院里依然是静悄悄的午夜,他老妈趴在床边睡着了。他回到家,把信放在餐桌上,又回到医院等天亮,继续做跟屁虫跟在老妈身后回家。

    老妈一脸疑惑的拿起桌上的信,才看了一眼,就被震得半天回不了神,抖着双唇迫不及待的继续看下去。

    “……老妈,虽然毛笔用不惯,但字迹还是挺像我的吧?这真的不是开玩笑。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过得很好,师父和师兄他们都对我很照顾,我已经在学医了,你一定会等到我学有所成的那一天。老妈,你要振作起来,快去吃早饭吧,每一天都要好好过。我肯定能醒过来!对了,我知道老妈很强悍,但不是人人都这样,老妈你一定要替我保密啊!”

    唐塘很久没哭了,可当看到他老妈挂着泪满屋子乱转,四处寻找他的身影时,终于忍不住哭了个稀里哗啦。

    事实证明,他老妈真的很坚强,仔仔细细地将信又看了一遍后收进床头柜,抹了把泪后非常听话的进厨房做早饭去了。

    唐塘看了眼桌上的台历,已经是9月份了,他在医院躺了一个多月,可以想象他老妈正受着怎样的煎熬。

    等再次回到那边,已经是隔天中午,他在岸边把衣服晒干重新穿好,匆匆赶了回去。

    一回去便被师父拎到了跟前,沉声问道:“一晚上没回来,去哪儿了?”

    “迷路了……”唐塘垂头做乖巧状。

    流云蹙眉看他:“走过多遍也能迷路?”

    “以前仗着有师兄或东来陪着,就没注意岔路。没想到一个人还挺难走的……”唐塘故作郁闷地挠挠脸,“天一黑更不敢走,就耽搁了……”

    流云一脸探究地盯着他的脸看,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端倪,反而还觉得他脸色有些憔悴,真有那么点在外面露宿了一夜的感觉,这才暂时放下心中的疑惑,扔下一句:“以后不要一个人出去,还是让东来陪着。”

    “嗯。”唐塘乖顺地点了点头。

    回到竹楼,同样的话很轻易的就将东来打发了,但是云大却像个瘟神一样,怎么赶都赶不走,死活赖着一定要等到他把酒赔给他。

    唐塘把头扎进棉被中,在他的一遍遍催促声下打起了呼。

    东来看得一阵心疼:“大公子,让四公子先睡会儿吧,他一个人在外面,也不知道夜里会不会有猛兽毒蛇,肯定没休息好。”

    云大低头看了看,轻哼一声替他将被子盖好,心不甘情不愿地离开了。

    人一走,唐塘突然一咕噜从床上爬起来,把东来吓得半天合不上嘴。

    “东来,你陪我去厨房,我午饭都没吃,饿死了。”

    唐塘拉着东来跑进厨房,填饱肚子后又翻箱倒柜的开始找东西。东来眼珠子跟着他里里外外的转,一头雾水:“四公子,你要找什么?我帮你找。”

    “我记得厨房里也备着一些酒的,怎么找不到了?”

    “在地窖里呢。”东来说着便去地窖里搬了一坛上来。

    唐塘又翻出各种不同的水果,拿一根洗干净的竹筒开始做实验。东来也不再问,只是乖乖的在一边看着。

    唐塘在叛逆期曾经跟着同学去过几次酒吧,虽然喝的少,但看人家调酒倒是看了不少,现在突然受到启发,就想着弄点花样出来哄哄云大。一个没调过酒的人,在一个没有洋酒的环境下尝试着调酒,资源的浪费程度可想而知。

    在消耗了整整三坛子好酒之后,终于成功的捣鼓出了一些新花样。他原本只是想试一试碰碰运气,没想到短短两天,他调的酒竟然红遍了整个医馆。因为度数降低,又带着点酸酸甜甜的味道,连一些不会喝酒的人都忍不住要多尝几口。

    云大喝了之后直叫新鲜,关于之前被盗酒之事,终于一醉泯恩仇,和蔼可亲地拍着唐塘的脑袋,一个劲笑:“虽比不得我的酒那么醇香,但也别有一番滋味。不错不错!啊……对了,再帮我多备几壶,我留着慢慢享用。这酸酸甜甜的,喝着还挺有意思。”

    唐塘把胸拍得梆梆响,直说没问题。

    云二拎着酒葫芦斜着身子靠过来:“乖四儿,二哥口味偏甜,还能再甜点么?”

    唐塘呲着牙乐:“呦,喜欢甜的啊?自己加糖!”

    云二柳眉竖起,甩手就是一个毛栗子拍在他头上,拍完了依然不爽,又捏着他腮帮子往外拉,跟扯面皮似的,毫不手软,脸上却是如沐春风的微笑,轻声慢语道:“你再说一遍。”

    唐塘吃痛惨叫,就着他拉的方向把脸凑过去以减轻疼痛:“放心放心!嘶……包……啊……包在我身上!保证调得又甜又香!回味无穷……嘶……让你喝了一回还想下一回!”

    云二这才稍稍满意,手指一松,就见他那块皮肉跟肉冻似的瞬间弹了回去,拍拍他的脸灿烂一笑:“乖!”

    唐塘揉搓着被掐红的脸蛋愤怒地煽鼻孔:老子弄点大麻进去,保准你上瘾!

    尼玛!……哪里有大麻?

    “杯中物慎酌啊……”云三慢条斯理说了这么一句,闷头又喝下一口,砸吧砸吧嘴回味无穷,脸颊红光熠熠,拾起酒壶将酒杯斟满,对着另几人嘿嘿一笑。

    另几人:“……”

    唐塘抹了把脸,伸出手比了个二推到他面前:“看看这是?”

    “你啊!”云三呵呵一笑。

    唐塘把脸往旁边挪一挪,晃了晃手:“不是问脸,你看我手,这是几?”

    “就是你啊!”云三抓住他的手摇了摇,对着他手指虚点着,非常专注地数着,数完又笑开来,“四儿啊,这不就是四嘛!”

    另几人:“……”

    夜里,唐塘又爬到屋顶上去喝酒,经过上次的教训,这次带的酒更少。借着月光,面朝湖水而坐,心里琢磨琢磨,觉得下次不能再用迷路的借口了,可一时又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叹了口气,只好躺下来听虫鸣蛙叫。

    “又喝酒?”清冷的声音突兀地响起。

    唐塘吓得一个激灵,慌忙睁开眼爬起来:“师父!”

    流云正站在他身侧,微微低着头,面容背着月光看不分明,声音也听不出喜怒:“上次喝的还不够醉?”

    “师父放心,我今天就带了一点点。”唐塘笑嘻嘻的拔开酒塞,递过去给他闻,“这种酒度数低,不易醉的。”

    流云下意识地把头偏开,皱眉道:“哪种酒?”

    嗯?最近整个医馆都知道的事你不知道?唐塘瞪大眼看着他:“就是我最近调出的,新酒。”嗯,新酒,没名字真是苦恼……

    流云听得一头雾水。

    “师父,你要不要尝尝?”唐塘刚把酒壶伸出去又突然收回,挠挠头道,“不行不行,师父还是少喝酒比较好。”

    流云沉默了一会儿,没接他的话,只说了声“早点回去休息”,便转身离去,留下唐塘一个人在屋顶上发呆。

    第二天,唐塘又跑去了厨房,用蜂蜜调了杯偏甜的茶饮,又在里面加入一片洗净的嫩竹叶,清香温润的滋味飘着钻入鼻孔。

    听说吃甜食能让人心情愉悦,甜饮算不算甜食?唐塘凑过去闻了闻,自我感觉还不错,便乐呵乐呵地端着去了师父的院中。

    “师父,这蜂蜜茶对肠胃也很有益处,现在喝了还能贪凉降暑。你要不要尝尝?”

    流云看着他端过来的茶杯,嘴唇紧抿,不说话也不伸手去接,只是沉着脸拿冷冷的眼神看着他。

    若放在以前,他肯定识趣的把手收回,可现在也不知道哪来的牛脾气,倔强的将手伸着,眼睛一眨不眨直视着对方。

    流云脸色越来越冷,犹如万年寒冰不化,冰渣似的眼神直戳进他心里:“之前送扳指,上回送粥,这次又送茶,端的一番好心思!有时间不好好练功,成天想着用各种歪门邪道的手段讨好师父!这是我教你的吗?”

    唐塘脸色瞬间煞白,倔强的眼神被这番冰冷无情的话击得粉碎。

    流云突然起身,一掌挥落他手中的茶杯,在清脆的瓷片碎裂声中背过身去,再不看他一眼:“从现在起,三日内不准跨出屋门半步,你给我呆在里面好好面壁思过!”

    溅起的瓷片从唐塘的手背滑过,他毫无所觉,只是死死咬着唇站在那儿一动不动。

    “还不快滚!”

    “我没错!”唐塘瞪着他冷漠的背影,“我不是要讨好师父,只是希望师父过得开心一点。是师父你自己不愿意接受别的的好意。师父这么大的人了,连真正的关心和刻意的讨好都分不清么?”

    流云眸色微乱,闭上眼将唇抿得更紧。

    身后传来唐塘渐低下去的声音:“我没错。错的是师父,不是我。要反思的也应该是师父,不是我。”

    流云脸色陡变,一阵沉默后拍桌厉声喝道:“放肆!几时轮到你来教训我!”

    唐塘双眼微红,垂头沉默。

    “还不滚?再不滚就将你逐出师门!”

    唐塘看着面前挺直的背影,低声道:“我错在不该顶撞师父,这就回去思过。”说完话又等了一会儿,见师父没有任何反应,这才慢吞吞转身走了出去。

    流云听他脚步渐行渐远,转过身绷着脸看向空荡荡的院门,扶着桌子缓缓坐下:“元宝,将地上的东西收拾了。”

    元宝连忙跑进来,大气不敢喘,只低着头无声的收拾起地上的碎片。流云的目光无意识的随着他的手转动,在看到地上的点点血迹时,眼神一顿,神情微变,不等元宝收拾完霍然起身,一甩袖一言不发地走进内屋。

    唐塘回到自己竹楼的时候,东来正趴在书桌上面练字,见他神情委顿,不由大吃一惊,急忙扔了笔跑过来:“四公子,你怎么了?”

    “没事。”唐塘摆摆手,“我去睡一觉。”说着便往里走去。

    “呀!你的手怎么了?!”东来突然拉住他。

    “嗯?”唐塘疑惑的看着东来抓起他的手紧张的查看,这才知道自己的手破了。

    “四公子,你的手怎么受伤了?”

    “没事,一会儿就好了。”唐塘收回手,他现在脑袋昏沉的好像裹了一团浆糊,只想去睡一觉清醒清醒。

    “不行!”东来拖着他往外走,“伤口太深了,必须赶紧去前面找三公子包扎一下,不然会感染的!”

    “就是瓷片划了一下,没那么严重。”唐塘有些不耐烦,揉揉太阳穴,坚持往床的方向走去。

    “瓷片怎么会划这么深?!”东来一脸惊疑,也不知哪来的力气,硬是将他拖出了门外。

    唐塘听了他的话,疑惑地抬起手,果然见到两条又长又深的口子。他眨眨眼,不再挣扎,顺从的跟在东来后面。

    师父那一掌竟然用上了内力,真是被我气的不轻……心里这样想着,唐塘忍不住有点后悔自己突然冒上来的牛脾气。

    早就知道师父性格坏脾气臭,还这么去招惹他,活该!唐塘自我嫌弃着看云三收拾好伤口,又回去把自己拾掇一番,踹了鞋爬上床一头扎进被子里。

    原本以为自己急需睡一觉,没想到却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脑袋疼的就跟被车轮碾过似的。

    “哪有这样极品的人啊!学校那些老师一个个巴不得我去送礼,你倒好,诚心诚意表达一下关心还被骂!什么狗屁讨好!讨你妹的好!”唐塘愤怒的口不择言,咕哝咕哝的抱着头裹着被子在床上滚来滚去胡乱蹬脚发泄心里的郁闷。

    一直折腾到后半夜,他才迷迷糊糊有了点犯困的感觉,哼了一声“好心当驴肝肺”,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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