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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五十一章 用心在宴前

    屋里头诸人用完了早饭,老太太看福珞七上八下的慌急模样,体贴的叫她回去忙罢,不用在长辈们面前支应。福珞目视云华,很想叫云华一道走,免得只有她一个显得四脚朝天、小舟不堪重负的狼狈样。

    果然有个家人媳妇来找云华,并且不是空手,躬腰赫然端着个大盘子。福珞大喜:云华的问题竟然被人装进盘子里,端了进屋来?!

    云华一见那盘子,“哦”了一声,起座向二太太行礼。家人媳妇将盘上红罩缎掀开,里面盛的是八仙过海小银锞子、事事遂心金银福珠。云华禀二太太道:“这是备母亲及大姨娘、二姨娘、三姨娘、五姨娘欢喜时可赏于戏台的,母亲看还得用么?”

    二太太含笑向老太太欠身道:“娘,您先过目?”

    “我要用的,碧玉早给我备了。”老太太笑着扬扬手道,“华儿是专备你们一桌的,你自个儿看着定罢!”

    二太太便拈起一只银锞子看,这一只倾的正好是张果老,传说他赴王母娘娘寿宴回来,过海时醉得都不行了,这倾的果然憨态可掬,似要从毛驴上倒栽下来,可见模器做工精到,锞子银面也光亮。她又撮起几颗福珠,这些金银珠子或铸为柿形、或凝作桃形,与锞子一样都是空心,因抛赏于台上之物,不可太过细小,但全铸实心,又太过费钞,有些人家便降低金银成色,抛出去暗沉沉不好看,受赏的还要再精炼过才能使用,暗地里难免怨怅,不如空心的。省了份量,依然光鲜耀目。

    省钱又得脸的事,二太太是喜欢的,颔首认可了,红罩缎还盖回去,家人媳妇欠身退下。福珞可没想到备这一盘子东西给大太太过目。留在这屋里坐立不安。匆匆走了,忙着捣腾她那一桌事情。云舟凝视云华一眼,慢慢起来,立到窗前。看着外头新开的花,低睫不语。云华与安氏大姨娘说了两句话,走出来。离云舟比较近时,云舟很自然的转身,要同云华交谈。云华却恰在此时转过腰肢,快步往门口去,迎住两个丫头。

    那俩丫头端来沉甸甸的篮子,里头都是和露新采的花。云华帮她们搭一把手,送花篮到二太太跟前,抿着嘴笑着不说话,二太太已然明白了。笑请老太太道:“这可无论如何都要娘先开一朵新,媳妇怎敢一小圈人专美。”

    各人来请安。都梳妆打扮过,但那时天色还早,许多花还没开,无怪乎女孩子们纵戴花,几乎也都是绢花。而今曙色尽晓,和露刚开的花,自有绢花不如的妍态,老太太看着,笑对封嫂道:“你替我拣一朵。”

    封嫂看老太太今儿梳的是乐游髻,戴宝冠,再插大花也不合宜,且喜篮里几乎都是耶悉茗花、梅花、富贵菊这一类纤瓣小花,就拣了一枝秀意红梅给老太太插上了,老太太再将篮子传下来,女子们无不是喜欢花儿朵儿的,都围着掐看一番。照往常,用过早饭,戏又没开场,各人自己再回去理一理妆,碧玉会命人把新鲜花朵传至各院中,比平常丰盛些,连插带摆都够,今儿诸人在厅堂中多呆了一会儿,碧玉也晓得了,索性把大批花朵、镜、盆诸物,都送到厅堂来,小花还没拣完,大花都来了,老太太也喜道:“今儿就在这边罢!让老太婆看着,也热闹热闹。”于是脂粉裙衩,无不聚在一室内,或补碎钿、或抿鬓发,也都要讨老太太欢喜,莺声燕语,尽拣喜气富贵话题来谈,结末了,大朵好花却没用去多少,只因全都是盛装前来,根本没给大朵花卉留下多少余地,倒是云华攒来的那些小花儿,钗底襟前,几乎都用空了。云舟始终没能得到机会,跟云华私底下说上话。

    太阳三丈高,戏台已经备好,台主捧着烫金红帖子来请老太太。

    在吃早饭的时候,云华那桌子下桌位、摆椅子、铺大桌布、垫小桌布、果盘花瓶,都已井然有序就位。牙齿和舌头还有磕碰的时候呢!云华那边桌椅行云流水的摆下去,竟绝无疙瘩。福珞的桌子,也算摆好,云舟与姐妹们搀拥着老太太进了房间,举目一看,脸色又变了。

    碧玉对夜晚那场贵宾云集的寿宴,才精心布置,正午这场,是家宴,不宜夺了晚间风头,又揣摩了老太太心思,要让两位小姐表现,更不宜过分亮丽了,故只以玉底兰纹桌布为另外三桌铺陈,桌上摆设的花瓶,唯在当中各设一只半尺多高简洁石花瓶,瓶中各以青叶衬鲜梅花而已。桌布花色与石瓶款式,三桌换了三种变式,但总调不变,皆为瓜瓞绵绵、福猪在抱。老太太那桌,也只是纹样更丰富、花瓶底添一张绣藻朱绢垫子罢了。云华早料到碧玉心思,用了秋香底褐纹松鹤延年的桌布,当中是缠枝莲纹梅红垫子,摆一只勾云纹双鱼花插,以延龄草衬小蝴蝶兰,与碧玉的布置看来一脉相承,温文舒适——喂,谁说她要选赤底七珍八宝桌布、发丝雕蟠螭纹大玉瓶、插暖房里烘出来的棣棠蕉花黄金菊?!

    云舟瞪了一眼乐芸,已知自己被反间了。

    福珞倒唇边浮起笑来。她看自己一桌,摆到位了,也没有差了什么。玉堂富贵葱绿锦桌布,比起云华来得气派;胭脂红均窑出戟西番莲花觚,比起云华来得瑰艳;大蓟配杜鹃、缀以白星、锦晃等属,又比延龄草蝴蝶兰堂皇。她是觉得自己赢了。

    众人入席。这时候,天已颇有些冷了,二太太这边,诸人入席时,便有小丫头抱着厚、薄两种椅袱,在旁边请问,乌木椅面上要搭哪种的?房间里火生得不错,体燥如卓二姨娘,索性不要椅袱了,喜着光椅面坐起来还爽利。其他人多选薄的。至于体弱畏寒如安大姨娘、尤五姨娘,还没张口。举目便见各自座次上已铺设了合用的厚棉锦面椅袝,这小小举动间透露的知心,比椅袱本身还暖人。

    大太太那桌也都入了席,福珞才终于品出不对来了:她这桌好看是好看、醒目是醒目,会不会太醒目了?坐着像强光灯下唱大戏,可着劲儿请人来看……她们这儿明明不是主桌嘛?

    福珞害了羞。大太太那桌的人也都不好说她。别别扭扭坐了。低头抓些炒瓜子炒白果什么的磕着消磨。逢年过节嘛,桌上暂时没上菜的时候,都摆些这种小零嘴儿,多为炒货、蜜饯。一样一盆,也没什么特别的,但展眼看云华那边。却不一样。

    那边的点心碟,摆了六碟,每碟形如梅花。花心一个格子、花瓣又有五个格子,每格里那么一点儿零嘴,也有杏片、梅子姜,也有蜜麻花、糖荔枝,也有香怅饼、锦切糕,也有炒葵子炒西子炒南子,每样都整顿得细细的。装那么一小格,每格里东西都不一样。还缀着蒸过吹干了的雪白茉莉,色味俱美。

    吃着点心,难免配茶水,福珞这边有好瓷香叶热水,原本是不错的,但敌不过云华那边,小丫头们以云石镂花托盘一盘盘的送上来,不同茶色任君择选,也有浓绿的铁观音、也有清醇的云雾叶,甚或还有一杯清水,散发着诱人的柚子清香,原来是柚皮蒸出精露来点的水,比茉莉便宜得多,闻着可实在不错。老太太那边,丫头也尊云华的命,奉上一瓯,老太太倾出半杯来饮了,笑笑,传至众人。唐太守那边,来了位姑奶奶,抿一口,着意看了云华一眼,显然也知云华与福珞两人间的较量。

    云舟与唐静轩,婚事已定,唐夫人不便亲自来给老太太拜寿,免得落下“丈母娘老往准媳妇家跑着巴结”的闲话。这位姑奶奶,是替唐夫人来的。

    云华老老实实的低头,没有跟唐家姑奶奶对视,是羞涩,但并不专为了躲唐姑奶奶,更是为了躲那桌上另一双眼睛。

    云剑跟老太太一桌。柚子露过去时,他也要了一杯,含笑看了云华一眼,似感谢,又似要好好认识一下这个小妹妹。他那点目光里的笑意到了云华面前,云华的感觉,就像一只在太阳下打盹的猫,雪白的毛皮、雪白的阳光,柔软的、无限耀眼的,舒展开去,藏起了小小尖牙,但你总能感觉到那片柔软之中,小小的、尖尖的东西还在,顶得人心里痒痒,甚至一不小心,就被拉得皮破血流。

    这是明珠对云剑的感情。身为小妹妹云华,对大哥云剑,是不能抱有这种感情的。一生中终于有一次,她在他视线之内,但多么可笑,却不能再进一步,把她的心与生命都交给他,将她的一切怯懦与欢喜都向他和盘托出。

    所以云华只能低头了。

    启幕,大闹天宫,再俗滥不过的贺寿戏,孙猴子二次招安时,不说天帝的不是,只耍个花棍对丑角天兵道:“兀你那蠢儿,当俺稀罕吃个桃子么?却不知人间有个谢老太君,过的寿诞何等好顽,俺老孙且去她府上趁顿酒去,仙桃便替了酒钱了!”天兵结舌无语,下头笑逐颜开,一片奉承声,冷盘也流水价上了来,无非酱小菜、老腌菜、豆腐干丝、火腿冬笋、细芹白斩鸡、肉丁果子酱,云华几乎都是前几天就约定谢府最好的小菜师傅,切好备下了,至于蘸的酱、醋,也去芋大嫂那里,于她自酿的好酱醋里,又取了最好的一份——酱取酱瓮底下的,醋撇醋瓶面上的,精加新鲜小磨麻油调配。这些小菜、酱料、白案刀工上头用的人,原不如大菜师傅扬名,即使平时做得好,云舟也没太在意,更没记住,但觉一盘盘冷碟上来,云华那桌更匀美。大太太看了云舟一眼,云舟慢慢举手,动了动筷子,不言不笑。

    福珞不在这里,告了个罪,跑厨下照应去了,只怕出错。她是没出错,可云华人不离席,就出了彩,输赢还用问吗?(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com)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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