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临风弹剑衣襟乱 废墟
戚冲眼见天色黑尽了，与吴四等人告了别，便转身朝西而去。穿了两条街，到了日本人的宪兵司令部，这是去西街的必经之路，眼见进进出出的日本兵，戚冲不敢多看，赶紧埋头走过去。
走得几步，一下站住了，眼前晃过一个背影，非常熟悉，一时之间却又想不起来。眼看着他向日本人的司令部走去，门前的哨兵似乎对他很熟悉，见了他之后，点头致意，并不盘问，直接将其放了进去。
戚冲摇摇头，轻轻在脑门上拍了几下，依然没看出来那人是谁，便继续朝前走去。刚横过一条街，一股焦糊的气味，远远传了过来。戚冲心里一紧，加快了脚步，转过一条巷子，就是西街了。
尽管他早就知道西街被烧毁，心里也有了思想准备，但出现在眼前的景象，仍然让戚冲震撼不已。他以前住这里时，大伯家与其他人家一样，都是两层小楼，下面是商铺，上层却是住人的，只是每家的房屋都是紧紧连接在一起，远远看去，所有房屋如同一幢整体，看起来气派之极。
可是，眼前的情形，那有半分气派？一共十八家联排住户，被一把大火烧得面目全非：原本是两层的房屋，现在只剩下小半节，不仅上层的房顶不见了，下层的墙壁也坍塌了不少，有的只剩半堵残壁，也被烟熏得乌黑；更有烧得彻底的人家，大火过后，什么都没留下，原先有房屋的地方，只剩一个老大的空地，地面仅有残存的灰烬，在夜风里打转。
戚冲费了很大的劲，才找到伯父家的位置。大伯是做宝石生意的，家境殷实，下层有三间铺面，上面也就有三间住房，尚有一些石料未曾焚化，只有依靠这些东西，才能确定是大伯的家。
这场大火，今天早晨才被扑灭，此时灰烬里尚有余温，还有些地方仍在冒烟，闻在鼻中，焦臭异常，更有许多人烧死在里面，味道令人作呕。此时火场四周，围了不少军警，一面在残灰里翻找，一面驱赶想要进去的亲属。
戚冲挤在人群里，慢慢向火场靠近，好容易接近伯父家，脑上还挨了一鞭，却再也不能前进半步。不过，这时已经能看清处大火过后的大伯的家。戚冲拼命张大了眼，只见房里的家具都成了焦炭，一些货柜是石料的，也烧得倒塌在地，珠宝玉石之类的早不见了，不知道是被军警趁火打劫了，还是埋在了灰里。
戚冲看了一阵，见既不能进去，也没什么发现，正准备离去，忽然眼前的摆放的白布包裹的对象，引起了他的注意。开始挤在人堆里，只有踮起脚，伸长脖子，拼命往前看，就没注意眼前的东西。此时一见，顿时脚下一软，差点瘫坐在地下。摆放在面前的白布包裹之物，自是大伯、柳红等人的遗体。
戚冲心里一阵大痛，身体奋力往前一挤，便想冲过军警的封锁线。忽然身后一人，拽紧了他的手臂，力量大得惊人，想往前移动一步都不行。回头一看，顿时惊喜交集，那人不是别人，却是杜镇东的大徒弟姚承志。
姚承志抓了戚冲的手，一边往外拖，一边小声说道：“戚帮主，你好大得胆子，还敢在这里出现！还不赶快离开！”
戚冲以为天黑看不清楚，将脸上的面具去除了，没想到还是被姚承志认了出来，忙问道：“怎么哪？我怎么就不能出现在这里？”
姚承志看看四周，发现没人注意，便将戚冲拉出了人群，悄声说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走！我们找个安全的地方再说。”说着也不等戚冲答应，便当先领路，往前走去。
戚冲无奈，回头看了几眼白布里包裹的尸体，泪水夺眶而出。他也知道，现场如此多的军警、日本兵和伪军，想要查看尸体，是万无可能的，只有跟在姚承志的身后，离开了火场。
走得一段路，戚冲发现，姚承志向东而去，也不多问，二人都不说话，默然而行。这一段路，二人极为熟悉，尽管黑灯瞎火、伸手不见五指，脚下依然迅捷，没多会儿，到了一个所在，戚冲认得，是吴四的居所。
吴四听见敲门声，拉开门一见是戚冲与好久不见得大师兄，欢喜地将二人迎进屋去。杜云娘与施嫣然，正蹲在地下与‘姑娘’玩耍，见戚冲回来了，欣喜地站了起来，大声说道：“戚大哥，你回来了！快来，快来，你的‘姑娘’真好玩！”
戚冲微微一笑，蹲了下去，对着小猴拍拍手，叫道：“‘姑娘’！过来！”那小猴眨巴着眼，歪头看着戚冲，以手挠挠头，突然‘吱吱’叫了起来，然后向戚冲扑了过来，到了身前，一下钻进他的怀里。没想到这小猴如此有灵性，这许久没见了，它居然还认得，戚冲心底涌起一缕柔情，将小猴使劲搂抱了一阵，将其托起，放在肩上，任其在身上玩耍。
吴四走到姚承志面前，看了他几眼，忽然伸出上手，紧紧地抱了他一阵，说道：“大师兄，你有日子没来了，还好吗？”吴四刚拜杜镇东为师之时，悟性不高，师父教的功夫，别人几天就会了，他却十天半月都学不到家，为此没少挨师父的责骂。姚承志入门较早，学得较快，见吴四时常被大骂，心里不忍，便在空闲时，悄悄指点练功的要领。为此，吴四感激万分，对大师兄就显得更为亲厚。
姚承志点点头，此时帮主在场，他不想显得自己婆婆妈妈，不接话茬，对施嫣然说道：“弟妹，我还没吃饭，有什么吃的，端些上来！”
施嫣然嘿嘿一笑，说道：“大师兄，你今天来巧了，我煮了几样好菜，准备招待戚帮主的，没想到你的脚洗得干净，赶上了！”
姚承志哈哈一笑：“正好，我也正想与帮主好好聊聊！对了，有酒吗？”
施嫣然笑道：“有有有，大师兄来了，能不有酒吗？不备点酒在家里，下次你还会来吗？嘻嘻！”一边笑，一边牵了杜云娘的手，到后厨去了。
戚冲暗自想到：看来这位大师兄是十分好酒的了，与他师父有些相似，只是他时常呆在日伪之中，别喝高了误事才好。
姚承志见屋里只剩他们三人了，便说道：“戚帮主，自从在铁匠铺见过你面之后，再也没见到你，心中时时在念叨，什么时候才能再次遇上你。哎！上次在铁匠铺时，不知道你就是本帮的帮主，真是有些失礼了，还请戚帮主谅解！”说完站起身来，双手一拱，行了个礼。
戚冲赶忙站起来，还礼道：“姚大哥，你别客气。其实我没什么本事，也没能耐当这帮主，只是当时杜师父临危受命，我不忍他伤心，便应承下来。哎！你们都看见的，这些时日以来，整个红枪会遭受重创，兄弟们死伤惨重！我知道是日本人下的毒手，但我却一筹莫展，想要报仇，却一点办法都没有。”这些话在戚冲心里憋闷了很久，一直没机会也找不到人诉说，此时说了出来，心底轻松了不少。
吴四忙道：“戚帮主，你怎么自责起来了。会里发生的这些事，并不是你造成的，那时你还关在监牢里，什么都不知道。其实，要怪还是怪我们，师父与郝师伯离开山寨之后，我们就没了主心骨，少了防范，才被日本人乘虚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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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冲费了很大的劲，才找到伯父家的位置。大伯是做宝石生意的，家境殷实，下层有三间铺面，上面也就有三间住房，尚有一些石料未曾焚化，只有依靠这些东西，才能确定是大伯的家。
这场大火，今天早晨才被扑灭，此时灰烬里尚有余温，还有些地方仍在冒烟，闻在鼻中，焦臭异常，更有许多人烧死在里面，味道令人作呕。此时火场四周，围了不少军警，一面在残灰里翻找，一面驱赶想要进去的亲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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