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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8第八章 张家的覆灭

    王掌柜再一次踏入张家大门,底气还没有上一次的足。 说实话,自打近月前大奶奶将他叫去吩咐了一番,他这心里就一直七上八下没个底。 姜家粮行经营也有近百年了,从初初的一个小铺面,到如今的遍及南方各郡县,靠的从来是稳扎稳打。 大奶奶这次出手,可真是意外得很。

    而且,出手也非常的狠。 比大爷有过之而无不及。

    大奶奶这样做法,无非是想吞下张家粮行,可是以姜家现今的财力,实在是难啊! 五天前他才吃的闭门羹,五天后的现在,情况也不可能有丝毫的好转。 大奶奶现下就想逼张家人将存粮卖给姜家,可是张家怕是还没到那个时候啊!

    他无奈地摇摇头,罢了,说不定大奶奶还留着后手。 今儿他见她一副气定神闲地吩咐自己的模样,分明是心里有谱的。

    五天前他来张家的时候,那守门的小娃儿几乎没把他给吃了,一双眼睛都要爆出来,吓死人了。

    难得今天他刚刚叫门,门就开了,却没有人来迎他。 他正好奇地往里张望,就见小厮客客气气地领着另一人出来了。 王掌柜这才明白,原来不是给自己开的门,是要送客。

    客人送到门口,和王掌柜一对视,双方只点了下头,就各自错开了。 人家的客人,王掌柜也没兴趣。 正欲开口问小厮,谁知门就在他面前“嘭”的一声关上了。 王掌柜看着近在咫尺差点拍扁自己鼻子的朱漆大门,心道,果然如此。

    他也没什么好失望的,转头就回去了。

    而里边的大堂里,张氏粮行的张掌柜已经送走了客人,却还是坐在那里,他需要想想清楚。

    刚刚走的人,自己说是从南郡过来的粮商。 其实南郡那方的生意他还没有触及,但是姜家人是有的,据说在那边做得还不错。 据这位自称姓丰的粮商所言,他们在南郡也是世代经营粮行,所以跟姜家其实算是对头。

    张姜两家的粮战打得火热,消息传到临郡是不足为奇,这姓丰的想白捡个便宜也能理解,他开出的价格就是姜家目前卖粮的那个价格,一分都不肯多,照他自己所说,如果高于这个价格,他就可以直接找姜氏粮行买了。 只是张掌柜总觉得事情怎会如此就解决了?那姜南氏真的就是个如此没有见识的妇道人家?她怎么可能没料到会有别家粮商插手进来?

    想到这里,张掌柜就不免想到姜氏的王掌柜递过来的消息。 王掌柜几次想见自己都没法见到,就让仆从传了话,说是愿意以目前的六五折收购张氏粮行所有存粮。 张掌柜听到的时候一口热血差点没喷出来,脸都要气歪了。 他张家粮行被他们姜家逼得没有了活路,现下还得忍着人家装模作样地来跟自己谈生意,是个人都忍不下去。

    张掌柜心想,姜氏粮行这一个月来肯定是亏本卖粮,本来按当家的意思,姜家这赔本买卖也撑不了多久,自己家忍一忍,过去了就好。 可眼下已经过去快一个月,那姜家摆明了是跟自家卯上了,他们就是一粒米都不想让自家卖出去。

    眼见这梅雨天一直过不去,仓库的存粮都已经开始发霉了,为今之计只能先将存粮处理了,再图后算。 但姜家竟然想从自家买走所有存粮,也未免太不把他这个掌柜的放在眼里了。

    他们买走张家所有存粮,张家无粮可卖,他们便不用再使这降价的手段,到时候将价格一提,他姜家白白地就捡了大便宜。

    想到这里,张掌柜咬牙切齿,他得跟当家的商量商量,看如今将粮卖给别家这条路行不行得通。 如果可以,那南郡的粮商买了自己的低价粮,回了南郡再稍低一些价格出售,对姜家在南郡的生意又是一个打击,指不定就能掣肘姜家在抚郡的动作。

    而自家这边,等姜家撑不下去了,再重新开始买卖便是。 他还真不信这姜家财大气粗到那种程度,可以一直揪着他家不放,只怕到时候把自己也给拖死了。

    张掌柜心下盘算清楚了,便急匆匆地去跟张守才请示去了。

    两天后,张守才派去南郡的人回来了,一切均如那姓丰的粮商所言,他们与姜氏果然是死对头,在南郡就已斗得不可开交。

    张守才心中大石落地,于是交代张掌柜将这生意给做了,自家粮行的所有现粮近五千石全部卖给了丰姓粮商。

    因担心姜家从中作梗,这次现粮的交易,张家人都是挑在晚上进行,近乎有些偷偷摸摸了。 总之一夜之间,张家所有粮行全都清空了,第二天连门都没开。

    张家人终于松了口气,粮行暂时开不了业,自家仓库里还有近万石的稻谷,好在还能存一段时间,他们现今只等着姜家那一个月的降价之期结束,便可见机行事了。

    三十天之期过去的那天早上,张守才一大早就在家等着张掌柜给他回报消息,不想等来的是个晴天霹雳:姜家虽然将价格提升了,但却仍是八折出售,而且时间延长一个月。

    这就意味着,张家在抚郡三十家粮行以及工人全部都要再空置一个月,更更糟糕的是,眼见六月底新一季的早稻便要上市了,届时粮食价格将被压得更低,自家库存里的近万石就注定了亏损的命运。

    这姜南氏是个狠手啊! 张守才极为无力地想。

    以他张家与姜家几十年的交道来看,对姜家的底细根本,他无疑是一清二楚的。 哪怕当初与那姜怀中交手,他都从未如此地彷徨过。 而眼下面对的这个女人,此刻就像是一团迷雾般笼罩在他的周围,让他看不清她的底细,也看不见自己的前路。

    她到底哪里来的底气和财力,可以支撑她亏本卖粮两个月?这个疑问就像个不断扩大的毒瘤,渐渐塞满了他的胸口,消不下、又去不了,直让他百般煎熬。

    明明最开始只是为了一桩亲事,到如今演变成一场恶战,这姜南氏大概是早就盯死了他张家的,只怕那亲事也就是个幌子。 她真是好魄力啊! 要不是此刻自己就是她的炮口所向,他还真愿夸她一夸。 可眼下,他只能先想想要如何过完接下来的一个月了。

    张家所有的收入全部来自于卖粮,眼下粮食卖不出去,只能将手上的粮行卖出一部分。 于是首批挑出的十家地理位置次佳的粮行,就被张掌柜将清单交到了张守才的手上。 张守才将清单来来回回看了不下十遍,心下一片惨淡,这些都是他家祖辈几十年的心血,怎么就被他给败了呢?

    张掌柜将铺子出售的消息放出去,第一个来的果然是姜家粮行的王掌柜。 他也没废话,估计也是清楚如今自己不受待见,只将来意说明,姜家愿出市价的九成,一次性收购十家粮行。

    张掌柜这次忍下脾气接待了他,但并没有马上答应。 十家粮行同时出手,先不说是否每一家都能卖到市价,只铺子什么时候能全部卖完还是个问题。 这十家铺面位置都不是最好的,再加上他张家现今急需现银,所有条件加在一起,姜家开出的价格就变得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但他心理上实在是难以接受啊! 他甚至宁愿散卖了这些铺子,也不想将它们一起卖给姜家。

    第二天,张掌柜就为自己前一天的犹豫高兴不已,因为他又等来了南郡的丰姓粮商。

    这姓丰的粮商愿出市价的九成二收购全部十家粮行,以图在抚郡的发展,张掌柜当下就拍板定下了这桩生意。 双方相谈甚欢,丰姓粮商甚至还透露,如果张家要出手仓库的万石存粮,也可以直接找他,价格好商量。

    张掌柜只点点头,心头苦涩,照如今这架势下去,一个月要是真让姜家给扛下来了,他张家估计真得将那一万石的稻谷给出手了,不然只会越留越贱价而已。

    结果张家没有扛到一个月过去,只大半个月,到六月底新粮上市的时候,他们便将库存的所有存粮全部出清,一粒谷子都不剩,价格嘛,当然只能是姜氏粮行售粮的价格——市价八折。

    张家一片愁云惨雾的时候,姜家为自家的五姑娘举办了一场盛大的及笄礼。

    这绝对是姜家历史上最最盛大的一场及笄礼,在姜家有史以来最繁盛的时候,这个庶女无意间承接了姜家从没有哪个女子有幸承接的荣耀。

    整个抚南城的同行几乎都有前来拜贺,尤其是家有适龄未婚子的,更是早早地到来占据有利位置。

    南槿忙碌了一天,到送走最后一名宾客后,独自在院子里沏了一壶茶,等待今天的主角——五姑娘。

    不一会儿迎风便领着人进来了,南槿看她一眼,示意她坐下。 五姑娘的神情是从未有过的郑重,她今天有被刻意修饰过,一张脸透着半清纯半妩媚的气息,南槿心中嘀咕:这姜家人都是天生的美人胚子。 不过最美的还是姜怀岳,她在心里补充。

    “大嫂为何如此关照我?我以为......”五姑娘犹豫着开口。

    “你以为?”南槿笑笑:“你以为我会因为四姨娘而给你穿小鞋?”

    五姑娘脸上一红,低了头,没有回答。

    “在我眼里,你首先是大爷的妹妹,然后才是姨娘的女儿。 我答应了大爷要照顾你,这些便都是你应得的。”南槿慢慢地说着。

    五姑娘脸上更红了,一并红上了眼眶,她使劲眨了眨眼,才看着南槿的脸道:“大嫂,对不住,我那天不该那样的。”

    南槿将沏好的茶分了一杯给她,自己慢慢啜了一口,才又开口:“过去的事都算了,今天叫你来,是为了最后再确认一遍。” 她抬眼极为认真地凝视着五姑娘的眼睛:“眼下张家已经快不行了,那张家大公子我也见过了,他定亲之后对你不闻不问,相信此时你也清楚了自己在他心里是个什么地位。 我最后问你一遍,若他今天一文不名,你可还是想要嫁与他?”

    五姑娘原本红扑扑的脸蛋瞬间有些凝固,但极快地她又点点头,仍如最初时一般答:“我要嫁他!”

    南槿垂眸:“你还可以有其他的选择,大嫂和姜家可以养你一辈子。”

    五姑娘强撑着笑笑,眼里光点闪烁:“大嫂,我不是想着别的,我只是想,凡事总要有个结果,我不能这样平白无故地让人欺负了去。”

    南槿诧异地抬眼看她,她本以为五姑娘是心中放不下那张大公子,却不想她竟只是心有不甘! 这样好! 这样总比盲目地痴念要好! 这才是她五姑娘该有的风格。 南槿朝她点点头,心下舒缓了些,便又问道:“既如此,大嫂也帮你出气了,这样不够吗?”

    “大嫂......”五姑娘为南槿这一句极为动容,她一手搭上南槿的手臂,哽咽道:“大嫂所做的是姜家对张家所做的事,而我,还有我自己想要对那人做的事。 大嫂便让我去吧!”

    为着这一句,南槿久久无语,终是拍了怕她的手背,没再言语。

    当姜家第二个降价月结束的时候,张守才亲自到姜家粮行看了看那张新贴出的布告,然后摇摇头,面无表情地走了。

    姜家粮行九折售粮,低价再延一个月。

    张守才扔开仆从,独自在街上慢慢走着,原本矍铄的精神,在这两个月内一天比一天颓败。 姜家布告上一个个鲜红的大字像刻在他脑袋里一般,不断在他眼前流转。 尤其是末尾那“姜南氏”的署名,已成了他的梦魇。

    此时此刻,即便还有二十家粮行在手,他也撑不了再一个月了。 况且谁知那姜南氏到底还要压多久呢,她给自己挖的这个坑,根本就没有底,他再不可能爬出来。

    他一边走,一边扫过街边的铺子,有几家月前还是他张家的产业,现今却是大门紧闭。 那丰姓粮商买走了铺子,却半个月了还没动静,也不知是打的什么算盘。 不过也好,他晚一天开业,他张家或许还不会倒那么快。

    不过眼下,这些都已不是他考虑的重点了,他真该为他张家的几十号人想想出路了。 悔不当初啊! 早知就推了那李家的亲事,将姜家女儿娶进来,事情或许又会是另一番场景。 姜南氏给那五姑娘办了那么一场热闹的及笄礼,八成是要给他张家看的吧! 好让他们悔得更彻底一些。

    晚了,都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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