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22二十二
腊月二十三过小年的这一天。
东方府一大早就热闹喧天，府里府外张灯结彩，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响彻整个琴台镇，门前的道路也被前来恭贺的宾客车轿堵得水泄不通。
附近的街坊邻居也凑近了看热闹，议论纷纷道：
“东方家当真阔气得很，连过个小年也这么大排场。”
间中有知道些内情的人便道：“哪里，是他家有喜事呢。”
“啥喜事？”
见众人好奇，那人略感得意地八卦道：
“你们有所不知，这是东方老爷给他家新得的小少爷过三朝礼，又刚巧逢着过小年，他府里摆了足足三十几桌上等席面，咱镇上有头有脸的人物可都要上他家门道贺呢。”
旁人这才恍然道：
“果然是大喜事。听说这东方老爷十来年都没养下个孩儿，如今终于得了儿子，可不得好好大办一场。”
“那是自然。”
东方显春风满面在堂上坐着，上前来同他道贺的客人络绎不绝。
他如今已是这镇上头一等的人物，看着不过只在几年前自己还要挖空了心思贿赂讨好的人毕恭毕敬过来问安，个个都备了厚礼生怕怠慢，他心中那股子得意更是无以言表。
现在连唯一的遗憾也补上了，任谁也不敢在背后笑他没有儿子继香火。
今日的主角，小名唤作庆哥儿的小小婴孩儿此刻被养娘带了正睡得熟。东方显怕他受了风，不让抱他出来见客。
这孩子得的着实艰难，先是小翠受了徐怜珠那贱人的气，早了好些日子发动，生时又难产，挣扎了整整一宿。他那时看着血水一盆盆从屋里端出来，心中也觉得骇然。小翠嘶喊了一阵也悄没声儿了，他还当她定是不成了，再三让梁老太医千万设法保住孩子。
也亏得小翠命大，不但平安生下儿子，还终于止住了血，昏迷到了昨日方才转醒。得知儿子无事，喝了几口参汤就又睡过去了。
东方显心中已为她记了头功，只待过些时日她身子将养得好些了，再好好奖赏她一番。他做人一贯如此，谁让他高兴，他便对谁大方，若是谁敢惹了他不痛快，他也绝不肯轻易放过。
岳夫人也挂着一脸微笑在后面招待女眷。她出身不错，修养更佳，从前还只是商人妇的时候同官太太们打交道便游刃有余，如今应付这些场面更是不在话下。
相较之下，东方显那几个妾便只是徒有姿色，有的轻佻浅薄，有的木讷寡言，根本上不得什么台面，正经的官眷也根本不屑同她们交际。
她这边正同东方显僚属的太太们相谈甚欢，白嬷嬷悄悄走过来同她耳语几句，她便告了罪暂离了席上。
到了无人处她才问道：“怎么回事？”
白嬷嬷道：“崔姨娘刚刚醒了，说想看看庆哥儿，不知——”
自打庆哥儿一落了地，岳夫人便借口崔姨娘昏迷，将他抱到了自己房里养着。东方显自然无从反对，甚至觉得这样更好。
只是崔小翠毕竟是庆哥儿的亲娘，却到现在还没有亲眼看他一看，到底有些说不过去。
岳夫人略想一想便道：“她要看便让养娘抱过去让她看看，只是莫待久了。跟她说她还病着，庆哥儿又稚弱，过了病气可就不好了。”
白嬷嬷应了，又有些迟疑道：“若是她执意要留下孩子在身边？”
岳夫人冷哼一声：“这家里什么时候由得她做主了？”
若是崔小翠知趣，她便看在孩子的面上让她过得舒心些，反正梁老太医也说她生产时身子亏损得狠了，往后怕是再难有子嗣，平日更需精心调养，身子骨才能慢慢恢复。自己若想在这上头拿捏她，那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若是她不识抬举，还存了别的什么痴心妄念——岳夫人冷笑，那可就别怪她心狠了。
小翠受了这遭大罪，脸上血色尽失，连嘴唇都是灰白的。
碧汀已偷偷流了几日的眼泪，见自家姨娘总算是清醒了方才欢喜起来，只是眼睛还红红的像只兔子。
“闲情那丫头，怎么去给白嬷嬷送句话这么久还不回来？该不是又遇着哪个熟人躲到一边闲磕牙了吧？”她有些嗔怪道。
碧汀是小翠抬了姨娘后才从外面买的丫头，闲情倒是从前夫人房里粗使的，因此遇到要与那边打交道的事，常常便派了闲情过去。
她二人年纪相仿，后来倒是碧汀更得用些。闲情做事有些毛毛躁躁的，遇事又爱躲懒，小翠并不喜欢她。只不过碍着夫人的缘故，也不敢很是疏远。碧汀虽然有些嘴碎，对她却是忠心耿耿。
往常听了这话，小翠还要在心中生些闷气，如今却只是淡淡一笑道：“随她去罢。”
“姨娘往日也太纵容她了，如今有了小少爷，这府里谁还敢不把咱放在眼里！您也该……”碧汀尤有些不甘心道。
“你少说两句。”小翠疲惫地止住她，“往后再不许在旁人面前说这些，没得叫人家笑话咱们轻狂。”
碧汀不服气地嘟囔两句，见姨娘像是有些恼了，这才赶紧闭上嘴。
小翠歇了口气，忍不住又问她：“你可见过庆哥儿了？”
碧汀忙道：“见过的，庆哥儿长得可真壮实，嗓门儿又洪亮，一落地就哇哇大哭，老爷在外面一听是个哥儿，喜得把身上荷包解了，满屋子撒钱呢。那时候在旁边伺候的可都得了便宜。“连她自己也得了有二两银子，“后来又赠了梁老太医五十两诊金，把他可乐得不行。连那两个稳婆，也一人得了十两银子的厚赏呢。”
小翠却问道：“庆哥儿他长得…长得像谁？”
碧汀歪着脑袋想了半天，她看到的时候小少爷还是皱巴巴的一团呢，哪里看得出来像谁？
只得含糊道：“自然是又像老爷，也像姨娘。对了，庆哥儿生下来可白了！从前我那弟弟刚落地的时候，黑乎乎跟个猴崽子似的，丑得不成样儿。”说完就咯咯咯笑起来。想起家人，又有些惆怅。
小翠略感失望，只好等着岳夫人发善心，把她的孩儿让她看上一眼。往后的事情，再从长计议。
这时听见外面有声响，碧汀忙站起来去看是谁。没一会儿内室厚厚的帘子便掀开来，白嬷嬷打头，后面跟着闲情和抱着孩子的养娘。
小翠脸颊上涌上一抹急切的红晕，心脏跳得飞快。
“白嬷嬷来了。”她忍住激动，表情镇定地招呼道。
白嬷嬷扯出个笑脸道：
“姨娘可算是醒了，身上可觉得好些？夫人说了，若是有什么想吃的想用的，只管叫人到正房去要。不舒坦了也千万别忍着，叫个太医来家也不过是几步路的事。可别像从前似的，快生了也不告诉夫人一声，偏让人去寻老爷。老爷一个大男人家，哪里知道什么。”
这话夹枪带棒的，听得碧汀脸色都不好了。姨娘还在床上起不了身呢，这也太欺负人了些。
小翠却带了笑道：“白嬷嬷说得极是，吃了这个教训，我再不会犯傻的。”
白嬷嬷心中微感诧异。这个崔小翠从前不过是个丫头的时候性子便有些骄矜，总当自己还是官家小姐似的，又仗着知书识字，长得有几分姿色，便不把其他的丫鬟婆子看在眼里。怀了身子后虽稳重些，眼里还常是目空一切的模样，哪里会同她说这种软话。
难道是当了娘以后就不一样了？
她可不信。
这蹄子从前是潘雪来的左膀右臂，口滑心刁，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她回头可得提醒夫人，千万不能被她糊弄了去！
心里这样想着，口中却道：“姨娘知道分寸就好。夫人最是赏罚分明的人，绝不会错待了哪个。那徐怜珠，如今还在柴房里关着呢。冻饿了这两天，若是还没死，等夫人抽出空来就要把这贱人发卖出去，定会给你好好出气。”说着便阴阴干笑两声。
小翠听了心里闷闷的堵得发慌。她们这样的女人，看着花团锦簇不可一世，其实都只是别人手里的虫子，都不用费力就能捏死。不知命贱，枉自强争，到头来还不是落得一场空……
可是，凭什么？
她也是爹娘如珠如玉捧在手心里长大的，不过是受了舅家连累沦落至此，自家并不曾有半分过错。难道她就该乖乖认命，默默忍受老天加诸在身上的不公，不但不能反抗，连稍微生出想要改变的念头都是罪该万死的？
不知是从何时开始，她原本习惯了卑下，麻木的平静着的内心里，渐渐燃起了一簇火苗。这不安分的火苗时刻都会冒出来炙烤她快要干涸的内心，用疼痛提醒自己还是个活生生的，有心，也还有魂魄的人。
她学会了不甘心，也就把自己送入了危险的境地。
而这一切，都要归因于已经离开的那个女人。
潘姨娘，就是毁在了不甘心上。而自己呢，是不是也会步上她的后尘？
小翠心底一抽，不，她绝不。
她要隐藏好不安分的内心，收起一切会引来嫉恨的表象，哪怕需要夹着尾巴做人，哪怕要让她跪下去舔岳贞娘的脚，她也在所不惜！从潘姨娘的下场里汲取教训，小心提防，步步为营。谁能忍到最后，谁才能笑到最后。
现在，这不仅仅是为了她自己，更是为了她的儿子。
心思电转过后，她微笑着对白嬷嬷道：
“我身上带着病气，过到庆哥儿身上可了不得。这样罢，就让养娘到床边上来，把襁褓揭开些让我看看他就好。不用抱到床上来了。”
在场的人都有些吃惊。碧汀眼眶又红了，姨娘这是怎么了？
白嬷嬷满腹狐疑，试探道：“就抱一下庆哥儿也无妨的。”
崔姨娘摇头：“哥儿的身子要紧，往后我病好了，再到夫人那里去看他也不迟。”见白嬷嬷面露异色，她笑着道：“庆哥儿能得夫人垂怜，这可是他几辈子才修来的福分。”
东方府一大早就热闹喧天，府里府外张灯结彩，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响彻整个琴台镇，门前的道路也被前来恭贺的宾客车轿堵得水泄不通。
附近的街坊邻居也凑近了看热闹，议论纷纷道：
“东方家当真阔气得很，连过个小年也这么大排场。”
间中有知道些内情的人便道：“哪里，是他家有喜事呢。”
“啥喜事？”
见众人好奇，那人略感得意地八卦道：
“你们有所不知，这是东方老爷给他家新得的小少爷过三朝礼，又刚巧逢着过小年，他府里摆了足足三十几桌上等席面，咱镇上有头有脸的人物可都要上他家门道贺呢。”
旁人这才恍然道：
“果然是大喜事。听说这东方老爷十来年都没养下个孩儿，如今终于得了儿子，可不得好好大办一场。”
“那是自然。”
东方显春风满面在堂上坐着，上前来同他道贺的客人络绎不绝。
他如今已是这镇上头一等的人物，看着不过只在几年前自己还要挖空了心思贿赂讨好的人毕恭毕敬过来问安，个个都备了厚礼生怕怠慢，他心中那股子得意更是无以言表。
现在连唯一的遗憾也补上了，任谁也不敢在背后笑他没有儿子继香火。
今日的主角，小名唤作庆哥儿的小小婴孩儿此刻被养娘带了正睡得熟。东方显怕他受了风，不让抱他出来见客。
这孩子得的着实艰难，先是小翠受了徐怜珠那贱人的气，早了好些日子发动，生时又难产，挣扎了整整一宿。他那时看着血水一盆盆从屋里端出来，心中也觉得骇然。小翠嘶喊了一阵也悄没声儿了，他还当她定是不成了，再三让梁老太医千万设法保住孩子。
也亏得小翠命大，不但平安生下儿子，还终于止住了血，昏迷到了昨日方才转醒。得知儿子无事，喝了几口参汤就又睡过去了。
东方显心中已为她记了头功，只待过些时日她身子将养得好些了，再好好奖赏她一番。他做人一贯如此，谁让他高兴，他便对谁大方，若是谁敢惹了他不痛快，他也绝不肯轻易放过。
岳夫人也挂着一脸微笑在后面招待女眷。她出身不错，修养更佳，从前还只是商人妇的时候同官太太们打交道便游刃有余，如今应付这些场面更是不在话下。
相较之下，东方显那几个妾便只是徒有姿色，有的轻佻浅薄，有的木讷寡言，根本上不得什么台面，正经的官眷也根本不屑同她们交际。
她这边正同东方显僚属的太太们相谈甚欢，白嬷嬷悄悄走过来同她耳语几句，她便告了罪暂离了席上。
到了无人处她才问道：“怎么回事？”
白嬷嬷道：“崔姨娘刚刚醒了，说想看看庆哥儿，不知——”
自打庆哥儿一落了地，岳夫人便借口崔姨娘昏迷，将他抱到了自己房里养着。东方显自然无从反对，甚至觉得这样更好。
只是崔小翠毕竟是庆哥儿的亲娘，却到现在还没有亲眼看他一看，到底有些说不过去。
岳夫人略想一想便道：“她要看便让养娘抱过去让她看看，只是莫待久了。跟她说她还病着，庆哥儿又稚弱，过了病气可就不好了。”
白嬷嬷应了，又有些迟疑道：“若是她执意要留下孩子在身边？”
岳夫人冷哼一声：“这家里什么时候由得她做主了？”
若是崔小翠知趣，她便看在孩子的面上让她过得舒心些，反正梁老太医也说她生产时身子亏损得狠了，往后怕是再难有子嗣，平日更需精心调养，身子骨才能慢慢恢复。自己若想在这上头拿捏她，那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若是她不识抬举，还存了别的什么痴心妄念——岳夫人冷笑，那可就别怪她心狠了。
小翠受了这遭大罪，脸上血色尽失，连嘴唇都是灰白的。
碧汀已偷偷流了几日的眼泪，见自家姨娘总算是清醒了方才欢喜起来，只是眼睛还红红的像只兔子。
“闲情那丫头，怎么去给白嬷嬷送句话这么久还不回来？该不是又遇着哪个熟人躲到一边闲磕牙了吧？”她有些嗔怪道。
碧汀是小翠抬了姨娘后才从外面买的丫头，闲情倒是从前夫人房里粗使的，因此遇到要与那边打交道的事，常常便派了闲情过去。
她二人年纪相仿，后来倒是碧汀更得用些。闲情做事有些毛毛躁躁的，遇事又爱躲懒，小翠并不喜欢她。只不过碍着夫人的缘故，也不敢很是疏远。碧汀虽然有些嘴碎，对她却是忠心耿耿。
往常听了这话，小翠还要在心中生些闷气，如今却只是淡淡一笑道：“随她去罢。”
“姨娘往日也太纵容她了，如今有了小少爷，这府里谁还敢不把咱放在眼里！您也该……”碧汀尤有些不甘心道。
“你少说两句。”小翠疲惫地止住她，“往后再不许在旁人面前说这些，没得叫人家笑话咱们轻狂。”
碧汀不服气地嘟囔两句，见姨娘像是有些恼了，这才赶紧闭上嘴。
小翠歇了口气，忍不住又问她：“你可见过庆哥儿了？”
碧汀忙道：“见过的，庆哥儿长得可真壮实，嗓门儿又洪亮，一落地就哇哇大哭，老爷在外面一听是个哥儿，喜得把身上荷包解了，满屋子撒钱呢。那时候在旁边伺候的可都得了便宜。“连她自己也得了有二两银子，“后来又赠了梁老太医五十两诊金，把他可乐得不行。连那两个稳婆，也一人得了十两银子的厚赏呢。”
小翠却问道：“庆哥儿他长得…长得像谁？”
碧汀歪着脑袋想了半天，她看到的时候小少爷还是皱巴巴的一团呢，哪里看得出来像谁？
只得含糊道：“自然是又像老爷，也像姨娘。对了，庆哥儿生下来可白了！从前我那弟弟刚落地的时候，黑乎乎跟个猴崽子似的，丑得不成样儿。”说完就咯咯咯笑起来。想起家人，又有些惆怅。
小翠略感失望，只好等着岳夫人发善心，把她的孩儿让她看上一眼。往后的事情，再从长计议。
这时听见外面有声响，碧汀忙站起来去看是谁。没一会儿内室厚厚的帘子便掀开来，白嬷嬷打头，后面跟着闲情和抱着孩子的养娘。
小翠脸颊上涌上一抹急切的红晕，心脏跳得飞快。
“白嬷嬷来了。”她忍住激动，表情镇定地招呼道。
白嬷嬷扯出个笑脸道：
“姨娘可算是醒了，身上可觉得好些？夫人说了，若是有什么想吃的想用的，只管叫人到正房去要。不舒坦了也千万别忍着，叫个太医来家也不过是几步路的事。可别像从前似的，快生了也不告诉夫人一声，偏让人去寻老爷。老爷一个大男人家，哪里知道什么。”
这话夹枪带棒的，听得碧汀脸色都不好了。姨娘还在床上起不了身呢，这也太欺负人了些。
小翠却带了笑道：“白嬷嬷说得极是，吃了这个教训，我再不会犯傻的。”
白嬷嬷心中微感诧异。这个崔小翠从前不过是个丫头的时候性子便有些骄矜，总当自己还是官家小姐似的，又仗着知书识字，长得有几分姿色，便不把其他的丫鬟婆子看在眼里。怀了身子后虽稳重些，眼里还常是目空一切的模样，哪里会同她说这种软话。
难道是当了娘以后就不一样了？
她可不信。
这蹄子从前是潘雪来的左膀右臂，口滑心刁，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她回头可得提醒夫人，千万不能被她糊弄了去！
心里这样想着，口中却道：“姨娘知道分寸就好。夫人最是赏罚分明的人，绝不会错待了哪个。那徐怜珠，如今还在柴房里关着呢。冻饿了这两天，若是还没死，等夫人抽出空来就要把这贱人发卖出去，定会给你好好出气。”说着便阴阴干笑两声。
小翠听了心里闷闷的堵得发慌。她们这样的女人，看着花团锦簇不可一世，其实都只是别人手里的虫子，都不用费力就能捏死。不知命贱，枉自强争，到头来还不是落得一场空……
可是，凭什么？
她也是爹娘如珠如玉捧在手心里长大的，不过是受了舅家连累沦落至此，自家并不曾有半分过错。难道她就该乖乖认命，默默忍受老天加诸在身上的不公，不但不能反抗，连稍微生出想要改变的念头都是罪该万死的？
不知是从何时开始，她原本习惯了卑下，麻木的平静着的内心里，渐渐燃起了一簇火苗。这不安分的火苗时刻都会冒出来炙烤她快要干涸的内心，用疼痛提醒自己还是个活生生的，有心，也还有魂魄的人。
她学会了不甘心，也就把自己送入了危险的境地。
而这一切，都要归因于已经离开的那个女人。
潘姨娘，就是毁在了不甘心上。而自己呢，是不是也会步上她的后尘？
小翠心底一抽，不，她绝不。
她要隐藏好不安分的内心，收起一切会引来嫉恨的表象，哪怕需要夹着尾巴做人，哪怕要让她跪下去舔岳贞娘的脚，她也在所不惜！从潘姨娘的下场里汲取教训，小心提防，步步为营。谁能忍到最后，谁才能笑到最后。
现在，这不仅仅是为了她自己，更是为了她的儿子。
心思电转过后，她微笑着对白嬷嬷道：
“我身上带着病气，过到庆哥儿身上可了不得。这样罢，就让养娘到床边上来，把襁褓揭开些让我看看他就好。不用抱到床上来了。”
在场的人都有些吃惊。碧汀眼眶又红了，姨娘这是怎么了？
白嬷嬷满腹狐疑，试探道：“就抱一下庆哥儿也无妨的。”
崔姨娘摇头：“哥儿的身子要紧，往后我病好了，再到夫人那里去看他也不迟。”见白嬷嬷面露异色，她笑着道：“庆哥儿能得夫人垂怜，这可是他几辈子才修来的福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