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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54苏醒

    苏醒

    这是哪里?

    箕伯睁开沉重的眼睛看着陌生的床帐,脑子里自然而然地浮上这么一个问句。

    屋子里的香气浓烈得过份,几乎要盖过空气中的血腥味和药草味。事实上在这样浓烈气味的攻击下,任何嗅觉都几乎要丧失它原有的功能。

    箕伯嫌恶地皱了皱鼻子。

    他想翻个身,却发现身体沉重得犹如一块实心的铅块或一块被焊死的铁块。

    “庸医,人还没醒过来么?”外间有人在说话,听着有些耳熟,但箕伯却记不起那是谁。

    “没那么快。”另一个声音回答道“根据书上记载着的病例,最强壮的那个病人用药之后也得5天之后才醒过来。额,你别这样看着我……你朋友的身体状况是比较特殊,但估计也得要两三天吧。”

    那两人交谈的声音渐渐淡出箕伯的大脑,他全部的注意力都被渐渐聚拢的记忆吸引了过去。

    对了,他慢慢想起了之前发生的事情。

    那天,就在离开客栈之后,他按照店伙计的指示到了阳春巷。

    日间的阳春巷安静非常,与其他热闹拥挤的街道相比,显得萧条和落寞。街上行人寥寥无几,也没花枝招展的人在店前招徕生意。

    箕伯马上就明白了这是个什么地方。

    他皱了皱眉头。

    怪不得店里那麻子阴阳怪气的,原来是误会了他的意思。

    他叹了一口气,有些气恼白跑了一趟。

    接下来几天的事情还多着呢。首先是得赶紧找到一个可以照顾小馒头的奶妈,然后还得给手里的货物找到买家,然后还得进些货。对了,华墒的毛毯在别处十分畅销,他得屯上一些。然后还得带林谕他们在这里到处走走。

    箕伯一件件数过来,正在盘算这次要在华墒逗留多久。

    就在他想得出神的时候,一个声音带着不大确定的语气喊住了他。

    箕伯转过头去,见到一个身穿白色暗花直裾的美人。

    箕伯略带困惑地看着这个叫出他名字的人。

    “你……是箕伯。”白衣美人慢慢走近,语气渐渐变得肯定。

    “你是谁?”箕伯脑里搜不出任何关于这个人的信息。

    白衣美人听到箕伯的问句之后愣在那里。

    “你不记得我了?”美人不悦地问道。似乎觉得箕伯将他忘记是一件不可饶恕的大事。

    箕伯仔细打量一番,他得承认,这样的长相叫人见之难望。但是他确实记不起来了。

    美人气恼地说:“好你个瘦猴精!居然把我忘了?!”

    “瘦猴精”三个字像某种暗号密码,霎时开启了箕伯埋藏已久的记忆。

    箕伯惊讶地来回打量眼前人,怎么都无法把他跟记忆中那人重叠起来:“小胖子?”

    美人呸了一句,说:“瞎了你?你那只眼睛看到我胖了?”

    看到久违的嚣张气焰,箕伯震惊地说道:“真的是你?!”

    美人不屑道:“可不就是我吗。我都第一时间认出你,你居然敢把我给忘了!”

    箕伯震惊得几乎要掉下巴。

    眼前这个身材高挑,妖冶中流露出丝丝慵懒的美人怎么可能会是记忆中那个胖乎乎的小胖子?

    最后一次见他已经是多少年前的事了?

    那时候的小胖子还生活在西境边城的一户富裕人家里。这户人家的主人对箕伯他爹的表演技艺青睐有嘉,重金聘请他在家里为他们演奏,箕伯一家因此在这里逗留了不短一段时间。

    箕伯初时见他时,小胖子还只有八九岁,圆滚滚胖乎乎的。小胖子他爹对于儿子的长相甚是满意,觉着他长得福相,看着喜庆。他爹对小胖子无原则的溺爱把孩子惯得无法无天,家仆没人不怕他。可想而知,箕伯并不会太喜欢他。

    不知道是不是没有同年玩伴的缘故,尽管箕伯对胖子极为冷淡,这个向来嚣张惯了的胖子还是像牛皮糖一样老爱粘着他不放。

    不仅箕伯烦他,实际上箕伯的弟妹也很不喜欢他。但在屡次因为对胖子不友善的态度而被自家娘狠狠教训了几次之后,这群孩子总算是留了些口德,不在胖子面前冷嘲热讽,但背后老爱嘲笑他,还给他起了许多外号。这些外号中最为友善的一个应当就是“小胖子”了。

    胖子却还是固执地跟在箕伯背后跑。每次箕伯回过头去的时候总能看见胖子,那副倔强的模样就像是在跟谁斗气一样的。可箕伯要能跟他打上个招呼,胖子虽然嘴硬,但确实会开心老半天。

    箕伯记得他们走的那天,胖子一脸眼泪鼻涕地对箕伯狠狠发了一通火。

    想起过去的种种事情,箕伯忍不住微笑道“你怎么在这里?”

    美人还有些气鼓鼓:“我的营生都在这里啊。”

    “这里?”这条巷子除了皮肉生意再无其他营生。箕伯以为是个玩笑话,就笑着说:“你阿爹怎么会允许你来做这些事情?”

    美人看了看旁边,淡淡说道“我阿爹?阿爹早就下去陪我阿妈了,还如何理得这些?”

    箕伯愣了一下,问“你家其他人呢?”

    美人自嘲地笑了笑,说:“他们恨不得我死。还好我溜得早,否则还能活到今天么?”

    箕伯想起当年那个小胖墩,那个嚣张的,骄傲的,总是倔强地跟在他身后的不远处的小胖墩。箕伯几乎要发出世事无常的感叹。但是胖子是骄傲的,同情对于他只是一种侮辱,所以他只是平静地说了一句“你倒是过得还不错啊。”

    确实,美人衣着光鲜,容光焕发,看不出丝毫憔悴或哀伤的样子。

    美人翘起嘴角“那是啊。”

    “话说……”美人拉长话尾,揶揄道:“你这个点来寻欢是不是太猴急了点?”

    箕伯:“初来乍到不大认得路,找错了地方而已。“

    “哦?”美人语气中透露出明显的不相信。

    箕伯淡淡一笑不再说什么。

    美人兴致勃勃地靠上来,亲热地挽着箕伯的手臂说:“走!到我店里去叙叙旧。”

    箕伯轻轻挣开他的手臂说:“下次吧。”

    美人的脸一下就阴了下来“太不够意思了啊。”

    箕伯说:“我还有些事。”

    美人咄咄逼人道:“有啥事?能比跟一个多年不见的好友叙旧更重要?”

    看着眼前炸毛的美人,箕伯微笑地安抚道:“我是来找奶妈的,可惜找错了地方。我得改在天黑之前另外找找,否则明天还得跑一趟。”

    “奶妈?……你有孩子了?”

    “是啊。”箕伯用手比了一下“就那么点大。”

    “……”美人看着箕伯满脸的温柔顿时觉得十分不爽。“不就是要找奶妈么?你知道在哪里找么?我明儿给你找一个妥妥当当的不就行了?”

    “这……”

    美人瞪着箕伯说道“还信不过我么?”

    箕伯只好点点头。

    “就是嘛!瞧你那勉强的窝囊样,怕家里那口子管着啊?”

    美人话里试探的意思非常明显,箕伯微笑着说:“是啊,怕他等着。”

    美人心下不禁一阵黯然。

    正当两人无语相对的时候,一个冒冒失失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凤公子~等等我~”

    箕伯循声看去,见一个圆滚滚的小矮墩正费劲地朝他们蹦过来。

    美人心情正不好,看见来者正好拿来出气:“慌慌张张干嘛!”

    小矮墩气喘吁吁地道:“凤,凤公子,你,怎么,走开了,都不跟我说一声呢?”

    “我走开还要向你报备么?你不认得路么?”美人一边说一边使劲地戳小矮墩的脑袋。

    箕伯觉得这孩子面熟,却记不起在哪里见过。

    见美人刚才几乎半个身子都挂在箕伯身上,小矮墩揉了揉被戳痛的脑袋,好奇地瞥了瞥箕伯。“凤公子,你找新的相好啦?不怕齐大夫伤心么?”

    说到这,大家必定早就猜出这俩人是谁了。

    没错,美人便是凤治,而那小矮墩自然是瓜瓜了。

    话说凤治听见瓜瓜的话之后心虚地看了眼箕伯,继而骂道:“本公子要干嘛关那庸医屁事?你是存心讨打是不?”

    小矮墩赶紧护着自己的脑袋可怜兮兮地说:“别打别打,再打脑子更加不好使了。”

    凤治骂道:“知道自己脑子不好使最把嘴巴闭严点!话忒多!”

    凤治那嚣张的模样,像极了小时候的胖子。

    果真是小胖子!箕伯心想。

    又见瓜瓜的脑袋都被戳红,肉墩墩的脸蛋上好不委屈的样子,箕伯拉了拉正在发飙的凤治,说道:“今天难得重聚,何必为这些小事发火?”

    凤治朝瓜瓜挥了挥手臂,咬牙道:“算你好运!”

    见危机解除,瓜瓜才委屈地摸了摸自己被戳得红彤彤的前额,忍不住又瞟了箕伯一眼。

    箕伯问:“我对这一带不熟,你看要到哪里去坐坐?”

    凤治拍了拍自己的胸脯,说:“当然是去我的地盘啊!其他地方那就叫一个庸脂俗粉!”

    说罢凤治指了指前方一座并不太起眼,但却十分别致的一座小楼,说“那里!走,去坐坐去!”

    箕伯看凤治这架势,颇有些楼主的风范,便试探道:“此楼倒是雅致,楼主定是雅致之人。”

    “那是!”凤治骄傲道“我的品位还需质疑么?”

    箕伯听罢,不由得暗自松了一口气。毕竟,看见昔日的熟人沦为娼妓总不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情。

    “怎么想到开秦馆?”箕伯问。

    “我喜欢男人嘛。干脆自己开一家小倌馆,什么时候想要就可以直接点啊。”凤治无所谓地说道。

    箕伯身体一僵,巨汗。

    凤治朝他抛了个媚眼,说:“怎样,有没有兴趣?”

    箕伯敬谢不敏:“喝喝茶就好,也别找外人进来打扰了。”

    凤治笑道:“也好。”又回头对瓜瓜说:“去凤仙楼给我打包平常我喜欢的那几样点心。”

    瓜瓜闻声,又瞟了箕伯一眼,在心里默默拿他和齐硕做对比。

    齐大夫那就是死缠烂打贴上来的。凤治心情好就爱理不理,心情不好就各种尖酸刻薄人身攻击。可对箕伯呢,在瓜瓜看来,凤治对箕伯,那就差摇尾巴献殷勤了。

    胜负异常明朗。

    其实瓜瓜还蛮喜欢齐大夫的。

    秦馆里面的小倌因为工作的缘故,身上常有不利索的地方。但是寻常的大夫都不大愿意上门看病。就算有看在诊费高的份上,勉为其难登门的,也往往放不□段架子。冷嘲热讽自不必提,轻慢,侮辱,下手重,也都是寻常事。就好像要用这种冷漠或者粗暴的态度对待他们,好跟他们划清界限,以证明自己的正直和高贵。

    唯独齐大夫。他不仅医术高,脾气还特好。药到病除,减轻小倌们身上受的折磨已经让他们感激了,何况他还从没有用有色眼镜看他们,态度温文亲切。可想这些人会对他如何感激。而且他不仅给看病,还会教他们养身和保养之法。

    楼里的人几乎无人不喜欢他。

    齐大夫几乎每日在秦观里坐诊。有些仰慕他医术高明的人还会特地登门拜访。

    这整条街所有人都羡慕秦馆的好运气。但却也想不明白为什么独独秦馆有这样的好运气。

    曾经有各种人到这里来重金挖角,齐大夫却不为所动,总是笑眯眯地客客气气地拒绝。

    其实,齐大夫并没有跟秦馆有什么排他的约定。他虽每日在此,但这里并没有他专门的房间。问诊是流动的,哪里比较安静适合看诊就在哪里看。夜深了,他便回离这里三条街开外的小院子休息去。

    只有秦观里头的人才明白,齐大夫虽然每天坐在大堂里,他的心却挂在楼上那个骄傲尖酸的人身上。你只要在这里待几天就会明白。

    凤治每天都会到前堂走走,时间不一定,反正他想来了便过来转转。

    齐大夫其他时候总是笑眯眯的,对待每个人都殷勤周到,有问必答。可是只要凤治一出现,齐大夫的笑容就会退得干干净净。他用眼神专注地追随着凤治。这时若有人跟他说话,他总是听不见的。

    齐大夫每天都待在这里,为的也就是那一天中的这一眼。

    瓜瓜,叹了口气,小声嘀咕道:“可怜的齐大夫。”

    凤治突然回头,表情相当危险地问:“你在说什么?”

    瓜瓜连忙摆摆手,说:“没说什么!就是在念一下该买什么!我,我先去了!”说完就逃命似地跑了。

    箕伯倒是听到了,他低头看了看巴在自己身上的凤治,问:“还没成家?”

    凤治调戏道:“怎么?你要娶我还是要嫁我?”

    箕伯将凤治稍微往外推了推,说:“我已婚嫁,孩子都有了。抱歉。”

    凤治有些不是滋味,笑:“婚嫁又如何?难道不可以继续纳妾。”

    “嗯。”箕伯看向前方。

    “哼!真是悍妇!妒妇!”凤治不屑道。

    箕伯笑了笑,说:“别光说我,也说说你自己啊。”

    “哼哼,是你非得要我说的啊?那我的经历说出来,你可别自卑得想不开去做傻事哦!话说,我那个吃得开啊……”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实在太太太冷了,于是作者悲催滴冷出毛病来了。除夕以来,一直很难受,食欲不振,老恶心干呕……一下瘦了好几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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