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首页 > 玄幻小说 > 有一种精神叫奉献

正文 第7章 木 子

    木子喜欢羊。木子更深地爱着娘。

    木子娘在一个秋天的一个黎明出发,顺利地行走在秋天的土路上。那个早晨的浓霜没有完全落尽,那个早晨秋色被黑夜完全笼罩。木子和爹在土炕的另一头第一次失睡,木子娘悉悉挲挲穿衣服,挽起一个包袱的动作不足以惊醒酣睡的黎明。村头王二家的老叫驴在那个早晨蜷缩了舌头,好奇地看着院墙外沟里的花儿相携着隐去。一位外地来的生意人兜售尽了所有的花丝线,担着空空的担子脚步急切地与木子娘结伴而行。

    秋夜被花丝线长长地缠住。木子盖的被子蹬在土炕上加剧了木子的寒冷。木子在睡梦中用拥抱的姿势抗拒寒冷,木子一直以为自己睡在娘温柔的怀里,睡在酣梦的渊谷中。

    木子爹的手在睡梦中用烟锅不断地敲木子的头,像是在敲一个大冬瓜。木子爹不断敲不断地说:“小不点儿的,净胡猜你娘?”

    木子哭了,木子说:“娘不仅要了他的花丝线,还给他做饭吃。”

    木子在哭声中送走了爹,木子爹似乎提着牧羊鞭快活地赶着一群羊行走在去山坡的路上。

    一只羊在圈中焦急地注视着黑夜,村头青石板上的月光清凉无比。

    两只羊在圈中焦急地注视着黑夜,眼睛由透亮变得阴觉。木子与爹在温柔的梦乡中不可自拔。木子从爹给村人去山上放羊的背影里第一次似乎看出了厚道,怯懦与盲目的乐观。

    三只羊在圈中焦急地注视着黑夜,黑夜被路沟里的一块大石头绊倒,木子的腿被梦中的一块飞石击中。木了重重地在虚空里画了一个弧,在渊深的山谷迷恋上了飞翔。一朵野花肆意的微笑使木子眩晕得头皮发麻,一只鹰的最后一声尖叫把木子终于唤醒。

    醒来后的木子摸摸身旁的被褥,发现已不见了娘。木子用小脚使劲地踹醒爹,说我娘呢?木子爹迷糊地挤出了几个字:可能是又割柴禾去了吧。

    一天后,娘没有回来。

    二天后,娘没有回来。

    三天后,娘没有回来。

    许多天后,娘还是没有回来。

    风一遍遍地刮过村庄。一个麻雀与一只乌鸦在一棵树上同时筑巢。一棵树的摇摆同时改变着两只鸟的命运。

    木子和爹放下牧羊鞭子去找娘。

    木子和爹发动村人去找娘。

    但许多个日子过后,木子娘的背影仿佛永远走在离开村庄的路上。木子爹在寒风中重又抖起牧羊鞭,羊群随之起伏在山坡上,缓缓地蠕动着,脚下的枯草继续凄迷地枯萎下去。

    木子从此喜欢上了羊。木了看到羊羔在母羊怀中吮吸的样子,就想起了娘。木子想起在母亲温柔的怀中,就像处在吮吸的芬芳与花香里,躺在黑夜与白天的缝隙中……

    没有了娘的木子还喜欢看天上的白云。木子想看看山上的白云和村庄上空的白云有哪些不同。木子的眼睛因此鲜活而忧郁起来。

    木子爹放着村人的羊,青石板、蚂蚱、土块、羊粪蛋、罐罐茶一一显映在木子和爹的日子里。黄昏时分,木子与爹在一块地上的撒尿声会飘荡在寂寥的天空中。

    一天,没有了娘的木子给爹说:“爹,咱们老这样给庄里人放羊,啥时,咱家也养几只羊?”

    木子爹长吁了一口气,旱烟锅装腔作势地弥漫着烟味,淹没了木子。

    木子顺着坑沿的墙根躺下,睡梦中都想着羊。

    “唉,这娃……”木子爹的旱烟锅从屋里远远地飞出去,飞去。

    “木子,日子穷,咱苦捱着过。”

    木子和爹于是勒紧裤腰带。日子恰如春草,更行更远还生。

    好多个月后,木子家的院门没有拴住,几只羊忐忑不安地用头撞开木子家的木门,木子和爹走在后面,像是拖着绵羊的纱裙。

    “木子家有羊了?”消息在村里火烧火燎地传开。

    “刘兰花家的羊让贼偷了。”消息也在村里火烧火燎地传开。

    人们私下里议论纷纷。人们在木子爹放的羊群中找不到刘兰花家的羊,木子家的羊倒惹眼地行走在去山坡的路上。

    人们私下里认为:木子家要养羊,养羊要用钱,木子家没有钱,木子爹准是用偷卖刘兰花家的羊的钱给自己买了羊。

    木子和爹小心翼翼地走在村庄的路上。

    一天,木子和小伙伴玩耍时,有人竟喊:“没有娘的木子是个贼。”

    “没有娘的木子是个贼……是个贼……”山谷里回响着,树上的知了回响着,夏日午后的阳光也回响着。

    木子愤怒了,木子提着小拳头奔向一个低耸鼻子。鼻子里流淌出红红的液体……

    木子随即遭到了有生以来的第一次围攻,木子冬瓜头上的青草在风中烈烈飘扬……

    木子被越来越多干完活的村人团团围住。木子看到了锄头与背斗,还有王二系在裤腰带上的细麻绳。

    王二抢上一步敲着木子的冬瓜头:“刘兰花家的羊是不是你爹偷的?”

    木子第一次不珍惜自己的嘴唇,他把嘴唇咬得吱吱作响,血慢慢地渗出。

    木子家爹从午睡中被推醒。

    一根木棍紧紧地握在木子爹手中。开院门时被一双大手扔向院子虚空。木子爹于是慌张地去给儿子解围。

    木子爹同样被村人团团围住,人们不允许木子爹有抚摸一下木子冬瓜头的喘息机会,劈头就问:“你是不是偷了刘兰花家的羊?”

    “我没有偷羊!”木子爹用尽全力喊破了嗓子。

    “可刘兰花家的羊丢的那天晚上你干啥去了?”王二与几个人那晚去找木子爹打牌时,木子家的木门锁得牢牢的。

    木子爹一下子涨红了脸,头焉焉地垂下来。

    木子嘴角的血继续渗出来,木子的牙继续在嘴唇上深下去。

    “他和木子在我家里。”一位姿色中等的中年妇女从人群中走来。

    她叫玉兰,十几年前丈夫被远方的工地夺了命。她守着60多岁的婆婆,直到婆婆在去年老死。她出来要干什么呢?

    人群哗然一片。

    人群随之也慢慢悻悻地散去。

    阳光下木子哭了。

    玉兰一手拉过木子走在回家的土路上,木子爹窘得慌,切切地跟在玉兰身后。

    几个月后,玉兰进了木子家的门。

    一年后,木子家有了十几只羊。

    二年后,木子家有了几十只羊。

    三年后,木子家有了一大群羊。

    12岁的木子上了学。

    木子常叫新来的女人为“娘”。

    木子常想起那段与羊打交道的日子。
Back to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