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十一章
秦楼月，白兔皎洁。
攀上重重叠叠的高楼，猛然听到遥远处传来隐约淡漠的钟鼓声音，铛铛铛……
这是皇城最古老的寺庙，斑驳沧桑的楼宇在暗夜里静默着，站在楼顶鸟瞰，几个僧人提着水桶，趿拉着布鞋去庭院中央的老井汲水。
“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巍峨楼顶，一个苍老的声音反复吟哦。
我身穿盈盈轻款的纱衣，清朗吟诵道，“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
雕花廊柱后面转出来一个深青色的身影，苍老的面容令人心寒，原先乌青的鬓角变得雪白，低声说道，“爱妃，你总算回来了。”
“皇上，是臣妾来迟了。”
乾照沧桑地笑了笑，“不管迟不迟，来了总是好的。”说罢，他撕心裂肺地咳嗽起来，用一张鲛帕掩着嘴。
我上前为他抚背，触手便是骨瘦嶙峋，孱弱而虚微，乾照嘲谑地笑了，“唉，朕的身子啊，年青的时候是被酒色耽误了，如今老来，闹出了一身的毛病在这里。”
“皇上您要好好歇息，这个症候是要静养的。”
乾照摆手笑了笑，“我的病是好不了了，这个朕心里比谁都清楚。”
“皇上您总是这么想，病才好得慢，如果心结打开了，那病自然而然就消了。”
乾照伸手，紧紧握住了我的手，淡笑道，“朕这辈子只疼过鹤轩一个皇儿，余下的女儿里，只有一个濉儒帝姬是朕真心喜欢的，可惜那孩子命薄早夭，竟活活被姚淑妃那毒妇给害了。”
我也握紧他孱弱的手，“皇上，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别再想了。”
乾照虚弱地闭上了双眼，“朕怎么能不想，那是朕亲生的孩子，是朕的女儿。”
眼前这位叱咤帝国的君王，在痛丧爱女的事实前，只是虚弱无力的老者，我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只有轻轻捶打他瘦骨嶙峋的脊背。
“但是老天有眼，又送了朕一个聪敏乖巧的女儿。”乾照忽然睁眼，孱弱无力地朝我笑了笑，“朕当真该感谢老天爷。”
“皇上，臣妾不敢当。”
乾照伸手摩挲我的脸，笑了，“你比从前好看多了，如此娇媚软柔的容颜，不亚于秦碧水她年轻的时候。”
“是神医葛长桑的功劳。”我也伸手自摸了脸颊，犹疑道，“我不知道自己究竟配不配得上这张脸。”
“凭你的心地，无论多美都般配得上。”乾照凝眉，沧桑冷毅的容颜阴郁着，犹如乌云压顶，他淡漠地望着遥远处朦胧点缀的灯火，“只可惜朕可能看不了多长时间了，朕的大限就快来了。”
“皇上，请您千万不要这么说，您是大铭天子，九五之尊，苍天会福泽您的。”
“苍天庇佑福泽，骗骗寻常百姓也就罢了，管你生前如何风云叱咤，威震五湖，该来的总是会来。”乾照又虚弱地阖上了眼睛，“连高祖那般圣明的君主都入土了，何况朕只是一个昏庸之辈，是大铭朝阮氏族人里最不肖的子孙。”
“皇上您的圣明，百姓终有一日会知道。”
“呵呵，你啊，就会逗朕开心。”
我轻轻拥进乾照瘦弱的胸膛，笑了，“皇上，对我来说，您就像父亲一样。”
“你知道，朕为什么要冒着那么大的风险，避开秦碧水那贱人遣来的探子，来这古庙见你吗？”
我轻摇了摇头，“皇上英明果敢，深谋远虑，我区区一介草民，可猜不透皇上您的心思。”
“钥匙。”乾照剧烈地咳嗽起来，手里紧攒的鲛帕被鲜血浸染了，“打开麟岭龙脉的钥匙是在你那里吧？快，快快给朕。”
“钥匙？”我惊怔。
“对，麟岭龙脉的钥匙在你手上，这个是鹤轩他亲口告诉朕的。”
我静静道，“四皇子他回来了？”
“三日前，鹤轩这孩子回了皇宫一趟，来的匆匆，去的也匆匆。”乾照轻声咳嗽，感慨万千道，“唉，这孩子就像没了辔头的野马似的，朕也该给他找一个温文儒雅的闺阁好女子，贤妻在侧，红袖添香，也好圈住他，别让他总是乱跑。”
“皇上您看谁家的女子合适婚娶？”
乾照又淡淡笑了，“依朕看，鹤轩这孩子很是倾慕林大学士家的三千金，那个女孩子前年来皇宫请了一次安，朕也算略微见过，模样生得秀丽，性子也好，温柔敦厚，娴静聪敏，和鹤轩很合得来。”
我淡淡笑了，“四皇子一贯我行我素，也不知肯不肯娶妻。”
乾照的态度很坚决，“婚姻大事，无论皇族还是民间，一贯都是父母做主，这门亲事，鹤轩是不肯也得肯。”
我轻轻替他捶打脊背，长叹道，“鹤轩他近来憔悴了不少吧？”
“还是老样子，斗鸡走狗的。”乾照无奈地阖上了眼睛，“如果他有老大一半的稳沉持重，朕就放心了，只可惜这孩子天生不安分，是个惹祸的祖宗。”
我低声道，“四皇子年纪还轻，轻狂倨傲一些也是有的，等他长大些就好了。”
“唉，朕的儿女啊，没有一个替朕省心的。”乾照探身，捉住了我的手，微笑时满脸褶皱犹如盛开的菊花，“还好有你陪着朕，要不然，朕非得被他们活活气死。”
我笑了，“皇上，您过赞了，我没有皇上想得那么好。”
“哈哈，这些烦心的事暂且撇开不谈吧，麟岭龙脉的钥匙你先给朕。”
我幽微地笑了，“皇上您如今困在皇宫里，身畔手边都是秦碧水遣来监视的眼线，钥匙放在皇上那里，究竟是不安全，不如让我出宫，找一处僻静的地方掩藏好，等四皇子回来再议不迟。”
“不不不，朕虽然老了，身畔又有那么多眼线，可是朕的脑袋还算灵光。”乾照死死拽着我的手，“放心把钥匙给朕，朕自有巧妙安排。”
我倨傲地抬起头，直视乾照的眼睛，硬硬道，“皇上您的巧妙安排，就是把钥匙给秦云天，然后率领禁军一举攻进皇城，倾覆大铭朝的千载江山社稷吗？”
攀上重重叠叠的高楼，猛然听到遥远处传来隐约淡漠的钟鼓声音，铛铛铛……
这是皇城最古老的寺庙，斑驳沧桑的楼宇在暗夜里静默着，站在楼顶鸟瞰，几个僧人提着水桶，趿拉着布鞋去庭院中央的老井汲水。
“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巍峨楼顶，一个苍老的声音反复吟哦。
我身穿盈盈轻款的纱衣，清朗吟诵道，“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
雕花廊柱后面转出来一个深青色的身影，苍老的面容令人心寒，原先乌青的鬓角变得雪白，低声说道，“爱妃，你总算回来了。”
“皇上，是臣妾来迟了。”
乾照沧桑地笑了笑，“不管迟不迟，来了总是好的。”说罢，他撕心裂肺地咳嗽起来，用一张鲛帕掩着嘴。
我上前为他抚背，触手便是骨瘦嶙峋，孱弱而虚微，乾照嘲谑地笑了，“唉，朕的身子啊，年青的时候是被酒色耽误了，如今老来，闹出了一身的毛病在这里。”
“皇上您要好好歇息，这个症候是要静养的。”
乾照摆手笑了笑，“我的病是好不了了，这个朕心里比谁都清楚。”
“皇上您总是这么想，病才好得慢，如果心结打开了，那病自然而然就消了。”
乾照伸手，紧紧握住了我的手，淡笑道，“朕这辈子只疼过鹤轩一个皇儿，余下的女儿里，只有一个濉儒帝姬是朕真心喜欢的，可惜那孩子命薄早夭，竟活活被姚淑妃那毒妇给害了。”
我也握紧他孱弱的手，“皇上，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别再想了。”
乾照虚弱地闭上了双眼，“朕怎么能不想，那是朕亲生的孩子，是朕的女儿。”
眼前这位叱咤帝国的君王，在痛丧爱女的事实前，只是虚弱无力的老者，我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只有轻轻捶打他瘦骨嶙峋的脊背。
“但是老天有眼，又送了朕一个聪敏乖巧的女儿。”乾照忽然睁眼，孱弱无力地朝我笑了笑，“朕当真该感谢老天爷。”
“皇上，臣妾不敢当。”
乾照伸手摩挲我的脸，笑了，“你比从前好看多了，如此娇媚软柔的容颜，不亚于秦碧水她年轻的时候。”
“是神医葛长桑的功劳。”我也伸手自摸了脸颊，犹疑道，“我不知道自己究竟配不配得上这张脸。”
“凭你的心地，无论多美都般配得上。”乾照凝眉，沧桑冷毅的容颜阴郁着，犹如乌云压顶，他淡漠地望着遥远处朦胧点缀的灯火，“只可惜朕可能看不了多长时间了，朕的大限就快来了。”
“皇上，请您千万不要这么说，您是大铭天子，九五之尊，苍天会福泽您的。”
“苍天庇佑福泽，骗骗寻常百姓也就罢了，管你生前如何风云叱咤，威震五湖，该来的总是会来。”乾照又虚弱地阖上了眼睛，“连高祖那般圣明的君主都入土了，何况朕只是一个昏庸之辈，是大铭朝阮氏族人里最不肖的子孙。”
“皇上您的圣明，百姓终有一日会知道。”
“呵呵，你啊，就会逗朕开心。”
我轻轻拥进乾照瘦弱的胸膛，笑了，“皇上，对我来说，您就像父亲一样。”
“你知道，朕为什么要冒着那么大的风险，避开秦碧水那贱人遣来的探子，来这古庙见你吗？”
我轻摇了摇头，“皇上英明果敢，深谋远虑，我区区一介草民，可猜不透皇上您的心思。”
“钥匙。”乾照剧烈地咳嗽起来，手里紧攒的鲛帕被鲜血浸染了，“打开麟岭龙脉的钥匙是在你那里吧？快，快快给朕。”
“钥匙？”我惊怔。
“对，麟岭龙脉的钥匙在你手上，这个是鹤轩他亲口告诉朕的。”
我静静道，“四皇子他回来了？”
“三日前，鹤轩这孩子回了皇宫一趟，来的匆匆，去的也匆匆。”乾照轻声咳嗽，感慨万千道，“唉，这孩子就像没了辔头的野马似的，朕也该给他找一个温文儒雅的闺阁好女子，贤妻在侧，红袖添香，也好圈住他，别让他总是乱跑。”
“皇上您看谁家的女子合适婚娶？”
乾照又淡淡笑了，“依朕看，鹤轩这孩子很是倾慕林大学士家的三千金，那个女孩子前年来皇宫请了一次安，朕也算略微见过，模样生得秀丽，性子也好，温柔敦厚，娴静聪敏，和鹤轩很合得来。”
我淡淡笑了，“四皇子一贯我行我素，也不知肯不肯娶妻。”
乾照的态度很坚决，“婚姻大事，无论皇族还是民间，一贯都是父母做主，这门亲事，鹤轩是不肯也得肯。”
我轻轻替他捶打脊背，长叹道，“鹤轩他近来憔悴了不少吧？”
“还是老样子，斗鸡走狗的。”乾照无奈地阖上了眼睛，“如果他有老大一半的稳沉持重，朕就放心了，只可惜这孩子天生不安分，是个惹祸的祖宗。”
我低声道，“四皇子年纪还轻，轻狂倨傲一些也是有的，等他长大些就好了。”
“唉，朕的儿女啊，没有一个替朕省心的。”乾照探身，捉住了我的手，微笑时满脸褶皱犹如盛开的菊花，“还好有你陪着朕，要不然，朕非得被他们活活气死。”
我笑了，“皇上，您过赞了，我没有皇上想得那么好。”
“哈哈，这些烦心的事暂且撇开不谈吧，麟岭龙脉的钥匙你先给朕。”
我幽微地笑了，“皇上您如今困在皇宫里，身畔手边都是秦碧水遣来监视的眼线，钥匙放在皇上那里，究竟是不安全，不如让我出宫，找一处僻静的地方掩藏好，等四皇子回来再议不迟。”
“不不不，朕虽然老了，身畔又有那么多眼线，可是朕的脑袋还算灵光。”乾照死死拽着我的手，“放心把钥匙给朕，朕自有巧妙安排。”
我倨傲地抬起头，直视乾照的眼睛，硬硬道，“皇上您的巧妙安排，就是把钥匙给秦云天，然后率领禁军一举攻进皇城，倾覆大铭朝的千载江山社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