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章 秋天的轮回
第三章 秋天的轮回
一
不知不觉开学已经有两个月了，在这段时间里，宋东玫认真放在课本上的时间不算太多，他的闲暇时间基本都放在了阅读课外书上。他喜欢着那些被写在小说里的新鲜的人和事，那里有他不曾去到过的宽大而又明亮的世界，那里有着一份他无法言说心灵上的孤独和纯净的美感。他渐渐地迷上了那些书中的人物，尤其是《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中的苏联人保尔柯察金，他惊人的顽强和毅力还有和富人的女儿冬妮亚那一段忧伤的爱情在他的内心掀起了不小的波澜，他甚至认真地照着镜子把自己刻意打扮成保尔；柯察金的样子。现在他已经穿起了一件天蓝色的外衣，眼睛也似乎变得炯炯有神起来，只不过衣服还略显宽大，他的个子还停留在入学时的水平。这是一件让他比较头疼的事情，他恨不得一夜之间长成一个身材高挑匀称的年青人去像保尔柯察金一样参军保卫国家或者像台湾那个流浪撒哈拉沙漠的作家三毛用自己的脚步去丈量整个世界。
很快就要到期中考试的时间了，由于是入学后的第一次全年级统考，所以整个年级的所有同学都紧张地投入到了复习当中去。这时候所有的课程都停了下来，紧张的学习氛围使宋东玫感到有些压抑，他暂时收拾起了那些课外书，晚自习上几门最主要的课程的老师已经开始给他们轮番进行强化复习了，他的内心常有一些轻微的反感情绪，思想有时也开起了小差。
在这个礼拜的星期二，发生了一件令他意想不到的事情，他们班的几个男同学在下午的活动课上偷偷跑出校园到学校西面村子附近的沟畔玩闹的过程中把一睑畔的玉米杆垛和麦杆垛给点燃了，这里面就有韦参军。
当所有同学知道这件事是在事发的第二天，几个被烧了自家麦杆垛玉米杆垛的村民找到了学校，正好又碰到了韦参军，就直接找到了初一二班的班主任夏学萍，所以他们班的高铭段立民张保林在早自习上就被夏老师叫出了教室，同学们都议论起来，猜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详细的事情经过是韦参军下午告诉宋东玫的，昨天下午他们四个在教学楼南面的花坛亭子玩打扑克，玩到没趣，班长段立民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说了一句在学校呆着真没劲，还不如去外面放会风。几个男孩一合计便悄悄溜出了校门，来到了学校西面村子附近的沟睑边，那里有几棵碗口粗的叶子已经金黄的杏树梨树，靠着崖畔堆满了玉米杆，本来他们还准备一起从长满酸枣树的牧羊人踏出的蜿蜒的小路一直走到沟底呢，从高低不平的梯田边上的斜路走下去下面是一大块平整的长满荒草和参天的白杨还有杏树和洋槐树的土地，在那些洋槐树的尽头，有一条水流不大的小溪，由于下午的放学时间比较短，他们便没有下去，在睑畔边玩了起来。韦参军猫着身子敏捷地爬上了梨树摘下了几颗橙黄的大鸭梨，几个人便围坐在成堆的落叶旁又打起扑克来，看起来有人用扫箸扫过这些废弃的叶子。这时高铭用火柴点燃了梨树下的这堆落叶，几个人便又烤起了火，玩到尽情处他们追逐嬉闹起来，燃烧的火苗被他们用长长的树枝挑向了附近成堆的落叶，干枯的落叶迅速地燃烧起来玉米杆垛也被点燃了，浓黑的烟雾已经顺着崖畔弥漫开来，他们几个一下子就懵了。现在去救火显然已经来不及了，班长段立民一看这阵势便说了一句：快跑！几个人兔子般飞快地奔跑在通往塬顶的小路上，这时住在崖畔上面的一位老头已经有人点着了自家的麦赶垛，便追了上来，偏偏韦参军被路边的石头绊了一脚，这时老汉离他只有六七米远了，那三个家伙已经跑的只剩下了几个模糊的背影，他赶紧对着老汉喊了一句：老爷爷，快去救你家麦杆垛去吧！老汉气愤地骂了一句：唉，你看你这些岁大……他们也不希望闯呀！这件事要是让学校知道会给处分或许还要叫他们家长呢！几个余悸未定的少年决定暂时别把这件事情说出去，谁知第二天韦参军正好在教学楼下的石子路上撞见了，或许这是件好事呢！韦参军说，他们几个都不知道夏老师怎么给人家说合的，但是那几个村民没有再出现，夏老师没有让学校知道这件事，不过他们都得写份检查。能有这样的结果不错了，宋东玫动情地对韦参军说。
晚自习上，夏老师把这件事在全班做了通报，接着段立民他们每个人在讲台上做了一番检讨，然后夏学萍提醒她班上的同学要抓紧时间复习功课，可见和活动课不要随意走出校园，烧村民的麦杆垛这种类似的事情一定不能再发生了。
韦参军说的那个睑畔宋东玫曾经去过，可他说在沟底的洋槐树的尽头有一畔小溪，他倒一直没有注意过，忙完了中期考试，他倒想一个人去看一看，或许应该找上几位同学，那到时候和谁去呢？他在自己的心里打了一个问号。
经过这段时间的接触，他和韦参军吴亚飞的关系又加深了一层。吴亚飞入学前的毕业成绩很优秀，理科基础很好，最近几天的活动课上他就坐在韦参军的同桌方金娟的座位上给他们俩补数理化。方金娟这时候一般都是去花亭看书了，她经常和班里的李彩艳一起出双入对形影不离。方金娟平时穿着一见橘红色的立领衬衣，扎着两根粗长的麻花辫，古铜色的皮肤渗着几分黝黑，她和李彩艳两个性格都比较外向，李彩艳身材要高挑一些皮肤白皙有着精致的五官，她理着不长的剪发头，一绺乌黑的头发从她的右眉上方倾斜下来掠过了她左面的耳垂显得柔美动人。如果她能够再娴静一些，也许会更完美。
下午宋东玫把他期考后出游的计划有些激动地告诉了韦参军和吴亚飞，没想到这两个家伙反应那么强烈。啊呀，东玫，我发现你简直是天才的脑袋能想出这么美妙的计划。不过只有我们三个人去没意思。那你还要找谁去呀？宋东玫问他。韦参军压低了声音一脸狞笑地对他们两个说，亚飞应该把李彩艳带上。恩，到时再说，吴亚飞轻轻地说了一句，希望到时候她可别拒绝。
二
最近夏学萍的内心正在经历一场前所未有痛苦的煎熬和挣扎，就在她们班几个同学闯祸出事的前一天下午，她的男朋友从遥远的省城来到了她的学校，当时她正在为她们班隔壁的初一一班复习语文课程，一个坐在前排的学生打断了她的话，老师，有人找。她转过了头望向了教室门外，那个熟悉的人正穿着一件深蓝色的制服风尘仆仆的站在门外，他的一小撮头发飘逸地裸露在空中，他的眼睛依旧阳光而明亮，好久她才缓过了神，对她的学生们简单地安顿了一下，便和他一起走出了教学楼。教学楼外面的阳光明亮得像是他的眼睛，他们穿过了花坛不一会便走到了夏学萍的宿舍。
三天前，她刚刚收到这个人从省城寄来的信，他告诉她在这分别一年多的日子里，他是如何的想念她，他是如何的孤独。每当他上班经过他们大学校园附近的樱花东道，他总是骑着车默默地回想起他们上大学时的一幕幕。那时他们总是喜欢两个人一起坐在洁白的樱花肆意飘舞的这个有着浪漫街名的樱花树下的长凳上吃着奶油的冰淇淋。不远的樱花西道有一座每周影院旁边还有一家咖啡店，在这些熟悉的老地方，留下了他们太多美好的回忆。每当他一次次地看到这些人流如织的地方成双入对的年轻人时，他一次次地便想起了她。他们分别已经有三年的时间了，她现在正在省城偏西的那个荒凉的小镇上教书，他无数次地跟她提出想办法让她回到省城，但她还是一次次地拒绝了。去年的8月他曾经转乘了两次客车千里迢迢的来到那个荒凉的小镇看望过她，如今掐指一算，也有一年多的光阴了。他告诉她如果最近的工作一有闲暇就会来看望她。信末是那个令她的脸微微发烫的名字。
正在夏学萍收到这个人的信陷入对大学生活美好的回忆还有对未来痛苦的选择时，他已经狭裹着他的温暖的气息阳光灿烂地站在了她面前。他们从省城的师大中文系毕业都已经三年了，毕业时她坚持学校的安排回到了这个她从小生活长大的荒凉小镇教书，而他则联系去了省城一家效益不错的国企工作。他的父亲在省人事厅工作，毕业时他曾央求着父亲把他的女朋友留在省城，等为她联系好省城晚报社的工作后，她却毅然地推辞掉了，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工作啊，但蓝约深知他的女朋友的个性，她柔弱甜美的外表掩映下其实是一颗不羁温暖而清醒着的灵魂。他无法改变她的决定，他曾经想过也许在那个荒凉的小镇呆过一段时间，回想起他们之间那些幸福而美好的时光还有对他无尽的思念，她就会回到他身边的。三年了，他的生活过得平淡而又寂寞，每天他都有大把闲暇的时间，他对她的想念随着这些闲散的时光的流逝却越来越变得浓烈，无数次他梦见在洁白的樱花肆意飘舞的枫树下，她穿着那件白棉布的裙子，一次次地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三年里他给她写了无数封信，她回信告诉他在那个小镇生活的恬淡而又美好，她很爱她的这份职业还有她的那些学生，只是还是会经常地想起他们在一起的那些日子，她问他樱花东道的樱花还在开着吗？是不是还是开的那么烂漫无暇……去年也就是1995年的8月，他曾经转乘了两次客车经过了十五六个小时的颠簸来到小镇趁她的暑假来看望过她，他们并肩走在小镇平整的石子路上，他向她诉说着自己刻骨的思念和内心无尽的孤独，她沉默了好久对他说，她对她的这一届学生已经产生了深厚的感情，明年的7月份他们就要面临毕业了，等忙完了他们的毕业考试，如果有合适的机会再往省城调吧！
蓝约在第二天下午便离开了小镇，夏学萍一直把他送到了小镇北街简陋的汽车站，他们只是仔细地叮嘱对方要注意好身体和工作，其实夏学萍的内心一直在忐忑不安地等待他说出自己内心最真实的想法。分别了三年之久，她也一直在思念着她的男朋友，她也无数次地想过调回省城，可是一旦让她离开这座她初中时代就生活在这里的学校和她的学生们，她又一次次地变得迷茫困惑起来。她的内心一直在提醒自己，她会一直在学校里呆下去，她是多么地看重这份教书育人的职业，做教师是她积攒了多少年才完成的美好梦想啊！
就在她为送走了蓝约黯然神伤时，她班里的几个学生又在校外闯了祸，幸好两位老人的女儿和她曾经是初中的同学，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她最近的心情糟糕透了，学校马上要组织中期考试，她一方面要管理她自己的班级，给其他几个班级组织辅导语文教材，还要配合学校撰写关于反映教学课改的材料，加上最近那些烦琐的事，她几乎没有喘口气的时间，但她还是尽量在她的这些学生面前绽放着笑容。
现在，她正坐在自己宿舍雪一样洁白的台灯的光亮下，看着一张张被搁浅在与有着大片暗红色油漆的花朵图案的橘黄色桌子等齐的玻璃下面的她大学期间的照片，回忆起了那时候的一幕幕场景……幸福和甜蜜涌上了她秀丽的脸庞。她又回想起了从开学到这段时间的每一个日子，想起了她班上的每一个同学，他们的身影在她的脑海里跃动着驰骋着，她拉开了抽屉从里面取出了一沓二寸的照片，这是他们填完了入学登记表和学校档案时剩余的照片，每人一张，她一张一张地抚摸着那些照片，仔细地揣摩着每个学生的内心世界。
她想起了昨天她班上几个闯祸的孩子，他们是段立民张保林高铭和韦参军，其中段立民是班长，张保林是班上的劳动委员，这几个都是班上的活跃分子，只有高铭的入学成绩不错，其他几个身上都有着或多或少的问题。让这些各方面存在一些问题的学生担任相关班干部职务并不是她的异想天开，这样能使他们更多地认识到自己的不足和缺点，并促使他
取得更长足的进步，这一点她所带的上一届的那个班就是很好的证明。
三
初一年级四个班的物理课程都是一个五十多岁头发光秃背微微有些驼的老汉在教。令宋东玫有些懊恼的是他的含混不清语调常常使他不能听懂。韦参军告诉他据可靠消息这老汉教物理大半辈子了，可以说是桃李满天下，他的不少学生都考进了全国重点大学。韦参军越是这样说，宋东玫越是不愿意听这老汉的课，最后索性还在物理课上看起了小说，那本纸页泛黄发皱的《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他已经读到第三遍了。保尔&#8226；柯察金这个坚强的人物使他深深着迷。
他没有想到让他深深着迷的保尔&#8226；柯察金却让他在上午的物理课上蒙受了屈辱。当时他正沉醉在书本当中那个保尔的世界，完全忘记了课堂，忘记了那个头发光秃的老头。渐渐地他感觉周围的氛围明显地不对劲了，他默默地抬起了头，发现那个老头站在讲台上睁着一双木鱼一样死沉而充满杀机的眼睛看着他，他从讲台上缓慢地走到了宋东玫面前，宋东玫倒吸了一口凉气站了起来，这时老汉的一只长满老茧的手掌已经从空中落到了他瘦削的脸颊上，黝黑的指尖擦过了他的鼻梁，当老汉发现这个上课不认真的学生还在看着课外书时，他的怒气似乎更重了，几个响亮的耳光有接连落在了宋东玫的脸上，鲜红的血一滴滴从宋东玫的鼻腔里滴下来，滴湿了书本，滴湿了衣裳，滴湿了他十三岁一个少年的自尊，他木然而无限悲伤地站在那里，没有让盘旋在眼眶的泪水落下来，过了很久他听见那个老汉在讲台上若无其事地对他说了一句，你，到花坛旁边的自来水管旁去洗洗。这时韦参军急忙搀扶起了他的朋友，走出了令人无限压抑的教学楼。
然而事情还没有完结，那个老汉在第二天早晨年级的集体办公室里把初一二班课堂上看课外书的这个学生又狠狠地说了一顿，于是初一年级的所有老师都知道了这个班有个爱看课外书的宋东玫，这肯定不会是个好学生。夏学萍没有理会这些老师的议论，她决定去找宋东玫了解一下情况，马上要中考了，还在课堂上看课外书显然是不对的。
一整天，宋东玫都提不起情绪，每当下课铃声一响起，他便飞快地走出了教学楼。韦参军吴亚飞在不时地安慰着他，他们朴素的话语是宋东玫的心情复苏了许多。韦参军说，他要是早发现东玫还在看课外书提醒他一下或许就挨不上那老师的毒打了，吴亚飞皱起了眉头说了一句，这杨老师也太过分了吧！
这天下午，夏学萍找来了班里的学习委员成伊茜，了解了宋东玫在物理课上看课外书的事情。她的内心隐隐地不安起来，教物理的杨老师也曾是她的老师，他从60年代便在这所学校开始了他的教学生涯，夏学萍明白杨老师是和现在这些学生甚至包括她这一代的青年人都是存在代沟的，他现在还局限在过去那一套传统的教学方法里不知道创新，还一直信奉着严厉一定能带出好学生的真理，听成伊茜的父亲说，那时候他们班上调皮的男同学都被杨老师打的皮开肉绽体无完肤的。可是现在的时代和过去不同了，殴打学生还要在年级办公室揭学生的短，这使夏学萍相当的反感。
夏学萍让成伊茜告诉宋东玫在下午放学后去她的宿舍，她简单地问起了宋东玫这段时间的生活和学习，也简单地谈起了她十年前生活在这所校园的情景，那时候许多同学都吃着难咽的高粱面馍就着腌制的咸菜，离校远的同学一周只能回家往返一趟，等到星期四星期五，高粱面馍都已经发了霉，很多人便把它掰碎在了洋瓷碗里到水房接上开水就狼吞虎咽起来。那时能穿起没有补丁衣服的同学家境就算不错了，当时学校没有阅览室课堂上也只有一本单调的教科书，要是谁手里有一本课外书总会被大家欣喜的抢来抢去……下午放学的时间比较短，夏学萍便领着宋东玫一起去了教师食堂，这里的饭菜质量比学生灶好多了也便宜，去晚了也可以热一下。吃完饭夏学萍叮嘱宋东玫最近不要再看课外书了，等中考结束她可以把她那里的一些名著都借给他看。
令人精神紧张的中期考试在第二个礼拜持续了整整三天终于结束了，所有的成绩在下一礼拜才能出来，下午的中学校园里阳光依旧出乎意料地温暖，整个校园除过高三和初三年级其他的所有班级都提前放了双休日的假，兴高采烈的同学们潮水般涌出了人声鼎沸的校园。宋东玫韦参军吴亚飞相拥着走在人群中，校园的广播里正播放着小虎队充满青春活力的歌声：向天空大声的呼喊，说声我爱你，向流浪的白云说声我想你，让那天空看得见，让那白云听得见，让我们自由自在的恋爱……宋东玫望了望午后阳光映照下的校园，梧桐树上的叶子已经差不多落光了，整个秋天已经陷落在了一种气候宿命的安排里，它们接受了命运的规律，又开始等待生命中一年一度的轮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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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不知不觉开学已经有两个月了，在这段时间里，宋东玫认真放在课本上的时间不算太多，他的闲暇时间基本都放在了阅读课外书上。他喜欢着那些被写在小说里的新鲜的人和事，那里有他不曾去到过的宽大而又明亮的世界，那里有着一份他无法言说心灵上的孤独和纯净的美感。他渐渐地迷上了那些书中的人物，尤其是《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中的苏联人保尔柯察金，他惊人的顽强和毅力还有和富人的女儿冬妮亚那一段忧伤的爱情在他的内心掀起了不小的波澜，他甚至认真地照着镜子把自己刻意打扮成保尔；柯察金的样子。现在他已经穿起了一件天蓝色的外衣，眼睛也似乎变得炯炯有神起来，只不过衣服还略显宽大，他的个子还停留在入学时的水平。这是一件让他比较头疼的事情，他恨不得一夜之间长成一个身材高挑匀称的年青人去像保尔柯察金一样参军保卫国家或者像台湾那个流浪撒哈拉沙漠的作家三毛用自己的脚步去丈量整个世界。
很快就要到期中考试的时间了，由于是入学后的第一次全年级统考，所以整个年级的所有同学都紧张地投入到了复习当中去。这时候所有的课程都停了下来，紧张的学习氛围使宋东玫感到有些压抑，他暂时收拾起了那些课外书，晚自习上几门最主要的课程的老师已经开始给他们轮番进行强化复习了，他的内心常有一些轻微的反感情绪，思想有时也开起了小差。
在这个礼拜的星期二，发生了一件令他意想不到的事情，他们班的几个男同学在下午的活动课上偷偷跑出校园到学校西面村子附近的沟畔玩闹的过程中把一睑畔的玉米杆垛和麦杆垛给点燃了，这里面就有韦参军。
当所有同学知道这件事是在事发的第二天，几个被烧了自家麦杆垛玉米杆垛的村民找到了学校，正好又碰到了韦参军，就直接找到了初一二班的班主任夏学萍，所以他们班的高铭段立民张保林在早自习上就被夏老师叫出了教室，同学们都议论起来，猜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详细的事情经过是韦参军下午告诉宋东玫的，昨天下午他们四个在教学楼南面的花坛亭子玩打扑克，玩到没趣，班长段立民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说了一句在学校呆着真没劲，还不如去外面放会风。几个男孩一合计便悄悄溜出了校门，来到了学校西面村子附近的沟睑边，那里有几棵碗口粗的叶子已经金黄的杏树梨树，靠着崖畔堆满了玉米杆，本来他们还准备一起从长满酸枣树的牧羊人踏出的蜿蜒的小路一直走到沟底呢，从高低不平的梯田边上的斜路走下去下面是一大块平整的长满荒草和参天的白杨还有杏树和洋槐树的土地，在那些洋槐树的尽头，有一条水流不大的小溪，由于下午的放学时间比较短，他们便没有下去，在睑畔边玩了起来。韦参军猫着身子敏捷地爬上了梨树摘下了几颗橙黄的大鸭梨，几个人便围坐在成堆的落叶旁又打起扑克来，看起来有人用扫箸扫过这些废弃的叶子。这时高铭用火柴点燃了梨树下的这堆落叶，几个人便又烤起了火，玩到尽情处他们追逐嬉闹起来，燃烧的火苗被他们用长长的树枝挑向了附近成堆的落叶，干枯的落叶迅速地燃烧起来玉米杆垛也被点燃了，浓黑的烟雾已经顺着崖畔弥漫开来，他们几个一下子就懵了。现在去救火显然已经来不及了，班长段立民一看这阵势便说了一句：快跑！几个人兔子般飞快地奔跑在通往塬顶的小路上，这时住在崖畔上面的一位老头已经有人点着了自家的麦赶垛，便追了上来，偏偏韦参军被路边的石头绊了一脚，这时老汉离他只有六七米远了，那三个家伙已经跑的只剩下了几个模糊的背影，他赶紧对着老汉喊了一句：老爷爷，快去救你家麦杆垛去吧！老汉气愤地骂了一句：唉，你看你这些岁大……他们也不希望闯呀！这件事要是让学校知道会给处分或许还要叫他们家长呢！几个余悸未定的少年决定暂时别把这件事情说出去，谁知第二天韦参军正好在教学楼下的石子路上撞见了，或许这是件好事呢！韦参军说，他们几个都不知道夏老师怎么给人家说合的，但是那几个村民没有再出现，夏老师没有让学校知道这件事，不过他们都得写份检查。能有这样的结果不错了，宋东玫动情地对韦参军说。
晚自习上，夏老师把这件事在全班做了通报，接着段立民他们每个人在讲台上做了一番检讨，然后夏学萍提醒她班上的同学要抓紧时间复习功课，可见和活动课不要随意走出校园，烧村民的麦杆垛这种类似的事情一定不能再发生了。
韦参军说的那个睑畔宋东玫曾经去过，可他说在沟底的洋槐树的尽头有一畔小溪，他倒一直没有注意过，忙完了中期考试，他倒想一个人去看一看，或许应该找上几位同学，那到时候和谁去呢？他在自己的心里打了一个问号。
经过这段时间的接触，他和韦参军吴亚飞的关系又加深了一层。吴亚飞入学前的毕业成绩很优秀，理科基础很好，最近几天的活动课上他就坐在韦参军的同桌方金娟的座位上给他们俩补数理化。方金娟这时候一般都是去花亭看书了，她经常和班里的李彩艳一起出双入对形影不离。方金娟平时穿着一见橘红色的立领衬衣，扎着两根粗长的麻花辫，古铜色的皮肤渗着几分黝黑，她和李彩艳两个性格都比较外向，李彩艳身材要高挑一些皮肤白皙有着精致的五官，她理着不长的剪发头，一绺乌黑的头发从她的右眉上方倾斜下来掠过了她左面的耳垂显得柔美动人。如果她能够再娴静一些，也许会更完美。
下午宋东玫把他期考后出游的计划有些激动地告诉了韦参军和吴亚飞，没想到这两个家伙反应那么强烈。啊呀，东玫，我发现你简直是天才的脑袋能想出这么美妙的计划。不过只有我们三个人去没意思。那你还要找谁去呀？宋东玫问他。韦参军压低了声音一脸狞笑地对他们两个说，亚飞应该把李彩艳带上。恩，到时再说，吴亚飞轻轻地说了一句，希望到时候她可别拒绝。
二
最近夏学萍的内心正在经历一场前所未有痛苦的煎熬和挣扎，就在她们班几个同学闯祸出事的前一天下午，她的男朋友从遥远的省城来到了她的学校，当时她正在为她们班隔壁的初一一班复习语文课程，一个坐在前排的学生打断了她的话，老师，有人找。她转过了头望向了教室门外，那个熟悉的人正穿着一件深蓝色的制服风尘仆仆的站在门外，他的一小撮头发飘逸地裸露在空中，他的眼睛依旧阳光而明亮，好久她才缓过了神，对她的学生们简单地安顿了一下，便和他一起走出了教学楼。教学楼外面的阳光明亮得像是他的眼睛，他们穿过了花坛不一会便走到了夏学萍的宿舍。
三天前，她刚刚收到这个人从省城寄来的信，他告诉她在这分别一年多的日子里，他是如何的想念她，他是如何的孤独。每当他上班经过他们大学校园附近的樱花东道，他总是骑着车默默地回想起他们上大学时的一幕幕。那时他们总是喜欢两个人一起坐在洁白的樱花肆意飘舞的这个有着浪漫街名的樱花树下的长凳上吃着奶油的冰淇淋。不远的樱花西道有一座每周影院旁边还有一家咖啡店，在这些熟悉的老地方，留下了他们太多美好的回忆。每当他一次次地看到这些人流如织的地方成双入对的年轻人时，他一次次地便想起了她。他们分别已经有三年的时间了，她现在正在省城偏西的那个荒凉的小镇上教书，他无数次地跟她提出想办法让她回到省城，但她还是一次次地拒绝了。去年的8月他曾经转乘了两次客车千里迢迢的来到那个荒凉的小镇看望过她，如今掐指一算，也有一年多的光阴了。他告诉她如果最近的工作一有闲暇就会来看望她。信末是那个令她的脸微微发烫的名字。
正在夏学萍收到这个人的信陷入对大学生活美好的回忆还有对未来痛苦的选择时，他已经狭裹着他的温暖的气息阳光灿烂地站在了她面前。他们从省城的师大中文系毕业都已经三年了，毕业时她坚持学校的安排回到了这个她从小生活长大的荒凉小镇教书，而他则联系去了省城一家效益不错的国企工作。他的父亲在省人事厅工作，毕业时他曾央求着父亲把他的女朋友留在省城，等为她联系好省城晚报社的工作后，她却毅然地推辞掉了，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工作啊，但蓝约深知他的女朋友的个性，她柔弱甜美的外表掩映下其实是一颗不羁温暖而清醒着的灵魂。他无法改变她的决定，他曾经想过也许在那个荒凉的小镇呆过一段时间，回想起他们之间那些幸福而美好的时光还有对他无尽的思念，她就会回到他身边的。三年了，他的生活过得平淡而又寂寞，每天他都有大把闲暇的时间，他对她的想念随着这些闲散的时光的流逝却越来越变得浓烈，无数次他梦见在洁白的樱花肆意飘舞的枫树下，她穿着那件白棉布的裙子，一次次地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三年里他给她写了无数封信，她回信告诉他在那个小镇生活的恬淡而又美好，她很爱她的这份职业还有她的那些学生，只是还是会经常地想起他们在一起的那些日子，她问他樱花东道的樱花还在开着吗？是不是还是开的那么烂漫无暇……去年也就是1995年的8月，他曾经转乘了两次客车经过了十五六个小时的颠簸来到小镇趁她的暑假来看望过她，他们并肩走在小镇平整的石子路上，他向她诉说着自己刻骨的思念和内心无尽的孤独，她沉默了好久对他说，她对她的这一届学生已经产生了深厚的感情，明年的7月份他们就要面临毕业了，等忙完了他们的毕业考试，如果有合适的机会再往省城调吧！
蓝约在第二天下午便离开了小镇，夏学萍一直把他送到了小镇北街简陋的汽车站，他们只是仔细地叮嘱对方要注意好身体和工作，其实夏学萍的内心一直在忐忑不安地等待他说出自己内心最真实的想法。分别了三年之久，她也一直在思念着她的男朋友，她也无数次地想过调回省城，可是一旦让她离开这座她初中时代就生活在这里的学校和她的学生们，她又一次次地变得迷茫困惑起来。她的内心一直在提醒自己，她会一直在学校里呆下去，她是多么地看重这份教书育人的职业，做教师是她积攒了多少年才完成的美好梦想啊！
就在她为送走了蓝约黯然神伤时，她班里的几个学生又在校外闯了祸，幸好两位老人的女儿和她曾经是初中的同学，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她最近的心情糟糕透了，学校马上要组织中期考试，她一方面要管理她自己的班级，给其他几个班级组织辅导语文教材，还要配合学校撰写关于反映教学课改的材料，加上最近那些烦琐的事，她几乎没有喘口气的时间，但她还是尽量在她的这些学生面前绽放着笑容。
现在，她正坐在自己宿舍雪一样洁白的台灯的光亮下，看着一张张被搁浅在与有着大片暗红色油漆的花朵图案的橘黄色桌子等齐的玻璃下面的她大学期间的照片，回忆起了那时候的一幕幕场景……幸福和甜蜜涌上了她秀丽的脸庞。她又回想起了从开学到这段时间的每一个日子，想起了她班上的每一个同学，他们的身影在她的脑海里跃动着驰骋着，她拉开了抽屉从里面取出了一沓二寸的照片，这是他们填完了入学登记表和学校档案时剩余的照片，每人一张，她一张一张地抚摸着那些照片，仔细地揣摩着每个学生的内心世界。
她想起了昨天她班上几个闯祸的孩子，他们是段立民张保林高铭和韦参军，其中段立民是班长，张保林是班上的劳动委员，这几个都是班上的活跃分子，只有高铭的入学成绩不错，其他几个身上都有着或多或少的问题。让这些各方面存在一些问题的学生担任相关班干部职务并不是她的异想天开，这样能使他们更多地认识到自己的不足和缺点，并促使他
取得更长足的进步，这一点她所带的上一届的那个班就是很好的证明。
三
初一年级四个班的物理课程都是一个五十多岁头发光秃背微微有些驼的老汉在教。令宋东玫有些懊恼的是他的含混不清语调常常使他不能听懂。韦参军告诉他据可靠消息这老汉教物理大半辈子了，可以说是桃李满天下，他的不少学生都考进了全国重点大学。韦参军越是这样说，宋东玫越是不愿意听这老汉的课，最后索性还在物理课上看起了小说，那本纸页泛黄发皱的《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他已经读到第三遍了。保尔&#8226；柯察金这个坚强的人物使他深深着迷。
他没有想到让他深深着迷的保尔&#8226；柯察金却让他在上午的物理课上蒙受了屈辱。当时他正沉醉在书本当中那个保尔的世界，完全忘记了课堂，忘记了那个头发光秃的老头。渐渐地他感觉周围的氛围明显地不对劲了，他默默地抬起了头，发现那个老头站在讲台上睁着一双木鱼一样死沉而充满杀机的眼睛看着他，他从讲台上缓慢地走到了宋东玫面前，宋东玫倒吸了一口凉气站了起来，这时老汉的一只长满老茧的手掌已经从空中落到了他瘦削的脸颊上，黝黑的指尖擦过了他的鼻梁，当老汉发现这个上课不认真的学生还在看着课外书时，他的怒气似乎更重了，几个响亮的耳光有接连落在了宋东玫的脸上，鲜红的血一滴滴从宋东玫的鼻腔里滴下来，滴湿了书本，滴湿了衣裳，滴湿了他十三岁一个少年的自尊，他木然而无限悲伤地站在那里，没有让盘旋在眼眶的泪水落下来，过了很久他听见那个老汉在讲台上若无其事地对他说了一句，你，到花坛旁边的自来水管旁去洗洗。这时韦参军急忙搀扶起了他的朋友，走出了令人无限压抑的教学楼。
然而事情还没有完结，那个老汉在第二天早晨年级的集体办公室里把初一二班课堂上看课外书的这个学生又狠狠地说了一顿，于是初一年级的所有老师都知道了这个班有个爱看课外书的宋东玫，这肯定不会是个好学生。夏学萍没有理会这些老师的议论，她决定去找宋东玫了解一下情况，马上要中考了，还在课堂上看课外书显然是不对的。
一整天，宋东玫都提不起情绪，每当下课铃声一响起，他便飞快地走出了教学楼。韦参军吴亚飞在不时地安慰着他，他们朴素的话语是宋东玫的心情复苏了许多。韦参军说，他要是早发现东玫还在看课外书提醒他一下或许就挨不上那老师的毒打了，吴亚飞皱起了眉头说了一句，这杨老师也太过分了吧！
这天下午，夏学萍找来了班里的学习委员成伊茜，了解了宋东玫在物理课上看课外书的事情。她的内心隐隐地不安起来，教物理的杨老师也曾是她的老师，他从60年代便在这所学校开始了他的教学生涯，夏学萍明白杨老师是和现在这些学生甚至包括她这一代的青年人都是存在代沟的，他现在还局限在过去那一套传统的教学方法里不知道创新，还一直信奉着严厉一定能带出好学生的真理，听成伊茜的父亲说，那时候他们班上调皮的男同学都被杨老师打的皮开肉绽体无完肤的。可是现在的时代和过去不同了，殴打学生还要在年级办公室揭学生的短，这使夏学萍相当的反感。
夏学萍让成伊茜告诉宋东玫在下午放学后去她的宿舍，她简单地问起了宋东玫这段时间的生活和学习，也简单地谈起了她十年前生活在这所校园的情景，那时候许多同学都吃着难咽的高粱面馍就着腌制的咸菜，离校远的同学一周只能回家往返一趟，等到星期四星期五，高粱面馍都已经发了霉，很多人便把它掰碎在了洋瓷碗里到水房接上开水就狼吞虎咽起来。那时能穿起没有补丁衣服的同学家境就算不错了，当时学校没有阅览室课堂上也只有一本单调的教科书，要是谁手里有一本课外书总会被大家欣喜的抢来抢去……下午放学的时间比较短，夏学萍便领着宋东玫一起去了教师食堂，这里的饭菜质量比学生灶好多了也便宜，去晚了也可以热一下。吃完饭夏学萍叮嘱宋东玫最近不要再看课外书了，等中考结束她可以把她那里的一些名著都借给他看。
令人精神紧张的中期考试在第二个礼拜持续了整整三天终于结束了，所有的成绩在下一礼拜才能出来，下午的中学校园里阳光依旧出乎意料地温暖，整个校园除过高三和初三年级其他的所有班级都提前放了双休日的假，兴高采烈的同学们潮水般涌出了人声鼎沸的校园。宋东玫韦参军吴亚飞相拥着走在人群中，校园的广播里正播放着小虎队充满青春活力的歌声：向天空大声的呼喊，说声我爱你，向流浪的白云说声我想你，让那天空看得见，让那白云听得见，让我们自由自在的恋爱……宋东玫望了望午后阳光映照下的校园，梧桐树上的叶子已经差不多落光了，整个秋天已经陷落在了一种气候宿命的安排里，它们接受了命运的规律，又开始等待生命中一年一度的轮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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