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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十四章 顺子死了

    上帝总会在不经意间给你个惊喜,也会在你意想不到的时候给你个狠狠的打击,虽然我不知道上帝究竟是何方神圣,我感叹命运弄人的同时,我诅咒上帝的八辈祖宗,尽管我拼尽全力的与贫穷和苦难斗争,可是当我站在企及已久的高度时发现我依然还是个穷人,然后我不得不挣扎着,蹒跚着继续爬高,于是这种心态就成了一个死循环,然后就是钱,钱,钱,当我的银行卡里存款位数累计增加之后,我的安全感和信心也在逐步增长,随之而来的就是野心和无止尽的贪婪的欲望,有钱的日子我总想着就是天堂,可是有一天我发现,钱把我的良心和自负带进了地狱,而且还是地狱的最底层,这时我努力的叫嚣着,我希望用我的钱能赎回我曾经的一切,可是任由我嘶声力竭的呼喊,地狱还是那般的冰凉。生命是至高无上的,生命之贵,贵在生命的延续,贵在生命的责任,一个生命的逝去不管承认还是否决,总能带给你一丝凄凉,哪怕是罪大恶极的死囚的生命终结,都会远远超过一个新生命诞生产生的能量,因为这种情绪叫做悲伤。

    相比那些死去的人,活着的人应该学会孝敬,相比那些死去的人,活着的人应该学会宽容,相比那些死去的人,活着的人要学会坦荡,相比那些死去的人,活着的人应该学会珍惜活着的每天,哪怕是千夫所指的罪人死去了,不管别人怎么戳脊梁骨,死人是听不见的,没有知觉的,痛苦和悲伤的往往就是罪人的父母妻儿,尽管死人有罪,尽管死有应得,可是世上最大的痛莫过于丧子丧亲,这种痛往往没办法准确的评估,可是会伴随着亡者的至亲一辈子,任何时间地点想起来的回忆都是痛的,而且痛的无可替代,相比之下痛会比幸福持续的时间更长,他们难道就有义务承受这种创伤吗?回答是否定的。尊敬每个生命,就是尊敬这个生命的全部,不管任何时候,任何理由,收割生命的人总是会遭到报应的,这些人会遭到的惩罚会比失去生命的惩罚严重一万倍,不管是正义的还是非法的,剥夺生命的人良心和人格都会下地狱,对这些人最大的惩罚就是生不如死。

    我开始思考生命就是从这时候开始的,我不是从来没经历过生死,看着村里年高的老人们的逝去,我也只是一时的悲伤,伤过之后就变得理所当然起来,我庆幸我还活着,庆幸我的年轻,也庆幸着我的无知,可是有一天一个鲜活的生命在我手里消逝,触摸着越来越凉的体温,看着渐渐凝固的鲜血,伶听着死神的钟摆,我崩溃了,假如可以,我愿意拿我的所有来交换,换来他全家的欢声笑语,换来他未来妻儿的依赖,换来他骄傲的回眸,换来他白发父母的快乐,换来他老年之后坐在摇椅上的那份安详。可是我做不到,真的做不到,即使错误在他,即使我已经三令五申的提醒,可是在生命的沙漏从指缝里慢慢消失,我第一次感到了生命的沉重,这种沉重带给我的自责,让我每每想起,指间的香烟会不由得滑落,这种沉重带给我的悲伤会伴着我一直到死,我不得不承认生命的伟大,我真的不得不。也许我曾经感叹过生命的脆弱,感慨过生命的多舛,可是当我真正触摸到生命的时候,我发现那些感叹和感慨变得一文不值,花再多的钱,买不到的唯一就是鲜活的生命和青春,谨以此章祭奠那些死去的生命,以此文为你们安魂,同时请活着的人自勉。

    我和志伟悠闲的躺在六子他们所在的煤窑的山坡上,看着落日余晖,看着夕阳晚霞,想象着银行里蒸蒸日上的存款,我们都在心底描绘着美好的明天,至少明天的明天我们会衣着光鲜,至少会香车美女,我们甚至聊到要进军地产,然后进军金融,要做一个百年企业,记得志伟当时还套用了时下最经典的一句话——咱们去吃饭,点两份,一份吃了,一份喂狗。于是我们继续这这个话题,直至娶两个老婆,一个洗脚,一个做饭,聊到开心之处,我们哈哈大笑,煤窑底下现在换成了柴油机动三轮车,虽然很小,可是很有效率,比起拉着紧跑慢跑都跟不上的绞车加板车的工作环境改善不少,至少每次能拉上来一吨煤啦,原来的八百斤的平车跟着跑一天人都快散架了,所以志伟,六子,我,大奎叔,王福等人经过友好协商一致决定买了四辆三轮车,这种三轮还是经过防爆处理的,然后改装降低了车身高度和宽度,机动性灵活,驾驶容易掌握,特别适合在井下工作,烧掉五百块钱的柴油后几天的培训结束,所有的工人都能驾轻就熟的掌握驾驶技巧了,熟练的倒车,操纵自卸翻斗,爬坡,拖档下坡等技巧,工人们将煤经过爆破,采挖,用平车拉到固定的地方,直接倒到停在稍微低矮的槽里的三轮车上,倒满后由三轮车直接拉倒煤场倾倒,这样一来就大大加强了工作效率,然后我们还花几天时间整理了巷道里的顶板和支柱,以便三轮车可以大展拳脚,假如你会开小车,假如你认为驾驶三轮车很简单,假如你自认为驾驶技术过硬,你可以来煤窑上开一次三轮车,保证你立马会谦虚起来,三轮车的方向把是没有液压助力的,只有在开动的时候你才有可能扳得动方向把,即使你成功的摇着了柴油机,即使你成功的扳动了方向把,那么巷道里的立柱会把你吓出一身冷汗,我自己试过几次,车厢和距离最远的立柱之间的距离超不过10厘米,即使你高超的驾驶技术让你成功躲过一根根立柱,那么你还得小心着脑袋上低矮的顶板,上边突出的任意一块石头足以让你的脑袋稀烂,即使你带着安全帽。即使以上这些你都认为没什么,那么没关系,真实的环境就是开着大灯都看不到巴掌大的光,白色的会反射折射光吧,对不起,底下全部都是黑色的,这些中国最底层的矿工就是在这种环境下劳作的,没有保险,没有养老,没有公积金,没有免费医疗,甚至还不能称之为矿工的矿工。就是这么一群人,流着血,流着汗,养活了亿万家庭中的一个一个小家庭,养活了一代人。可是他们流着汗并快乐着,粗糙黝黑的大手攥紧手里的洋镐和铁锹把,汗水在同样黝黑的脸颊留下,嘴里依然哼着不知名的,或是跑调的小曲儿,一天到晚上睡觉的时候总会叼着一根廉价烟,美美的计划着家里没盖完的房子,没娶老婆的儿子,惦记着上大学的女儿,想着没过门的新娘。想着回家给爱酒的父亲带的好酒,为老花眼的母亲配副眼镜,想完了就带着一身的劳累和疲倦睡去,为的是明天的明天还能健全的挥汗如雨。

    我们开会的时候反复的强调不能空档溜车,可是事故就是这么发生了,当我和志伟都快沉醉在想象里睡着的时候,山下传来大奎叔撕心裂肺的哭号,我和志伟赶紧跑下去,头灯安全帽都没带就冲进了黢黑的巷道,巷道深处大奎叔苍老凄惨的声音阵阵传来,我们飞快的往地下跑,近了更近了,一辆撞在巷道边上变形的三轮车丝毫没有引起我们的关注,倒在地上的顺子,或许那个已经不是顺子了的顺子,让我立马瘫倒在地,空气静止了一般,耳边就是大奎叔撕心的哭号,顺子因为喜欢开车,就换了个人去值班,自己来过过车瘾,大奎叔看到顺子开车,刚想拦下来,结果顺子就开着车奔巷道走了,追了几步没追上,大奎叔只好作罢,刚回到窑口就听到巷道传来金属撞击的巨响,于是就发生了这么一幕。

    短暂的失神之后我疯狂了,推开大奎叔,背起顺子就往窑口跑,我什么都听不见去,就想着去了医院医生能解决这一切,顺子一定会醒过来的,不顾所有人的拉扯,执着的跑到了窑口,大奎叔一再劝我放下,说没用了,可是我始终不愿意放下,我不忍心放下,那一刻我的脑袋里没有想着推脱和逃避,没有想着如何善后赔偿,就想着这个人能活过来,活起来!看着大奎叔的老泪纵横两鬓斑驳的白发,想着顺子的父母,我无助的坐倒在地。

    善后是我和志伟一起办的,大奎叔再三说责任不在我们,是顺子命不好,自己活该,可是我们的内疚感反而越来越强,顺子的父母是怎么想的,我们面对顺子的父母的时候,我们能说些什么,或是能做些什么,我们即使做了,说了又能怎样?伤口好了,可是疤永远的留下了。钱真的买不回生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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