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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51章 冬天的书

    春天万物甦生,芳情蠢动,待在屋里读书,妄掷了柳嫩花明的大好光阴,不啻书呆子的行径。夏日酷热,汗流浃背,徒有读书之心,奈何身体悖逆大脑的指令,头昏脑眩,浑浑噩噩,离孔夫子要求的境界甚远,离周公倒是很近。当年学子高考之时,正值三伏天,虽沒锥股悬梁,可挥扇驱暑,冷水浇面,也是其苦不堪。现在有空调了,冷静的屋里不必再揩汗擦身,但困倦还是不请自至。人类想通过科技发明改变四季的节律,可惜身体依然故我,不买科技产品的帐。

    蔡志忠在漫画里公开自己创作的秘密,其中一点就是把创作的时间选在冬天,盖天气酷寒,头脑清醒灵敏之故。冬天北风如刀,寒气凛冽,出门战风斗雪自可锻炼身体磨砺意志,而在暖意融融,阳光温煦的屋内,随心所欲读读自己喜欢的书,开春既不忙着考研,英语六级也不准备过了,亦不失为一件美事。

    有人以为,冬天,在咖啡馆里,捧一杯香气四溢的咖啡读书是极好的境界,我倒觉得这样的场景更像给杂志的封面摆pose。且不说冬天的咖啡容易变凉,看书一旦投入,不论咖啡或茶不过摆设而已,看书的时候稍不小心还会碰翻,造成无可挽回的损失。而且咖啡馆是公共场所,总不好不顾礼仪太过随意,正襟危坐该是起码的礼貌。然而看书是很私人的事情,物我两忘之际,自然要选择自己感觉最舒服的姿势,或躺或卧或翘腿上桌或斜倚歪靠四肢伸开,如今却要你谨慎小心的顾及形象,怎能使心灵放松自如的进入无我之境,与书本浑然一体?我倒宁可在家里,躺在床上晒太阳,不去在意别人的目光,读些自己想读的书。

    《笑林广记》有一则故事,调侃囊萤映雪,以苦读著称的的车胤和孙康,颇有今日无厘头之风:一日,孙康昼间登门造访车胤,不遇,问何往,门人道:“出门捉萤火虫去了。”不久,车胤回访孙康,见孙康站在庭院里,异之,遂问孙康为何不读书,孙康说:“我看今日这天不像个下雪的。”人要是不读书,好天坏天,十女陪侍,八人伴读,也是枉然。无论春夏秋冬,总有人看见书本就上下眼皮接吻,比安眠药还管用。当年上学,有一门课是网页制作,期末考试内容是自己做一个网页。我根本沒怎么看书听课,随便找别人的东西copy了充数,网页最上端的滚动条里略做改动,填上自己的一段话:“春天不是读书天,夏日炎炎正好眠,秋去冬來真迅速,我给老师來拜年!”老师见了,贵手高抬,我及格了!读书至此境界,再无可言。

    余秋雨念了错别字

    央视《百家讲坛》易中天开讲三国,偶尔听了几讲,易先生言辞诙谐,深入浅出,开谈史话題新生面,确有耳目一新之感。不过说到史实观点,也未见什么新鲜精警之处,国人深受《三国演义》的影响,将演义小说中的形象与历史人物混为一谈,忽然有人拂尘去垢,重现历史的真实,别现一番洞天。但若是略读过一点史料,自然知道演义故事三分史实,七分虚构,自与信史不同。治史与演义,不可同日语,治史要严谨,时刻持怀疑考辩的态度,演义则遵循艺术的规律,讲求故事生动人物鲜明,曲传作者的褒贬和观念。

    金庸《鹿鼎记》第三十四回里有一段故事:“铁丐”吴六奇、韦小宝、和天地会群雄一起在柳江之上饮酒,正值风雨大作白浪滔天,吴六奇豪气澎湃,泛舟江心搏浪击涛,唱起孔尚任《桃花上》中《沉江》一齣内的唱词:

    走江边,满腔愤恨向谁言?老泪风吹面,孤城一片,望救目穿,使尽残兵血战。跳出重围,故国悲恋,谁知歌罢剩空筵。长江一线,吴头楚尾路三千,尽归别姓,雨翻云变。寒涛东卷,万事付空烟。精魂显,大招声逐海天远。(金庸作品中词句与我手边《桃花扇》词句有别,不知是否版本不同之故,今照《桃花扇》原本抄出)

    忽听狂风骤雨声中远处有人和道:“千古南朝作话传,伤心血泪洒山川。”正是天地会总舵主陈近南的声音。读到这一段描述,胸中自有千丈豪情直抵云霄,英雄豪侠知其不可为而为之,若沒有这等超迈胸襟,又怎能做惊天动地之事。金庸先生笔下真有风涛浪卷之势。

    抛开虚构故事不谈,从历史的角度考虑,这里至少有一点讹误。孔尚任《桃花扇》初刊为康熙三十八年,金庸的故事虽沒有明确提及时间,但背景是吴三桂尚未反叛之时。“三藩之乱”始于康熙十二年,终于康熙十七年,其时孔尚任尚未出仕,《桃花扇》也不过是初具轮廓而已。

    不过若按这样的标准來考订金庸的武侠小说,定然贻笑大方。因为谁都知道武侠世界的虚幻,考据一个虚幻世界里的史实,岂非胶柱鼓瑟?即便是《桃花扇》,孔尚任声称“朝政得失,文人聚散,皆确考时地,全无假借。至于儿女钟情,宾客解嘲,虽稍有点染,亦非乌有子虚之比”,但作为戏剧,虚托假冒之处亦不乏。例如那首侯方域題在李香君“桃花扇”上的诗句:“生小倾城是李香,怀中婀娜袖中藏。缘何十二巫峰女,梦里偏來见楚王”,其真实作者就不是侯生,而是余怀。余怀《板桥杂记》里说:“

    李香,身躯短小,肤理玉色。慧俊婉转,调笑无双。人題之为“香扇坠”。余有诗赠之云:生小倾城是李香,怀中婀娜袖中藏。缘何十二巫峰女,梦里偏來见楚王。武塘魏子一为书于粉壁,贵竹杨龙友写崇兰诡石于左偏,时人称为三绝。”

    作者是谁,再明白不过了。不过我们并不会因此说孔尚任篡改历史,文学有自己的生命,刻板滞着是艺术的死敌。

    学问的根基厚了,难免对别人某些学识上的脱漏看不入眼。余秋雨在央视的节目上把“人者乐山,知者乐水”中的乐念做le,引起许多人的指摘,认为这个字的正确读音是yue,还有一种说法认为按照古音应念yao。中国文字读音自古以來已有很大的变化,现代发音与古代多有不同。如“早知潮有信,嫁与弄潮儿”,“儿”应读做“泥”,屈原《离骚》里著名的一句:“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漫漫”当读“默默”,“索”应做“属”。如果按古时发音完全查究起來,我们念古文恐怕沒有一篇文章能做到正确发音。有些读音约定俗成,也做了改变,如“帧”现在读“贞”,而原來的发音是“正”,由于多数人读“贞”,读音也因之发生了改变。“螳臂当车”的“车”原该念“居”,但现在基本都按“车”音。文字本是一种符号,以符号來显示意义,只要意义确实,某些读音上本不用过分苛责。

    把学问看的高尚,不忍一丝瑕疵玷污,其心境可以理解。但偶尔一个读音方面的问題就上升到误人子弟滥竽充数的高度,那是把学问搞得过于形而上了。过分执着于一些旁枝末节,反而影响整体地把握,把生动鲜活的学识弄成洗垢索瘢的考古。譬如一份美味放在面前,有人却指责盘子摆放的方位不对。即便余先生真的不知道这个字的正确读音,我看也无所谓,细细探究起來,任何人都不可能沒有纰漏。一个学者读错个别字算不得文化的灾难,因为读了一个错字而质疑一个人的学术成果和文化品格,这才是文化的灾难。看看我们目前的高考语文,学生们在语词的迷宫里蓬头垢面寻微探幽,难度愈來愈高,題目越來越偏,不管多么生僻的角落皆需索求一番,却总有人叹息,中文系毕业生写不出一篇通顺的文章。我担心有一天大家醉心于“回”字的四种写法,去批驳金庸小说的杜撰戏说、孔尚任的历史错误,到处都是严厉的师长,大家一个个噤若寒蝉,说出來就是错,倒不如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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