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6第 6 章
这几日正是阖府最忙的时候，这日天气倒好，中午饭罢后，薛宝钗与丫鬟婆子到王氏的明禧院来顽儿，宝钗进去时，地下正有一个媳妇在回话，她身量高大，穿着一件油青色的皮褂子，看起来很精明干练的模样儿，见了宝钗嘴里便连连称赞，宝钗因不知道她是谁，只扭头望着王氏，王氏笑道：“你没见过她，自然不认得，这是咱们府里专管量体裁衣的有胜家的，你只喊她黄大娘便是了。”
薛宝钗喊了一声，引得有胜家的嘴里连道不敢，又拉了身后一个还未留头的女孩儿过来说：“金莺，快来与姑娘磕个头罢。”那小丫头一点也不怯场，听了她娘的话立时便朝着薛宝钗磕了个头，嘴里又说了许多吉利话，王氏见了便笑道：“这丫头倒是生得一副好齐整的模样，嘴巴又很伶俐，怕是以后你们两老还要享她的福呢。”
有胜家的笑着说道：“甚么福不福的，还不是凭主子做主。”王氏笑了笑，又说道：“我道是极喜欢这小丫头呢。”
说罢，宝钗身旁的星雨已将小丫头搀了起来，又有王氏房里的一个丫鬟名叫做红豆的抓了一把果子给她，宝钗望着那小丫头，见她穿着水红绉纱面子的掐腰小袄儿，底下是一件杏黄色绣着百合花样的簇新裤子，颈上戴了个项圈，上头吊了个精致的银锁，显见家里也是极看重的，只听有胜家的喊她金莺，宝钗顿时便明了这便是日后的莺儿了。
王氏又问有胜家的她几岁，有胜家的答道：“过了年便满七岁，也要进府里当差呢，太太是个会□人的，要是不嫌弃这丫头生得粗笨，收在太太院子里做个粗使丫头罢。”
那王氏听了有胜家的话后又细细打量着金莺，见这孩子生得果然眉清目秀，便说：“我院子里的人都已满了，倒是钗儿院里去年走了个小若，一直还未添上，过了年便让她直接上晓春院里去伺候钗儿罢。”
有胜家的听了顿时喜的向王氏跪磕头，嘴里说道：“多谢太太的抬爱，这孩子也不知道修了几世的福气能来伺候姑娘，回去了定是要好好教导她。”
无怪有胜家的又惊又喜，不说金莺进了晓春院是他家里多大的体面，便是进去了，又不用做粗活，个个养的倒是跟正经主子一般，以后若得了主子的信任，自然有更大的前程等着，有胜家的再三谢了，王氏便开始细问阖府主子们过年裁衣的事议。
有胜家的说：“各房有头面的丫鬟的衣裳先前已是说好的，仍是按照家里的老例，太太与老爷房里新衣二十四套，大爷和姑娘房里新衣十二套眼看着差不多都已快完了，只是有一头，如今二老爷和二太太还未家来，这又并未曾量衣裁衣，只怕到时候赶不上呢。”
王氏低头思索一阵说：“这裁衣不比旁的，必得量了才好做，你便先将要制的新衣先赶出来，好在二老爷这一两日便要家来，等到时二老爷回来，少不得还你要领着几个得力的媳妇赶一赶才是呢。”
有胜家忙答应下来，又与王氏细细说起来，薛宝钗坐在一旁见黄金莺乖乖的站在她娘身后，又一点也不认生，只睁着一双大眼睛看着宝钗，那有胜家的说她过年了便七岁，宝钗看来，只怕还不到五岁，宝钗向金莺招招手，金莺便走了过来，宝钗明知她姓名仍问道：“你叫甚么名字？”
“我叫金莺。”黄金莺笑眯眯的说。
“我以后便喊你莺儿吧。”宝钗跟她说道，金莺亦点点头说：“那我回去跟我爹妈说，叫他们以后喊我莺儿罢。”宝钗见她果然机灵可爱，便又问道：“你平日都在家里顽甚么呢？”莺儿说：“我正跟我妈学打络子呢。”
“那你会打甚么样儿的？”
“我才刚学会打梅花结。”莺儿说着从荷包里拿出一个活络结子，宝钗接了过来，见那络子因小孩劲小打的有些松，只是纹路却一点未错，便又说道：“过年你进府了便也来教我打络子罢。”
“那有什么难的。”莺儿说：“等我回去，叫我妈教我多打几个新奇的花样儿，等过年了就来教姑娘。”
宝钗与莺儿说了一会子话便听外面传话说是有福家的来了，如意打起帘子对着王氏说：“太太，有福婶子过来了。”
王氏心道必是因薛二老爷家来的事情要回，便连忙叫她快进来，有福家的应了一声说道：“我这里是因前面爷们儿递了话过来，说是二老爷已过接官亭，不过半个时辰便要家来了。”
王氏便叫有福家的来细细过问，因已进入腊月，在外的薛府二老爷薛译自是要赶回金陵，原是早早打发人送了信回来的，薛谦与王氏每日算了日子，正是这几日便要到家，王氏拿了一个馏金缕空的怀表来看了时辰，又问有福家的：“打发人去叫老爷回来了没有？”
有福家的回道：“接了外面的信我男人便去接老爷回来了，此刻只怕已家来了。”
王氏又对身旁的如意说：“你快打发人去学里接蟠哥儿回来。”因薛译往常在家住在府里西边的永晖堂，王氏想着哥儿姐儿都大了，便将后面连着的嘉晖堂一并连起来，两边俱都清扫干净，又有拨过去的婆子媳妇伺候着，此时，王氏又命了家人去大厨房看准备的是甚么晚饭，一一都备好后，王氏便进了里屋换了件衣裳，又命人时时等在二门。
又说薛谦自接了有福传来的话便立时赶回家来，回来时薛蟠亦刚好从学里归来，薛谦又训斥要薛蟠好生读书，等二叔回来不许领着弟妹淘气，薛蟠一一都应了，并留在大门外陪着薛谦一起等二老爷薛译回来。
申时一刻，薛谦身边的小厮打马赶来，远远的下了马奔过来一脸的喜色说道：“老爷，二老爷家来了。”
果然，立时远处便有尘土扬起，一个黑色的人影扬鞭打马飞奔而来，亦是在远处便翻身下马向这边疾步走来，薛谦见了仍立在原地，只摸着胡子点头，那来人自然便是薛谦胞弟薛译，他穿着一件半新的青色绉绸的袍子，脚下登着一双双鱼鳞缎的厚底油靴，外罩一件八宝锦绣云鹤氅的髦衣裳，奔到薛谦面前先是单膝跪地拜道：“不孝弟弟迟归，劳阖府大小牵挂，实在不该。”
薛谦扶起薛译，此时已是双眼含泪，嘴里只说：“回来便好。”那薛译亦是满脸泪水，两兄弟相扶着只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倒是薛蟠见到离家许久的叔父，便双膝跪地对着薛译磕头：“蟠儿拜见叔叔。”
薛译受了薛蟠一拜，又将他扶起对着薛谦说道：“可见我确是离家太久，如今蟠儿已长这么高了。”
薛谦道：“即是如此，过了年便不许外出，只留在家里就是了。”薛译摇摇头说；“哥哥莫劝，天下十亭我不过走了一二，自见识了外面的世界，越发明了我不过是井底之蛙呢。”
薛谦笑说：“别人都做井底之蛙，独你最清醒，你倒是领着媳妇儿自在外面逍遥，我与你嫂嫂在家倒要时时为你们担心。”薛译面上带了愧色，对着薛谦说道：“我也知道劳动家里牵挂，如今家里的一应的事务都要哥哥照应，我只承哥哥的情便是了，下辈子只罚我来做长兄罢。”
薛谦笑骂了薛译两句道：“你如今在外面跑了几年，越发贫嘴了。”只薛谦深知胞弟脾性，亦未再劝只看着薛译来的方向问道：“你一人在前面打马回来，如何也不等着你媳妇儿与哥儿姐儿一起回来。”
“哥哥放心，回来时我正遇到嫂嫂命来接的女人们。”果然，不过一会子，便看到远处有一二十辆车子入了尺永街，为首的的一辆翠盖珠缨八宝车，那车到了薛府门口从西南的一个角门里直接牵进府，进了府又换了几乘小轿直接抬入进去。
又说王氏与宝钗这头，自打发人等在二门，不过一会子便有个媳妇满脸堆笑的来回说：“回太太的话，二老爷与二太太家来了。”
果然，那几乘小轿进了门，一个扶轿的婆子打起帘子扶出一个年轻媳妇，正是薛译之妻冯氏。
她头上戴着累丝嵌宝石人物纹金攒珠，又插着一支玛瑙佛手形蜜蜂金簪，系着五彩丝攒花结长穗宫绦，上身穿着一身玄色五彩金遍边葫芦样穿花罗袍，下身是一件立式水纹八宝立水裙 ，脚下是一双八宝缎子白绫平底绣花鞋，外披着妆缎狐肷褶子大氅衣裳，又看她杏面桃腮，眉如弯月，果真生得秀丽端庄 。
冯氏娘家是金陵本城人，家中是世代书香门第，便是她与薛译的亲事亦是王氏亲做的。那冯氏见了王氏盈盈一拜，喊了一声：“嫂子，家里一切可都安好。”
王氏扶起冯氏，笑道：“老爷在家日夜牵挂，总算是把你们给盼回来了。”说着相契进了内堂，此时薛谦与薛译亦进来，四人坐好后，小一辈的又相互磕头拜见了，因舟车劳顿，彼此都未诉衷肠，薛译一家只洗漱一番，简单吃了夜饭便都歇了，一应的事都等明日再说。
薛宝钗喊了一声，引得有胜家的嘴里连道不敢，又拉了身后一个还未留头的女孩儿过来说：“金莺，快来与姑娘磕个头罢。”那小丫头一点也不怯场，听了她娘的话立时便朝着薛宝钗磕了个头，嘴里又说了许多吉利话，王氏见了便笑道：“这丫头倒是生得一副好齐整的模样，嘴巴又很伶俐，怕是以后你们两老还要享她的福呢。”
有胜家的笑着说道：“甚么福不福的，还不是凭主子做主。”王氏笑了笑，又说道：“我道是极喜欢这小丫头呢。”
说罢，宝钗身旁的星雨已将小丫头搀了起来，又有王氏房里的一个丫鬟名叫做红豆的抓了一把果子给她，宝钗望着那小丫头，见她穿着水红绉纱面子的掐腰小袄儿，底下是一件杏黄色绣着百合花样的簇新裤子，颈上戴了个项圈，上头吊了个精致的银锁，显见家里也是极看重的，只听有胜家的喊她金莺，宝钗顿时便明了这便是日后的莺儿了。
王氏又问有胜家的她几岁，有胜家的答道：“过了年便满七岁，也要进府里当差呢，太太是个会□人的，要是不嫌弃这丫头生得粗笨，收在太太院子里做个粗使丫头罢。”
那王氏听了有胜家的话后又细细打量着金莺，见这孩子生得果然眉清目秀，便说：“我院子里的人都已满了，倒是钗儿院里去年走了个小若，一直还未添上，过了年便让她直接上晓春院里去伺候钗儿罢。”
有胜家的听了顿时喜的向王氏跪磕头，嘴里说道：“多谢太太的抬爱，这孩子也不知道修了几世的福气能来伺候姑娘，回去了定是要好好教导她。”
无怪有胜家的又惊又喜，不说金莺进了晓春院是他家里多大的体面，便是进去了，又不用做粗活，个个养的倒是跟正经主子一般，以后若得了主子的信任，自然有更大的前程等着，有胜家的再三谢了，王氏便开始细问阖府主子们过年裁衣的事议。
有胜家的说：“各房有头面的丫鬟的衣裳先前已是说好的，仍是按照家里的老例，太太与老爷房里新衣二十四套，大爷和姑娘房里新衣十二套眼看着差不多都已快完了，只是有一头，如今二老爷和二太太还未家来，这又并未曾量衣裁衣，只怕到时候赶不上呢。”
王氏低头思索一阵说：“这裁衣不比旁的，必得量了才好做，你便先将要制的新衣先赶出来，好在二老爷这一两日便要家来，等到时二老爷回来，少不得还你要领着几个得力的媳妇赶一赶才是呢。”
有胜家忙答应下来，又与王氏细细说起来，薛宝钗坐在一旁见黄金莺乖乖的站在她娘身后，又一点也不认生，只睁着一双大眼睛看着宝钗，那有胜家的说她过年了便七岁，宝钗看来，只怕还不到五岁，宝钗向金莺招招手，金莺便走了过来，宝钗明知她姓名仍问道：“你叫甚么名字？”
“我叫金莺。”黄金莺笑眯眯的说。
“我以后便喊你莺儿吧。”宝钗跟她说道，金莺亦点点头说：“那我回去跟我爹妈说，叫他们以后喊我莺儿罢。”宝钗见她果然机灵可爱，便又问道：“你平日都在家里顽甚么呢？”莺儿说：“我正跟我妈学打络子呢。”
“那你会打甚么样儿的？”
“我才刚学会打梅花结。”莺儿说着从荷包里拿出一个活络结子，宝钗接了过来，见那络子因小孩劲小打的有些松，只是纹路却一点未错，便又说道：“过年你进府了便也来教我打络子罢。”
“那有什么难的。”莺儿说：“等我回去，叫我妈教我多打几个新奇的花样儿，等过年了就来教姑娘。”
宝钗与莺儿说了一会子话便听外面传话说是有福家的来了，如意打起帘子对着王氏说：“太太，有福婶子过来了。”
王氏心道必是因薛二老爷家来的事情要回，便连忙叫她快进来，有福家的应了一声说道：“我这里是因前面爷们儿递了话过来，说是二老爷已过接官亭，不过半个时辰便要家来了。”
王氏便叫有福家的来细细过问，因已进入腊月，在外的薛府二老爷薛译自是要赶回金陵，原是早早打发人送了信回来的，薛谦与王氏每日算了日子，正是这几日便要到家，王氏拿了一个馏金缕空的怀表来看了时辰，又问有福家的：“打发人去叫老爷回来了没有？”
有福家的回道：“接了外面的信我男人便去接老爷回来了，此刻只怕已家来了。”
王氏又对身旁的如意说：“你快打发人去学里接蟠哥儿回来。”因薛译往常在家住在府里西边的永晖堂，王氏想着哥儿姐儿都大了，便将后面连着的嘉晖堂一并连起来，两边俱都清扫干净，又有拨过去的婆子媳妇伺候着，此时，王氏又命了家人去大厨房看准备的是甚么晚饭，一一都备好后，王氏便进了里屋换了件衣裳，又命人时时等在二门。
又说薛谦自接了有福传来的话便立时赶回家来，回来时薛蟠亦刚好从学里归来，薛谦又训斥要薛蟠好生读书，等二叔回来不许领着弟妹淘气，薛蟠一一都应了，并留在大门外陪着薛谦一起等二老爷薛译回来。
申时一刻，薛谦身边的小厮打马赶来，远远的下了马奔过来一脸的喜色说道：“老爷，二老爷家来了。”
果然，立时远处便有尘土扬起，一个黑色的人影扬鞭打马飞奔而来，亦是在远处便翻身下马向这边疾步走来，薛谦见了仍立在原地，只摸着胡子点头，那来人自然便是薛谦胞弟薛译，他穿着一件半新的青色绉绸的袍子，脚下登着一双双鱼鳞缎的厚底油靴，外罩一件八宝锦绣云鹤氅的髦衣裳，奔到薛谦面前先是单膝跪地拜道：“不孝弟弟迟归，劳阖府大小牵挂，实在不该。”
薛谦扶起薛译，此时已是双眼含泪，嘴里只说：“回来便好。”那薛译亦是满脸泪水，两兄弟相扶着只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倒是薛蟠见到离家许久的叔父，便双膝跪地对着薛译磕头：“蟠儿拜见叔叔。”
薛译受了薛蟠一拜，又将他扶起对着薛谦说道：“可见我确是离家太久，如今蟠儿已长这么高了。”
薛谦道：“即是如此，过了年便不许外出，只留在家里就是了。”薛译摇摇头说；“哥哥莫劝，天下十亭我不过走了一二，自见识了外面的世界，越发明了我不过是井底之蛙呢。”
薛谦笑说：“别人都做井底之蛙，独你最清醒，你倒是领着媳妇儿自在外面逍遥，我与你嫂嫂在家倒要时时为你们担心。”薛译面上带了愧色，对着薛谦说道：“我也知道劳动家里牵挂，如今家里的一应的事务都要哥哥照应，我只承哥哥的情便是了，下辈子只罚我来做长兄罢。”
薛谦笑骂了薛译两句道：“你如今在外面跑了几年，越发贫嘴了。”只薛谦深知胞弟脾性，亦未再劝只看着薛译来的方向问道：“你一人在前面打马回来，如何也不等着你媳妇儿与哥儿姐儿一起回来。”
“哥哥放心，回来时我正遇到嫂嫂命来接的女人们。”果然，不过一会子，便看到远处有一二十辆车子入了尺永街，为首的的一辆翠盖珠缨八宝车，那车到了薛府门口从西南的一个角门里直接牵进府，进了府又换了几乘小轿直接抬入进去。
又说王氏与宝钗这头，自打发人等在二门，不过一会子便有个媳妇满脸堆笑的来回说：“回太太的话，二老爷与二太太家来了。”
果然，那几乘小轿进了门，一个扶轿的婆子打起帘子扶出一个年轻媳妇，正是薛译之妻冯氏。
她头上戴着累丝嵌宝石人物纹金攒珠，又插着一支玛瑙佛手形蜜蜂金簪，系着五彩丝攒花结长穗宫绦，上身穿着一身玄色五彩金遍边葫芦样穿花罗袍，下身是一件立式水纹八宝立水裙 ，脚下是一双八宝缎子白绫平底绣花鞋，外披着妆缎狐肷褶子大氅衣裳，又看她杏面桃腮，眉如弯月，果真生得秀丽端庄 。
冯氏娘家是金陵本城人，家中是世代书香门第，便是她与薛译的亲事亦是王氏亲做的。那冯氏见了王氏盈盈一拜，喊了一声：“嫂子，家里一切可都安好。”
王氏扶起冯氏，笑道：“老爷在家日夜牵挂，总算是把你们给盼回来了。”说着相契进了内堂，此时薛谦与薛译亦进来，四人坐好后，小一辈的又相互磕头拜见了，因舟车劳顿，彼此都未诉衷肠，薛译一家只洗漱一番，简单吃了夜饭便都歇了，一应的事都等明日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