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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六十八章 狂期难道曾携有

    朱樱扭过身去,以绒扇遮了笑面,向七王爷道:“你抢得这样辛苦,让你罢了!”

    七王爷指着苇叶叫刘晨寂:“刻上!”

    刘晨寂依言刻了,叶子流过墙去,但听水声低潺,那边微闻人语,如巢中娇燕、叶底柔莺,七王爷好生羡慕,对朱樱道:“听她们低低怯怯,哪像我们大声喧哗。”

    朱樱向七王爷耳边道:“好叫王爷得知,妾身平时也是娇怯的,见王爷呼喝,只好也作黄钟大吕了。”

    七王爷又瞪她一眼,还未发话,那边冰信已来了。

    “墙畔月初照,风前尘未沾。”

    七王爷极口夸赞,道:“六姑娘风标高致——”

    “不是六姑娘的。”刘晨寂道。

    “——咦?”朱樱黑眸流盼,“先生怎的知道?”

    “就是知道。”刘晨寂安安静静道。

    朱樱与七王爷对了一记眼色,依然还是联对,对过十数联,他们固不对猜某联某联到底出自谁人手笔,云华等人也知七王爷这里肯定不是王爷一个人了,只不知还请了什么贵客。

    云华初看那“声凭香重”一联,已觉字体眼熟,想到一人,但看句意又不似他,故不敢认,见一联“几枝便有惊云意,不向人间问恣狂。”心中一动,想,这句似这人了。

    原来是云岭越凑越奇,全不给人留余地,把“几”字作了结字,七王爷与朱樱一时都束手无策,叫刘晨寂作了代笔。这联果然是刘晨寂作的,一联既出,将前头卷子全掩过。云舟击节奇道:“这手笔不凡。”推云岭道:“看看,人家这才是真正写诗的。”

    云华笑向云舟求道:“四姐姐,这一句让我。”

    云舟奇道:“哦?果然是高人,才引出六妹妹诗心来了。”便听她对句。

    云华忖度片时,道:“狂期难道曾携有,高语莫非旧戏仍。”

    云舟眸光一动,不语,依她刻上。

    云华末字特意用了更生僻的字。看那边如何应付,七王爷与朱樱果然都不行,推刘晨寂道:“还是要先生来。”

    刘晨寂乃回道:“仍堆残迹培香冢,劝取新红换故盆。”

    云舟便递冰片眉刀于云华道:“更见高澄了,还是你来罢,连字也你刻罢了,左右你字也不逊于我。”

    云华忙道:“这是四姐过谦。”

    接冰片在手,定了定。句意其实已经有了,几个字不妥,眉刀总刻不下去,再想想,岂止那几个字不妥当,连整句都是不合适的。更复想得深些。岂止整句不合适?连字带句,根本就不应该有。

    云岭在旁替她着急:“六姐,你老不写!冰面弄坏了,换一块啦!”

    云华低眸看,适才发呆作想,食指不觉落在冰面应刻字的地方,难怪觉指尖生凉,那冰面已融下一小块去,再刻字不得了。她心头微震。手一松。冰片送入竹管,便滑向那边去。云岭顿足:“呀呀,给了个白卷!”

    七王爷与朱樱见一块冰片过来,全无字迹。也是诧异,再定睛看,冰面淡淡一个指印。七王爷先奇道:“这是作什么?”朱樱也疑惑道:“怕是误传过来的罢?”

    刘晨寂在旁,独已会意。那淡淡一个指印,在他眼中便如晨风暮鼓般明白,竟不用再落言词。朱樱与七王爷再等了一会儿,那边再无信过来,回头看刘晨寂,竟已收拾起东西。七王爷惊道:“怎么刘大夫要抛开我先回去么?”

    “香宴已经结束了,”刘晨寂平和道,“王爷也是要回去了罢。”

    果然蒸气渐淡,到了尾声,墙那边的婢子传过大瓶青叶来,是插花,却无一朵花,但虬曲松枝,插于黄明釉耀州窑划花圈足大罐中,那罐胎质灰白、釉层开片含晕、造型古朴,极衬松质,那松插得,苍劲中透出秀气,却是大家手笔。七王爷问:“这是余少夫人插的么?”婢子笑道:“是少夫人姊姊插了几瓶送新人装饰房间,世子夫妇命给七王爷这边敬一瓶。”

    原来那无字冰片进竹管后,云岭跌足嗐叹,还要再写,云华抿嘴笑,去查问松料,云舟已知其意,开言分解道:“已蒸了这许久,松露已蒸得不少,人已见乏,料也将磬了,何必非到不可再续时才收手,就趁此罢了罢!”

    下人因便来收拾东西,筱筱见遗下不少松枝,笑道:“上月大老爷新得了个盆景,正是松的,说不晓得多贵重,我真真的不懂,看起来除了纤细些,与这些一样,还不是松。”

    云岭卖弄,便应道:“天地化物,一样的种子,有的长得合乎天地道理,赏心悦目,就是美,有的生得不济,便丑了。植物自己不知道美丑,人知道,于万物中挑出美的来养在身边,可以修身养性,就像抚琴佩剑是一样的道理。所谓贵重,是挑拣的工夫。从那么多事物里,要用那么多工夫去挑它,有时光挑还不行,还要碰缘份,碰到了,把它请出来养着,就像请出贤人良伴一样,怎么能不贵重呢?但也要懂的人才会欣赏,不懂的人,看着还是松。”

    筱筱道:“婢子果然不懂这些,难得九小姐这点年纪,已然有这般眼光,真不愧神童。”

    云岭抬头腆胸,自是得意,云舟自婚变后,心境大异往常,见云岭如此夸夸其谈,反生忧虑,与谢老太太的心是一般了。她没有当面压云岭,晓得这样年纪、这样聪明得意,压也压不下来,只有因势利导,笑道:“万物有灵,一些着人欣赏、一些不着人欣赏,天地着它生长了,总是有道理,这些枝子粗犷,不好入盆栽,取大瓶插了也别有风味呢!”

    云华凑趣。叫取瓶子来,又推阿逝道:“又有好玩的了,你看看。”

    阿逝从睡梦中被惊醒,第一反应是抹抹嘴,看有没有口水流下来。课堂上他曾经熟睡,被老师叫醒,还嘴硬:“我没睡!”老师指着他脸冷笑:“口水淌成河了,还说没睡。”举堂哄笑。给他造成的伤害是巨大的。

    云华已拿帕子在他唇角印了印。阿逝不好意思,讪讪道:“太香了。太舒服了。我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适才架管子劈松片,阿逝乐坏了,觉得太好玩了,蹦来蹦去的帮忙、抑或说帮倒忙。那些管子架成,他恨不得自己变得很小很轻、像甲虫啊蚂蚁啊那样轻,可以爬到管子上滑滑梯。

    之后松料填进去,烧出蒸气、蒸气又凝成水、水又再烧。他觉得也是很有趣的,很好看,又很香。香啊香啊他就……犯困了。一直烧气滴水毕竟太无聊了,文字什么他又不懂,在旁边陪着看着,眼皮越来越重。就打起盹来了。

    云华对他道:“四姐姐要插瓶呢。”

    就像课堂上他惊醒,后座给他递个小抄:“老师提问第三章第二节!孟子曰。”

    阿逝感激道:“啊,原来是四姐姐插瓶……真是好啊真是好!呃?”忽然想起来第三章第二节他也不懂。孟子曰了个什么东西?他小小声问:“瓶子插到哪里去啊?我们要找个泥坑吗?”

    云华费了些唇舌,让他知道云舟其实是要往瓶子里插东西,插松枝。那瓶子拿来,阿逝觉得是好看的,一根根树枝往里插,还是好玩的,虽然不如玩泥巴那么好玩……总比呆坐着看雾看水来得好玩多了。一时插完。众人皆赞。阿逝也鼓掌。云华的建议下,阿逝便叫分赠一瓶给邻居。侍女便拆竹管,七王爷等人都告辞了。七王爷一径回内院,去同唐静轩夸说这一番雅会。云华蒸松露是如何的方便雅洁,又说及拿冰片来回答苇膜的联句,七王爷只当也是云华想出来的?唐静轩道:“换冰片,准是四姑娘所为。”

    七王爷呆望他:“为什么?”

    “六姑娘顺其自然,凡事只有应用到了、才会顺时顺势做,不会另去镂冰钻雪。四姑娘善于役物、又极在意痕迹。她才会刻冰为答。”唐静轩道。

    七王爷不信,要问刘晨寂。刘晨寂已回书房,七王爷着小厮带信去,问他四姑娘与六姑娘中,哪个更有可能想了冰片来联句?刘晨寂亦答道:“不是六姑娘。四姑娘有可能。”

    七王爷这才信了,问唐静轩:“那你能看出哪联是谁做的不?”将几联都报给他。七王爷自己记性没这么好,幸旁边有黠婢,过目难忘,都记了,背给唐静轩听。唐静轩听完,一联都不能指认是云华的,倒有几联特别工稳端庄、却又不失妩媚的,道:“这或许是四姑娘了。”

    七王爷叹息,叫取那瓶松枝来给唐静轩看:“你说这是谁插的?”

    唐静轩抬了抬手,又放下:“天底下又不是只有她一个会插瓶。也不是只有她一个插得好。”

    七王爷将花瓶向唐静轩推推:“偏是那个人插的呢!”

    唐静轩急止七王爷:“哎哎!你一动,松势就移了!”

    原来瓶插不比盆栽。盆栽有根,盆子移动一下,上头植物的造型是不受影响的。瓶插的植物枝子插在瓶中,瓶子一动,枝子也移动,就影响了插瓶者缔造的艺术。适才替王爷抬瓶进来的人,真正是抬,此行老手,四平八稳,一些儿不斜不移的,唐静轩还罢了。七王爷这一推,唐静轩只怕把枝子推坏了。

    七王爷开心道:“没事儿。”就指给他看,原来瓶子里先灌了细沙,枝子插进之后,复以水注入,沙子湿后,帮助枝子做了固定,些须移动,并无关系。

    唐静轩眉毛跳了跳:“肯这样费心固定自己成果的……真是只有她一人了。”

    七王爷赞叹道:“你与你夫人真是心意相通。”

    “前夫人,”唐静轩极讽刺的翘起唇角,“而且你不是说我是无可救药的受吗?”

    “贵前夫人如果是男儿就好了。”七王爷深表遗憾,“那你们倒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唐静轩对住墙壁生气去了。

    七王爷说的是实话,但实话不是人人爱听。实话说得太猛了,人要生气。又是这么个雅致高贵娇气的人儿,七王爷真善良,不忍看他气坏了,打叠起千般温存,哄慰他不提。(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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