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3良 人
先帝仁宗在位三十二年，驾崩时已有五十六岁，共有十二个儿子和八个女儿，长大成人的也有九子四女，当今圣上排行第九，既非长子又非嫡子，说起来能被封为太子并最终登基，不过是运气好罢了。
先帝的发妻庄肃皇太后陆氏膝下有二子一女，大儿子即为皇长子，既是长子又是嫡子，本事板上钉钉的继承人，只是在先帝夺位时无辜牵连，三岁不到就夭折了。二儿子就是先帝的五皇子，熙庆十四年六岁开蒙那年就被封为太子，龙章凤姿，气度不凡，只可惜熙庆二十六年在西北战场上，被流矢射中，当场就没了气。
太子本是为了军功才去的战场，没想到却得到这么个结果，帝后两人得到消息当场抱头痛哭，回过头仔细一查，几个年长的皇子居然都在这场看似意外的阴谋中推了一把。先帝厌弃了几个年长的儿子，这才相中了刚满五岁的皇九子沈凛。
先帝为了保证百年之后，皇后陆氏不被怠慢，将皇九子封为太子后，交由皇后抚养，又晋升皇九子生母梁充媛为梁淑妃，以抬高太子的身份。熙庆三十一年先帝病重，为防几位年长的皇子夺嫡，特意册封在西北手握重兵的大将军闻墨的嫡长女为太子妃。
先帝驾崩后，十一岁的太子登基，尊皇后陆氏为庄肃皇太后，生母梁氏为庄懿皇太后，由庄肃皇太后垂帘听政，直到建昭六年庄肃皇太后殡天，皇帝才开始亲政。
没有蘸墨水的毛笔在宣纸上胡乱地勾勾画画，回忆到这里，顾云容不禁有点疑惑。
这样看起来，闻将军的支持在皇帝登基前，和几位王爷对峙时的作用颇大，甚至于后来皇帝亲政，听父亲说闻将军的拥护也是朝政稳定交接的保证，更不要说在先帝驾崩、皇位交替时，先皇后闻氏对皇帝的温馨陪伴，虽然如今闻将军致仕，先皇后殡天，闻家的势力大不如前，可不管怎么说，皇帝对闻容华都不该这么冷淡才对。
不明白地摇摇头，心思转而到长信宫另外两人身上，杨嫔也是个不安分的，更不要说靠山还挺稳固的高采女，区区长信宫就已经这么混乱了，更不要说太极宫所有的妃嫔。
顾云容望着窗外的春光明媚，第一次觉得头痛起来。
八年前在这个身体里醒来时，她从打开的窗棂望出去，看到的就是这样万物复苏的景象。那时候她从小丫鬟嘴里知道自己是被姨娘推下的池塘，心里已经忧心忡忡，等她病愈知道那位二姨娘还好好的待在家里时，就认定自己是要走宅斗路线，第一步就是斗倒这位姨娘。
没想到还没等她动手，顺利产下四弟的二姨娘第二天就被送到庄子上去了。那时候她庆幸了好久，自己不用将少女时光浪费在宅斗上。现在看来，那时候的自己是在太天真了，不用宅斗的代价就是后半生无穷无尽的宫斗生涯。
相比较后宅，显然后宫要更加复杂。
顾云容暗自嘀咕着，在心里将这几日打听来的消息一一分析清楚，忙碌间，转眼就到了两位贵人入宫的日子。
和顾云容入宫的时候一样，在五更时分太极宫宫门开启前，就已经由仪仗簇拥着从各自的家里出来，然后在承天门前等着上朝的官员进宫前，从朝阳门的侧门入宫，再由内侍指引着前往各自的宫室。
因为不用请安，顾云容睡醒时已经到了卯正，洗漱时琉璃告诉她两位贵人入内时，她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她们……是在哪间宫殿？”
琉璃一边拿着象牙梳子给她梳着长长的头发，一边慢条斯理地道：“黎贵人被安排在建福宫玉函堂，楚贵人则在延禧宫的绛雪轩。”她手上的动作停了停，小声而迅速地道，“延禧宫是距离紫宸宫最近的一座宫殿。”
顾云容挑了挑眉，从妆匣里翻出一个银包白玉的簪子给她：“梳个纂儿就行。”
“奴婢可是特地去宫门口亲眼看到的。”琉璃嘟囔道，“小姐一点儿也不放在心上。”说着，竟然叫出在家中的称呼。
顾云容失笑：“你一大早爬起来就为了看这个！”
“奴婢是为了谁呀，小主真是的！”琉璃嘀咕两句，又继续道，“陈良人被安排在隔壁临华宫的明瑟居，是离咱们最近的，林才人在宣曲宫的重明阁，和怀孕的苗嫔同一座宫室，郑才人在翠微宫的听雨轩，薛美人在宜平宫的琼玉楼，孙美人在承明宫的远香堂。”
“纯淑妃的未央宫还是没有其他人？”顾云容想了想问。
琉璃是知道殿选时发生的事的，她忙点点头，脸上带着些喜色：“想必殿选时纯淑妃娘娘的话就是随口一提，不管是她还是皇上，都没有放在心上，就只便宜了我们小主。”
顾云容睃她一眼，琉璃一脸认错的样子：“哎呀，是奴婢说错了，就算纯淑妃娘娘，小主也定是要被留名记册的！”
顾云容笑了笑，琉璃又道：“这会林才人可占了大便宜了，苗嫔怀有身孕，她只要多去转两圈，还怕皇上不看在眼里？”
“也不见得是好事。”顾云容对着镜子照了照，“圣上如今二子一女，皇长子虽是嫡子，又早慧持重，却偏偏体弱多病，皇次子聪明伶俐，可惜生母卑微，苗嫔肚子里的又诊出来是个男胎，自然惹眼，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她呢，我若是林才人，肯定要躲得远远的，免得被牵连上，说不清楚。”
琉璃想起来那天闻容华身边的宫女劝顾云容去和苗嫔交好的事：“这么说，现在苗嫔是沾不得了？”
“也不一定。”顾云容淡淡道，“各位娘娘知道的，皇上肯定也知道，只看他愿不愿意保下这个孩子。宣曲宫又无主位，皇上若是想保下苗嫔这一胎，只要让苗嫔闭宫养胎就是，只可惜连累了林才人，刚入宫就要陪着一起闭宫。”
“难怪小主说苗嫔聪明。”琉璃听了忍俊不禁：“这么说，林才人是这么做也不对，那样做也不对，怎么的都要被无辜殃及了？也不知他得罪了哪路菩萨！”
顾云容也跟着笑，忽然想起一件事：“进宫前几天不是说林才人家走失了一个丫鬟，也不只找到了没有，会不会是因为这个的关系，她才这么倒霉？”
琉璃一脸茫然地回望她，顾云容瞧见她无辜的表情，哑然失笑：“我怎么问起你来了？”喃喃着，自己思索起来。
这一思索，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顾云容大多数时候都在长信宫里转悠，没事的时候去找闻容华说说闲话，在言谈中受益匪浅的同时，警惕心也加强了许多。有时候她也会怀疑闻容华是不是在故意说着模棱两可的话，培养她的警戒意识。但也只是想想罢了，闻容华不明说，她就揣着明白装糊涂。
杨嫔是典型的欺软怕硬，偏又性格爽直，只要顺着她的话头奉承，相处起来倒也不难。顾云容亲自去延晖阁拜访过一次，态度矜持而友好，绝口不提任何与苗嫔有关的事，关系倒也说得过去。
至于高采女，入宫四五天，也没见她出来过一次，顾云容只派人去问过两次，被那边的宫女传话拒绝了，也不再多言。
到了七月初二的清晨，顾云容早早的就起床，跟着闻容华一起走出长信宫，路上经过临华宫和昭庆宫，在一个八角凉亭前，看见一个粉红色的身影在慢吞吞地往关雎宫走。
闻容华正和顾云容说话，远远瞧见了就扑哧一笑：“那位妹妹瞧着眼生，想必就是临华宫的陈良人吧！就是父亲是七品五城兵马指挥的那个？”
离得最近的临华宫是一座三进的宫室，住的人也更多些，顾云容入宫后就去临华宫拜访过主位姜修媛，自然也去见了见久闻大名的陈良人，和她相处到也得宜。刚刚她早就瞄见陈良人了，见她这幅呆头呆脑的小模样，在心里直咂舌，听到闻容华出声，忙笑道：“就是她，她胆子小，没见过什么世面，若有什么怠慢的，容华姐姐可不要放在心上。”
“你这么说，我倒更有兴趣了。”闻容华微微眯了下眼睛，随即露出温柔的笑容：“不过去见过两次，这叫你这么护着，相比还是有些过人之处的。”
顾云容一时语凝，那边陈良人的贴身宫女已经听到说话声，忙提醒陈良人，陈良人回头看到顾云容，眼睛立刻一亮，脸上绽出可爱的笑容，激动地小步跑过来，先乐呵呵地看了看顾云容，然后在顾云容的眼神提示下，才突然想起来似的，红着脸屈膝行礼。
闻容华仔细打量她一下，只见陈良人穿着一套粉红色的时新宫装，头上挽着一个反绾髻，簪着一个草虫头，并没有什么别的装饰，很有小家碧玉的清秀可人：“难怪顾妹妹记挂在心，虽不是绝色，却也明媚俏丽。”
“闻容华谬赞了。”陈良人红着脸小声道。
闻容华不置可否地轻哼一声，又瞄了瞄就不再感兴趣，带着宫女芙蓉和茉莉领头往关雎宫走去。
“闻姐姐平时很好相处的。”顾云容很尴尬，解释了一句，看陈良人并不在意的样子，就抿了抿嘴，和她并肩跟在闻容华后面：“你不认识路，难道伺候的也不认识路？在路上磨蹭什么呢！”
“我、我不认识路啊！石榴和樱桃也说自己是钢筋宫的，也不认识路。”石榴和樱桃是她的宫女，陈良人委屈地小声道，“本来是想着是跟着姜修媛一起走的，可是她和郁贵嫔都坐着轿子，我跟不上，乔淑仪和卫贤仪倒是一起走去的，可是一大早就出门了，临华宫还有一位穆美人，是三年前入宫的，不用去给皇后娘娘请安，我只能自己走啦！”
顾云容哭笑不得：“就这样你还没走到反方向的上林苑去，还真是了不起！”
“我也是知道的。”陈良人眨了眨大眼睛，“我只要看着别人往什么地方走，跟着去就对啦，本来是跟着郁贵嫔的轿子的，到了昭庆宫她就没影了，正好我就看到昭庆宫有个轿子出来，我就接着跟着走啊！”她居然还很得意。
顾云容无言以对，前边听到两人对话的闻容华已经回过头，一副无可奈何地模样盯着陈良人看了半天，那边陈良人一无所觉，还狐疑地问：“奇怪，闻容华怎么没有坐轿子呢？”
虽说正三品就有步辇，不过坐不坐那是人家自己的事吧。
顾云容在心里嘀咕，瞥眼见闻容华面色不善，就更觉得身上都在冒冷汗，好在闻容华并没有追究，多瞄了陈良人一眼就转身自顾自往前走去，顾云容这才缓过来，拉着陈良人走到了关雎宫。
宫门口已经聚集了不少妃嫔，旁边停着不少步辇，宫女内监们都聚在一侧，请安的时候，他们是不必进去的。顾云容向琉璃使了个眼色，琉璃就会意地拉着陈良人的宫女荔枝往旁边走去，不动神色地说笑，慢慢套着陈良人的底。
陈良人坚持不解的精神让她钦佩，可是闻容华这几天的提携之意也骗不了人。陈良人的四个宫女，石榴、樱桃、荔枝、葡萄，不是红色，就是多籽，还有今天闻容华的态度，由不得她不注意。
先帝的发妻庄肃皇太后陆氏膝下有二子一女，大儿子即为皇长子，既是长子又是嫡子，本事板上钉钉的继承人，只是在先帝夺位时无辜牵连，三岁不到就夭折了。二儿子就是先帝的五皇子，熙庆十四年六岁开蒙那年就被封为太子，龙章凤姿，气度不凡，只可惜熙庆二十六年在西北战场上，被流矢射中，当场就没了气。
太子本是为了军功才去的战场，没想到却得到这么个结果，帝后两人得到消息当场抱头痛哭，回过头仔细一查，几个年长的皇子居然都在这场看似意外的阴谋中推了一把。先帝厌弃了几个年长的儿子，这才相中了刚满五岁的皇九子沈凛。
先帝为了保证百年之后，皇后陆氏不被怠慢，将皇九子封为太子后，交由皇后抚养，又晋升皇九子生母梁充媛为梁淑妃，以抬高太子的身份。熙庆三十一年先帝病重，为防几位年长的皇子夺嫡，特意册封在西北手握重兵的大将军闻墨的嫡长女为太子妃。
先帝驾崩后，十一岁的太子登基，尊皇后陆氏为庄肃皇太后，生母梁氏为庄懿皇太后，由庄肃皇太后垂帘听政，直到建昭六年庄肃皇太后殡天，皇帝才开始亲政。
没有蘸墨水的毛笔在宣纸上胡乱地勾勾画画，回忆到这里，顾云容不禁有点疑惑。
这样看起来，闻将军的支持在皇帝登基前，和几位王爷对峙时的作用颇大，甚至于后来皇帝亲政，听父亲说闻将军的拥护也是朝政稳定交接的保证，更不要说在先帝驾崩、皇位交替时，先皇后闻氏对皇帝的温馨陪伴，虽然如今闻将军致仕，先皇后殡天，闻家的势力大不如前，可不管怎么说，皇帝对闻容华都不该这么冷淡才对。
不明白地摇摇头，心思转而到长信宫另外两人身上，杨嫔也是个不安分的，更不要说靠山还挺稳固的高采女，区区长信宫就已经这么混乱了，更不要说太极宫所有的妃嫔。
顾云容望着窗外的春光明媚，第一次觉得头痛起来。
八年前在这个身体里醒来时，她从打开的窗棂望出去，看到的就是这样万物复苏的景象。那时候她从小丫鬟嘴里知道自己是被姨娘推下的池塘，心里已经忧心忡忡，等她病愈知道那位二姨娘还好好的待在家里时，就认定自己是要走宅斗路线，第一步就是斗倒这位姨娘。
没想到还没等她动手，顺利产下四弟的二姨娘第二天就被送到庄子上去了。那时候她庆幸了好久，自己不用将少女时光浪费在宅斗上。现在看来，那时候的自己是在太天真了，不用宅斗的代价就是后半生无穷无尽的宫斗生涯。
相比较后宅，显然后宫要更加复杂。
顾云容暗自嘀咕着，在心里将这几日打听来的消息一一分析清楚，忙碌间，转眼就到了两位贵人入宫的日子。
和顾云容入宫的时候一样，在五更时分太极宫宫门开启前，就已经由仪仗簇拥着从各自的家里出来，然后在承天门前等着上朝的官员进宫前，从朝阳门的侧门入宫，再由内侍指引着前往各自的宫室。
因为不用请安，顾云容睡醒时已经到了卯正，洗漱时琉璃告诉她两位贵人入内时，她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她们……是在哪间宫殿？”
琉璃一边拿着象牙梳子给她梳着长长的头发，一边慢条斯理地道：“黎贵人被安排在建福宫玉函堂，楚贵人则在延禧宫的绛雪轩。”她手上的动作停了停，小声而迅速地道，“延禧宫是距离紫宸宫最近的一座宫殿。”
顾云容挑了挑眉，从妆匣里翻出一个银包白玉的簪子给她：“梳个纂儿就行。”
“奴婢可是特地去宫门口亲眼看到的。”琉璃嘟囔道，“小姐一点儿也不放在心上。”说着，竟然叫出在家中的称呼。
顾云容失笑：“你一大早爬起来就为了看这个！”
“奴婢是为了谁呀，小主真是的！”琉璃嘀咕两句，又继续道，“陈良人被安排在隔壁临华宫的明瑟居，是离咱们最近的，林才人在宣曲宫的重明阁，和怀孕的苗嫔同一座宫室，郑才人在翠微宫的听雨轩，薛美人在宜平宫的琼玉楼，孙美人在承明宫的远香堂。”
“纯淑妃的未央宫还是没有其他人？”顾云容想了想问。
琉璃是知道殿选时发生的事的，她忙点点头，脸上带着些喜色：“想必殿选时纯淑妃娘娘的话就是随口一提，不管是她还是皇上，都没有放在心上，就只便宜了我们小主。”
顾云容睃她一眼，琉璃一脸认错的样子：“哎呀，是奴婢说错了，就算纯淑妃娘娘，小主也定是要被留名记册的！”
顾云容笑了笑，琉璃又道：“这会林才人可占了大便宜了，苗嫔怀有身孕，她只要多去转两圈，还怕皇上不看在眼里？”
“也不见得是好事。”顾云容对着镜子照了照，“圣上如今二子一女，皇长子虽是嫡子，又早慧持重，却偏偏体弱多病，皇次子聪明伶俐，可惜生母卑微，苗嫔肚子里的又诊出来是个男胎，自然惹眼，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她呢，我若是林才人，肯定要躲得远远的，免得被牵连上，说不清楚。”
琉璃想起来那天闻容华身边的宫女劝顾云容去和苗嫔交好的事：“这么说，现在苗嫔是沾不得了？”
“也不一定。”顾云容淡淡道，“各位娘娘知道的，皇上肯定也知道，只看他愿不愿意保下这个孩子。宣曲宫又无主位，皇上若是想保下苗嫔这一胎，只要让苗嫔闭宫养胎就是，只可惜连累了林才人，刚入宫就要陪着一起闭宫。”
“难怪小主说苗嫔聪明。”琉璃听了忍俊不禁：“这么说，林才人是这么做也不对，那样做也不对，怎么的都要被无辜殃及了？也不知他得罪了哪路菩萨！”
顾云容也跟着笑，忽然想起一件事：“进宫前几天不是说林才人家走失了一个丫鬟，也不只找到了没有，会不会是因为这个的关系，她才这么倒霉？”
琉璃一脸茫然地回望她，顾云容瞧见她无辜的表情，哑然失笑：“我怎么问起你来了？”喃喃着，自己思索起来。
这一思索，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顾云容大多数时候都在长信宫里转悠，没事的时候去找闻容华说说闲话，在言谈中受益匪浅的同时，警惕心也加强了许多。有时候她也会怀疑闻容华是不是在故意说着模棱两可的话，培养她的警戒意识。但也只是想想罢了，闻容华不明说，她就揣着明白装糊涂。
杨嫔是典型的欺软怕硬，偏又性格爽直，只要顺着她的话头奉承，相处起来倒也不难。顾云容亲自去延晖阁拜访过一次，态度矜持而友好，绝口不提任何与苗嫔有关的事，关系倒也说得过去。
至于高采女，入宫四五天，也没见她出来过一次，顾云容只派人去问过两次，被那边的宫女传话拒绝了，也不再多言。
到了七月初二的清晨，顾云容早早的就起床，跟着闻容华一起走出长信宫，路上经过临华宫和昭庆宫，在一个八角凉亭前，看见一个粉红色的身影在慢吞吞地往关雎宫走。
闻容华正和顾云容说话，远远瞧见了就扑哧一笑：“那位妹妹瞧着眼生，想必就是临华宫的陈良人吧！就是父亲是七品五城兵马指挥的那个？”
离得最近的临华宫是一座三进的宫室，住的人也更多些，顾云容入宫后就去临华宫拜访过主位姜修媛，自然也去见了见久闻大名的陈良人，和她相处到也得宜。刚刚她早就瞄见陈良人了，见她这幅呆头呆脑的小模样，在心里直咂舌，听到闻容华出声，忙笑道：“就是她，她胆子小，没见过什么世面，若有什么怠慢的，容华姐姐可不要放在心上。”
“你这么说，我倒更有兴趣了。”闻容华微微眯了下眼睛，随即露出温柔的笑容：“不过去见过两次，这叫你这么护着，相比还是有些过人之处的。”
顾云容一时语凝，那边陈良人的贴身宫女已经听到说话声，忙提醒陈良人，陈良人回头看到顾云容，眼睛立刻一亮，脸上绽出可爱的笑容，激动地小步跑过来，先乐呵呵地看了看顾云容，然后在顾云容的眼神提示下，才突然想起来似的，红着脸屈膝行礼。
闻容华仔细打量她一下，只见陈良人穿着一套粉红色的时新宫装，头上挽着一个反绾髻，簪着一个草虫头，并没有什么别的装饰，很有小家碧玉的清秀可人：“难怪顾妹妹记挂在心，虽不是绝色，却也明媚俏丽。”
“闻容华谬赞了。”陈良人红着脸小声道。
闻容华不置可否地轻哼一声，又瞄了瞄就不再感兴趣，带着宫女芙蓉和茉莉领头往关雎宫走去。
“闻姐姐平时很好相处的。”顾云容很尴尬，解释了一句，看陈良人并不在意的样子，就抿了抿嘴，和她并肩跟在闻容华后面：“你不认识路，难道伺候的也不认识路？在路上磨蹭什么呢！”
“我、我不认识路啊！石榴和樱桃也说自己是钢筋宫的，也不认识路。”石榴和樱桃是她的宫女，陈良人委屈地小声道，“本来是想着是跟着姜修媛一起走的，可是她和郁贵嫔都坐着轿子，我跟不上，乔淑仪和卫贤仪倒是一起走去的，可是一大早就出门了，临华宫还有一位穆美人，是三年前入宫的，不用去给皇后娘娘请安，我只能自己走啦！”
顾云容哭笑不得：“就这样你还没走到反方向的上林苑去，还真是了不起！”
“我也是知道的。”陈良人眨了眨大眼睛，“我只要看着别人往什么地方走，跟着去就对啦，本来是跟着郁贵嫔的轿子的，到了昭庆宫她就没影了，正好我就看到昭庆宫有个轿子出来，我就接着跟着走啊！”她居然还很得意。
顾云容无言以对，前边听到两人对话的闻容华已经回过头，一副无可奈何地模样盯着陈良人看了半天，那边陈良人一无所觉，还狐疑地问：“奇怪，闻容华怎么没有坐轿子呢？”
虽说正三品就有步辇，不过坐不坐那是人家自己的事吧。
顾云容在心里嘀咕，瞥眼见闻容华面色不善，就更觉得身上都在冒冷汗，好在闻容华并没有追究，多瞄了陈良人一眼就转身自顾自往前走去，顾云容这才缓过来，拉着陈良人走到了关雎宫。
宫门口已经聚集了不少妃嫔，旁边停着不少步辇，宫女内监们都聚在一侧，请安的时候，他们是不必进去的。顾云容向琉璃使了个眼色，琉璃就会意地拉着陈良人的宫女荔枝往旁边走去，不动神色地说笑，慢慢套着陈良人的底。
陈良人坚持不解的精神让她钦佩，可是闻容华这几天的提携之意也骗不了人。陈良人的四个宫女，石榴、樱桃、荔枝、葡萄，不是红色，就是多籽，还有今天闻容华的态度，由不得她不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