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25二十五
韩通从江南回来了。
上午刚到铺子上，秦良便从万安口中听说了这么个让他十分不痛快的消息。
韩通那厮原本是他爹柜上的伙计出身，这两年时常被派出去办差，油水可是捞了不少。
韩通长得五短身材，形貌极之猥琐。他那婆娘宋氏是个二嫁的寡妇，葫芦身条儿，惯好风月的浪性子。先头那男人还没死的时候，宋氏就跟外面的人不干不净有了首尾。因此把个名声弄坏了，男人肯睡她的多，真愿意将她讨过门的倒鲜见。
那家大伯子见她不是个守得住的人，又怕她弄出事来白把自家名声也带累了，紧着要打撵她出门去。实在是没法子了，她这才捏着鼻子嫁给了韩通。
谁料这婆娘讨了来不到半年，就在去给岳夫人贺寿时撞见了老爷。有人亲眼瞧见她在花园假山石后面撅着屁股跟老爷弄事，过了没几日，韩通就从柜上给提拔成了外院的二管事……
从前见了面还要对自己点头哈腰的人，如今竟敢跟他称兄道弟起来了。
小人得志！秦良不屑地暗嗤一声，靠老婆卖-身爬上去的渣滓，倒是跟老爷做得一对好婊兄弟。
秦掌柜五十来岁，人老成精，一眼就瞧出自家儿子什么地方不对劲。
板了脸咳嗽一声，叫他跟在后头进了里间说话。
“一大清早的，你阴着个脸给谁看呢？”
门一关好就是劈头盖脸的一番训斥。
秦良垂下脑袋，丝毫不敢辩驳。
“跟你说了多少回，心里头再不待见哪个，也不要摆在了面上。咱们做生意的人，最忌讳喜怒形于色，轻易让人家看出底细来，要拿捏你还不容易？一个韩通你都忍不了，往后还能成什么大事！”
秦掌柜继续指着秦良脑门儿恨铁不成钢地骂道。
“爹您息怒，是儿子轻狂了。”秦良赶紧认错道。
“哼，照你现在这个样子，便是我这位子你也坐不稳，更莫说其他了。”秦掌柜见儿子态度还算恳切，稍微消了火气道：“韩通有韩通的运道，你自有你的手段，跟他一个没根没底的蠢货计较什么？爬得越快，跌得越狠，心浮气躁成不了事。不信，你且看着吧。”
秦良见他爹仿佛成竹在胸，不禁有些好奇道：
“爹，您是不是……”
秦掌柜捻了捻唇上的胡须，只淡淡说了一句：
“听说他老婆病了，悄悄请了赵太医。”
秦良先是一愣，接着想起赵太医是个什么人，顿时有所了悟。继而又有些惊惶地看着他爹道：
“那老爷他……”
秦掌柜摇摇头：
“老爷那里倒没传出什么风声。只是不管他家如何，咱们且自做好咱们的打算。老爷已经应下了来年送到太师府的生辰贺礼由你押送上京，等开春给你办了婚事，还有不少要盘算预备的。宰相门房三品官，跟太师府的夏总管结交好了，自有旁人想不到的好处。”
秦良自然诺诺称是。
秦掌柜这才道：“过会儿你带几个人去林记，把衙门压了印的红契给他们。老爷的意思，让他家明日午时之前务必要把铺子腾出来，若是迟了一刻，就再打断林春生一条腿。”
驴车悠悠到了镇上，霍家的小子和丫头们一路上闹腾个不休，看见什么都是新鲜。
大郎赶着车，看了看后面笑着直摇头。二郎颇有些羞与熊孩子为伍的样子，一进城门就满脸不自在。
“坐稳了，当心跌下车去。”
二郎不知是第几次警告了，最小的两只皮猴子还嘻嘻哈哈半点不放在心上。
“二哥你就甭担心了，俺跟三郎一路盯着呢。”大妮笑眯眯地道。
二郎撇撇嘴，不说话了。然而毕竟是好奇心重的少年人，没过一会儿又抬起头，也跟弟妹们一样满眼都觉得新奇地东张西望起来。到底是城里啊，可要比乡下繁华多了。
大郎小心驾着车，熟门熟路朝皮货铺子门前去。
郭掌柜刚做完一笔生意，便见霍大郎扛着卷东西跨进门来。他笑呵呵亲自迎上去道：“霍兄弟，可是又得了什么好皮子了？我还以为你得年后才有空来呢。”
霍大郎把包好的皮子放到柜上，笑道：
“前几天又进了趟山，想把这些皮子换了银子好过年呢。”
郭掌柜见跟着他进来的还有一个十来岁的清秀少年，便问道：“这位小哥是？”
“这是我兄弟，二郎。”
二郎大大方方对郭掌柜拱拱手，打个问讯，郭掌柜也急忙还礼。生意人眼刁，一下便看出这是个读书郎，又见他行事不卑不亢，更添了几分好感。
大郎一解开包袱，郭掌柜又是一串赞叹。
“果然是好货色！又打到了狼？啧啧，霍兄弟出手就是不凡。看这箭孔，箭箭都中在要害，好，好！”
接着一张张仔细验看，盘点下来，统共一百两出头。
霍大郎照例不会还价，心中对这个价钱其实已经很是满意了。憨笑着接过来，又按着媳妇的吩咐，请郭掌柜把一百两整的换成银票，连同零碎的银子仔细包好了揣到怀中。
银货两讫，霍大郎又对郭掌柜道：
“大掌柜，你往回常劝我放下地里的活专一做猎户。我回头想了想，觉着也使得。往后只怕还要多多叨扰你了。”
郭掌柜惊讶片刻，很快便喜笑颜开道：“啊呀呀，谈什么叨扰，我可是求之不得。只是你往后打到了东西，可不要往旁的铺子上去才是。”
霍大郎连连点头：“这是自然。”
二郎脸上的表情仿佛比郭掌柜还要吃惊，怔怔望着他大哥，张了张口想要说什么，又想起是在人家铺子上，只好咬了牙先忍下来。
霍大郎想想又朝郭掌柜打听道：“郭掌柜，敢问你可知道有家林记生药铺么？”
“林记？可是东市街上那一家？”
“是呢。”
“你有药材要卖？若是如此，倒不如卖给前头东方家的生药铺，他家可是这镇上最大的一家生药铺子了，就隔着这里一条街，很是近便。“
霍大郎连连摇头：“那个，我听人说林记好，想先去林记看看。”
见人家不愿意，郭掌柜便不再劝，隔着行当呢，也跟自己不相干。于是给霍大郎指点了一下林记生药铺的具体方位，两下告辞。
等终于出了门，二郎一把将他大哥拉到一边，急切地问道：
“哥，你往后不种地了？”
“嗯。”
“你啥时候定下的？咋也不跟我商量一声？”二郎有些生气。
面朝黄土背朝天是辛苦，可是上山打猎不但辛苦，还更添了许多风险。这回得了这么些银子，差不多也能买下几亩地来，大哥也就不用再给人家打长工了，岂不是正好？为啥还要去冒那个风险？
大妮几个在外面守着车，见大哥二哥出来了便高兴地招呼着。
大郎皱了皱眉低声道：“这事我早就打算好了。有啥等回去再说，还要先往东市街去呢。”
“大哥——”
“上车吧。”
倔牛对倔牛，经验丰富的略胜一筹。大郎不由分说打发了兄弟上车，吆喝一声，驱车而去。
东市街上店铺林立，街道又曲折迂回，霍大郎他们转了半天才总算找到了地方。
驴车刚到了挂着林记幡子的铺子近旁，就见一伙人气势汹汹抢在前边闯了进去。霍大郎一晃眼觉得被左右簇拥着的那个人有些眼熟，又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到了门口下车，照旧吩咐弟妹们待在车上乖乖等他回来，哪里也不许乱跑。霍大郎这回也不让二郎跟着，自己拿了包好的鹿茸便朝里头去。
刚踏进门槛，便觉得气氛有些不对。
里头两拨人剑拔弩张，先前进去那一伙人趾高气扬，而他们对面的一老二少三个男子则满面悲愤，两个年轻的拳头攥紧，脸上的青筋都冒了出来。
“姓林的，别给脸不要脸。跟咱们东方家抢生意，老家伙活腻味了？”进来那伙人里有人喝道。
那老者脸色泛青，大口大口喘着气。
“爹——”他身边一个长得高些的年轻人急忙扶住他，口中焦急地唤着。另一个小个子则对那伙人怒目而视道：“你们也欺人太甚了！”
“……我没事。”老者调息半刻，脸色变得灰败，仿佛一瞬间苍老了十岁，佝偻着身子缓缓摆了摆手，苦笑道：“罢了，罢了，咱们争不过人家，就得认输。”
对面正中那人这才慢悠悠地开口道：“林老丈这才总算像句话。咱们做买卖，自然是有亏有赚，发了财大家欢喜，赔了本也要早点收手。倘若死撑着面子，只有自己吃苦头。”
姓林的老者也不答他，闭上眼长叹一口气道：“你把契书拿来罢。”
那人从怀里掏出张纸，拿在面前抖了一抖，指着上面道：
“林老丈，你且看清楚了，这可是衙门盖过红印的。你家的店面带所有存货，作价一千两兑与东方家。银票我也随身带来了，我们老爷心慈，特意宽限你们一天。不过到了明日午时之前，烦请务必把铺子腾出来，我家好派人来接手。”
“一千两就想……”
“明天如何来得及？”
两个年轻人同时开口道。
那人将契书递给林姓老者道：
“一千两也不亏了你们，你这铺子做不下去，每月赔进去的又有多少钱？至于来不来得及，这可就是你家的事了。”
见小个子年轻人又要争辩，那人冷冷道：“老丈，你家老大的腿可得赶快找个大夫看看。若是耽搁了，今后可就瘸了。若是迟到明天午时过后，另一条腿怕是也要保不住的。”
“你这——”
“老三！”老者厉声喝止住满面紫涨的年轻人即将脱口而出的话，颤声道：“我们搬，我们马上就搬……”
那人满意地点点头，拿出一张银票放在柜上，“那我就告辞了。”说完便领着人转身朝外面走。
霍大郎在门边呆呆看了半晌，有些糊里糊涂，又凭着感觉判断不是什么好事。他刚刚才想起来，带着人进去那一个好像就是要娶巧儿的那位姓秦的管事。
可是怎么看着秦管事他们像是在仗势欺人呢？
只是这并不干他的事。何况，好像也已经没什么事了……
他见那伙人要出来，急忙退到一边。
等到擦肩而过之时，忽然有人“咦”了一声。只见刚才最先呵斥老者的那人冲前几步，在秦管事耳边悄声说了两句什么。
秦良听罢万安的话，立刻朝着霍大郎这边望过来，打量他半晌，笑道：
“原来是秀山村的霍大郎霍兄弟。得罪得罪，方才未曾留意到你也在此。鄙姓秦，常到你们村上去收药材的，你可还认得我？”
上午刚到铺子上，秦良便从万安口中听说了这么个让他十分不痛快的消息。
韩通那厮原本是他爹柜上的伙计出身，这两年时常被派出去办差，油水可是捞了不少。
韩通长得五短身材，形貌极之猥琐。他那婆娘宋氏是个二嫁的寡妇，葫芦身条儿，惯好风月的浪性子。先头那男人还没死的时候，宋氏就跟外面的人不干不净有了首尾。因此把个名声弄坏了，男人肯睡她的多，真愿意将她讨过门的倒鲜见。
那家大伯子见她不是个守得住的人，又怕她弄出事来白把自家名声也带累了，紧着要打撵她出门去。实在是没法子了，她这才捏着鼻子嫁给了韩通。
谁料这婆娘讨了来不到半年，就在去给岳夫人贺寿时撞见了老爷。有人亲眼瞧见她在花园假山石后面撅着屁股跟老爷弄事，过了没几日，韩通就从柜上给提拔成了外院的二管事……
从前见了面还要对自己点头哈腰的人，如今竟敢跟他称兄道弟起来了。
小人得志！秦良不屑地暗嗤一声，靠老婆卖-身爬上去的渣滓，倒是跟老爷做得一对好婊兄弟。
秦掌柜五十来岁，人老成精，一眼就瞧出自家儿子什么地方不对劲。
板了脸咳嗽一声，叫他跟在后头进了里间说话。
“一大清早的，你阴着个脸给谁看呢？”
门一关好就是劈头盖脸的一番训斥。
秦良垂下脑袋，丝毫不敢辩驳。
“跟你说了多少回，心里头再不待见哪个，也不要摆在了面上。咱们做生意的人，最忌讳喜怒形于色，轻易让人家看出底细来，要拿捏你还不容易？一个韩通你都忍不了，往后还能成什么大事！”
秦掌柜继续指着秦良脑门儿恨铁不成钢地骂道。
“爹您息怒，是儿子轻狂了。”秦良赶紧认错道。
“哼，照你现在这个样子，便是我这位子你也坐不稳，更莫说其他了。”秦掌柜见儿子态度还算恳切，稍微消了火气道：“韩通有韩通的运道，你自有你的手段，跟他一个没根没底的蠢货计较什么？爬得越快，跌得越狠，心浮气躁成不了事。不信，你且看着吧。”
秦良见他爹仿佛成竹在胸，不禁有些好奇道：
“爹，您是不是……”
秦掌柜捻了捻唇上的胡须，只淡淡说了一句：
“听说他老婆病了，悄悄请了赵太医。”
秦良先是一愣，接着想起赵太医是个什么人，顿时有所了悟。继而又有些惊惶地看着他爹道：
“那老爷他……”
秦掌柜摇摇头：
“老爷那里倒没传出什么风声。只是不管他家如何，咱们且自做好咱们的打算。老爷已经应下了来年送到太师府的生辰贺礼由你押送上京，等开春给你办了婚事，还有不少要盘算预备的。宰相门房三品官，跟太师府的夏总管结交好了，自有旁人想不到的好处。”
秦良自然诺诺称是。
秦掌柜这才道：“过会儿你带几个人去林记，把衙门压了印的红契给他们。老爷的意思，让他家明日午时之前务必要把铺子腾出来，若是迟了一刻，就再打断林春生一条腿。”
驴车悠悠到了镇上，霍家的小子和丫头们一路上闹腾个不休，看见什么都是新鲜。
大郎赶着车，看了看后面笑着直摇头。二郎颇有些羞与熊孩子为伍的样子，一进城门就满脸不自在。
“坐稳了，当心跌下车去。”
二郎不知是第几次警告了，最小的两只皮猴子还嘻嘻哈哈半点不放在心上。
“二哥你就甭担心了，俺跟三郎一路盯着呢。”大妮笑眯眯地道。
二郎撇撇嘴，不说话了。然而毕竟是好奇心重的少年人，没过一会儿又抬起头，也跟弟妹们一样满眼都觉得新奇地东张西望起来。到底是城里啊，可要比乡下繁华多了。
大郎小心驾着车，熟门熟路朝皮货铺子门前去。
郭掌柜刚做完一笔生意，便见霍大郎扛着卷东西跨进门来。他笑呵呵亲自迎上去道：“霍兄弟，可是又得了什么好皮子了？我还以为你得年后才有空来呢。”
霍大郎把包好的皮子放到柜上，笑道：
“前几天又进了趟山，想把这些皮子换了银子好过年呢。”
郭掌柜见跟着他进来的还有一个十来岁的清秀少年，便问道：“这位小哥是？”
“这是我兄弟，二郎。”
二郎大大方方对郭掌柜拱拱手，打个问讯，郭掌柜也急忙还礼。生意人眼刁，一下便看出这是个读书郎，又见他行事不卑不亢，更添了几分好感。
大郎一解开包袱，郭掌柜又是一串赞叹。
“果然是好货色！又打到了狼？啧啧，霍兄弟出手就是不凡。看这箭孔，箭箭都中在要害，好，好！”
接着一张张仔细验看，盘点下来，统共一百两出头。
霍大郎照例不会还价，心中对这个价钱其实已经很是满意了。憨笑着接过来，又按着媳妇的吩咐，请郭掌柜把一百两整的换成银票，连同零碎的银子仔细包好了揣到怀中。
银货两讫，霍大郎又对郭掌柜道：
“大掌柜，你往回常劝我放下地里的活专一做猎户。我回头想了想，觉着也使得。往后只怕还要多多叨扰你了。”
郭掌柜惊讶片刻，很快便喜笑颜开道：“啊呀呀，谈什么叨扰，我可是求之不得。只是你往后打到了东西，可不要往旁的铺子上去才是。”
霍大郎连连点头：“这是自然。”
二郎脸上的表情仿佛比郭掌柜还要吃惊，怔怔望着他大哥，张了张口想要说什么，又想起是在人家铺子上，只好咬了牙先忍下来。
霍大郎想想又朝郭掌柜打听道：“郭掌柜，敢问你可知道有家林记生药铺么？”
“林记？可是东市街上那一家？”
“是呢。”
“你有药材要卖？若是如此，倒不如卖给前头东方家的生药铺，他家可是这镇上最大的一家生药铺子了，就隔着这里一条街，很是近便。“
霍大郎连连摇头：“那个，我听人说林记好，想先去林记看看。”
见人家不愿意，郭掌柜便不再劝，隔着行当呢，也跟自己不相干。于是给霍大郎指点了一下林记生药铺的具体方位，两下告辞。
等终于出了门，二郎一把将他大哥拉到一边，急切地问道：
“哥，你往后不种地了？”
“嗯。”
“你啥时候定下的？咋也不跟我商量一声？”二郎有些生气。
面朝黄土背朝天是辛苦，可是上山打猎不但辛苦，还更添了许多风险。这回得了这么些银子，差不多也能买下几亩地来，大哥也就不用再给人家打长工了，岂不是正好？为啥还要去冒那个风险？
大妮几个在外面守着车，见大哥二哥出来了便高兴地招呼着。
大郎皱了皱眉低声道：“这事我早就打算好了。有啥等回去再说，还要先往东市街去呢。”
“大哥——”
“上车吧。”
倔牛对倔牛，经验丰富的略胜一筹。大郎不由分说打发了兄弟上车，吆喝一声，驱车而去。
东市街上店铺林立，街道又曲折迂回，霍大郎他们转了半天才总算找到了地方。
驴车刚到了挂着林记幡子的铺子近旁，就见一伙人气势汹汹抢在前边闯了进去。霍大郎一晃眼觉得被左右簇拥着的那个人有些眼熟，又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到了门口下车，照旧吩咐弟妹们待在车上乖乖等他回来，哪里也不许乱跑。霍大郎这回也不让二郎跟着，自己拿了包好的鹿茸便朝里头去。
刚踏进门槛，便觉得气氛有些不对。
里头两拨人剑拔弩张，先前进去那一伙人趾高气扬，而他们对面的一老二少三个男子则满面悲愤，两个年轻的拳头攥紧，脸上的青筋都冒了出来。
“姓林的，别给脸不要脸。跟咱们东方家抢生意，老家伙活腻味了？”进来那伙人里有人喝道。
那老者脸色泛青，大口大口喘着气。
“爹——”他身边一个长得高些的年轻人急忙扶住他，口中焦急地唤着。另一个小个子则对那伙人怒目而视道：“你们也欺人太甚了！”
“……我没事。”老者调息半刻，脸色变得灰败，仿佛一瞬间苍老了十岁，佝偻着身子缓缓摆了摆手，苦笑道：“罢了，罢了，咱们争不过人家，就得认输。”
对面正中那人这才慢悠悠地开口道：“林老丈这才总算像句话。咱们做买卖，自然是有亏有赚，发了财大家欢喜，赔了本也要早点收手。倘若死撑着面子，只有自己吃苦头。”
姓林的老者也不答他，闭上眼长叹一口气道：“你把契书拿来罢。”
那人从怀里掏出张纸，拿在面前抖了一抖，指着上面道：
“林老丈，你且看清楚了，这可是衙门盖过红印的。你家的店面带所有存货，作价一千两兑与东方家。银票我也随身带来了，我们老爷心慈，特意宽限你们一天。不过到了明日午时之前，烦请务必把铺子腾出来，我家好派人来接手。”
“一千两就想……”
“明天如何来得及？”
两个年轻人同时开口道。
那人将契书递给林姓老者道：
“一千两也不亏了你们，你这铺子做不下去，每月赔进去的又有多少钱？至于来不来得及，这可就是你家的事了。”
见小个子年轻人又要争辩，那人冷冷道：“老丈，你家老大的腿可得赶快找个大夫看看。若是耽搁了，今后可就瘸了。若是迟到明天午时过后，另一条腿怕是也要保不住的。”
“你这——”
“老三！”老者厉声喝止住满面紫涨的年轻人即将脱口而出的话，颤声道：“我们搬，我们马上就搬……”
那人满意地点点头，拿出一张银票放在柜上，“那我就告辞了。”说完便领着人转身朝外面走。
霍大郎在门边呆呆看了半晌，有些糊里糊涂，又凭着感觉判断不是什么好事。他刚刚才想起来，带着人进去那一个好像就是要娶巧儿的那位姓秦的管事。
可是怎么看着秦管事他们像是在仗势欺人呢？
只是这并不干他的事。何况，好像也已经没什么事了……
他见那伙人要出来，急忙退到一边。
等到擦肩而过之时，忽然有人“咦”了一声。只见刚才最先呵斥老者的那人冲前几步，在秦管事耳边悄声说了两句什么。
秦良听罢万安的话，立刻朝着霍大郎这边望过来，打量他半晌，笑道：
“原来是秀山村的霍大郎霍兄弟。得罪得罪，方才未曾留意到你也在此。鄙姓秦，常到你们村上去收药材的，你可还认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