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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36三十六

    “梁师兄!”

    喊话的是个看起来很活泼的女生,早春三月的阳光温暖宜人,她穿了一件连衣裙,外边披了一件针织开衫,看起来清纯可人。

    前边林荫道上正慢慢走着一个人,从远处看,清瘦而平和,走在融融的春光下,忍不住让人想起蒲公英之类的草本植物,他回过头,抬头看向唤他的女生,干干净净的衣领衬托着同样干净的颈项,一副窄边的黑框眼镜架在挺直的鼻梁上,浑身上下都透出一股学者的味道来。

    “师兄!”女生气喘吁吁地跑近,脸颊染上点急促的红晕,近了,她又忍不住把眼睛往旁边的人身上瞥,脸色更红,声音也不自觉小了下来:“师兄,我想管你借下笔记,刘教授昨天对我们说,你做的重点总结特别全。”

    梁平安点点头,露出一点笑容来:“好,我现在去给你取。”

    今年,已经是他作为Z大医学生的最后一年了。四年前,他开始帮刘立群教授代课,三年前,他开始在Z大附属医院的实习。年年寒暑假积累到现在已有四五年的光阴,虽然尚不能独当一面,但看个诊还是没问题的,剩下的也不过是积累经验。他们这届到了最后,就数他和顾凛之最为出色,刘立群教授的眼光又一次得到了证明。

    梁平安从学校出来,路过超市,想了想,进去买了一袋冰糖,又熟门熟路地找到放水果的货架,挑了一袋苹果,才一起拎去结账。

    他进了屋,打开冰箱,里边分门别类地用保险盒装着各色蔬果和熟食,他拿出几个西红柿,又取出一块牛肉放进微波炉里解冻,一边用小砂锅闷了几个白梨,往里加了一把银耳,又放了一些冰糖。沈贺这几天好像有什么烦心事,好几次半夜坐起来咳嗽,梁平安想着,他该吃一些养肺的东西。

    沈贺最近不知在忙什么,总是回来的很晚,似乎话也少了。

    梁平安习惯不去问。时光和磨练可以让一个人的性格改变,让骄傲的人折膝,让卑微的人昂首,让穷凶极恶的犯人悔过,让信念坚定的人堕落,很多人几年后再见,你都不敢相信那是同一个人,命运和时光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拍翻人们的小船,或者悄悄向着帆吹上一口气,没人知道。可无论它们如何多变,却似乎永远也无法把多疑敏感这种品质安放在梁平安身上。

    到了快八点,大门口才想起了钥匙开门的喀拉喀拉声,沈贺迈了进来。他今年已经大四了,比梁平安第一次看见他时又长高了一块,眉眼也成熟了不少,看起来干练沉着。是啊,同梁平安相比,同任何一个同龄人相比,他接触实际商务的次数和程度已经远远超出实习的范畴了。

    梁平安做的都是炖菜,放的时间长一点也没关系,他看沈贺回来了,连忙找大碗把菜盛好,端到餐桌上。吃过饭,梁平安把今天刚买的,已经用水泡过两个小时的苹果放在果盘端了出来,沈贺看了一眼,没动。

    要照往常,他已经开始用刀子打皮了。

    梁平安立刻意识到沈贺心里不太痛快。长期相处的经验让他保持了安静,坐在一边儿干陪着。

    这安静被暴力一般地打破,沈贺的手臂大刀阔斧地横扫过去,“哗啦”一声把就透明玻璃做的果盘扫到了地上,玻璃渣子碎了满地,地板上立时就叫人下不去脚了。

    梁平安脸色略微发白,手脚僵硬,他感到有什么大事即将,或者已经发生了,因为沈贺已经很久,很久没这么烦躁过了。不知道为什么,不论他现在对纠缠的学弟学妹们应付的如何游刃有余,面对沈贺,他似乎永远也摆脱不了小心和笨拙。

    沉默只维系了短短几秒钟,空气像被什么无形的压力点着了,沈贺突然爆发似的站了起来:“太难看,这是什么烂苹果。”他的话未尽,没说出来,而是在心底不知对着谁大吼,为什么就不能买些好苹果?非要这种带疤的,非要这种皱巴巴的?沈贺觉得不够,心里有口气堵得他发慌,他骂了一句粗话,越发恼怒地抱怨:“什么都只要便宜的,几块钱也要算上半天!”沈贺张张嘴,感到舌下藏着的那句话马上就要呼之欲出了。

    梁平安有些发愣,同沈贺在一起这几年,他其实也从未觉得真正了解沈贺,沈贺不说,他便从来不会追问。其实大多数人都知道,卖相不好看的苹果反而滋味最好,表皮光滑的往往吃到嘴里味如嚼蜡。比如说农家院里挑出来的布满了麻点小孩拳头大小的苹果,通常又酸又甜,有一股自然的味道,超市里摆的红通通光溜溜的蛇果,看着光鲜亮丽,却很难说它还是否算是苹果。

    “沈贺……”梁平安也站起来,靠近沈贺,他细微地咽了口唾沫,竭力让自己的目光不在沈贺烦乱得像雷雨云似的眼神中躲闪,他慢慢伸出胳膊,圈住目标,“我以为你爱吃,对不起,下次换一种你喜欢的?”

    沈贺微微低下头,温热的手臂突然让他有些恍惚,这个人似乎变了一些吧……是的,结实了一些,至少上床的时候不会再硌着他了,有了点细细的肌肉线条,对……沈贺喉结一动,还有,没错,他不如从前那么畏缩了,看,这个老实人竟然开始懂得用身体接触来缓和氛围了。

    再稍稍靠近一点,就能碰到嘴唇了,沈贺闭了下眼,突然反客为主,一手搂住梁平安的后背,一个用力的深吻,接着是铺天盖地的□散发的气息,纵使这些事已经做过无数次,梁平安还是有点紧张地闭上了眼,回应沈贺的动作也显得慢了半拍。

    一把扯开身下人的单裤,沈贺觉得头脑里的热愈演愈烈,烧得他无比烦躁,没有心思去做什么准备,他掰开两片臀瓣,把自己的欲望顶了进去。

    “啊……”一声是压抑忍耐,一声是终于舒畅。梁平安紧紧闭上了眼睛,等着那阵最初的痛过去,然而今天似乎的确是个不平常的日子,沈贺的动作越来越快,扣住他腰侧的手指恨不得把他折断似的用力,他一边难耐,一边隐约地感到一丝迷惑,这并不是沈贺的作风。几年的同居,什么激烈的荒唐的□都已做过了,沈贺讲究气氛和情调,像此时这种一味发泄,不顾一切的方式,在梁平安的记忆里,是非常久远,非常久远,久远到和从未有过差不多了。

    夜色渐渐浓厚,又慢慢消散。

    梁平安侧着身子在床上睡得正香,眼镜不知扔到了哪里,就连睡着的样子也奇怪地有种耐心的感觉,软软的耳廓昭示着主人的好脾气,一边的肩膀露出被子,看起来单薄,却扛得起生活中的所有磨难。

    沈贺把东西一件件装好,放进来时背的大背包,背包用了有了些年头,边缘已经磨旧了,深绿色的线断了几根,他却仍然用着它,没有打算扔掉的意思。他没睡觉,等梁平安疲倦地睡着以后,他静静在床头坐了一会儿,就起来洗了个澡,一件一件把东西收拾起来。

    笔记本电脑,几本重要的书,手机,衣服少拿几件就行了,别的,就没什么了。

    天色还没亮,沈贺动作很轻,他走到门口把背包放下,又折回卧室,手里拿着一个牛皮档案袋,棕色的封面红色的大字在黯淡的光线中好像张着嘴的怪兽,他拿着这个纸袋,放在梁平安枕头边上。

    现在,沈贺已经平静下来了,昨夜本打算说出来的话最终没有说出,他也不打算说了。他知道梁平安有多依恋他,说没感情,那是假的,整整四年时光,养只宠物也会舍不得,就算不是个活物,一个背包用久了都会有感情。

    然而沈贺一早就知道。

    打从允许梁平安进入他的生活,占据恋人这个位置时,他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分开的一天。

    档案袋里是一本房产证,还有一张存折。这两样东西加起来,足够一个人在这座繁华的都市里惬意体面地生活好多年,如果物价上涨的势头稳定些,省着点花,一辈子也就有着落了。

    他瞳色寡淡的眼睛在昏暗的晨光中凝视着梁平安,没什么动作,指尖似乎感受到一丝难耐的麻痒,却不到钻心蚀骨的程度。他站起来,几步离开床边。又在门口停下脚步,再次回头把目光落在熟睡的人身上,他感到心底有一丝隐秘的,难言的感情在牵扯着他的神经,他放缓时间,认真体会了一下,与前几日呼之欲出的烦躁相比这淡淡的绵密显然不值一提。就算梁平安不是一个货真价实的男人,他也不会选择这样一个普普通通的人。这个人的价值至此已尽,在他的人生规划中应该告一段落,不能被动摇。

    这样想着,沈贺又感到一丝自信回来了,他想松口气,还要对自己的自制力和理智感到骄傲,若是被儿女情长这些东西绊住了腿便太无能了些。

    这世界形形□,若没有一早就制定好的路线,不知眨一眨眼,是否就会被迷了眼,走上歪路。

    到什么时候做什么事。这就是沈贺的人生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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