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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十】

    这次冲锋一直持续到晌午,烈日明晃晃的铺洒在碎金般的草地上,被风扬起的沙尘包裹着交战的两军,远远望着,分不清敌我。

    韩彻端坐在烈火马上,手中拽着缰绳,视线却是越过交战的前线,一直望向衍军深入的函谷一带。他自小目力惊人,如此的距离竟也能将对面隐隐在阵前的栗色战马看个清楚。

    “取箭来。”韩彻向旁边轻轻摊开手,就已经有亲兵将一柄刻着流云追日的金漆强弓递到他的手中。

    举弓搭箭,逐日弓已随着他瞄准的动作被逐渐拉到最满。

    只听“嗖”的一声,箭枝就贴着地平线带着金色的尾光疾速朝着敌方的将领射去——

    隋霖远在衍军阵中,就感觉到了一阵杀意似是破空而来,仿佛夹带着毁天灭地的劲道,连同空气都被震颤得嗡嗡作响。然而一惊之下只能稍稍偏头避开锋芒最盛的箭尖,那道箭芒带起的厉风却是将他的头盔都震落下来!

    劲力十足的一击,后劲还绵绵不断的似是随着空气扑面而来。乱发横蔓得遮住了视线,却仍然能依稀看见敌阵中那个沐在金色阳光下的身影,似乎还保持着射箭的动作。

    隋霖像是被这一箭射得愣住了,好半天才从惊诧的神情中缓过来,接着就是羞愤交加的怒意一波接着一波,几乎要把理智焚尽!

    “韩、彻!”隋霖狠狠握着手中的长戟,低喝了一声,马肚一夹便冲了出去。

    隋霖是这次衍军的主将,杀伐决断全凭他一念之间。他这一冲锋,他身后待命的所有衍军将士便都动了起来,呼喝声衬着隋霖的呐喊此起彼伏,振聋发聩。

    马蹄震颤着大地,扬起阵阵沙尘,原先程景逸撤离的函谷方向,忽然举起一片衍国的军旗,大波大波的衍国重骑兵从函谷的方向冲杀出来,冀国的前锋营大多闪避不及,都撞在了重骑的马蹄下。

    依旧奋力在两军中厮杀的耿沐乍一听见铺天盖地的喊杀声,才一抬头冷汗便顺着脸颊落下。原来那衍军竟是将五万重骑兵都埋伏在函谷!若是刚才受激追着那程景逸冲进函谷,怕是此刻早已身首异处多时了。

    坐镇后方的韩彻面上并无多少惊讶,只是默然的举起手臂——

    身后的数十驾抛石车齐齐拉紧了机括。

    手臂落下的瞬间,无数的巨石飞了出去,从函谷冲出来的衍军仿佛成了靶子,被从天而降的巨石冲得四散而逃,而更多的衍军则是丧生在巨石之下。

    隋霖看着身边的将士一个接一个的倒下,眼中都已泛出了血色的光,紧握长戟的手臂因用力而暴起条条的青筋。

    程景逸策马赶到的时候,隋霖已经下令全军突袭,那个往日冷静的将军此刻挥舞着长戟,衣袍上,战甲上,长戟上,甚至身下的战马都被染成了血红的颜色。

    程景逸轻叹一声也随着隋霖杀开血路,但显然敌人的激将之法更高一筹,不知用了什么方法,让隋霖竟是冲在了最前线,斩开每一个能看见的冀军的胸膛,仿佛只有如此才能熄灭他满腔的怒意。

    此间一战已是将衍军的五万伏军逼出,而早先在外诱敌深入的三万人马都被冀军冲得零零散散,分开的小部分都被悉数剿灭。韩彻深知此番衍军既有墨卿颜坐镇,就决不会将如此大的漏洞摆在他眼前,再明显不过的诱敌之计,他韩彻又岂会有再中一次的道理。

    如今再看衍军,除了在隋霖身后的主力还能集结在一处,其余的早就不足为惧。

    韩彻招来胥海生,先是问了战况,末了才下令道,“让耿副尉带着弓弩营从西边截断衍军的退路,你带重骑兵继续在前线施压,切记务必要……”

    韩彻话还没说完,却被悠悠传来的琴声生生截住了语句。

    咆哮的乱军之中,震天的呐喊声下,那古拙苍劲的琴音却仿佛穿透了世间的一切,堪堪直抵人心。

    “……大将军?”胥海生对于韩彻的忽然静默有些摸不着头脑,韩彻在军中向来说一不二,说话办事雷厉风行从不拖泥带水,像现在这样忽然顿住的情况更是罕有,诧异之下,便抬起眼皮去瞧。

    这一瞧更是让胥海生惊诧,一贯淡漠的韩彻,此刻竟流露出少有的怔忡,眸子里似乎流转着淡淡的神伤,也不过稍纵即逝,转而便垂了眼睑,声音淡了不少,“务必要将衍军逼退至函谷……”

    胥海生是何时领命下去的,韩彻早已不记得,此刻耳中只有那熟悉的琴音缭绕在心尖,缠着往事一幕幕袭来,打得他措手不及。

    隐隐还记得这支曲子,是在自己十六岁那年,师兄作给自己的。记得曾经的师兄,是那样缱绻的拨弄着古琴,一双眼中满是自己的影子,还是那般的狡黠,可是目光却很柔软。记得当时的青年拉着自己的手,唱着一曲‘满堂惟有烛花红。杯且从容。歌且从容。’,手心一片温暖。

    只是如今词曲依旧,却已是咫尺天涯。他再也触不到青年温雅的指尖,甚至看不到青年狡黠的眸,那些记忆就如同这琴音一般——

    遥不可及。

    韩彻垂着眸,隔着那些震天的喊杀声,忽然偏腿下马,快步走到军鼓面前,将那鼓槌紧紧撰在手里。

    片刻之后,战场上忽然听到从冀军后方传来的鼓声,一声沉过一声,似是敲在人心上。

    那鼓声缠着琴音,一边是袅绕缱绻,一边是慷慨激昂。乍听时只觉得混乱不堪噪杂刺耳,但若是细细去听,便会听出那琴音不知在何时已换了调子,像是有意合着声声的鼓点一般,纠缠错落。

    这一战一直厮杀到日暮西斜,然而对于墨卿颜来说,塔楼下的一切都仿佛只是陪衬,他的视线不过遥遥落在敌军阵前的一点上,不曾改变。

    对面的鼓声响了多久,他便陪着弹了多久。

    手指尖早已沁血,铮铮的古琴弦上都是斑驳的血迹,而他的目光和他的琴音却一直苍劲缭绕,一如当年。

    ——“满堂惟有烛花红。杯且从容。歌且从容。……旁观拍手笑疏狂。疏又何妨。狂又何妨……”

    歌罢,琴弦‘啪’的应声而断。

    墨卿颜望着那断弦,望着望着就笑了,笑得咳出声来,笑得胸口都是郁郁的痛,纠结不去。

    末了,却是起身扬手,将那陪了他多年的古琴从塔楼上一抛而下,绝迹于漫漫黄沙之中。

    这一战,是冀军胜了。

    满堂惟有烛花红。杯且从容。歌且从容。……旁观拍手笑疏狂。疏又何妨。狂又何妨……

    哎,就像清风一样你的文总是有诗词贯穿始终,这一首同样很萌啊。

    最后墨墨弹琴彻彻击鼓那里真的很有意境,尤其是墨墨,尤其是手指沁血还在那里陪着彻彻的鼓声,尤其是最后琴弦断掉的那里,尤其是最后把断琴从塔楼丢下去那里……

    最后几段太萌了萌到我心里去了。我就是喜欢这样的攻君啊!嗷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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