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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八章 白狮子嘎保森格 (四)

    冈日森格还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父亲有点着急了,上前推了它一把说:“冈日森格,别怂包,上。”冈日森格害羞地晃了晃头。大黑獒那日埋怨地冲着父亲叫了一声,好像是说你着那门子急啊,冈日森格是不是怂包我还不知道?其实现在最着急的恰恰是表面上最不着急的冈日森格,它早就明白大黑獒那日的心思,也早就想那个了,但是它不喜欢人看着它,就跟人有时候也不喜欢狗看着一样。它用肩膀顶了顶大黑獒那日,朝一边走去,走着走着便跑起來。大黑獒那日跟了过去,很快消失在人看不见的草冈后面。父亲心说不行,我一定要见一次。他抱起小白狗嘎嘎,悄悄地摸过去,匍匐到草冈上一点点地挪进,然后抬起头來偷偷地往下看。

    父亲看到冈日森格正趴在大黑獒那日的胯上,用一种人类很熟悉的动作展示着它的雄性风采。一会儿,它从大黑獒那日身上下來,一百八十度地旋转着男根,尾对尾地站在地上,开始了它的第二次射精,接着还会有第三次、第四次。就在这种喜马拉雅獒种得天独厚的涌泉式激情的催动下,冈日森格一直沉浸在空前舒泰的享受的海洋里,是一波一波的冲浪式沉浸,而不是一个平面上从浅到深再从深到浅的沉浸,就像它在极度干渴的时候猛然把嘴埋进了雪豹或者雪狼甘甜的血流里,大口的啜饮带來了大张旗鼓的快感。更美妙的是,它越饮越渴,越渴越饮,就这样在不断增加的干渴中不断啜饮着也就不断大张旗鼓地快感着。而在母獒大黑獒那日的感觉里,**的快感比公獒还要丰富一些,它觉得好像无穷的愤懑得到了慰藉,极端仇恨的时候一口咬断了敌人软颈上的动脉,不堪思念的日子里突然见到了那个最是牵肠挂肚的人或狗。然后就飞升而起,如同那些飘翔而來准备把昨天死去的枣红公獒送上天空的秃鹫,在饥饿中饕餮,在饕餮中舒展,翅膀永远是自由的象征。大黑獒那日最最羡慕的就是天上的秃鹫,它想象它们飞起來的感觉恰恰就是**的感觉,痛快之至,欣悦无比。灵魂在曼妙的风雨中交给了神的关爱,欢畅在血液里打转,幸福袭遍了全身,每一根绒毛的颤动都变成了陶醉,真是空前绝后的温暖柔和啊。

    冈日森格和大黑獒那日的性生活持续了很久。父亲后來知道,这是提前到來的爱之癫狂。按照一般的规律,藏獒在秋天或冬天发情,但是冈日森格和大黑獒那日却把激情的喷溅提前到了夏天。狗和人一样,只要爱之深,爱之切,温情地催化,澎湃地驱赶,激动人心的时刻就会提前到來,就好比春风是可以化雨的,食物是可以激发饿馁的。父亲后來还知道,它们的交欢不仅提前了,而且更加能耐了----大黑獒那日用它的柔情蜜意挑逗起的冈日森格的性力表现竟是如此得非凡不俗,在一般藏獒那里只能持续二十分钟的趴胯**和对尾**,在冈日森格这里持续了这么久这么久,久得都让父亲着急了,就像刚才他着急冈日森格不激情不冲动那样,狠不得上前推开它。冈日森格面对着父亲吃惊的面孔,肆无忌惮地享受着快感也给对方制造着快感,忘了刚才它还是羞于见人的。

    和父亲一样,渐渐地大黑獒那日也有点着急了,扭动着大头來回看着冈日森格。它着急的原因当然不是它已经厌倦了至高至纯的**,恰恰相反,它是一只欲望强烈、风骚天成的母獒,巴不得冈日森格一直都这样。但它又是一个因为瞎了一只眼而嗅觉更加敏锐的钢铁战士,它在性生活的快乐正在节节攀高的时候突然清醒地意识到,它一大早预感到的腥风血雨并不是它和冈日森格幸福结合的后果,而是一场真正的生命浴血的肉搏。那股回荡在高山草场上的和小白狗一样的气息正在飞快地靠近着它们,近得几乎喊一嗓子就能听到了。但是对方沒有喊,对方在沉默,对方也是藏獒,而且是西结古草原的藏獒。藏獒的力量有时候就是沉默的力量,而沉默的力量往往又是敌意的力量,一种挑战正在來临,一股烽烟正在出现。冈日森格,赶快结束吧,西结古的藏獒找你的茬來了,如果你在我身上“掉了腰子”(公獒交配后因精气丧失疲累不堪而出现的腰身塌陷),待会儿还怎么能对付得了它。它是來者不善的。

    松脱了。冈日森格和大黑獒那日松脱的一瞬间,一直抱着小白狗嘎嘎匍匐在草冈上看着它们的父亲站了起來,长长地喘了一口气说:“累不累啊?我看着都累了。”冈日森格摇摇头,余性不减地用鼻子拱着大黑獒那日的屁股。大黑獒那日则引它跑开了,边跑边回头看,看它一点也沒有“掉腰子”,这才停下來,冲着东南方向雷鸣般地吼了几声。它这是在警告悄然而來的不善者,也是在提醒冈日森格:你的对手來看望你了。冈日森格不听它的,继续拱着它的屁股。大黑獒那日只好咬它一口,似乎是说:大敌当前,你怎么还这样不庄重?冈日森格兴味索然地离开了大黑獒那日,用边走边拿前爪刨土的动作告诉它:其实我知道,我怎么会不知道呢?不就是來了一只西结古草原的藏獒嘛,我不惹它就是了。万一它放不过我,无非是针锋相对,我还怕打斗吗?

    冈日森格跃上草冈來到父亲身边,卧了下來。它要休息了。它知道自己只能休息一小会儿,用人类的计算就是二十分钟。二十分钟以后它将面对一只闻气息就知道性格骄纵态度专横的雄性藏獒,是擦肩而过呢,还是争锋而上?它想着,歪过头來枕在了父亲脚上,好像这样它会更舒服些。

    父亲把小白狗嘎嘎放在地上说:“冈日森格你告诉我,今天能找到你的主人七个上阿妈的孩子吗?”回答他的是刚刚走过來的麦政委:“我考虑是这样的,今天我们不能再跟着它走了。我们得到西结古去,在工作委员会的领导下,依靠人的力量,尽快找到这七个孩子并保护好他们。”父亲说:“那我们就分开行动,我继续跟着冈日森格,你们去西结古。我依靠冈日森格,你依靠白主任白玛乌金,看我们谁先找到七个上阿妈的孩子。要是我先找到,说明藏獒比人聪明,藏獒有能力解决好西结古草原的问題,冈日森格就应该代替白主任白玛乌金出任西结古工作委员会的主任,你说呢麦政委,行不行?”麦政委说:“行啊,有什么不行的。但要是我依靠白主任先找到了呢?”父亲说:“那我就离开西结古草原,回西宁的报社去,再也不來了。”麦政委说:“你想得不错,你是回不去了,我打算和你们报社商量,把你要到青果阿妈草原來工作。”父亲说:“我不想來,我要是成了多猕总部的人就不自由了。不像现在,谁也管不着我,我也管不着谁。”麦政委说:“那你为什么还要管七个上阿妈的孩子?”父亲想了想,严肃地说:“为了冈日森格的忠诚,也为了藏扎西的请求,还为了我自己的愿望----我这个人一是喜欢狗,二是喜欢孩子。麦政委我知道你权力很大,你要是有权力把我变成一只青果阿妈草原的藏獒就好了。我现在越來越觉得藏獒是了不起的,越來越希望自己也是一只藏獒,就跟冈日森格一样,自由自在、神气十足地生活,而且是和孩子们一起生活。”麦政委说:“我越听你的话就越觉得你这个人是属于草原的,你一定得來草原工作,不是为了我,而是为了孩子们。我已经想好了,要尽快建立一所学校,就建在西结古草原,由你來当校长,把流浪的孩子们都收管到一起,一是让他们的生活有一定的保障,二是学一点文化,将來他们就是草原上的新牧民。”父亲说:“办草原学校?让我当校长?那敢情好。”

    这时候大黑獒那日又吼起來,就像真正的“狮子吼”,空气动荡着,让这个透明宁静的早晨变得浑浊不安了。冈日森格抬头看了看,从容不迫地站起來,舔了舔在它怀里翻跟头的小白狗嘎嘎,然后叼起來扬头放在了父亲的怀里。它朝着大黑獒那日吼叫的方向走去,沒走多远,就看到太阳的金光里威武雄壮地站着一只雪白的狮头公獒。

    冈日森格愣了一下,只见那公獒额毛森然,鬃毛蓬起,方鼻吊眼,嘴大如盆,犬牙含而不露,舌头半吐不吐,一看就知道是个沉郁刚毅而又心野气大的角色。冈日森格寻思,在西结古草原,还有这般气度不俗的同类,如果自己沒见过獒王虎头雪獒,一定会以为面前的这个就是西结古草原的獒王。那公獒在看到冈日森格的一刹那也愣了一下:我在西结古寺见过它,但那是黑夜,沒看清它的形貌,想不到它是如此剽悍的一只金獒,眼睛里神光闪亮,大嘴里虎牙狰狞,前胸深阔,四腿粗壮,背是虎的,腰是熊的,一副凛然不可欺的样子。两只藏獒惺惺惜惺惺地对峙着,双方都明白,一场石头对铁头、刚强对顽强的碰撞已是在所难免了。

    跟在冈日森格后面的大黑獒那日也感觉到争衡的局面是不可改变的,所以就老老实实站着,沒有跑上前去用狎昵的举动显示自己跟冈日森格的特殊关系,从而说服对方发发慈悲宽容地接纳这只唐突到來的仇家藏獒。大黑獒那日是认识对方的,对方叫嘎保森格,是尼玛爷爷家的牧羊狗。

    但是冈日森格和嘎保森格以及大黑獒那日都沒有想到,碰撞会來得这么迅速,好像对峙的双方还沒有把愤怒从内心调整到外表,肌肉尚待绷紧,血液尚待燃烧,就有了一声啸叫,一阵扑咬。原因是白狮子嘎保森格一晃眼看到了它现在最想看到的,那就是父亲,不,是父亲怀里的小白狗嘎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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