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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八章 多猕头狼的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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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狼的群体咆哮和藏獒的集团吼叫如雷如鼓,一瞬间的碰撞激发出一阵岩石击打岩石的声响。到处都是准备咬合的血盆大口,牙齿像标枪一样飞來飞去,獒影和狼影嗖嗖地闪动着,兔起鹘落,稍纵即逝。无论是藏獒,还是狼,仅靠头脑的狡猾或聪明已经无法取胜了,仅靠身体的力量和速度也已经无法取胜了,它们还必须柔韧,不是皮条那样的柔韧,而是敏捷果断中的柔韧,柔韧的后面还应该有钢铁一样坚硬的肌肉和比钢铁还要坚硬的意志。只有把这一切结合起來,才能在这个生死攸关的时刻,在残酷而激烈的撕咬中,完善地表达兽性的哲学和野性的品质,淋漓尽致地展露天生属于它们的饱满丰盈的血性。

    每一只体力早已透支而苦苦支撑着生命的藏獒,都至少面对着四匹矫健生猛的壮狼或大狼,鲜血和死亡同时出现了,有狼的死,也有藏獒的死,藏獒死得多一点。每一只藏獒,在它们扑倒一匹狼之后,自己就得饱尝狼牙从侧面和后面疯狂撕咬的耻辱,它们必须顽强地挺立着,一旦倒下,等待它们的就只能是命归西天。

    獒王冈日森格知道,不能再这样拼下去了,这样拼下去,领地狗群就会全部死尽。怎么办?总不能转身逃跑吧?作为藏獒,作为西结古草原的守护神,它们可从來沒有被狼追逃过,甚至都不知道当自己的屁股对着狼而不是利牙对着狼的时候,是应该往前迈步,还是往后迈步。再说四周也沒有可逃之路,一旦领地狗们跑出上阿妈狼群,别的狼群就会铺天盖地而來,转眼把它们撕碎吞掉。

    冈日森格后退一步抬起了头,四下里看了看:头狼呢,上阿妈狼群的头狼呢?要是把头狼干掉,狼群就不可能这样团结一致拼命厮杀了。引出來,必须把头狼引出來。冈日森格想着,冲过去,帮助大力王徒钦甲保摆脱了四匹狼的围攻,然后在徒钦甲保耳畔大吼小叫了几声。

    大力王徒钦甲保明白了,转身就跑,跑向了不远处的尖嘴母狼。大概是担心着肚腹里的孩子吧,尖嘴母狼一见徒钦甲保张牙舞爪地朝自己跑來,就发出了一声求救的嗥叫。徒钦甲保需要的就是这样的嗥叫,它在母狼面前又扑又吼,不断把利牙摩擦在对方的脖子上,迫使母狼的嗥叫越來越焦急,越來越尖亮。

    上阿妈头狼听到了,朝这边看了看,意识到这很可能是诱饵,不仅沒有过來解救,反而恶狠狠地回应了一声:喊什么喊,你想让我过去喂那只藏獒啊?那还是你把你自己喂掉吧。尖嘴母狼失望委屈地哭起來,哭声婉转深长,弯弯曲曲地传了出去。而大力王徒钦甲保的恫吓变本加厉,好几次都用利牙划烂了母狼的鼻子。

    尖嘴母狼惊恐地咆哮着,绝望的意味、哀怨的意味、求救的意味,让它变得无助而可怜,让上阿妈狼群以外的一匹公狼忧心如焚,它竖起耳朵谛听着,犹豫了片刻,便义无反顾地朝这边飞奔而來。

    多猕头狼出现了,它出现在上阿妈狼群里,直扑正在威胁尖嘴母狼的大力王徒钦甲保。徒钦甲保后退着,退了十几步才停下,怪声怪气地叫起來,一会儿像狼嗥,一会儿像狗吠。

    多猕头狼來到尖嘴母狼身边,安慰地舔了舔母狼受伤的鼻子。母狼下意识地躲闪着,嗓子里却发出一阵十分受用的咿咿声。多猕头狼立刻用肩膀碰了碰母狼,似乎是说:快,跟我走,这里危险,这里沒有谁保护你。母狼摇头不语,毕竟它是上阿妈狼群的母狼,怎么可以跟着多猕头狼走呢?它用头使劲顶着多猕头狼,意思是说:还是你走吧,走啊,快走,不走你就危险了。沒等忘乎所以的多猕头狼反应过來,尖嘴母狼预感到的危险就横逸而來。

    上阿妈头狼被大力王徒钦甲保怪声怪气的叫声吸引,扭头一看,不禁怒不可遏:居然有趁火打劫的,不要命的多猕头狼你就色胆包天吧。愤怒使它变得鲁莽,它一贯具有的智慧的分析、冷静的判断不起作用了,因为它首先意识到这事儿关系到它在狼群里的威望和地位,决不能听之任之,即使它并不爱惜自己有孕在身的妻子,也要给多猕头狼一点颜色瞧瞧。它蹦跳而起,朝着无意中作了诱饵的多猕头狼狂扑过來。

    多猕头狼愣了,它本來完全來得及转身跑掉,而且也下意识地伏下身子,像一个偷鸡摸狗的贼那样飞快地朝前溜去,但是它又回來了,又昂起头理直气壮地站在了尖嘴母狼身边。也许是它想到,如果自己跑掉,上阿妈头狼就会把仇恨宣泄在尖嘴母狼身上,那怎么可以呢?自己惹的祸就应该由自己受罚,逃避责任的公狼,哪个母狼还会看得起呢?也许是它预见到徒钦甲保怪声怪气的叫声里隐藏着领地狗的诡计,而诡计一旦得逞,它将成为真正的受益者。它嘹亮地嗥叫着,仿佛是说:來吧,上阿妈头狼,你就來吧,你要是咬不死我,尖嘴母狼就属于我了。

    多猕头狼的挺胸昂首让上阿妈头狼吼声如狗,它忘掉了领地狗群的存在,眼光仇恨地聚焦着,几乎失去了余光,只能看见多猕头狼而看不见任何别的东西。它直线奔跑,想用最快的速度扑倒对方,咬死对方。

    不远处的獒王冈日森格冷笑一声,似乎对自己能够熟练掌握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诡计而深感欣慰。它开始奔跑,从斜后方无声地插过去,速度快得超过了狼的两倍,当上阿妈头狼正准备一口咬住多猕头狼时,自己的喉咙却呼哧一声陷进了獒王的大嘴。獒牙的切割既快又准,噗噗两下,伤口的深洞里就冒出了一串气泡。狼血泉涌而出,上阿妈头狼徒然挣扎着,身子痛苦得扭成了麻花。冈日森格又咬了一口,这一口一下就把上阿妈头狼的命脉咬断了。

    死亡來得猝不及防,近处的几匹上阿妈狼惊呆了。獒王冈日森格松开上阿妈头狼,冲过去,在多猕头狼的脑门上炸吼一声:还不快走。多猕头狼畏怯地后退着,看獒王并沒有咬死自己的意思,就扑过去,又是叫又是咬地推搡着尖嘴母狼。尖嘴母狼好一会儿才明白过來,转身就跑。多猕头狼紧紧跟上了母狼,跟了几步,又抢过去拦住它,引导它改变方向,朝着上阿妈狼群之外跑去。它们边跑边叫,声音悲切,若断似连,像是对上阿妈头狼的告别,又像是给所有狼群的通报。

    声音传得很快,所有的上阿妈狼都知道它们的头狼已经死了,所有的领地狗都知道它们的獒王咬死了上阿妈头狼。双方停止了厮打,拉开十步远的距离,互相仇恨地盯视着。

    过了一会儿,獒王冈日森格卧了下來,所有的领地狗都卧了下來,它们并不是意识到应该抓紧时间休息,而是实在支撑不住了,它们垂吊着沉重的獒头,舔着身上的伤口和地上的积雪,不断发出一声声低哑的呻吟,而眼睛却一刻不停地观察着分散在四周的上阿妈狼群。

    悲伤的上阿妈狼一个个凝然不动,也悄无声息,它们失去了狼群的主宰,也就等于失去了灵魂和力量,已经不知道应该干什么好了。沉默中的思考就像沒有脑子的思考,结果只能是错误。随着一声母狼的召唤,一只大狼突然跑起來,跑到自己家族里面去了。狼群顿时一阵动荡,所有的壮狼和大狼都跑起來,跑回到了自己的妻子儿女跟前。变阵了,上阿妈狼群在失去了头狼之后,迅速放弃了集体进攻,变回到了各自为阵的家族式狼阵。

    这正是獒王冈日森格期待中的,也是它盘算好的,只是沒想到來得这么快。它站起來朝前走去,知道这会儿上阿妈狼群对领地狗群沒有丝毫威胁,就心急意切地要去看看那些死去的藏獒。大力王徒钦甲保快步跟上了它,所有的领地狗都跟上了它。它们边走边叫,眼泪不可遏止地溢淌着,滚落到地上,把藏獒对同伴深深的留恋和哀悼,化入了脚印纷乱的积雪。

    但是獒王冈日森格沒想到,它们对同伴的哀悼立刻引起了上阿妈狼群的误解,以为它们是前來厮杀的,离得最近的几个狼家族几乎同时惊叫起來,叫了几声就开始奔跑,它们一跑,所有的狼家族、整个上阿妈狼群都开始奔跑。冈日森格赶快驻足,想发出几声柔和的喊叫不让它们跑,但已经來不及了,转瞬之间,前后左右的上阿妈狼一个不剩地跑沒了影。

    冈日森格叫了一声不好,赶紧跳上一座雪丘,警觉地四下里观察起來。一分钟前,领地狗群的位置还处在上阿妈狼群的中间,无须忧虑其他狼群的进攻,可是现在,它们赫然暴露了,暴露在了所有狼群的鹰瞵鹗视里。

    四周爆起一片狼的咆哮,多猕头狼的狼群、黑耳朵头狼的狼群、红额斑头狼的狼群这时候发现,就像包粽子一样被上阿妈狼群紧紧包住的领地狗群,突然裸现了。已经无需再用嗥叫商量,几股狼群都知道,在混群的危险消失以后,它们惟一要做的,就是一起扑过去咬死吃掉所有的领地狗。

    红额斑头狼的狼群扑过去了,黑耳朵头狼的狼群扑过去了,而多猕狼群眼看着就要扑过去,却又沒有扑过去。

    多猕狼群尤其是那些忌妒心很强的母狼,正在全体一致地怒视着头狼带來的尖嘴母狼,准备过一会儿再围过去咬死它,突然看到了领地狗群,又看到了别的狼群对领地狗群的奔扑撕咬,顿时躁动起來。

    多猕头狼直着脖子用尖叫发出了命令:冲啊,冲啊。沒有谁听它的命令,对狼群來说,虽然大敌当前,干掉领地狗群再去报复人类远比清除异己之狼重要得多,但狼的习惯历來是先易后难,咬死一匹外群的母狼不费吹灰之力,为什么不先做了再去跟领地狗群拼命呢。那些忌妒的母狼首先跳起來,用一种奇怪的声音诅咒着,扑向了尖嘴母狼。

    多猕头狼看到自己的命令毫无作用,反而加速了部众对尖嘴母狼的攻击,就恶狠狠地叫了一声,带着母狼转身就跑。

    多猕狼群互相吆喝着,朝着自己的头狼和头狼钟爱的母狼追了过去。追着追着就停下了,它们惊讶地看到,从雪海的波峰浪尖上,走來了一个人、一只藏獒。它们非常吃惊:埋伏?怎么这里还有埋伏?好伟壮的一只藏獒,居然一声不吭地埋伏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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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鲸鱼似的雪冈上,父亲惊怪地伫立着。他沒有想到,狼群的骚动不是进攻而是逃跑。一股有八十多匹狼其中多数是壮狼和大狼的狼群,在面对大灰獒江秋帮穷和小母獒卓嘎以及父亲时,居然采取了逃跑。狼群久久地埋伏在雪冈后面就是为了吃掉对方,可现在,当食物冲撞而來,吃掉就要变成事实时,群集的残暴、潮水般的凶恶、雪灾一样狂猛的饥饿之勇,却溘然逸去。为什么?为什么?扑过去的大灰獒江秋帮穷停下了,冲着狼群逃离的背影大惑不解地吼叫着。小母獒卓嘎追了过去,意识到自己还叼着信,追上了也不能拿嘴咬狼,就又拐了回來。

    父亲眺望远方,发现狼群靠后的一侧一片混乱,透过迷茫不清的雪雾,传來阵阵奔逐、撕咬、疼痛不堪的声音。父亲喊起來:“谁跟谁打呢?江秋帮穷你知道谁跟谁打呢?”大灰獒江秋帮穷的回答就是顺着雪冈俯冲而下,迅速从狼群的边沿擦过去,直奔那个骚乱正酣的地方。

    但沒等江秋帮穷跑到跟前,骚乱就止息了,狼群改变了逃离的方向,放弃更容易隐蔽自己的前方,选择一溜下坡很难快跑的右侧奔驰而去。断尾头狼一直嗥叫着,叫声短促乏力,似乎是催促,又似乎是一声声懊悔的叹息:上当了,上当了,藏獒们早就等在这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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