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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六十四

    我竭力按捺住汹涌反复的心境,抿唇淡淡轻笑,不使痛苦凄清的容颜露出来,低声问道,“星月,臣妾是说……锦明王他原来已有家室了?”

    乾照颓废无力地点了点头,便阖上了双眼。

    我死死揪着锦被一角,不则声。

    乾照张开眼睛,深邃幽黑的眸光落在我脸上,低声道,“丫头,是朕的儿子他对不住你啊。”

    我笑了,“男欢女欲,素来是两情相悦的,哪有什么谁对不住谁呢?”

    乾照深望了我一眼,迟疑了半晌,方才重重点头,“好一个丫头,怨不得朕两个儿子都如此痴缠眷顾于你,连慕容槿白都对你念念不释,要娶你,让你当皇后。”

    我蹙眉,“就算是死,我也不会嫁给慕容槿白。”

    “放心吧,丫头,你的福气在后头。”乾照幽幽眯缝了眼睛,意味深长道,“终有一天,你会福临大铭,母仪天下。”

    我吃了一惊,慌忙跪倒在锦榻之畔,急促道,“皇上您言笑了,臣妾不想当皇后。”

    “那是你不想当朕的皇后。”乾照话里有话,皱着眉头凝视我,“如果是朕的皇儿呢?”

    朕的皇儿?那岂不是锦明王阮星月!

    嫁给心尖上的谈笑风生的俊朗萧郎,是无数闺阁女子梦寐以求的好事。

    几曾何时,我亦曾痴缠眷顾,巴望着嫁给那个淡雅如兰的男子,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可是……我诚惶诚恐,心中有铜锤巨鼓在“咚咚咚”地敲着。我终于鼓足了勇气,朗声道,“臣妾谢过皇上的美意,可是锦明王已有家室,有妻子,有孩子。臣妾不愿拆散。”

    出乎意料。乾照轻轻笑了,朗声道,“朕说的,可不是老大。”

    仿佛晴天打落了一个霹雳。我周身猛地颤栗了一下子。

    “皇上你这是什么意思?”

    乾照微微阖上了双眼,“朕的意思是,要你来做大铭朝的下一任皇后。给朕做儿媳妇。”

    我重重摇了摇头,吃惊道,“臣妾不是说这个。臣妾是说皇上适才说不是锦明王,究竟是什么意思,莫非皇上您不打算传位给皇储吗?”

    乾照不点头,也不摇头,只微阖着双眼养神。

    我心绪混乱不清,竟扑上前去,晃了晃乾照的身子。喑哑道,“皇上。您当真不打算传位给锦明王吗?”

    终于,乾照缓缓睁开了眼睛,郑重道,“依照大铭朝祖宗立下的规矩,立长不立幼,锦明王是当之无愧的储君,是未来的皇帝。”

    我低声道,“皇上原来知道这个道理。”

    “朕活了这一世,大半光阴都虚度在立皇储的事情上 ,这个简单的道理又如何会不明白?”

    乾照嘲谑地笑了,嘴角凝结一抹浅淡的光晕。

    我轻笑了一下,“皇上您明白了,可臣妾却糊涂了。”

    “朕知道你糊涂的是什么。”乾照轻挥了挥手,立在墙角的云霓旋即奉上一盏瓷樽。

    袅娜的热气徐徐上升,模糊了乾照苍老的容颜,他饮了一口,幽然道,“星月这孩子,他从小就野心勃勃,什么都争强好胜。当初他们练剑,一招剑势,老二老三只练一遍,照猫画虎,照葫芦画瓢,学得有些许模样了,就去树荫下喝茶歇息,却唯有老大不肯。别人练一遍,他就练十遍,别人练十遍,他就练一百遍。 ”

    我接过话头,低声道,“锦明王从小就胸怀大志,是当储君的好材料。”

    乾照幽然笑了,不理会我的话,继续回忆道,“可是鹤轩就不一样了,老大练十遍才能学会的剑势,他只学一遍就会了。”

    我眼锋淡扫,轻柔地朝乾照望去。

    他双眸微微阖上,露出一丝幸福的光辉,此时此刻的他不像是权倾寰宇的国君,而只是一个慈祥的父亲。

    尽量迎合一个父亲的胸臆,我低声道,“四皇子聪明绝伦,天赋异禀,别人学十遍的剑势,他学一遍就会,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不单单是剑势,吟诗作画,下棋练兵,不管是什么东西,鹤轩只要学一遍就会了。”乾照的语气里颇有些洋洋得意,反复吟哦道,“别人学十遍,学一百遍的东西,他只要学一遍就会了。”

    我伸手接过乾照的瓷樽,盈盈轻笑道,“四爷的聪敏,是随了皇上您吧?”

    “不是随了朕,朕可没有那么聪明。”

    温热的瓷樽被我紧紧攒在手心,一股暖流透过肩膊直流进心底,我微笑道,“既然没有随皇上,那就是老天爷的礼物喽?”

    乾照剧烈地喘息了一口气,狠狠道,“老天爷哪里有那么好心!”

    我蓦然一愣。

    “老天爷只会做坏事!他只会眼馋别人的幸福,横加阻挠,从中作梗!”乾照右手直直地指向天棚,不住颤栗着,其喘吁吁道,“老天爷不是个好东西!他嫉妒,嫉妒年富力强的君主,嫉妒红袖添香的美人!他看见朕欢喜,他就生气,他非要……非要把朕心头宝爱的女人抢走了才肯罢休!他,他不是个好东西,他就该下地狱,被烈火烧灼,被洪水淹没!他该死,该死!老天爷,你罪该万死!朕要杀了你,要杀了你!来人呐,来人呐,把……把老天爷杀了,杀了!”

    乾照突然陷进了昏晕癫狂的状态中,如风如魔,手舞足蹈。

    我骇了一大跳,慌忙起身,死死搂紧乾照,把他按在床榻上。

    云霓也上前帮忙,她麻溜地用胳膊肘压住了乾照的双脚,从一个绣金钵子里面拿出一根红绳,一头紧紧绑住乾照的脚,另一头绑在了床榻一侧的雕栏上。

    我一惊,夺过了红绳子,训斥道,“放肆!你竟敢捆缚堂堂的大铭国君,你不想活了是不是!凭你这一条罪,就完全可以通告宗人府,把你锁进暴室里,给活活打死!”

    云霓双膝一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颤抖着声音说道,“奴婢错了,可是……每次皇上发疯的时候,奴婢都看见慕容侯爷拿这根红绳子,把皇上捆缚在床榻边上,这次奴婢一时心急,也学着做了……是奴婢有罪,还请昭仪娘娘原宥奴婢,奴婢再也不敢了。”

    “知道不敢就好。”我扶起跪在地上哆哆嗦嗦的云霓,吩咐道,“去药铺买两钱的天竺草,兑上煮沸了的马尿,搅拌成泥浆一样的糊糊,倒进金器里面。”

    云霓一双盈盈美眸睁得老大,吃惊道,“昭仪娘娘,您要煮沸的马尿做什么呀?”

    乾照躺在床榻上手舞足蹈地发疯,嘴角不断流出白沫,危在旦夕,我来不及解释,只催促道,“让你去,你去就是了,那么多话做什么。”

    “是是是,奴婢这就去办。”云霓丢下这句话,就一溜儿小跑出去了。

    隔了一会儿,云霓气喘吁吁的,素手端着一个金钵子,急匆匆跑了进来,“一切都依照昭仪娘娘的吩咐,这是马厩里的汗血宝马的尿兑好的天竺草糊糊,刚刚兑好,还热乎着呢。”

    我看了一眼,继续吩咐道,“拿糊糊涂抹皇上的太阳穴,朝里面推三百下,再朝外面推三百下,这三百个回合推完了,再给皇上喝阴阳水。”

    云霓哦了一声,才要转过身去,又忽然转了过来,狐疑道,“昭仪娘娘,奴婢可又有不明白的事情了……”

    我微微有些不耐烦,拖长了声音道,“说——”

    云霓俏皮地吐了吐舌头,“那个,阴阳水是什么什物啊?”

    “阴阳水就是寻常的沸水,撒上白糖和盐巴就是了。”

    “寻常的沸水,撒上白糖和盐巴?”云霓反问了一句。

    记忆蓦然闪烁,追溯到麟岭山麓那一段无忧无虑的时光,幽居的日子里,落寞小院曾闯进来一个换了羊癫疯的老者,手舞足蹈,如风如魔,朝我嘶哑咧嘴地一阵狂笑。我骇得脸色青白,慌忙躲在青衫客的身后,他从容轻笑,气概凛然地吩咐我道,“臭婆娘,你去马厩里接一罐子骚尿!”

    我却吓得抖抖索索,辩驳道,“死老头子,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只顾着撮弄我!”

    “我这是在救他。”藤木面具后,是青衫客幽邃冰翠的绿色眸子盈盈闪烁,他伸手指向老者,“你瞧瞧这位老者手脚都暴起了青筋,俨然是羊癫疯的症候,马尿兑上天竺草的糊糊,是解这一种病的良方。”

    我将信将疑地去了马厩,哄骗着骏马撒了一泡骚尿,好容易搅拌成一坛子糊状的臭东西,捏紧了鼻子递给青衫客,“如果这个老人家病没治好,那你就等着死吧!让我弄马撒的尿,明摆着是撮弄我了。”

    青衫客接过瓷坛,从里面抓了一把骚臭的糊糊,轻轻涂抹在老者脑袋两侧。

    出乎意料的事情发生了,刚刚还疯疯癫癫的老者,忽然安静下来,低声呢喃着昏晕过去了。

    “咦?这可还真神了!”

    青衫客得意地笑了,撸起袖子,倨傲道,“现在你可相信我了吧?”

    我信服地点了点头,“先生真乃神人也!晚生佩服佩服!五体投地!”

    “好,那你现在去煮一壶好酒,给本先生预备好了,留着用晚膳的时候喝。再给这个老人家倒一杯阴阳水,解解晦气。”

    “阴阳水?”我好奇地蹙起眉头,“什么是阴阳水?”

    “阴阳水就是寻常的沸水,兑上白糖和盐巴。”(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com)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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