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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十七章:情势急转(下)

    这世上应该没有什么能比人心更善变了。

    算来自二人相识仅短短二十日,情不知因何而起,炽烈而迅猛,几个小时前还亲密缠绵,倾心欲嫁。

    而此刻,情竟又一下不知所踪,心中好象有个大裂隙,仿佛所有的热情都流失殆尽,变得空空荡荡的。

    她想起以前自己很喜欢的仓央嘉措的情诗:“姑娘不是妈妈所生/怕是桃树生的/要不然为何她的爱情/怎么比桃花谢的还快?”

    她感觉到自己的可怕之处。

    “你不能因为一件不好,就要否定他所有的好,他要救他的朋友,也没错,你难道希望他是个见朋友去死,也无动于衷的人吗?”她心里有个声音一直在劝说自己。

    可是,不行。

    因为在二选一的选项中,被舍弃的那个是她,情绪中隐然有一种羞辱感在阴阴地燃烧。

    而且他们中间还横亘着他朋友的一条命,和他那打破她信任的一推。

    她没有信心以后还能够再坦然信赖,能放心地把背后的防务交给他,因为她不知道他的‘下一推’会在什么时候突兀地出现,会不会更加要命......

    “我难道天生缺乏爱上人的能力了吗?为什么只要有不好的苗头,我就想着逃走,就想着趁还没有恶化到相看两厌之前,就了结一切,对李斌是这样,现在轮到他了。”她意识到自己在情感处理方面的缺陷,但还找不出解决之道。

    没有什么能比感情更脆弱的了,前一分钟还是价值连城的钧瓷,后一分钟一旦打碎,碎片等同于瓦砾,原来的再也回不来了,即便勉强拼合,又能做什么用呢。

    而她这只感情方面胆小的兔子,一有风吹草动就想逃跑。在她完美主义感情洁癖的显微镜下,破碎瓷片上的种种“裂痕”也被越放越大......

    情绪上的动荡,引得腹中抽绞着痛也越来越剧烈,她痛得脸色发白,紧张性地干呕,冷汗如雨,无法控制地啜泣,蜷缩成一团满床打滚。

    车门外,以江心澈的武功耳力,早听到车中痛苦的声息。

    “她伤得怎样了?是我害了她吗?”他心急如焚地直想破门而入,但又怕令她更生气。

    想到驾驶窗玻璃那里没有窗帘,他一个提纵,跃上车头去,趴在玻璃上向里张望。透过座椅背,他正看见她痛到满地打滚的凄惨模样,霎时如遭雷炁。

    紧接着,那驾驶椅位上大片殷红的血迹直直刺入眼帘,他的呼吸都一下消失了。

    我要进去!我要进去......

    他已不惜一切想要破门了,但目光滑移到驾驶位旁的车门上,发现那里在俞秀玉施‘仙法’时,车玻璃还开了条宽缝,车门的锁杆钮也没按下,看来没有上锁。

    他跃下来,一阵风似地开了驾驶位车门闯进去,一把抱起正挣扎翻滚的人儿,闻到她身上的血腥气,一颗心痛到要裂开了。

    “你怎么进来的...出去...别碰我...”

    她死命地挣扎出他的双臂,捂着腹部朝车后壁躲远一点,眉间都痛得发颤,有气无力地喝道。

    她不想让他看到现在的狼狈相,更不想见他,她已经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

    “秀秀!不要......”他痛楚的凤眼中蕴着大颗的泪,泪落连珠子,少年恐慌而绝望地呜咽着,就象是一只预感到自己要被抛弃的幼兽。

    他已敏锐地感觉到她的远,已远到再不可及。

    俞秀玉望着他,极是惨然,她也不明白怎么会一下子就到了这个地步,她说过‘会很心疼他、会对他很好很好的’,可现在就是过不去心里的坎了。

    终究是她要对不起他。

    “我想一个人呆着...你出去吧...”她的口吻缓和了些。

    “秀秀...你想把我千刀万剐都行...可要先治你的伤...你伤势怎么样...需要用哪些药...要我找大夫吗?”他觉出她语气上的松动,隐隐升起了希望,也许有合好的希望。

    “我的事...不能让韶军知晓...我不需要大夫...不需要吃药...我不需要你...只想一个人呆着...现在我要你出去...你可听明白了?”

    江心澈的脸色猛地变得惨白。

    俞秀玉已经没有力气再关注其他,一下软倒在充气床上,咬牙硬捱着难熬的腹痛。

    “秀秀...”他上前扶她,含泪苦苦哀求:“秀秀,我知道我犯下大错,你饶我一回吧,我当时...当时...”

    他也不知道那一推,怎么就推出手了。

    “你...非要挑这...时间说这个吗?”她咬着牙关,痛苦地蜷缩着,象一只油煎着的虾,带着哭腔嚷着:“出去!出去呀!别逼我说难听话!”

    她不再亲昵耳语似地叫他‘澈澈’了,只是说‘你’,口吻中的那种疏离遥远,就好象已隔了天与地的距离。

    她见他呆呆地仍不动,费力地坐起来,冷声恨道:“纪皇子...你很想为朋友报仇吧...要不要再给我一下狠的?你是非要亲眼看我死了...才解恨...是不是?”

    江心澈直如万箭攒心一般。

    俞秀玉已顾不了许多,连推带顶地把发怔的‘石像’顶出了车门,这回将所有的门全都锁好,惟留一扇车窗的一条小缝儿透气。

    随后筋疲力尽地倒在充气床上,紧按着剧痛到造反的肚子,哭泣着又捱了一会儿,渐渐地,失去了知觉。

    这时天慢慢开始大亮了。

    可江心澈的世界一片漆黑——她伤重得会死吗?怎么能痛得那样,我恨不得把自己碎尸万断,我真不是有心的,她叫我纪皇子,她说我非要亲眼看她死才解恨,她竟这样说...她不会原谅我了......

    没过多久,韶国的帅帐那边又派裴副将来问‘是否启程’事宜,被江心澈以‘王储正在闭关修行’给挡了。

    殷霆大将军也觉得此时不走,是正中下怀,因这场战后需要掩埋尸体、救治伤员、盘点军需物品损失、俘虏处理等各类事情繁多,全军正忙到不可开交,一时无法分兵护送。

    并且有位能驭龙的仙使留在营地,对士气的提升回转大有助益。

    昨夜亲眼见过‘金龙威力’的士兵不少,已口口相传那个被龙所杀的人死得神魂俱灭,化骨扬灰,这件事已流传为一个神话传奇,而驭龙的仙使也已经登上了令人敬畏的神坛。

    俞秀玉对此还不知晓,再醒来时,发觉已经睡了五个多小时,已过中午了,她觉得身子好受多了,腹中虽还有隐痛感,但疼得已不是那么抽心抽肺的。

    从空间移了储备水的木盆出来,加热后,清洁整理了一番,又换上一套深颜色的新古装,她的情绪已平和了许多,想着如何重新面对江心澈,考虑着说辞。

    她微不可查地掀开一点窗帘边,在车厢两侧都没有看到江心澈的身影,望望窗外湛蓝的天空和大太阳,今天是个热天,远远地还传来此起彼伏的惨叫声,猜想是野战医院的伤兵们发出的。

    想到昨天自己就在圈子附近杀死了一个人,虽然是几秒钟内让他无痛苦的死去,但身化飞灰,怕是四处尘埃中都有骨灰原子。

    想想那些战争中被杀死的人,天热腐烂的尸臭,又跳跃性地联想到瘟疫病毒......她心中一阵犯恶心,直想速速离了此地去。

    她打算今天无论如何要离开这个鬼地方,经过昨晚的立威,相信应该不会有人敢拦阻她。

    心头又升起一事,忙走到驾驶台那里,扯换下血色干涸的椅套布,细细擦拭清洁一番,将这血布裹上要烧毁的换洗物上打算等会一起销毁。

    笼上面纱,打开了车门出去,正看见江心澈象个被遗弃的孤儿一样倚坐在车门旁的地上,神情萧索,看见她,眼神一下亮了:“你,好些了?”

    “嗯,好多了,怎么坐地上?看衣服脏的。”

    她走远了些,把手中的团裹掷在地上,发异能光束引燃处理完毕。

    回转来,见他还象等待宣判一样忐忑地望着她。

    “你午饭吃了吗?”

    “他们派人送过食盒,我收进大帐里了,等你一起吃。”

    “你吃吧,我不饿。”她一想到这个营地之中的卫生情况,有可能遍布瘟疫病毒,她就吃不下去。

    “我也不饿......”

    “那就上车,我要去见他们的大将军。”

    江心澈看不清她面纱后的神情,心里一下悬了起来。

    ------

    主帐里,殷霆大将军这回礼数更加周全地接待了她二人,俞秀玉道明了来意,打算现在就回控渊关。

    殷霆还想就护送的兵马数推迟时间,但俞秀玉坚持不用护送兵马也行,只要开个进关证明,如果殷大将军为难的话,她就不去韶国好了,总之今日是走定了。

    殷霆觉得不宜得罪她,只好照办,命手下的亲信之将殷卓率一小队‘金吾营’领路护送。

    俞秀玉心中一动,道:“殷大将军,不知永国战死者的尸体你们是怎么处理的,如果不加掩埋,很快有可能会发生瘟疫。”

    殷霆大吃一惊,这深深触动了他的隐忧,在她二人来营中之前,军中已有几例疫症,时隔一日,又有了几例发作。

    他连忙放低身段求教。

    “殷大将军见谅,可惜本王并不通医术,只知道这种热天尸首腐烂,尸毒会随风乱飘,沾者中疠,营地里人马齐聚,水源、卫生条件差,极容易出瘟疫,所以本王必须要尽早离开。”

    又友情介绍了些洒石灰粉消毒、病区隔离、口罩、碗筷煮水消毒之类的事项,而后潇洒告辞。

    她回去时,还是乘坐了随军需车来时置办的一辆马车,把那辆客货两用厢车仍收入空间,以节省汽油。

    天气热,行进一个多小时后,路过一条控渊江的小支流,众人下马暂歇打尖,让马吃草饮水。

    俞秀玉和江心澈走到上游处,将水汲满了浴桶等各类器皿,仍储备到空间里。

    随后在树荫下跟带队的殷卓聊天:“殷将军,现在永国现在情形如何?”

    殷卓此人气质明朗,看上去挺健谈,人约摸二十岁出头,年龄虽轻,不过还是挺谨慎,想了想,回答了一些目前众所周知的事。

    “我国与永国交战,二十天前有场大捷,伏杀了永国的十一皇子,听说永国崇瞻帝悲伤儿子死了,追封为太子,谥号叫什么‘章怀太子’,后来又全国抽调精兵十五万,增兵不说,还命永国的主帅以下全部带罪立功,那帮子人忽然就悍不畏死起来,就在昨天,有敢死营先破前军鹿砻角寨,随后夜袭冲营,亏得仙使神威,吓得他们心惊胆寒也没占到什么便宜。”

    俞秀玉看看近旁的江心澈,发现他垂着眼睑,长睫微颤,只一节一节地拗断手上的树枝,越拗越快,越拗越细,似是要辗成细粉。

    于是再引话题:“噢!章怀太子,以前永国没太子吗?”

    殷卓道:“崇瞻帝的儿子多啊,有二三十个呢,大概挑花眼了不知道立谁好,现在这个战死的,倒得了个封,人死如灯灭,虚名虚热闹罢了。”

    “这太子的娘是皇后吗?”

    “是的,听说琳成皇后忆子成狂,已被崇瞻帝迁到叫什么慈安宫的去静养,现在后/宫由皇贵妃乐氏掌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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