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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36计谋

    躺倒三更,元荆才些许倦意。

    给淮淮箍着,虽很是难过,却也不太碍事。

    直到五更天明,喜连立在外头唤自己早朝,元荆这才又醒过来。

    身后的人发一晚上高热,汗液黏了元荆一身,触手之处,尽是潮湿

    元荆黑一张脸起身,刚挣开腰间的手,淮淮便从床上做起来。

    直勾勾的盯着元荆,“别走。”

    元荆给吓的不轻,回过头,只道两个字,

    “…早朝。”

    淮淮哦一声,眼见着身边的人,整衣正冠,起了身,挑帘儿出去。

    空气里弥漫淡淡的檀香,是那人身上的香气。

    淮淮傻笑着,回过神,才知道自己昨晚受了多么大的恩宠。

    赤脚下了地,淮淮连衣裳也不披,中了蛊一般跟出去,立在殿门口,眼瞅着那人给一队人护着出殿。

    天还未亮透,那星星点点的提灯,自寒风中摇曳,如人洵然欲滴的眼。

    元荆回头,正巧对上淮淮望穿的眼,给针扎了一般,赶忙回过头,急步出宫。

    待送走了皇上,未央宫跪着的宫人赶忙起身,拿了一件狐毛斗篷披在淮淮身上,

    “当心着凉。”

    淮淮魂给人勾走一般,任由宫女那一双手上来摸自己的额头,

    “还好,退热啦。”

    淮淮无意识的反问,“我好了,那皇上还能过来么?”

    那宫女先是一愣,想起今天下午,刚分来的宫人聚在一起说的那些话,便也不做声。

    不过是个傻子,说了也是白搭。

    却又见那傻子忽然换了人一般,阴森森的,“你当我不出来,是给你说服了么?”

    后又道:“他对你少了戒心,倒也不是一件坏事。”

    ***

    婳羽宫。

    春宝一早晨醒了,不见淮淮,便下地四处寻人。

    问过好些个宫人,说是淮淮昨个儿就搬到未央宫去了,这婳羽宫没了主子,留下的这些宫人只能等着重新分放到其他宫里去。

    春宝心焦的很,想去寻秀秀出来,让他带自己去找淮淮,若是晚了,回头再给分到其他宫里头,可比跟在淮淮身边差上许多。

    推门入屋,春宝眼瞅着秀秀还仰在床榻上,面皮青黑,眼珠子凸出来,煞是怖人。

    春宝吸吸鼻子,上前给秀秀抹下眼帘,

    “公公,怎的睡觉还不闭眼,忒累啊。”

    接着又凑上去观摩,“你瞅瞅,这眼下青黑,都是睡不好觉惹的。”

    坐了半晌,春宝见秀秀还没动静,撇撇嘴道:“那公公先睡着,待你睡醒了,我再过来。”

    话说春宝前脚离开,连珠便端着盆子进屋,想着给秀秀净面儿。

    眼瞅着床上的人盖了棉被合眼酣睡,便把铜盆搁在木桌上,一面投净帕子,一面唤秀秀起来。

    可才喊两句,便觉得不对劲。

    秀秀昨个受了杖刑,腚上肉都掉了好几块,自来都是趴着,今儿个到反常,居直接平躺着睡了。

    念及至此,连珠停了手,俯身去观摩。

    瞧见秀秀那青白面皮,忽然心头一紧。

    颤颤巍巍的伸了手去触碰,这才发现,人早断了气儿了。

    铜盆给惊惧的宫女蹭掉在地,哐啷一声,很是清脆。

    婳羽宫的宫人纷纷停了手上的活计,寻那凄厉喊声而去。

    ***

    御书房。

    喜连放下茶盏,规规矩矩的立在一般,音色恭敬,“启禀皇上,那给何晏下药的人,已经有了主儿。”

    见元荆不语,又继续道:“此人乃婳羽宫总管太监秀秀,今个喝药了死了,给人发现后,又在秀秀床底下发现了一个燃尽的火盆,里面有几颗未烧净的马钱子,想来该是这秀秀做贼心虚,这才引咎自尽。”

    元荆头也不抬,“荒唐。”

    喜连身子弓的更深,“奴才愚钝,还望皇上指教。”

    元荆冷冷的看着眼前这个人,“他一个奴才,为何要害自家主子,定是有幕后指使,怕事情败露,封人口舌罢了。”

    喜连道:“皇上圣明,奴才这就去查..”

    正欲转身出门,忽见内监总管端着托盘上来。

    内监总管跪地垂首,将那摆满牌子的托盘举过头顶,

    “启禀皇上,到时候选侍寝的娘娘了。”

    元荆扶一扶头上的白玉冠,忽然道:“喜连——”

    喜连应声上前,“皇上,奴才在。”

    “摘了,太重。”

    喜连小心翼翼的上前,熟练的替元荆摘下头顶玉冠,

    又听得元荆音色淡漠。

    “今晚上不必侍寝。”

    喜连应一声,又道:“皇上若打算御书房歇着,奴才这就去准备。”

    元荆静默不语,凤目淡漠。

    喜连揣测着,心中忽然明白了些,却也不好直接就说,便再拐着弯的试探道:“还是去后头的翎羽殿?”

    见元荆依旧未有吭声的意思,喜连这才放了心的开口,“如此,未央宫倒也近。”

    元荆面无表情,“就依你罢。”

    喜连的手不着痕迹的一抖,“皇上折煞奴才了。”

    接着又道:“奴才这边去打点。”

    元荆起身,“不必了,朕不过是想去看看。”

    喜连应一声,心里却只想着,反正何晏也不是女儿家,用不着收拾。

    伺候皇上出了御书房,一队人就朝未央宫而去。

    ***

    未央宫,雕栏玉砌。

    淮淮正铺墨执笔,想着给春宝书信。

    提笔刚落了个张字,才想起来张春宝并非春宝的名字,又只得将纸攥成了团儿,重新铺一张宣纸。

    何晏斜靠在一边儿的椅子上,眉黑如墨,

    “写什么信,托人捎个话儿不就得了。”

    淮淮摇摇头,凝神提笔,

    “那不成,我怕别人说不明白,还是书信来的清楚些。”

    何晏打量着未央宫,

    “有什么好说的,还能说不明白。”

    淮淮道:“我得告诉他我在这未央宫,门板比婳羽宫大上许多,屋也空上许多,,望他速速来住,也省得我一人在这里很是无趣。”

    何晏微蹙眉,“哪里来的这么些废话,你直接叫他过来就好。”

    淮淮摇头,“话虽长,可我也不会写上那么多,只‘速来’二字便可。”

    何晏扯一下唇角,“大费周折,竟是为了这么两个字。”

    淮淮不再理会何晏,提笔却有些踌躇,“这个‘速’字可怎么写呢…”

    又转头去看何晏,“你会写么。”

    何晏略垂了眼帘,正欲拒绝,却听得殿外音色悠长。

    “皇上驾到——”

    那落在纸上的笔尖一抖,登时就晕染了一大块墨迹出来,淮淮盯着何晏,打了个冷战,全然未有听闻皇帝要来的喜庆劲。

    何晏缓缓正了身子,身姿挺拔,如一把穿肠利剑。

    内殿里气氛登时万分诡谲。

    待回过神来,淮淮丢下手上的笔,

    “何兄弟,我看天色不早,你还是回婳羽宫罢。”

    何晏眼望着那扇朱漆鎏金的大门,唇角微扬,有似魔魅。

    却出乎意料的应了淮淮的愿,

    “好,不过,你可要将他留下。”

    淮淮急着将他往出推,随口答应着,“好好好,你快走罢。”

    言毕,何晏人就没了踪影。

    只这么一会,淮淮便是一头的凉汗,抬手擦去了,想起来一般回头朝门口去看。

    跪在门口的宫人间,远远过来的两人,最前面的人面色苍白,眼下隐隐黑气。

    虽神色温和,可跟在后头的人却一个个都绷紧了脸,大气都不敢出。

    元荆环视跪在地上的宫人,挥挥手道:“都下去罢。”

    一干人叩首言谢后,便尽数退下,只剩喜连立在元荆身后,低眉垂眼,木人儿一般。

    元荆看一眼傻愣着的淮淮,“你在写字?”

    淮淮分外的欣喜,点点头,“我给春宝写信,叫他过来。”

    “春宝?”

    “就是婳羽宫里的小太监。”

    “差人叫过来不就成了。”

    淮淮一窒,“你倒是同他想的一样。”

    元荆音色淡漠,“谁?”

    淮淮顿了顿,想着可不能叫皇上想起何晏来,到时候再恼了自己,得不偿失便,

    “…春宝。”

    语毕,又转身换纸,笔尾抵在下巴上,冥思苦想,却无论如何都想不出来这个‘速’字如何写。

    过了半盏茶的时辰,元荆耐住性子问,“你倒是写啊…”

    淮淮羞愧看元荆一眼,“字不会写啊…”

    元荆轻笑一声,“笔给朕。”

    淮淮单手奉上,元荆接过那玉柄软豪,一手妙书,跃然纸上。

    淮淮盯着那字瞅了半晌,“真是好字。”

    元荆敛去面儿上笑意,“岂比的你一手。”

    淮淮未多想其话间意思,只接在元荆下面的字写下去,却全然没有以往的笔锋浑厚,满纸淋漓,如蛇游走。

    元荆实在看不过眼,冷声骂道:“笨死了。”

    淮淮畏首畏尾,“皇上骂的是。”

    紧接着又凝神屏息,一笔一划,很是仔细。

    元荆望着他,神思恍惚。

    只想着这人,还是傻了的好。哀哉众生,都为五欲所折腾,岂比的眼前,同他之间也这般恬淡宁定。

    他好的时候,这种事却是想也不敢想。

    宫外落雪,寂静无声。

    短短一年,好了伤疤忘了疼的人,又巴巴的过来,面虽隐忍,却也是献媚。

    念及至此,元荆冷声道一句,‘摆驾’,便转身欲走。

    淮淮捉住元荆的手,拦住他下一步动作,

    “等等。”

    皇帝的手,修长冰冷,浅黄的袖口上纹路缠绵,像是淮淮整日的念想。

    张了嘴,淮淮声音毫无底气,“这宫忒大,一个人呆着,实在冷清……”

    元荆微垂了眼帘,未有怒色,

    也未说话。

    旁边的喜连看的明白,躬身退几步,转而出门。

    一更鼓缓,忘却前尘。

    二更鼓寒,半晌贪欢。

    龙榻上的人,依旧是和衣而卧。

    元荆这一次倒是很踏实,不多久便熟睡过去。

    未央宫内月色肆意,红烛涟漪。

    躺在里头的人忽然睁了眼,黑瞳冷寒,尽是饥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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