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十五章 麻圆日记
鸡尾巷坂田防区。
你道那黑鼠仗着隐身之术，从佐藤手中抢走的那封信中到底写了什么？信封内只有一张白纸，纸上画着一只栩栩如生的灰黑老鼠。老鼠气得七窍冒烟，一直远远跟踪一路保护见香的王倩一行人，眼见着他们进入李旺财家宅院，今夜那宅院内外防卫森严，他有伤在身，不敢逞强进入，便一直潜伏在山脚下，后来见佐藤和山野也去了李旺财家，过了好一会功夫才又下山而来，那个救走见香的高个美女也在山脚下出现，递给山野一个什么本子，黑鼠自忖不是美女的对手，但对付山野和佐藤不在话下，再次出手，抢走了日记本。
黑鼠把从山野手中抢来的日记本如获至宝地交给坂田，坂田很满意，又问黑鼠：“我得到可靠消息，佐藤防区刘家村被你弄死的那个刘余粮明天出殡，王伟能竟然会出席，你身上旧伤未愈又添新伤，不知你能不能把他掳来？”
黑鼠道：“这点伤无大碍，只要王伟能敢露面，我手到擒来，一个大活人，他们防备都没有用！”
坂田道：“如果能秘密抓住王伟能，用他悄悄把吉丸老鬼换回来，那是最好，李浩那边至今没有取得成果，横山勇已经打电话来，说如果我们没有本事找回吉丸，他就要从战线调野战分队过来血洗衡阳救回吉丸！”
黑鼠道：“他野战分队有本事就让他去血洗衡阳救吉丸，我们乐得逍遥不好吗？”
坂田面现惊恐之色道：“黑鼠兄，你有所不知，野战分队的队长叫龙泽南，这个人，你不会不知道吧？”
黑鼠道：“传说中的全日本第一武士，我当然有所耳闻，不过江湖传说，大多言过其实，长官不必当真，他是不是与长官有什么过节，要不，待他来时，我出手将他做掉？”
坂田知道十个黑鼠也不堪龙泽南一击，却说：“这事你先别过问，休息去吧，养足精神明天抓王伟能就行了！”
黑鼠也已够呛，回去倒头便睡了。
坂田在电灯下翻阅黑鼠抢来的日记本，希望找到佐藤通敌的证据。
菲页上写着“战地日记”，署名“麻圆健雄”。
日记大多不过是每天一两句话，记录何日何地何事而己。大致内容是：麻圆健雄，东京近郊茨山县人，生于1888年，自幼鲁钝，不是一块读书的材料，只望一生能平平安安做个农民，因为邻居冢田幸右卫门家出了一个状元学生冢田攻，学习成绩总是第一名，被家人强逼着读书，后与冢田攻一道就读于东京成城学校，二人成为至交好友，在冢田攻的影响下，才渐渐勤奋读书……
什么乱七八糟，什么麻圆健雄！坂田一度愤怒地想扔掉日记本，却又记起另一个名字：冢田攻。冢田攻是一代名将，是第11军的前任指挥官，是发动对华作战的元老级人物，曾做过陆大教官，许多少壮军官都出自他的门下。冢田攻已于前年殉国，封陆军大将军衔。冢田攻是因为飞机被中国国民政府军击落爆炸而殉国，横山勇继任第11军指挥官后，曾出动大军寻找冢田攻遗骸，可见其地位之崇高！
坂田拿起日记本细读：
“……冢田攻热衷于军事，先后就读于陆军士官学校和帝国陆军大学校，从此一帆风顺步步高升，成为日本军界炙手可热的明星。而我，没能考上大学，当时日本弥漫着军人至上的风气，我缀学后就应征入伍，经历了一半的日俄战争，这样，我至少可以在兵龄上超过冢田攻。战争当中，没想到自己竟然比谁都勇猛，屡立战功，连大正天皇都听闻我的功劳，破例让我这个没有文化的人做到大佐。1914年退役结婚，依旧做回一个农民，但仍然属于预备役编制，一旦发生大的战争，还得拿枪上前线。我成为三个孩子的父亲，也不知是有幸还是不幸，三个都是男孩，说有幸的是麻圆家后继有人，说不幸的是整个国家正在成为一部战争的机器，日本的所有男人一出生就属于战争。
“我的三个儿子分别叫横良、横善、横彬，我希望他们良善懂礼……”
坂田读到这里，猛吃了一惊，被黑鼠弄死的城建专家就是名叫横良，只是不知道他姓什么，要是同一个横良就麻烦大了？
坂田深知一个老兵的份量，他之所以胆大包天敢让黑鼠弄死一个城建专家，一来是执行上级的命令，二来就是缘自于自己出身于军人世家的骄横。他壮着胆子把这本老兵日记再读下去：
“……人类的智商真是符合数学上负负得正的原理，我和太太都是一读书就头痛的俗人，可三个孩子自小聪颖过人，特别是长子横良更加优秀，连连跳级仍然稳拿第一名。我心中常常自豪，想：我们麻圆家和冢田家，在我这一代，我远远不能和冢田攻相比，现在，我的儿子们却让我扬眉吐气！
“可是后来，矛盾出现了，我的长子横良完全自发地成了一名战争的反对者，当然，他的那一点痛心疾首的反对起不到任何作用，不仅如此，他还上了必须应征入伍的名单。这个时候入伍就是直接开赴中国战场。
“横良痛不欲生，同我彻夜长谈，我也开始接触这个十八岁天才孩子那博大的灵魂世界。他告诉我，人类包括生物和道德两重概念，并非不长尾巴直立行走长着一张人脸就能称之为人，这种生物概念是静态的，除此之外，人类的概念构成还包括动态的道德部分，什么叫动态的道德概念？因为人体包含了原始的兽性和后天养成的人性两种属性，一个人如果一生下来，没有父母的哺育，没有老师和良好环境的引导，其结果可想而知，所以，人的一生，都处于一个不断克服远离兽性从而获得健康人性的道德过程当中。而战争是人类世界最大的恶魔，是让人类脱离后天人性回归原始兽性最恐怖的兽性力量。
“他又说，道德对人性的牵引千辛万苦，一些伟大的宗教往往需要作出上千年不懈的努力，日复一日的循循善诱，才可以达成某些让人类普遍遵循并形成习惯的人性秩序，而恶魔，犹其是战争这种恶魔对人性的摧毁却可以在刹那之间完成。
“横良又同我谈了他对日中两国的看法。
“他说，日中两国都缺乏最起码的宗教信仰，但是人类对共性的需求是不可残缺的，这样就更容易误入歧途，从而产生对领袖人物的膜拜，一个民族一旦对政治领袖产生宗教式的崇拜，后果将是灾难性的，因为政治领袖属于世俗的范畴，把一个俗人神化，这本身就是恶魔的伎俩，这个悲剧今天正在日本泛滥……
“我的长子横良既然有了这样的思想，要让他参军，无异于送他下地狱，于是我作出了一个无可奈何的决定，决定由我这个作用不大的退役老兵，代替儿子重返战场，我打着我是冢田攻至交好友的金字招牌才得以疏通关系，实现了这个代子从军的计划，并且成了我的好友冢田攻的属下。
“1942年的寒冬，我一生的朋友，冢田攻殉国了。
“接任冢田攻的横山司令官得知我的经历以及与冢田攻的关系，对我十分尊敬和照顾，我一生得益于冢田攻良多，想不到他死后，我仍然得着他的好处。
“横山司令官已经在安排我退役，这时候，我收到长子横良的来信，他已是一位闻名全球的城建专家，已经来到中国，打算帮助中国恢复重建毁于战火中的城市，并说，他耻于与烧杀掳掠的日本军队同行，中国人恨绝了日本人，一听四个字的名字就反感，所以与人打交道，都不敢说出‘麻圆’这个姓氏，只说自己就叫横良……”
看到这里，坂田的头大了：这本日记中的横良千真万确就是自己让黑鼠弄死的那个横良，被黑鼠弄死的横良千真万确就是这位经历二代天皇的老兵。
坂田本来只是想设计弄死李旺财来打击佐藤，用李旺财谋杀横良这一条罪名压一压佐藤还行，要是这本日记的主人麻圆健雄找上门来，那就根本不是自己可以搪塞的了！
后面的日记还有很长很长，坂田哪里还有心思细读，粗粗地翻过，大致是横山勇攻打长沙时，麻圆健雄竟然带着他的士兵跑错了方向，横山勇过株洲下衡山攻打衡阳，他却孤军深入过到湘潭湘乡那边去了，兜一个圈又奔回衡阳来找横山勇。
日记的最后一段是王倩模仿笔迹加上去的：
“横良我儿，我们父子很快就要在异国他乡见面了，由于有些要事处理，过两天才能到达城里，我让这本日记先行到达，我有一条可靠的渠道，有一位旗人女子是我们的人，她的中国丈夫是个土财主，还有你的世伯冢田攻的外甥佐藤春让，我听说这孩子如今做了防区长官，他们会把这本日记安全送达你手中。等交接手续一了，我们父子一道回日本去，从此，我们忘了这个地方！”（按：事实上，王倩早已经从自己的渠道知道佐藤是横山勇的外甥。）
日记结束。
一切都明了起来，坂田想：难怪横山勇一直这么袒护着佐藤这个小子，原来都是傍着冢田攻这棵已经作古的大树得势，但是尽管是棵死去的大树，其庞大的余威还是不可以硬碰的。
坂田明白：再拿李旺财做文章是不行了，何况李旺财那个穿旗袍的神秘太太有可能是自己都没有资格知道的高端间谍，破坏了帝国机密后果更是堪忧，唯一该死的就是黑鼠了！
但无论如何也得让黑鼠抓到王伟能之后才能让他为麻圆横良抵命。
坂田想：日记的主人说等两天才能到达衡阳城，要在他来兴师问罪之前赶紧处理好与佐藤的关系，只要佐藤肯为我开脱，这件事就不难糊弄过去。
只是，坂田面临的麻烦还不只这一桩，龙泽南那张冷血的脸在他的脑海中浮现，带给他的是一种永远见不到底的恐惧。坂田知道死牢中的龙泽南之所以低头，同意和陆军部签订以军功抵罪的密约，让自己走出死刑监狱，召募全日本最强悍的三十三名杀手，组成野战分队开赴中国战场，协助横山勇打通大陆交通线，全都是为了他所爱的女人英子。
而英子，现在还被坂田秘密软禁在鸡尾巷外临江的一条乌蓬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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坂田道：“如果能秘密抓住王伟能，用他悄悄把吉丸老鬼换回来，那是最好，李浩那边至今没有取得成果，横山勇已经打电话来，说如果我们没有本事找回吉丸，他就要从战线调野战分队过来血洗衡阳救回吉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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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鼠道：“传说中的全日本第一武士，我当然有所耳闻，不过江湖传说，大多言过其实，长官不必当真，他是不是与长官有什么过节，要不，待他来时，我出手将他做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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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冢田攻热衷于军事，先后就读于陆军士官学校和帝国陆军大学校，从此一帆风顺步步高升，成为日本军界炙手可热的明星。而我，没能考上大学，当时日本弥漫着军人至上的风气，我缀学后就应征入伍，经历了一半的日俄战争，这样，我至少可以在兵龄上超过冢田攻。战争当中，没想到自己竟然比谁都勇猛，屡立战功，连大正天皇都听闻我的功劳，破例让我这个没有文化的人做到大佐。1914年退役结婚，依旧做回一个农民，但仍然属于预备役编制，一旦发生大的战争，还得拿枪上前线。我成为三个孩子的父亲，也不知是有幸还是不幸，三个都是男孩，说有幸的是麻圆家后继有人，说不幸的是整个国家正在成为一部战争的机器，日本的所有男人一出生就属于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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坂田读到这里，猛吃了一惊，被黑鼠弄死的城建专家就是名叫横良，只是不知道他姓什么，要是同一个横良就麻烦大了？
坂田深知一个老兵的份量，他之所以胆大包天敢让黑鼠弄死一个城建专家，一来是执行上级的命令，二来就是缘自于自己出身于军人世家的骄横。他壮着胆子把这本老兵日记再读下去：
“……人类的智商真是符合数学上负负得正的原理，我和太太都是一读书就头痛的俗人，可三个孩子自小聪颖过人，特别是长子横良更加优秀，连连跳级仍然稳拿第一名。我心中常常自豪，想：我们麻圆家和冢田家，在我这一代，我远远不能和冢田攻相比，现在，我的儿子们却让我扬眉吐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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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横良痛不欲生，同我彻夜长谈，我也开始接触这个十八岁天才孩子那博大的灵魂世界。他告诉我，人类包括生物和道德两重概念，并非不长尾巴直立行走长着一张人脸就能称之为人，这种生物概念是静态的，除此之外，人类的概念构成还包括动态的道德部分，什么叫动态的道德概念？因为人体包含了原始的兽性和后天养成的人性两种属性，一个人如果一生下来，没有父母的哺育，没有老师和良好环境的引导，其结果可想而知，所以，人的一生，都处于一个不断克服远离兽性从而获得健康人性的道德过程当中。而战争是人类世界最大的恶魔，是让人类脱离后天人性回归原始兽性最恐怖的兽性力量。
“他又说，道德对人性的牵引千辛万苦，一些伟大的宗教往往需要作出上千年不懈的努力，日复一日的循循善诱，才可以达成某些让人类普遍遵循并形成习惯的人性秩序，而恶魔，犹其是战争这种恶魔对人性的摧毁却可以在刹那之间完成。
“横良又同我谈了他对日中两国的看法。
“他说，日中两国都缺乏最起码的宗教信仰，但是人类对共性的需求是不可残缺的，这样就更容易误入歧途，从而产生对领袖人物的膜拜，一个民族一旦对政治领袖产生宗教式的崇拜，后果将是灾难性的，因为政治领袖属于世俗的范畴，把一个俗人神化，这本身就是恶魔的伎俩，这个悲剧今天正在日本泛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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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横山司令官已经在安排我退役，这时候，我收到长子横良的来信，他已是一位闻名全球的城建专家，已经来到中国，打算帮助中国恢复重建毁于战火中的城市，并说，他耻于与烧杀掳掠的日本军队同行，中国人恨绝了日本人，一听四个字的名字就反感，所以与人打交道，都不敢说出‘麻圆’这个姓氏，只说自己就叫横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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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记结束。
一切都明了起来，坂田想：难怪横山勇一直这么袒护着佐藤这个小子，原来都是傍着冢田攻这棵已经作古的大树得势，但是尽管是棵死去的大树，其庞大的余威还是不可以硬碰的。
坂田明白：再拿李旺财做文章是不行了，何况李旺财那个穿旗袍的神秘太太有可能是自己都没有资格知道的高端间谍，破坏了帝国机密后果更是堪忧，唯一该死的就是黑鼠了！
但无论如何也得让黑鼠抓到王伟能之后才能让他为麻圆横良抵命。
坂田想：日记的主人说等两天才能到达衡阳城，要在他来兴师问罪之前赶紧处理好与佐藤的关系，只要佐藤肯为我开脱，这件事就不难糊弄过去。
只是，坂田面临的麻烦还不只这一桩，龙泽南那张冷血的脸在他的脑海中浮现，带给他的是一种永远见不到底的恐惧。坂田知道死牢中的龙泽南之所以低头，同意和陆军部签订以军功抵罪的密约，让自己走出死刑监狱，召募全日本最强悍的三十三名杀手，组成野战分队开赴中国战场，协助横山勇打通大陆交通线，全都是为了他所爱的女人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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