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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3章 姐 姐

    在梦里我听见,姐姐在叫我。

    那个变成一尾鱼游走的人,此刻在叫我。

    窗外雪花纷飞,风一下一下地掀开蓝青色的窗帘,用寒冷的声音催促我,有人在叫我。

    慌乱与恐惧同时击打我,我茫然的目光游移于窗子上开得有点羞敛又很奔放的冰花,这一朵朵冰花一下子触碰了我脆弱许多年的神经,我想起了那个叫做S的姑娘,十多年前,她就能剪出这样的窗花了……

    与S姑娘相识的那个小镇,现已不会记得当年一个10岁的孩子只身去离家40公里外的地方上学,也不会理解一个山里孩子渴盼的目光能穿透那一层层的雾色,更不会想到我迷恋上了读书仅仅是因为这儿的孩子会玩各种我在村里无法想象的游戏。与我同在一个班的S姑娘,她身上的游戏细胞不断地膨胀,持续的弥漫,最后竟深深感染了一个少年,经见了一个少年的心影。

    从小学二年级到初中三年级,S姑娘一直让我的心悬在虚空中。她的学习和她的长相极不相称,娇美的容貌没有给她的学习带来实质性的帮助,反而招来了许多男生肆意贪婪的目光。她好像从来都没有学会拒绝,这一点让我在心里酸了许多年。我常常做的一个动作是坐在教室的暗角注视着S姑娘的背影,那背影让我向往也让我恍惚。当后来我们终于坐在河边谈论与我们的青春毫不相关的话题时,我竟发现其实我们的关系是连暧昧也谈不上的那种,为此,我懊丧不已。S姑娘当时的性情,活像幼儿园大班的孩子,她身上的阳光,让我常鲜活地感受到自身的灰暗。

    每一次我们坐在河边的时候,我都会抬头望一下深蓝色的天空,顺便到河里捉一条两寸长的小鱼,这时,S姑娘往往会兴奋的忘乎所以。

    每一次起风的时候,我常常希望这风能够穿透S姑娘那令人无法抗拒的容颜。但我只是偶尔看她一两眼后,随即又匆匆地逃开。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那么胆怯,我为什么越来越害怕她散乱的毫无内容的眼神?她迎风飘飞的长发究竟预示着什么呢?

    到初中后,我和S姑娘的关系铁的像哥们,我想把S姑娘培养成我的妹妹,是属于民歌中比较暧昧的那种。可实践的结果是我把S姑娘培养成了我的姐姐,这是件让人扫兴也让人有所期待的现象。成为姐姐的原因也许是因为心理年龄。S姑娘已不再像小学时的样子,她开始有了伤感忧郁的神情。也许我对女性的错觉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的。那时我常把一个会忧伤的女孩当作一个成熟的女人。她已不再像小学时那样剪窗花了,她做得最多的一个动作是托住下巴眺望教室玻璃窗外的世界,她在眺望什么呢?

    我内心的躁动开始凸现,每看见一个女孩,都会用心捕捉她们身上女人味的东西,随着她们的脚步渐行渐远,我的目光竟然会在一瞬间呆滞,这种感觉用医学上的专用名词“植物性神经紊乱”来形容恰切不过。“女孩是什么呢?”我用手在空气中抓来抓去地竭力反思这种能让人晕头转向的感觉,最后不无怅惘地说“女孩就是女孩!”说这话的时候,我的脑海中不时会有温柔、娇美、漂亮、可亲、怜爱、决绝、标致、端庄、典雅、明眸、皓齿等词语铺陈地闪现,直到穷尽词语表达的一切可能性,才渐渐发觉,女孩美的极致也许就是大脑缺氧所产生的空白,这实在是一种奇异的感觉。

    正当我沉迷于对女孩子们自以为是的遐想中时,一些女孩却已经走的很远。我唯一捕捉到的便是S姑娘的存在,也只是从她那里,我获取了一些较为零乱的印象,丰富了我充满猎奇的心灵。

    那是一个夏末的午后,S姑娘伙同我的几个同学来到了我家。第二天村子上空的山上突然红光四溢,那片常泛绿浪的原始森林一夜间隐隐地又藏了什么呢?我和几位同学跃跃地拿起父辈们用过的斧头要去探个究竟。S姑娘闻讯兴冲冲地跑在我们身后,几个同学这时像躲开瘟病一样地躲开她。然而我当时却力排众议地带上了S姑娘。带着一个温柔的人去一个充满野性的地方,想想就让人激动不已。当我们来到山上红光四溢的中央,那里竟长着满山遍野的樱桃树,一颗颗樱桃鲜艳欲滴的挂在上面,晶亮红润。S姑娘像发了疯般的一下子扑向樱桃树。顿时,乳白色的衣衫上落下几颗晶莹的露珠,我看见S姑娘胸前的流光和红樱桃一起跳跃。我发呆了,这是樱桃吗?这是我的S姑娘吗?在遐想中,几颗红彤彤的樱桃带着扑鼻的体香被一只手传递过来,这时,我多么想张开我的这张大嘴,可是,我极其笨拙,我只是紧张的呼吸,忘记了肌肉的有效颤动。樱桃的汁溢出来,S姑娘的手靠过来,我却因慌乱一下子跌倒在长满樱桃树的绿荫丛中。

    那双我始终没有牵过的手,那双曾经已经送到我身边,温柔的溢着樱桃味的手,在我以后的人生旅程中留下了久远的记忆。许多个夜里,我梦见自己真切的牵着它,抓着它,捧着它,急匆匆的像是去赴一个约会,相约好了在一起。

    无数次在梦里,我背上的一条褡裢常灰沓沓地摇来晃去,我竟带着S姑娘,也就是我的S姐姐去趟一条很宽阔的河流。

    S姐姐说:“远方像花儿一样绽放。”

    我毫不迟疑的说:“我陪你去!”

    走着走着,眼前就横出来一条河。

    那刻,河水很清澈,我感觉到了水流的张力,我下意识的去挽裤管,可发现挽裤管其实是一个多余的动作。当我把右腿伸进河里时,我就不自觉的往下沉,河水淹没了我所挽裤管的长度,那是个再也无法逾越的单位,如果逾越,还不如光着屁股来的省事。

    我看了看S姑娘,她面对一条横在她面前的河第一次感到不知所措,我却在一旁暗自庆幸。“S姐姐,我背你过吧?”我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怯怯地说。

    S姐姐这时什么都没说,慢慢地,娇羞地,颤颤地爬上了我的脊背。

    她娇柔地用手挽着我的脖项,趴在我背上开始很放心地在嘴里咀嚼起红樱桃。我似乎闻到了来自她身上甜涩的樱桃汁的味道。她的几束长发飘下来,不仅迷朦了她的双眼,而且也在我的眼前飘荡起来。我颤悠悠的摸索着前进,很有“摸着石头过河”的意思。不过我当时顾不过来摸石头,像背小孩似的两手护着姐姐的双腿,我怕洁清的她被河水弄得潮湿而发霉,我怕趟过一次河后会被人以为她是刚从“曼谷雨季”回来的一样,让人怜惜的心事滂沱。

    我一路跌跌撞撞地行走,S姐姐在我身上于是就开始荡漾起来。那是种适当的惊吓与年轻的娇柔叠加的感觉,我在心里慢慢地享受这份难得的幸福。感谢走着走着就在我和姐姐面前横出来的一条河,一条姐姐一个人趟起来有点艰难但却能够表现我是小男子汉的河流。我怀着心存感激和小人得志般的情怀趟着那一条河。行走中我没有觉出水的冰凉或者温热,只望见岸边的野花被风吹得肆意的摇摆,花已不像在微笑,倒仿佛要伸开双臂大胆的拥抱,这份坦荡反让我觉出了畏惧和卑微。风包围着我,风不是很猛烈地吹,风似乎要来一番惬意的温存。风吹抚着我,也吹抚着姐姐。

    S姐姐后来吐掉了嘴里的樱桃核,告诉我她很遗憾没有看清樱桃核被水花溅没的情景,水流太湍急了吧。其实姐姐说的不是实话,她不在水中不知道此时水流已趋于平缓的滋味。我一下子又觉得她不像个当姐姐的样子,在我心中,姐姐的概念也许不仅要有当姐姐的容貌,也应该有当姐姐的思维,但我为什么又要将她叫姐姐呢?

    我把S姐姐终于从一条水路安全地送回到了陆路。S姐姐和我共同趟过了同一条河流。在我以后的生活印象里,仿佛常一次次地奔走于一条同样的河流。但背上的人有时是S姐姐,有时又只是那条灰沓沓的褡裢。

    许多年过后的一个黄昏,河畔的风拼命地吹,河面上飘满了大大小小的纸花,顺着河水一路流走。小镇上的人们惊诧地谈论着一个女子出嫁前投河后变成一尾鱼游走的消息,“她原来是神呀……”

    我知道,她就是我的S姐姐,她选择了一条与我不一样的到达远方的路,陪伴她的路上有她剪的纸窗花,没有我。我走在陆路上,她游在水路上,河水有多长,她的路就有多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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