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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0【墙里的手】

    迄今为止,吉米来到这个人间的人生也不过短短的八个春秋。他出生在一个上流家庭,父亲忙于工作,整天料理手下几百几千人的人生,无暇关注自己的孩子;母亲是有名的慈善家,一年到头都在世界各地转机,给予了无数孩子爱,唯独忽略自己的孩子。他们放心地把自己的小儿子交给保姆和大儿子照看。

    “吉米,吉米……”在吉米的记忆中,总有那个清冷的声音回响,这个声音属于哥哥。

    在他还对世界朦胧无知的时候,哥哥已经在他心中化身成神。

    ——哥哥教会他爬行、走路、说话、使用餐具,把他从一个牙牙学语的婴儿塑成了文静有礼的小男孩。

    在其他孩子还在使用勺子吃饭的时候,哥哥已经手把手带着吉米,用一把锋利的手术刀肢解一只青蛙,哥哥教他什么,他就学什么,在六岁的时候,吉米就完成了高难度的青蛙卵膜剥离手术。只是为了得到一声“乖孩子”的称赞。

    吉米仍记得无数个有着温柔夜色的晚上,哥哥把他圈在怀里,抱着他翻看实验手记,血肉模糊的手术解剖照片在他看来只是一些有趣的图片。

    “吉米,这是什么?”

    “平滑肌。”

    “这个呢?”

    “滑膜囊。”

    “这个位置叫什么?”

    “硬膜外腔。”

    哥哥的手落在头上,不吝给予夸奖:“我的吉米真聪明。”

    吉米努力抬起头,却只能看见哥哥笼在阴影中的脸和滑过冷光的镜片。

    “让我们来看看别的吧。”哥哥说。

    吉米低下头,面前是失去生机的人类尸体,鲜血像是泉水般从他身上无数的伤口中涌出,浸湿了他的鞋底。

    一个有力的臂膀将战栗的吉米拥进怀抱,冰冷气息的话语在耳边悄然响起:“吉米,来做实验吧,在这具尸体上。”

    吉米颤抖着伸出手去——

    尸体毫无预兆地睁开双眼,直愣愣地瞧着吉米,黑色的眼睛里盛满悲悯:“走……吉米……快走……离开这……”

    “不,吉米,杀了他,听哥哥的话,杀了他。”另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如同平静的海面上隔着雾气传来的海妖的歌声,这是死亡的诱惑。

    这些声音层层叠叠,像是卡带的音乐在他耳边开始反复重放:“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不!”

    ——吉米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从噩梦中惊醒过来。

    有那么几分钟,他的耳边只听得见自己痉挛般的喘息,好似溺水者般贪婪地呼吸着空气,午后的阳光洒在身上却无法给他带来一丁点暖意,还未散去的惊悸让他无力地抽搐着。电视的声音终于传进耳朵,观众的笑声像是远在天边。

    吉米在沙发上抱着膝盖蜷缩起来,像是一只蚕蛹。此时的他无比想念罗根的怀抱,他是他攀附生命的长绳。

    过了好一会儿,吉米才缓过气来。

    他摸了摸额头,才发现在十一月的冬天,他居然出了一头冷汗。

    这时,吉米的耳朵捕捉到楼下传来熟悉的声音,发动机的声音,那个人在的军区特别配置的机车发动机声音。

    他转过头,门外,脚步声在接近。

    ——

    “嘿,老弟,又急着赶回去?下班了一起去喝一杯吧。”工友搭过罗根的肩膀,哥俩好似的提出建议来。

    罗根嘴上还叼着烟,他深深吸气,燃烧着的一端陡然增亮,雪茄的长度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短下去一截,吐出白色的烟圈袅袅升起,他随手把烟头仍在地上,用脚碾灭,半是遗憾半是炫耀地说,“去不了,我家里还有孩子等着呢。我可是要养孩子的人?”

    工友挑眉,戏谑道,“真的是孩子,不是老婆?哪有天天要孩子给爸妈准备饭的,再说了,这样子的话,你又不用回家做饭,晚一点回去又不会怎么样,让他等一会,也就一集动画片的时间。”

    罗根耸肩:“不,我和我的孩子约好了。”

    工友一脸无所谓地说:“和孩子的约定那么较真干什么。”

    罗根笑了笑,“我不想让孩子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不需要认真遵守的承诺。”

    冬天的夜幕总是很早就拉下,罗根独自一人走在路上,路灯一盏盏亮起,前方的街道仿佛梵高笔下的油画。

    罗根没走出多远,蓦地感觉的脸上一点冰凉,他摸了摸脸,指点沾到一点水,他抬起头,深灰色的天空中,细碎的雪花正悄然落下。

    热气呵出,在寒冷的空气里画出一个漫画对话框一样的白圈。看来会下一场好雪,罗根心情愉悦地想,明天早上堆起雪来了的话,就请一天假带吉米去公园玩雪好了,还可以叫上雷米和韦德,不过不知道他们肯不肯来。

    给吉米穿那件白色的羽绒服吧,嗯,一定会像一只小白熊一样。罗根光是想,就忍不住弯起嘴角,烟“瘾”又上来了,他从怀里掏出一根烟。事实上,他的化学免疫让他不会染上什么药物,也不会有什么烟瘾,他抽烟,不是为了寻求烟草的刺激,只是出于一种怀念罢了。

    罗根一只手挡风,一只手敲开打火机,红光亮起。

    突然,他抬起垂下的眼帘——一股莫名杀气骤然而至,点燃他眸中的战意。

    罗根敏捷地闪身,错过划破空气的刀锋,半截雪茄被斩断,掉落在被雪打湿的地面,渐渐熄灭。

    唰。他毫不犹豫地亮出了自己的爪子,毫无畏惧地迎上敌人的刀刃。

    然而这场战斗却是他打过的最麻烦的一场,他看不清对方的样子,那个人全身上下都浮着一股黑气,好似一团扭曲的人形影子,速度极快,出其不意地从四面八方窜出来,且下手阴狠,刀刀都刺向致命处,而每当他挡下对方的攻击、正要反击时,那人却猛地退后,好似一尾灵活的游鱼,一沾即离,让他完全抓不到对方的踪迹。再又一次扑空之后,那黑色的人影忽然凭空消失。

    罗根悍气地呲起牙来,露出两排尖利的牙齿,他微微弓起腰来,额头上暴起的青筋和眸中闪烁的凶光让他看上去就像一只人形野兽。

    罗根从喉咙深处发出威胁的沉声,他谨慎的观察着四周,野兽的视力让他在黑暗中也能完美地视物,灵敏的听力则负责不让每一缕奇怪的声音漏掉。

    他耳朵一动,闪电般猛地转过身,狠狠地送出一爪子,肌肉被刺穿的感觉穿来,那人却继续往前一仰,五官模糊的脸在罗根面前忽然放大,罗根只看得清他的一双眼睛——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看不见一丝人类的感情,仿佛幽黑的深潭,望不见底,叫人悚然而惊。这双浮着死灰之气的眼睛缓缓阖上。

    罗根把昏死过去的敌人推开,捂着嘴咳嗽了几声,继续往家的方向走去,脚上传来的疼痛让他没能走出多远,大概是腱鞘被砍断了,这需要几十秒的自愈时间,罗根有些疲惫地靠着墙,深深地呼了一口气。

    这时,他的眼角的余光瞟到的场景叫他浑身寒毛都竖了起来——刚才躺着尸体的地方现在已空无一物。

    来不及动作,一双手从罗根身后的墙中伸出,锋利的刀刃干脆利落地划破了他的喉管和颈动脉,鲜血喷涌出来。

    阴影中,罗根的身体依着墙滑下,而那双手像是沉进水里一样无声地融进了黑暗中。

    ——

    华莱士把小心地爬到她的窗台上的吉米抱了下来,再把窗户关好,“不用怕,不用怕,躲在阿姨这里就好了,阿姨会保护你的。”

    吉米点点头,怯弱的眼神像是一只受惊的小鹿。

    “砰!”隔壁传来破门而入的声音。

    吉米害怕地颤抖起来。

    翻箱倒柜的声音紧接着出现,华莱士抱住吉米,劣质香水的味道充斥在他口鼻之间。

    随之而来的是一阵令人窒息的平静。

    两人舒了一口气。

    “啪啪啪!”敲门声响了起来,“有人在吗?”

    鬼才回答。

    华莱士赶紧把吉米藏在橱柜里,“躲好,不要出声,知道吗?”

    吉米用力地点头。

    华莱士正要关上橱柜的门时,她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可以给我个吻吗?”

    吉米在她脸上轻轻地亲了一下,他看见华莱士的眼睛里有泪光闪动。

    “砰!砰!”门口传来枪声,华莱士把橱柜的门关好,又把厨房的门给锁上。

    吉米一个人缩在橱柜的黑暗中,外面的声音不停地传来,先是吵闹声,是华莱士骂人的声音,然后又是一声枪响,华莱士的声音戛然而止,以一声重物坠地的声响落幕。

    吉米捂住嘴巴,他想,为什么那个阿姨要救他呢,仅仅是因为他偶尔的一句“晚安”,还是刚才的那个吻。明明他的亲身父母都不在乎,他们却对他这么好。

    死去的华莱士自己也不知道,但在死前的那一刻,她并未对此感到一丝悔意,她用最后的力气向上天祈祷吉米能逃过一劫。

    “砰。”

    门被打开。

    脚步声停在了橱柜前。

    ——

    “喂,醒醒。”

    罗根被狠狠地一脚踹醒,视线还有些模糊,他晃了晃脑袋,抬起头,就看见一脸□样的韦德。

    “怎么了?”罗根扶着脑袋问,声音像是被人掐住脖子一样嘶哑难听。

    韦德阴阳怪气地说,“怎么了?出来散个步看见你躺在雪里睡觉,顺便把你叫起来呗。”

    对,刚才打了一架。罗根想,自己还被对方割了喉咙。难怪觉得说话怪怪的。

    “你遇见谁了?”韦德身旁的雷米问,他指了指溅了满地的血。

    罗根皱起眉,“没什么。”他觉得自己眼皮跳个不停,不安的情绪几乎要将他的脑袋淹没——他得赶紧回家去!

    他靠着墙重新站起来。

    “嘿,老兄,你没事吧?”怎么听都觉得韦德是在幸灾乐祸。

    罗根摇摇头,“没事。”

    韦德:“你脖子上的口子还开着呢。”

    罗根摆了摆手,“有点漏风而已。”

    雷米:“别推辞了,我们陪你一起回去吧。”

    三人来到罗根住的楼下,罗根抬起头,“吉米!吉米!”他的大声呼唤却没有让吉米出现在窗口,只有大敞的窗户和随风翻飞哗哗作响的窗帘。

    罗根跑到楼下,家门却打开着,家具被捣得七倒八歪。

    他身上的所有气力被一瞬间全部抽离,手脚不住地发凉。

    “罗根!这边,快来!”

    雷米的声音在隔壁响起。

    罗根过了几秒才被人把魂喊回去,脚步不稳地来到了隔壁,客厅里躺着他死去的邻居,他愣了几秒,跨过尸体,站在厨房门口往里探去。

    罗根摸着门沿深深的抓痕,脑海中浮现出一幅场景:被人拦腰挟住的吉米努力攀住门的样子,但最后还是被人拽了下来。

    他又把视线转向地上被掀翻的桌子和摔碎的餐具,另一幅场景被想象出来:吉米挣扎着踢翻了桌子,桌上的餐具铃叮当啷碎了一地。

    最后,罗根蹲下身,双手颤抖着,捡起掉落在角落的小小的运动鞋。

    TO BE CON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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