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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六十二章:谁更在乎她

    乔老公爷的话让江木端想起了在徐三娘的画舫上第一次见乔绿衣时的情景,那时她也是在临走前对她撂了一句狠话:等着爷亲手弄死你。与乔老公爷的这一句,有异曲同工之妙。

    果然不愧是父女。

    乔老公爷离开后,只剩何林蒲在小院中与江木端对峙,而乔绿衣肩胛处被箭射中的地方,仍旧在不停地汩汩流着血。他眼睁睁看着那血不停地流着,如果不赶快救治,乔绿衣必有性命之危。

    他紧紧握着拳头,目光死死地盯着江木端。

    江木端声色不动,含笑与他对视。

    乔老公爷既已弃女离开,那么他现在与何林蒲要比的,不是谁更能在心思的诡谲上压倒谁,而是比的谁更狠,谁更能忍得住眼睁睁看着乔绿衣失血过多,死在自己眼前而毫不为之所动!

    今他们比的,就是谁更在乎他怀里的这个女人。

    这个女人现在就在他的怀里,他能感觉得到她的呼吸越来越轻,胸口的起伏越来越小。他紧了紧手中握着箭矢的手,忽然微微一笑,“何林蒲,她的血流得越来越多,我能感觉到,她就快要死了……”他低头凝视着那手中的那只箭,“你说,要是我现在就把它拨出来,她能不能忍得住?”

    很显然,何林蒲对她更加的在乎。因为在听完了他的话之后,他眼中敛光一聚,再也忍耐不住,急声低喝:“我放你走,你把她还给我!”

    一句试探的话,已然逼得他如此。江木端笑着微微松了松紧握箭矢的手,知道自己这一回是赌对了,神色也愈加地散漫起来,“这可不行,焉知我将她交给你之后,你会不会卸磨杀驴?”

    何林蒲的面色犹如浸过寒霜的百草,泛着冰寒,透着阴冷,“你想怎么样?”

    江木端眉眼带笑,微挑眉梢,“好说,送我出城即可。”

    何林蒲咬紧牙关不答。

    江木端淡淡地道:“我从一开始就说过了,你们要是着意不放我离开,我也无话可说,”他一指怀里的人,“反正生死都有她陪着。”

    “好!”何林蒲沉声,“我放你离开!”

    江木端笑着点头,“何将军从来都是聪明人,知道在自己所在意的人面前,任何事情都要退之一席之地。在这一点上,我江木端佩服你。”

    何林蒲一言不发,当先走出小院。

    江木端打横抱起乔绿衣,被成双含玉等人护着走在中间。出了小院,就发现里弄两旁的暗道中皆藏有手持兵刃之人。

    江木端冷笑,“如今我可算是在何将军你的刀尖之上行走,你若是想要耍花样,我这十余人被你围在其中,定然是难以逃脱。”稍顿,他又垂下眼睑看他怀中的人,“你若是在这个时候着意杀我,也不是不可以,但是,有一点我想我必须要提醒你,除非你能一招将我毙命,否则我这手一松,她落到地上,她后上的箭就必然立刻刺穿她的身体!那她仅剩的这一点不稳的呼吸,也就真的要断了。何将军,你可要三思。”

    何林蒲没有接他的话,但是过了不一时,那些藏在暗处的人,也就渐渐都退了出来。

    出了福寿里,城门就在眼前。

    这个时候江木端再次提出要求,“给我一辆马车。”

    何林蒲咬牙,“你要马车干什么?”

    江木端道:“要马车,自然是用来逃命。”只怕他一出城门,那边箭矢就顺着追了出来,他在城门外,那可是活生生的箭靶子。

    何林蒲挥手吩咐一旁的人,“给他马车!”

    等马车备好,城门大开。江木端让马车先行,他跟在马车后面,对何林蒲道:“何将军也送我一程吧,否则城门守城弓箭手太厉害,这一关我不好过呀!”

    看着在江木端的怀里一动不动的乔绿衣,何林蒲这个时候几乎是有求必应,当下想也不想,“好,我送你出去。”

    江木端含笑跟在马车后面出门,刚出了城门口就抱着乔绿衣坐上马车,由何林蒲一人骑马相陪,渐渐驰离京城。

    行了约一里路,何林蒲扬马收缰,对着马车里的江木端厉声道:“我已说到做到,将人还给我!”

    江木端低眉看着怀里的人,低低地叹了一声,“你说你究竟哪里好?竟让这样聪明的人一个,为了你干这样的蠢事?”说着,他吩咐坐在他身旁的含玉,“去拖着他。”

    含玉领命,跳下马车,与另外三人同时出剑,如脱兔一般同时向何林蒲飞扑过去。

    也就是在这一瞬间,何林蒲低沉的声音传出飞驰出去的马车里。

    “江木端,看在我已经放过你,看在她喜欢过你一场的份上,救她的命。”

    这句话让江木端眼睛里的冷漠终于有所松动。何林蒲此番放他离开,回去后要面对些什么,谁都无法预知。而他在明知他不可能就此放了乔绿衣的情况下,仍旧如他所愿地放他离开,一切只是为了他怀的这个昏迷不醒的女人。

    要有多喜欢一个人,才能为她做到这般地步?

    他没有回答何林蒲,因为他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救活乔绿衣。

    虽然他已经平安离开京都,但到底还是在天朝的地界上,他只要一日回不到南朝,他就一日不会脱离危险。而乔绿衣的性格又太过刚烈不驯,带着她上路,虽然在面对乔国公的追兵时,或许会有些用处,但她的爪牙又太过锋利,依着她目前恨他的程度,留着她无异于自寻死路。

    再说,他此番是回南朝,带着她一个天朝乔国公府的嫡女回去做什么?而放她回去,让她一个人去面对那些残局,他又心有不忍。想来想去,都不若结束了她的性命,让她痛快的死去更好。

    想到这里,他将手放在了乔绿衣纤细的脖颈上,慢慢地收拢,一点一点地紧握,然后渐渐地,在烛火之下,他看到乔绿衣原本毫无血色的嘴唇开始变得涨紫,她张开了嘴,似乎是挣扎着想要呼吸,可是却又呼吸不来,面上慢慢呈现了痛苦之色。

    看着她这样痛苦得无法呼吸,不知道为什么,他又突然不忍,提在心里的那口气一松,手上的力道也不自觉地收了回来。

    一直坐在他对面的成双一直望着他,他的神色转变他都看在眼里。见他自听到何林蒲的那句话时,就一直呆呆盯着乔绿衣看,然后就用手捏住了她的脖子,面上呈现出了杀机,他知道,殿下这一回是真的打算杀这个乔国公府的小公爷了。他并没有阻止,因为他也知道,留着这么个祖宗在身边,是真的自寻死路。

    可是当他看到江木端忽然没有了力气一般,所有的杀气尽数收回,只望着死里逃生,正喘息大口呼吸的乔绿衣沉默不语的时候,忽然就不解了。

    为什么没有杀死她?

    他忍不住唤了一声,“殿下?”

    江木端看了一眼面带不解的成双,忽然低低地道:“成双,帮我杀了她。”

    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下不了手。看着她在他面前扭曲变色的面容和极是痛苦的模样,他的心里就总是会闪一阵又一阵的不忍和心软。

    杀她,他,下不了这个手。

    成双挑了挑眉,毫不犹豫地从靴筒中拨出一把匕首,将平躺在江木端身上的乔绿衣往外拉了拉,抬手,对准她胸口心脏处举刀刺落。

    但是就在他的刀尖即将没入她的心口的时候,江木端闪电般重重抓住了他的手腕,让他的刀尖停在了她的胸口刀尖处。

    成双这一回是真不解了,“殿下?”

    江木端的面色有些泛白,头上的冷汗顺着鬓角滴落,抓着成双的手有些微微的颤抖,隔了好一会儿,“别杀她。她是无辜的,我没有办法……”他紧紧闭了闭双眼,再睁开,接过成双手中的匕首,“她之前受过的伤还没有好利落,今晚又受了你两次重击,还有身上的这一箭……,就算我们不杀她,她也难以保命。认她自生自灭吧。”

    成双收回手,听他说着这些话,沉默片刻,忽然问了一句:“殿下……是不是对她动心了?”

    江木端面色微僵,过了一会儿,才淡淡地道:“或许吧。”

    他翻转过乔绿衣的身体,先折断了那长长的箭矢,留了箭尖在她身体里,然后将她身后的衣服割开,将匕首在烛火上燎烤起来。

    成双面带异色,“殿下这是……要为她拨箭?”

    江木端的动作顿了一顿,头也不抬,淡淡地道:“这一箭她到底是替我挨的。”

    成双就想起了那一箭射来时,自己的那下意识的拿她去为江木端抵挡的动作,再看看她肩胛上那血肉模糊的伤口,低头,没有再说什么。

    刀尖剜入皮肉,越来越深。一直昏迷不醒的乔绿衣突然全身痉挛着颤抖起来,江木端感觉得到她的颤抖,动作顿了顿,低声道:“这里没有止痛的麻药,你忍一忍吧。”

    成双盯着他的动作,再看了看一直痉挛颤抖的乔绿衣,忽然低叫了一声,“殿下,她舌尖咬破了。”

    江木端皱眉,将刀交给成双,“你来。”

    成双迟疑了一下,“真的要救活她?”

    江木端冷漠地望着他,“就算是把箭拨出来了,这里没有止痛的药,没有止血的药,更没有可供治愈伤口的药,她能不能活下来,也都不一定。”

    成双被他冷漠的一眼看得心头一寒,立刻不再多言,接过匕首一心一意地帮乔绿衣取出箭尖。

    江木端抬起乔绿衣的头,看到有鲜血顺着她的嘴角淌下,就知道她咬破了自己的舌尖,如果再不阻止,只怕她会因为疼痛而把自己的舌头咬下来。回身摸了摸,摸出一条帕子折了几折,掐着她的下颌,掰开她的牙齿,将手帕填进了她的嘴里。

    之后抚着她的眉眼,叹了口气。

    生财的动作很干脆,三两下剜出了带着倒勾的箭尖,撕下自己的外衣的里衬垫在了那个血窟窿处,望着江木端,“殿下,已经好了。”

    江木端点点头,问他:“现在到哪里了?”

    生财掀开窗帘看了看,“出了京城六里了,往前走是新章。”

    江木端也挑开窗帘看了看,见两旁都是高山森林,夜空中星子暗淡无光,身后寂静,似无追兵。他问驱车的侍卫,“他们都散开走了吧?”

    侍卫道:“都是按照您的吩咐,都是两人成行,分开走的。”

    江木端点了点头,“我们现在就下车走山路离开,你赶着马车继续前行,到了寅时左右再弃车而行。”

    等侍卫停下马车,成双当先跳出来,江木端将乔绿衣放到车厢里,想要抚一抚她的头发,却终究没能伸出手,握了握拳,跳下马车。

    “里面的那个,你就将她放到马车里不必理会。”如果有人见到马车能及时救了她,那是就算是她命大,如果不幸……

    只怕是他欠她一条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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