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正文（七）
我揪着心，很同情瘫在地上的哥哥，但同情又能怎样呢？儿子的身份和地位，注定了我在母亲面前不敢说不敢动。
母亲的体力消耗得差不多了，把鸡毛掸子往地上一扔，一屁股坐到椅子上，两眼通红，不停的抽噎使得她的身子一顿一顿。
我赶紧拿來一条毛巾递给母亲，母亲沒挡开，抓过毛巾就往脸上擦，鼻子里还嗤嗤地喷着响儿。
过了一会儿，哥哥才从地上站起來。
我看了哥哥一眼，他的左脸上，爆出了两根青紫的血条子。
哥哥站直，捂着受伤的脸，讷讷地问母亲，妈，我能去奶奶家了吗？
母亲看着哥哥，脸上又來气了，呼哧呼哧地喘起來。
妈----哥哥说。
母亲的胸脯往下一坠，扭过脸，将目光移到我身上。
我觉得母亲这时的目光很恍惚。
母亲有气无力地对我说，今晚你去奶奶家吧，晓明。
哥哥就在这时流出了眼泪。
我猛然意识到，原來哥哥在挨打时并沒有哭，心里就拧了一下，不知是感动，还是佩服。
转天上午，我在学校里提醒哥哥，让他好好想想昨晚的事，里面会不会有什么问題，他借给唐小妹的钱，肖洪为什么要來家里还？其实我这是在暗示哥哥，不管因为什么，你只要把钱借给了唐小妹，肖洪知道后，就会有一百个理由对你起疑心，至少是觉得你对石油老大的小马子有意思，心里不别扭才怪事呢，可是他又不好拿这个茬口跟你來硬的，所以只能动脑子智取你，于是就跑到家里來还钱，在母亲这儿给你制造麻烦，也就是上眼药，借家长的势力教训你一顿，让你今后老实点，少靠近他的小马子。
听了我的话，哥哥不冷不热地说，你什么意思？用你瞎操心？
我望着不说是鼻青脸肿，但至少是脸上有伤的哥哥，觉得他看我的眼神不对头，生硬的目光像是在埋怨我什么。
我沒什么意思。我说，口气不大痛快。
哥哥说，别老把自己看成一朵花，把别人看成豆腐渣，肖洪够意思，你懂什么你，你屁也不懂！
沒想到哥哥会说出这样的话來，我的嘴一时张不开了。
不该你管的事，你以后少张嘴。哥哥说完，扭头就走了。
望着哥哥小老头似的背影，我半天才出了一口长气，心说昨晚妈怎么沒揍死你，揍死你才解气，不知好歹的玩意儿！
太阳虽说不在当空悬着了，可也沒落到山的那边去，四点多钟的太阳光，依然明晃晃亮闪闪，坐在敞篷卡车上我们，全都蔫巴巴的。
我们这是在往城里赶。今天一大早，我们坐车來到石油农场拣麦穗。在那个年月里，学校组织学生出去学工学农是常事，而石油子弟学工学农方便得很，去自家的农场和车间，问題就全解决了。
吹來了一阵风，感觉汗津津的身上舒服了一些，只是两只给麦芒扎得发红的手还在火辣辣地疼。
盼着早点到家，痛痛快快喝一气绿豆汤。
然而却是把倒霉事盼來了，我们的卡车在半路上抛锚了，后面的卡车赶上來，司机问我们车司机用不用帮忙，我们车司机说小毛病，他鼓捣几下就行了。于是沒帮上忙的卡车就开走了，车上的同学一劲儿哄我们。
带队的女闵老师让我们全体下车，宣布的临时纪律是原地活动，不许远走。
这一带有杨树林子，玉米地，果树，水塘，就是不见人。
我看见在离我们卡车不远的路边，停着一辆倒运水泥预制板的简易车。管那个简易的东西叫车，实在是有些勉强，因为那个东西沒有一点车的影子，就是一个简陋的运输工具，两个辘轳支撑起一个铁三角架，三角架上横亘一根碗口粗的沙蒿，溜直，五六米长，两副形状类似炉钩子、可以在沙蒿上随便滑动的铁钩子，张开了钩住预制板两侧，预制板就悬空了，这时人在沙蒿的哪一头推都行，因为车沒有前后之分，半路上想要停下來时，也沒什么刹车可踩，让预制板的一头着地就行了。
在我们石油农场与城市之间，有一座规模不小的水泥预制构件厂，一路上我们总能看见这种简易的运输车。挣这份辛苦钱的人，据说大都是附近的农民，城里人也有，但不是很多。至于说这些出苦力的人，一天能倒腾几趟？一趟能挣多少钱？这个我就说不清楚了。此时我想，推这辆车的人，可能去了什么地方解手。
男生和女生转眼间就分成了两堆，两堆人背靠背移动，等移动出了一定的中间无人地带，就都根据生理构造的差异，在杂草丛，以及庄稼地和树后等隐蔽地方，或蹲或站，处理内急。我打小就有个毛病，撒尿时身边要是有人看，我就尿不出來，在学校里同学们拿我这个短处沒少欺负我，上小学时我经常被捉弄得尿裤子。我一口气跑出去很远，來到了一个坡下的杂草丛里，瞧瞧四周无人，这才把一泡尿放出來。就在我整理裤子的时候，突然有人从坡上跑下來，吓了我一跳。
张大脑袋呼吸急促，一脸紧张，对我说，快跑！
我四下看了看，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张大脑袋扑过來，拉着我就往回跑，磕磕碰碰中我几次都险些栽倒。等回到人堆里，再找张大脑袋，找不到了。这时我本能地往高坡那边望去，结果就看见唐小妹和肖洪，我心里咯登了一下。
接下來我周围一片安静。我意识到，此刻同学们也都看见了正在朝我们走來的唐小妹和肖洪。
肖洪戴了一顶旧草帽，光着膀子，身上亮晶晶，肩头上搭着背心，下身一条土黄色大裤衩子，隐隐约约能看到他脸上的怒气。
唐小妹紧跟着肖洪，她的身上倒是整洁，上身一件白色短衫，下面的灰色裤子，看上去不大像是吊腿裤，脚上穿的什么看不见，右手捂在后脑勺上，像是那儿怎么着了。
机警的闵老师，这时就主动迎了上去。
闵老师说，肖洪唐小妹，你们怎么在这里？
我这才看清，肖洪身上亮晶晶的东西，原來是一些水珠子。往下再一看，他的大裤衩子是湿的，像是刚从水里捞出來，滴滴答答往下落水。
肖洪白了闵老师一眼，來到男生堆里，往上推了推草帽，高声问我们全体，刚才，谁拿弹弓子打人了？
母亲的体力消耗得差不多了，把鸡毛掸子往地上一扔，一屁股坐到椅子上，两眼通红，不停的抽噎使得她的身子一顿一顿。
我赶紧拿來一条毛巾递给母亲，母亲沒挡开，抓过毛巾就往脸上擦，鼻子里还嗤嗤地喷着响儿。
过了一会儿，哥哥才从地上站起來。
我看了哥哥一眼，他的左脸上，爆出了两根青紫的血条子。
哥哥站直，捂着受伤的脸，讷讷地问母亲，妈，我能去奶奶家了吗？
母亲看着哥哥，脸上又來气了，呼哧呼哧地喘起來。
妈----哥哥说。
母亲的胸脯往下一坠，扭过脸，将目光移到我身上。
我觉得母亲这时的目光很恍惚。
母亲有气无力地对我说，今晚你去奶奶家吧，晓明。
哥哥就在这时流出了眼泪。
我猛然意识到，原來哥哥在挨打时并沒有哭，心里就拧了一下，不知是感动，还是佩服。
转天上午，我在学校里提醒哥哥，让他好好想想昨晚的事，里面会不会有什么问題，他借给唐小妹的钱，肖洪为什么要來家里还？其实我这是在暗示哥哥，不管因为什么，你只要把钱借给了唐小妹，肖洪知道后，就会有一百个理由对你起疑心，至少是觉得你对石油老大的小马子有意思，心里不别扭才怪事呢，可是他又不好拿这个茬口跟你來硬的，所以只能动脑子智取你，于是就跑到家里來还钱，在母亲这儿给你制造麻烦，也就是上眼药，借家长的势力教训你一顿，让你今后老实点，少靠近他的小马子。
听了我的话，哥哥不冷不热地说，你什么意思？用你瞎操心？
我望着不说是鼻青脸肿，但至少是脸上有伤的哥哥，觉得他看我的眼神不对头，生硬的目光像是在埋怨我什么。
我沒什么意思。我说，口气不大痛快。
哥哥说，别老把自己看成一朵花，把别人看成豆腐渣，肖洪够意思，你懂什么你，你屁也不懂！
沒想到哥哥会说出这样的话來，我的嘴一时张不开了。
不该你管的事，你以后少张嘴。哥哥说完，扭头就走了。
望着哥哥小老头似的背影，我半天才出了一口长气，心说昨晚妈怎么沒揍死你，揍死你才解气，不知好歹的玩意儿！
太阳虽说不在当空悬着了，可也沒落到山的那边去，四点多钟的太阳光，依然明晃晃亮闪闪，坐在敞篷卡车上我们，全都蔫巴巴的。
我们这是在往城里赶。今天一大早，我们坐车來到石油农场拣麦穗。在那个年月里，学校组织学生出去学工学农是常事，而石油子弟学工学农方便得很，去自家的农场和车间，问題就全解决了。
吹來了一阵风，感觉汗津津的身上舒服了一些，只是两只给麦芒扎得发红的手还在火辣辣地疼。
盼着早点到家，痛痛快快喝一气绿豆汤。
然而却是把倒霉事盼來了，我们的卡车在半路上抛锚了，后面的卡车赶上來，司机问我们车司机用不用帮忙，我们车司机说小毛病，他鼓捣几下就行了。于是沒帮上忙的卡车就开走了，车上的同学一劲儿哄我们。
带队的女闵老师让我们全体下车，宣布的临时纪律是原地活动，不许远走。
这一带有杨树林子，玉米地，果树，水塘，就是不见人。
我看见在离我们卡车不远的路边，停着一辆倒运水泥预制板的简易车。管那个简易的东西叫车，实在是有些勉强，因为那个东西沒有一点车的影子，就是一个简陋的运输工具，两个辘轳支撑起一个铁三角架，三角架上横亘一根碗口粗的沙蒿，溜直，五六米长，两副形状类似炉钩子、可以在沙蒿上随便滑动的铁钩子，张开了钩住预制板两侧，预制板就悬空了，这时人在沙蒿的哪一头推都行，因为车沒有前后之分，半路上想要停下來时，也沒什么刹车可踩，让预制板的一头着地就行了。
在我们石油农场与城市之间，有一座规模不小的水泥预制构件厂，一路上我们总能看见这种简易的运输车。挣这份辛苦钱的人，据说大都是附近的农民，城里人也有，但不是很多。至于说这些出苦力的人，一天能倒腾几趟？一趟能挣多少钱？这个我就说不清楚了。此时我想，推这辆车的人，可能去了什么地方解手。
男生和女生转眼间就分成了两堆，两堆人背靠背移动，等移动出了一定的中间无人地带，就都根据生理构造的差异，在杂草丛，以及庄稼地和树后等隐蔽地方，或蹲或站，处理内急。我打小就有个毛病，撒尿时身边要是有人看，我就尿不出來，在学校里同学们拿我这个短处沒少欺负我，上小学时我经常被捉弄得尿裤子。我一口气跑出去很远，來到了一个坡下的杂草丛里，瞧瞧四周无人，这才把一泡尿放出來。就在我整理裤子的时候，突然有人从坡上跑下來，吓了我一跳。
张大脑袋呼吸急促，一脸紧张，对我说，快跑！
我四下看了看，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张大脑袋扑过來，拉着我就往回跑，磕磕碰碰中我几次都险些栽倒。等回到人堆里，再找张大脑袋，找不到了。这时我本能地往高坡那边望去，结果就看见唐小妹和肖洪，我心里咯登了一下。
接下來我周围一片安静。我意识到，此刻同学们也都看见了正在朝我们走來的唐小妹和肖洪。
肖洪戴了一顶旧草帽，光着膀子，身上亮晶晶，肩头上搭着背心，下身一条土黄色大裤衩子，隐隐约约能看到他脸上的怒气。
唐小妹紧跟着肖洪，她的身上倒是整洁，上身一件白色短衫，下面的灰色裤子，看上去不大像是吊腿裤，脚上穿的什么看不见，右手捂在后脑勺上，像是那儿怎么着了。
机警的闵老师，这时就主动迎了上去。
闵老师说，肖洪唐小妹，你们怎么在这里？
我这才看清，肖洪身上亮晶晶的东西，原來是一些水珠子。往下再一看，他的大裤衩子是湿的，像是刚从水里捞出來，滴滴答答往下落水。
肖洪白了闵老师一眼，來到男生堆里，往上推了推草帽，高声问我们全体，刚才，谁拿弹弓子打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