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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68<晋江独家首发>

    段羽依依不舍跟他招手告别了,苍天素托病并没有参加恭送宁远离京的仪式,对于当年的所谓预言,他并不想过于深究。

    苍天素也很诧异为什么苍景澜能够理所当然地把宁远抛出来当替罪羔羊,预言也许是宁远说的没错,迫使艳姬早产、坐视李宓惨死的事情可是苍景帝本人做出来的。

    段羽护送宁远离京的第二个月,护卫队遭受袭击的消息传到京城,两千余人生死不知,失去了音信,苍景帝在早朝时震怒,挑了几个人出来大骂了一顿,责令当地守军加强警戒力量,彻查此事。

    不少朝臣在初时的震惊过后,都认为这是来自于别国的挑衅,因为护卫队是在屏扬遭受攻击的,屏扬城乃是苍国四大驻军地之一,由老成持重的李广德将军率领二十余万军队常年驻扎在此地。

    宁远在民间的威望隆重不让苍景帝,这位老和尚素有活佛之称,眼见再熬过两年就能成为无极大陆有史以来记载的第一位年过百岁的老人。

    苍景帝当初大张旗鼓把人请到了京城,场面摆得极大,两千余名全副武装的军队横穿苍国国土招摇走过,半个苍国的百姓都有所耳闻。

    现在皇上潜心问完佛法,把人恭敬请出去的当口,眼见护卫队就要到达目的地了,竟然凭空消失一般,连点消息也没有传回来,朝臣也都心里面有数了,不说别人如何,起码宁远大师八成是已经是个死人了。

    一时不仅苍国一片哗然,整个无极都震了三震,四国数以千万计的虔诚信徒失声痛哭,戴孝哀悼这位半佛的离世。

    在这样的大前提下,连苍景帝的地位也遭受到了不小的冲击,为数不少的苍国民众都把宁远遭受不幸的原因归咎到景帝莫名其妙突然把人请进京城这件事情来,不然宁远好好地缩在大悲寺,这都几十年了,无风无浪地过来了,结果景帝一把人请进京,回来就死了。

    苍景澜一直对无极大陆崇信神佛的风俗不屑一顾,作为一个优秀出色的帝王,没有人喜欢除了自己以外的任何人在民间拥有过高的声望,尤其当事情同信仰牵扯到一块的时候,更让人格外忌惮。

    信仰在给人带来依赖和安全感的同时,也很容易导致疯狂。无极大陆历史上也不是没有发生过类似的事情,三百多年前岳国皇帝昏庸无道,四个德高望重的寺庙住持振臂高呼,军队支离破碎,国家四分五裂,承国借此机会独立,方才形成了如今的四国鼎立之势。

    前车之鉴,历历在目,面对民间汹涌如潮的民愤和请愿,谁也没有对苍景帝重惩护卫队成员的行为提出质疑,哪怕这些子弟至今音信全无,恐怕已经全都遭遇了不测。

    过半护卫队成员被停职查办,段羽这个负责人的职位更是被一掳到底,镇北将军的职位转到了李仁锵头上,府上一应近百仆人尽数被打在牢狱中。

    苍天素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过苍景帝动起手时的狠辣了,皇帝用自己的举动告诉他,就算人家现在对他有那么一点意思,真下手时也不会容情。

    本来苍天素不至于连一帮子奴仆都护不住,只不过他这段时间本身也在酝酿大动作,人手都被派了出去,何况牵扯到宁远惨死的敏感微妙事情,交好的朝臣不敢顶着漫天的民愤帮护送不力间接导致大师身死的段家说话,苍天素的意见被苍景澜毫不留情地驳了回来,孤掌难鸣,只得作罢。

    苍天素直到回府,脸色都没有回转过来,任凭他养气功夫再到家,如今段羽生死未卜,也是不免焦头烂额。

    李仁锵下了朝还专门上亲王府劝他:“不碍的,这次确实是阿羽事情办得不好,竟然让宁远大师被人给杀了,也该给点责罚。”

    苍天素闷闷的很长时间没有说话,半晌才道:“找人往牢狱里多塞点银子,尤其是段府的老管家,别让他受苦。老人家看着阿羽长大,两人情分不一般。”

    “我明白了,这就找人去办,”李仁锵皱了皱眉,见他脸色仍然不好,犹豫了一下问道,“现在还没有消息吗?”

    苍天素摇了摇头,段羽本来是坚持两天一封信的,风雨无阻从不间断,护卫队音信失踪的前一天给他送信的白雕就没有到来,苍天素那时就隐隐感觉到蹊跷,急忙让赵六调动人手去查详情,只可惜路途毕竟遥远,至今仍然没有消息回馈。

    事已至此,李仁锵还能说什么,他平素跟苍天素关系算不上热络,还因为段德惨死的缘故看这位年轻的前西北军主帅不太顺眼,不过此时在段羽的问题上,两人立场却空前一致。

    李仁锵见苍天素眉宇间俱是郁郁神色,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劝慰道:“就算阿羽坏了事,事情也没有太糟糕,如今时日尚短,还看不出什么,没准到时候发现只是虚惊一场呢。”

    这话说得李仁锵自己也不信,愁眉苦脸劝了苍天素几句,见没有回音,李仁锵也没了兴致,告辞后垂头丧气离开了。

    他虽然新升了镇北将军的职位,却一点也没有升职的喜悦,这都什么破事儿,段羽虽然人傻不怎么靠谱,也不应该搞出这样大的纰漏才对。

    李仁锵走后不过须臾,苍景澄就进来了,看神色并没有沮丧伤心等情绪,一屁股坐在凳子上,见他一张酷似艳姬的脸上俱是懊恼自责,遂笑道:“怎么了这又是?”

    苍天素看着他没有出声,事情闹得这样大,眼前这人肯定也是知道了的,无需他多费唇舌。

    “傻瓜,这算多大的事儿呢?苍景澜那个傻子把西北军主帅移交给了李仁锵而不是给了徐偿,他这是在自寻死路呢。”只要西北军军权在手,苍景澄压根不在乎段羽的死活。

    正相反,在他看来,死了一个段羽反倒是好事儿,京都贵族们之间一直隐隐约约流传着这两个年轻小辈不清不白的传言。

    虽然无极大陆民风开放,男风屡见不鲜,到底也不是多光彩的事情,段羽要是真死了,正好还苍天素一个清清白白的名声。

    苍景澄先前对于苍景澜的心思还有疑虑,经过了今天的事情,见他仍旧傻乎乎把军权往苍天素手里塞,知道这属于打了一棒子之后给的甜枣,心中不禁暗自好笑。

    澄王爷当然明白此时的苍天素同他老子的差距还很大,不过这差距正在被一步步追平。只要苍景澜多犯几次傻,苍天素真正站稳了脚跟、成长起来,艳姬的大仇何尝不能报呢?

    苍天素闭了闭眼睛,勉强牵动了一下嘴角:“阿羽可能已经死了。”就算不死,身上背了这样的污点,段羽这辈子恐怕不能再重返官场,更别说正儿八经带兵打仗了。

    苍天素联想到苍景澜对宁远的态度,自然知道所谓敌国挑衅之名不过是苍景帝拿来哄天下人的借口,真正动手的人是谁,他不用想都能知道。

    苍天素本来就不是一个习惯以乐观态度面对生活面对人生的人,他的经历决定了他的性格中有一些极度悲观的东西,更何况现在的情况下,哪怕他是个傻子,都没办法告诉自己,说不定段羽吉人自有天相,浑浑噩噩真的能逃过一劫。

    苍天素甚至相信,杀宁远不过是苍景澜的一个幌子,皇帝真正想要动手除去的人是段羽,就因为段少将军最近跟他黏糊了一点。这样的念头一起来,他如何能够不愧疚?

    生母和养母都已经因为他而死了,现在段羽也遭遇了不测,苍天素此时心灰意冷,除了自责,更多的甚至是绝望。

    苍景澄完全不能够理会他此时的感受,满不在乎地笑了一声:“那又怎么样呢,难道你对姓段的真的动情了?”

    苍天素此时并没有说话的兴致,半低着头当默认。

    没想到苍景澄拍着桌子哈哈大笑:“别傻了,根本不可能,真正爱上一个人,绝对不是你此时的心理状态。”

    苍天素不愿意与他分辨,站起身就要走。

    苍景澄却突然不依不挠起来,一把抓住了他:“你知道吗,当爱上一个人的时候,不会像你这样冷静地计算得失,瞻前顾后,斤斤计较——更不会像你们相处时,你那样的坦然。”

    “……那你说是什么样的?”苍天素挣脱了一下没能挣脱出来,半垂着眼帘遮盖住眼底一闪而逝的杀意,带着难掩的冷淡询问道。

    “当面对你爱的人时,你会举止失措,言语失常,做任何事情都变得不像你,你的所有的计谋算计都不再管用……”苍景澄脸色浮现出怀念的神色,说到最后声音越压越低,“我后来时时在想,我比苍景澜差到哪里呢?只不过苍景澜面对着她时发挥出了正常水平,而我却表现得一直像个只会红着脸的傻瓜——如果我没有爱上她,说不定她爱上的人反而是我……”

    苍天素冷笑了一声:“那是你,不是我。”

    “我是这样的,现在看苍景澜也是这样的,他现在一看到你,是不是就是个不断发傻的蠢货?”苍景澄深深看了他一眼,“放心吧,凭我对苍景澜的了解,你的段郎此时肯定还活着。”

    双胞胎之间的羁绊比想象中还要深,苍景澄冷眼看着苍景澜最近的举动,已经看出了当年自己陷入情网时的影子。

    他自忖假使时光倒流,回到二十年前,人生的轨迹发生偏转,自己坐上了龙椅抱得美人归,抓到了苍景澜,就算心中再恨,也不会立时杀死。

    死人在活人心中的影像会随着一次次的回忆被不断完满化,最后变得纯洁无暇、无可挑剔,成为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

    苍家刻在血脉中的病态占有欲让苍景澄必定会杀掉情敌,可是苍景澄不会傻到当艳姬仍然爱着苍景澜的时候动手。

    他相信如今的苍景澜也会明白这一点。

    作者有话要说:鞠躬,二货终于考完了,今天开始日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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