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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63第六十三章:易消魂

    第六十三章:易消魂

    乾隆二十五年冬,京城的天彻底阴沉下来,百姓的日子不好过,官员的日子不好过,太医处境堪危,令妃的日子更不好过,这些只因为一样,五阿哥生命垂危。

    令妃蜷缩在冷宫的一角,忍受着空气中弥漫着的霉味,看着风从窗户缝隙中吹进来,带的年久失修的窗户颤巍巍的吱呀作响,像是人在睡梦中磨牙的声响,又像刀刃划过石板时的涩冷声响,听上去极为瘆人恐怖。她怎么都想不明白,明明皇上和五阿哥回来时还好好的,皇太后为了庆贺皇上和五阿哥平安归来,还特地在宫里举行了盛宴,宴席上他的小十五明明也很受皇上宠爱,怎么短短三个月一切就都变了?令妃想不通,她只是在五阿哥的荣亲王府建成时送了盒点心,怎么就给自己招来杀身之祸了?!她以前给过五阿哥无数次膳食,也不见皇上有什么反应,这次怎么会这般生气……令妃使劲捏着手指,仔细想着这两个月发生的一切,也在心里打着腹稿,她相信皇上一定会问她问题,她要怎样利用这次机会,让皇上对她愧疚,从而更加宠爱她,她一定会让她的儿子成为天底下最尊贵的人。

    只是令妃这个想法最终只能是想法而已。因为胤礽已经不待见她了——胤礽知道雍正的病不是令妃那盒点心引起的,雍正得的病是附骨疮,他们爱新觉罗家得这种病的人不在少数,不过这也不是什么治不了的病,胤礽与雍正都没怎么放在心上。可是当时诊治出来的时候,雍正身边的小顺子说了句令妃娘娘送来的点心怎么着的,于是小心眼的胤礽吃醋了,借题发挥,硬说令妃居心叵测谋害皇嗣,当场就下令让她挪窝,搬去冷宫吧。至于十五阿哥,这时候早在别的娘娘那里舒服的吐泡泡睡大觉了。

    那天,胤礽这话一出口,就有些后悔,因为这个理由实在太过牵强,这下子一定会有很多人来劝谏吧,真是——烦。可是事情大大超乎胤礽的意料,病床上的雍正看着胤礽为他吃醋,只是绷着脸皮,忍着笑意,顾不上说话。太医们早就受够了令妃平时的嚣张跋扈,一致缄默:哼,让你平日那我们家人威胁我们开伪病例,践踏我们的职业操守,这回遭报应了!谋害皇嗣,怎么都是死罪。太监宫女们就更不用说了:皇上发话了,哪有我们小小的奴才说话的份儿,我们还是继续装透明吧。至于朝臣们,他们这会儿还没得到消息,他们只是在家中担心五阿哥的病情严重到什么地步,让皇上这么紧张。

    附骨疮是小病,只要诊治得当是能够痊愈的,所以一开始这个病胤礽和雍正两人谁都没放在心上,雍正想他的十三弟得了这种病不治身亡,那是因为发病初期没有调理好,后来又为了帮他稳定朝局,这才拖成了绝症,可是他的病却是刚刚才发现,一切应该还来得及,只要他多加小心就好了。

    胤礽的想法与雍正一样,他还是相信御医们的医术的,他也相信他是有福之人,一定能守护好身边的人,附骨疮这样的小病在他的天威面前不值一提。他一面这么自信着,一面安排了御医在雍正这里,每日晨昏两次请脉,确保万无一失。只是胤礽错估了雍正的忍功。

    自进了十一月,雍正的大腿外侧就时不时的作痛,只是痛的时间每次都不长,出现的时间也没有规律,雍正一生隐忍惯了,对于这样的疼痛并不怎么放在心上,加上太医每天的脉案都没有变化,他也就没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从没对胤礽讲过。每日按时上朝议事,出入衙门,夜间不是他去皇宫就是胤礽出宫见他。十一月的京城,风如冰刀,夜如寒潭,刺骨的冷风无所不入,而附骨疮这样病最忌讳的就是寒风入体。十一月中旬,雍正休沐在家,腿上突然疼痛难忍,起不了床,吓坏了一干奴才,连忙叫了太医过来。

    这边太医刚诊治出来,胤礽便听到雍正病情恶化的消息,连忙赶了过来。此时雍正已经好了很多,正在暖隔里走动。胤礽一看雍正羸弱的样子,满心的担忧与怒火都被难过取代,沉默了半晌,才从小顺子手里夺过雍正的胳膊,温柔而又强势的扶住他,柔声责怪,“不是让你好好养病,不用上朝嘛,你偏说没事,你看看,逞强有什么好……”

    雍正此时的心情很复杂,他经历一世,对于很多事情已不像前世那般偏执,加上在江宁看到方家那些人“故人”的状态,心里豁达了很多,对自己的病,雍正并不惶恐,他只是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这一年来和胤礽的点滴,都让他觉得是苍天的恩赐,而这恩赐如今也要到尽头了。雍正心下不舍伤感,见着胤礽这般关切的态度,眼眶微微发红,只是点头应着,唯恐一开口就失态人前。

    胤礽只当他难过,教训的话说不下去,挥退身边伺候的人,扶雍正在床边坐下,又安慰他,“太医只是说病情恶化,但也是有转机的,只要以后不要再受寒,这个病还是能治的,你也不要太悲观……”

    雍正点头。

    胤礽看他消沉的样子,明显没有把他说的话放在心上,心中无奈,又道:“不过你要听话,眼看腊月就要到了,这几日最冷了,你听太医的嘱咐,没事不要出门,府上……朕会派人打理,你也不要太操心……”

    雍正自然知道胤礽是为他好,可是他总有预感,他这个病怕是好不了,甚至,他能活多长时间都是个未知之数……

    “二哥,这段日子,我想和你在一起。”雍正定定望着胤礽,眼中是缠绵的情意。里面虽然没有绝望和伤心,但也没有未来。

    胤礽本来乐观的心一沉,想要从雍正平静、不见喜怒的脸上看出端倪,但他最终没有雍正耐性好,胤礽在雍正身侧坐下来,“你知道什么?”语气很是无奈。

    雍正轻轻一笑,“我什么都不知道,只是隐隐有种直觉……”雍正看着胤礽,难得乖顺的依着胤礽,“二哥,四弟最后的日子里,想要你陪着……”

    胤礽轻拍着雍正的手一顿,转而安慰道:“别说丧气话,你的病会好的……”

    雍正依着胤礽,双手不紧不松的抱住他,“好不好的不说,总之你要陪着我……”

    胤礽失笑,“敢情儿,这是在撒娇……”感到雍正在他怀里动了动,胤礽忍下不安,忙道:“好,朕听你的,这段日陪着你,不过,你可要听话,不要在逞强了啊……”只要看好他,让他按时吃药,这病会好的吧。

    之后半个多月,胤礽只要有空就打着看望儿子的名头三不五时的和雍正你在一起,雍正也确实没有再逞强,老老实实的按着太医的嘱咐,小心翼翼的调理身体。可是病情还是朝着最坏的方向的大踏步前进。

    十二月二十三日,整个大清都进入了过年的状态,百姓愁着年货如何买齐,地方官员愁着这个年怎么热闹安全不出事故的过去,京城的朝臣却没有心思愁这些,他们只希望老天开眼,让五阿哥熬过这个年,让皇上心情好些,让他们少受些罪。

    雍正此时并不好过,他的腿上时时抽痛,痛起来便没完没了,饶是他意志惊人,也很难忍住这种又酸又涩又麻又痛的感觉带来的呻吟,只是胤礽一直在身边,就算再难忍,他也不能表现在脸上:这段日子,二哥为了他已经憔悴太多了。有时候,雍正看着胤礽为了他大发雷霆,红着眼睛冲着御医大吼,他总能忆起前世那个狂疾发作时的太子。上辈子他很羡慕能让胤礽情绪失控的人,无数次的希望这样的失控是因他而起,可是,这时候看了胤礽焦躁痛苦的样子,又觉得他还是没心没肺傲视天下的样子好。雍正心下不忍,只得一遍遍的说自己没事,让胤礽放宽心。

    只是他这话说的他多,胤礽听在耳里除了深深的无力感,便是浓浓的伤情。

    胤礽很伤心,虽说借着乾隆的记忆,经历了他们兄弟的生死大关,自己面对的至亲死亡也不在少数,只是那些人都和他的感情都不深,而乾隆记忆中的那些,他没有切身的体会,也无法感受到兄弟们离世时那种彻骨的痛心。这次雍正病重却让他感到害怕和自身的渺小,害怕他贵为天子却救不过来雍正的性命,深感自己的无能。哀伤、担忧、恐惧、自责等等情绪在这段时间通通发酵,折磨的胤礽几欲成狂,他恨不得将说雍正没治的那些庸医通通砍了,似乎这样才能让他心中好受些,只是这些他不能做。胤礽烦躁的骂退内侍,坐在雍正床头,沉默哀痛的看着雍正消瘦的脸。

    雍正强笑道:“二哥,我没事儿,我这次重生,能遇到你也算是赚到了,已经够了……”

    胤礽看着他,眼神复杂,似乎想要斥责他两句,又似乎想要安慰他。

    雍正见了,笑意更深,伸手握住胤礽的手,“二哥,我是说真的,我这辈子,到最后能有二哥在身边,已经很好了……皇阿玛曾说二哥待人至诚,当为兄弟们的表率,我其实很不服气来着……你一直都那么高高在上,就算被人算计,情势不善,也还是傲气十足,哪里有待人至善的样子了,在咸安宫的时候也不肯向我低头,为了……我只能比你更高傲,最后也没能见二哥最后一面,只能像个孩子一样,抱着你的遗体做着徒劳的挽留……”

    胤礽知道雍正口中的人不是他,而是那个已经嫁做人妇的人。胤礽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有些嫉妒雍正心中的那个人,又很同情眼前的雍正:他心心念念的人并不知道他的这番心意吧。胤礽虽然不是雍正心中的那个人,但他能猜得到那个自己的性子,想必雍正在咸安宫中对那人说的话,他一个字都没有入心吧。胤礽想着这些,压下心中的痛,缓缓道:“还提这些做什么,都过去了……”胤礽俯□,在雍正唇上一吻,两人额头抵着额头,“你不是说,我们这次要好好的吗……”

    雍正眼睛晶亮,里面没有未来,却有了希望,慢慢的都是欢喜,“好,我们好好的。”

    胤礽躺在雍正身旁,左手交握着雍正的右手,将两人的手放在唇边不住的亲吻,信誓旦旦的给雍正保证,“这一次,朕不会放开你的手,不会让你一个人。”

    雍正浅浅的笑了笑,低声“嗯”了一下。

    胤礽看着雍正开心,又道:“这几日朕也封笔了,好在还没到正是祭祀的时候,皇宫中的事情可以让皇后先处理,明日朕带你出去透透气……你这病不能受寒,明天我让人备好马车,在里面放上火炉,多铺些被褥,这样就不会冷到了,还有……”胤礽想着明日的出行,滔滔不绝的说着些琐事,弄得雍正也很期待明日的郊游。

    只是,这郊游永远只属于明日,永远在雍正的憧憬之中。

    雍正的病情恶化的很快,一夜之间,病魔便带去雍正半条命。太医素手无策的看着死气尽显的荣亲王,他们对此无能为力,只是筛糠一样发抖,他们知道,荣亲王一死,他们的命只怕也到头了。胤礽这时已经顾不上像往常一样发作太医。看着御医们的表现,胤礽心里有底,知道雍正的生命到了尽头。胤礽让太医们离开,自己陪着雍正,看着雍正病痛难忍,恨不能以身相代,只是,他现在只能陪在雍正身边,做不了其他。

    雍正一直昏昏沉沉,开始还能分清现实和梦境,到了后来什么时候醒着,什么时候梦着都不知道了,他只觉得自己眼前的人来了又去,影影绰绰的一直很模糊,分不清谁是谁,弄得他很烦躁——什么时候皇宫有这么多烦人的事情了。雍正很烦,很想大声斥骂他们,让他们安静的呆着,不要再吵了!但是,每到这个时候,雍正总能感到有一只温暖有力的手握着他的,像是在一旁支持着他,有时候还会在一片吵杂声中听见几声柔情的呼唤,那声音温情的唤着“四弟”,雍正一瞬间有些恍惚:会这么叫他的人明明已经不再很久了,怎么还会听见他的声音,难道是他终于原谅他了?来接他了?雍正一下子来了精神,挣扎着起身,想着声音的来处伸出手,努力睁大眼睛,想要看清身旁的人,苍白的嘴唇开启——二哥……

    “二哥……”

    胤礽看着雍正眼睛微微闭着,眼睫毛不住抖动,握在他手里的手也微微动着,胤礽看着,心酸成一片——他连睁眼的力气也没了吗?胤礽面上扯出笑来,柔声唤他:“四弟……”看着雍正的唇抖动,似是要说话,只是出口的话语想呻吟一般微不可闻。胤礽忍着心酸——朕和四弟说好了,我们会一直好好的,所以不能伤心,不能让他在这时候还有遗憾。胤礽凑到雍正唇边,附耳倾听:

    “你来了……”

    胤礽感觉得到雍正吃力的话语中的释然与欣喜,他还没来得及感觉自己这一刻的心情,耳边突然离去的温热气息,让他脑中一片空白。他觉得自己的身体也同床上人的身体一样,变得冰凉,感觉不到任何温暖。

    过了良久,胤礽才像是突然回身,柔情的看着雍正,抚着他冰冷的面颊,声音是从没有过的平和,“四弟,你不是说我们要好好的吗?你看,二哥这次没有发脾气,也没有找借口敷衍你,更没有背着你找别人,一直陪着你,你不喜欢二哥的傲气,二哥这几日也没有对任何人傲慢……你醒来吧,二哥答应你,以后都好好待你,不会三心二意了……”

    室内还是一片静谧,垂着的帐幔,冒着袅袅青烟的香炉,在这一生一死的屋子里悲凉诡异起来。

    胤礽的耐性一直不好,他难得服软一次,结果却是长时间的沉默。胤礽的手上渐渐冒出青筋,突然一把揪起雍正,吼道:“你把朕撩拨起来,完了就想一走了之,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你给朕起来,朕还没和你好好的过一辈子,你说过的话别想这么就算了……给朕希望,又将朕一个人丢下,你在耍朕是不是,让朕受你上辈子受的痛苦是不是……”

    外面伺候的人突然听到皇帝暴怒的话,却不见他们主子说话,当下吓得浑身发抖。向高无庸求救,“高公公,您进去看看情况吧,皇上这……”

    高无庸心里七上八下,里面的情况不是他能插手的,更何况太医说荣亲王只怕凶多吉少,难过今日,万一他进去害得荣亲王……那他就危险了。可是里面的情况他也不能不管……高无庸轻轻推开房门,看见皇帝红着眼眶,面目凶恶的揪着荣亲王怒吼,忙跪下劝道:“皇上,荣亲王还病着,您……”

    “滚出去……”胤礽突然听到人声,心中压抑的哀痛、失望、被人遗弃、被人耍弄,种种情绪氤氲成一团,哽在胸口让他几欲爆体。胤礽如受伤野兽般的眼睛锁住高无庸,“谁让你们进来的,都给朕滚出去……”抄起旁边的椅子,朝高无庸砸过去。

    高无庸跪着不敢动,被椅子砸个正着,他忍着疼痛,忙俯身请罪。

    “奴才该死,请皇上息怒……”

    太监们宫女们跪了一地,伏在地上求情。

    高无庸眼冒金星,忍着眩晕接着劝谏,“皇上,奴才斗胆,请您让太医看看荣亲王吧……”

    胤礽听见椅子落地的声响,像是突然醒了,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脸色变了几遍。

    太医一直在外面候着,这么大的动静,他们自然也知道,就算不知道,看着来叫他们的太监吓得浑身发抖、面色惨白、衣衫尽湿,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当下都有了觉悟。可能是知道自己要死了,进去的时候反而更镇定一些。

    其实,雍正已经不需要什么诊治了,御医只一眼便知道结果,可能是有所觉悟,话也说得极为自然。“皇上,请节哀……”御医像普通大夫对待普通病人家属那样说了句。反正都要死了,还害怕皇上大怒吗?御医自嘲地想,然后他看见历史性的一幕。

    胤礽听了这句,哀痛的情绪占据了他的大脑,他看着雍正的遗容:这人终于走了……走了也好,他终于不会再被朕伤害了,朕也不用再骗他了……胤礽扯出笑,像往常一样坐在雍正床边,声音嘶哑语气柔和,“到了那边要待人和善些,不要再逞能了,也不要把什么都自己扛起来……要好好照顾自己,要一辈子好好的……”

    御医看见荣亲王的床上落下一串珍珠,瞬息之间氤氲成他锦衣上的暗渍。他想:原来皇帝也和普通人一样会落泪。他又想:原来皇帝果然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生当死,死当生,这时候还记得嘱咐儿子要好好。他再想:荣亲王能有这么一个父亲,真是有福气。

    之后,皇帝力排众议,让荣亲王以太子丧制葬在帝王陵寝中。

    过了年之后,皇帝似是慢慢走出丧子之痛,开始注意十二阿哥了,然后,继续过着皇帝的日子,上朝、批奏折,宠幸后宫,时不时的微服出巡,一切又回到原来的轨迹中。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部分终于写完了……撒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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