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首页 > 玄幻小说 > 他是神秘而普通的送葬老人

正文 第10章 少年犯(一)

    1.

    正阳一中是整个浅川最好的学校,其历史悠久,师资力量优越,在全国都是知名的高中,在浅川,上了正阳高中就预示着你的未來将会前途无量,除非你的路是用钱垫起來的。第一次來到浅川我就被这里浓重的文人气息所感染,只是我却不是因为这里的文人气息而來的。

    让浅川这所高中闻名全国的并非是优质的教学质量与庞大的师资,而是一起本不应该出现在这样一所优质学校的连环杀人案。16岁的少年张林楠连续杀害同学老师共计五名,最后一次行凶时被警察逮捕,被抓捕的张林楠并沒有反抗,承认了一切罪状,那之后整整两年他沒有再说一句话。

    张林楠的案子在全国造成了很大的轰动,所有人都不明白,这个成绩优异、秉性纯良的少年为何会走上这样一条路,他本來可以前途光明的。在來浅川之前我查了张林楠的许多资料,无疑都是好的,16岁以前的人生,他一点儿错都沒有犯过,连续担任班长,获得“三好学生”,各种比赛也是同学中的佼佼者,这样一个孩子怎么会拿起凶器连续杀人呢?社会把他归纳为心理扭曲,并在张林楠事件发生以后,加强了对中学生的心理调查。如果他是一个心理扭曲的孩子,为什么会那么老实地承认一切,并且在面对不知多少次的心理探视还可以闭口不语整整两年呢?

    到浅川的城北时,已经是下午了,接我的是好朋友张红玉的爸爸张叔叔,张叔叔比我想的年轻得多,看到我就笑着问:“你和红玉一般大?”

    我一笑:“嗯,差了两个月。”

    张叔叔道:“难怪你们那么好,这丫头脾气太臭,就连我都管不了。”

    我淡淡一笑,坐上他的车离开了车站,车窗外是八月的浅川,街道两旁是成排的梧桐,四周有许多葡萄牙风格的洋房,偶尔从略带汗味的空气中还能闻到一股浅淡的山茶香。

    到张家的时候红玉打來电话:“到了吗?”

    “嗯,你家还挺大,你呢,开始了吗?”我和张红玉是传媒大学的同学,这个暑假跟随电视台的前辈做实习记者,因为电视台准备了一档新节目,需要很多细致采访,我和红玉便被分配到了两头,她要去采访三十年如一日即使卧病在床也依旧坚持为同学上课的男老师,而我则被派到浅川和一位本地的资深记者调查曾经轰动一时的张林楠案件。

    挂掉电话已经八点半了,下楼的时候张阿姨还在厨房,张叔叔坐在沙发上看浅川本地的新闻,见我下楼笑道:“过來坐。”

    坐在沙发上,我道:“张叔叔,您在警局工作,参加过当年对张林楠的调查吗?”

    听我如此问张叔叔笑道:“记者大人,这就开始了?”

    我不好意思地一笑,张叔叔沒再和我玩笑,正色地道:“张林楠的事件虽说已经过去了两年,但影响还是很大,各地的报纸、网络争相对事情做了报道,只是不管谁去采访张林楠,即使是他的父母,他年老的外婆,这孩子始终都沒有说过一句话。镇定得让人害怕。”

    “那他入狱的这两年就沒有一丝一毫的异常行为吗?”

    张叔叔道:“唯一一次过激反应是入狱后一个月,他曾经自虐地拼命撞墙,被送到医院救治以后便和以前一样不说话,整天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当时的法医说,可能是心理过于压抑才造成了他以自虐得到释放的方式。”

    张叔叔话音才落,张阿姨笑道:“在家里说这个干什么,陶思,吃水果。”

    八月的浅川,草莓红得像一颗颗带血的心脏,不甜却带着一种适当的酸,口感极好,吃了几个手机便响了起來,是前辈要我记下的浅川本地记者发來的短信:“明天早上八点三阳监狱门口见。”

    三阳监狱,那是关了张林楠整整两年的一所监狱,因为对未成年人的保护,媒体并沒曝光张林楠的照片。也正是因为如此,我迫切想要见一见这个怪异的少年。

    2.

    三阳监狱外种着很多芍药花,艳丽的芍药和灰暗的监狱比起來,有种很特殊的落差感,那辆黑色的摩托闯进视线,黑发少年下车道:“你就是陶思吧,我是季善,对不起,刚刚车坏路上了。”

    “沒关系。”他把车停好,便拿着记者证带我进了监狱,之前对监狱的印象只是在影像资料里,这次真正地走进监狱,那种感觉很压抑,就像走进了一座短期的坟墓一般,会埋葬希望。

    并沒有像电视里演的一样走过很多道门,警察和我们说张林楠就在第二探监室等我们的时候,我仍不敢相信我要见到张林楠了。张林楠犯案那年我大二,还是个学生,我记得老师问我对这孩子的第一印象是什么的时候,我只说了两个字:“变态。”

    张林楠并沒想象中硬朗,就像资料里写的一样,他是一个好学生,所以有着好学生具备的一切外表,清俊的侧脸,戴着黑框眼镜,头发被剃得很短,也许是因为阳光的原因,不长的头发在光线下带着浅淡的栗色。这样的男孩在高中时期一定吸引着很多女生的目光。

    坐在张林楠的面前,不知道为什么,我有一种直觉,觉得他会和我说话,看着低着头的他我道:“还好吗?”

    一直低着头的张林楠渐渐地抬起头,季善有些震惊,手捅了捅我。我尽量用自己最亲善的笑容面对张林楠,张林楠的眉眼戾气并不浓,反而带着一种浅淡的哀伤。

    看了我一眼,张林楠又低下了头,不过那短短的一瞬抬头让我觉得那已经是他对我的一种肯定。

    “听说你在监狱里表现很好,自学了很多知识,出狱后准备继续学习吗?”我并沒有问和案子有关的一切,记得上大学的第一天,传媒系的主任就和我们说过一句话,一个好记者是可以和被采访者像亲人一样交谈的。

    审讯室里依旧寂静无声,季善也沒有说话,我又道:“如果上大学会学什么,医学,航天,建筑……”

    我的话音还沒落,一个沙哑的声音道:“教育。”

    两个字像是平地的惊雷,让我和季善都震惊不已,这是他两年來首次真正意义上回答问題,可为什么是教育呢?他残害同学,杀害老师,所有人都说,他是教育体系下被逼疯的,为什么他还要选择教育?

    我忙追问:“教育,为什么是教育,觉得为人师表有一种方向感吗?”

    这次张林楠沒有说话,看着低着头的张林楠我又道:“还是从小梦想着当一名教育工作者?”

    只是他却再也沒有开口,因为张林楠一直不说话,我们不得不提前结束了采访。看了一眼手表,和张林楠在一起的时间不过一节课那么长,他始终低着头,以沉默面对着我们。离开的时候我回头看去,张林楠有一米八高,但是臂膀却很瘦弱,那种瘦弱给人一种说不清的紧迫感。

    离开探监室,因为有季善的关系,我们去了狱长的办公室,并且见了看管张林楠的狱警。

    “他在监狱里根本都不交流吗?”所有的报道都说张林楠一直都不说话,所以对他的交流问題我一直很好奇。

    狱警一笑,从随身的档案夹里拿出一个本子,牛皮的本子上写着借阅册,把本子递给我们,他道:“这就是他和外界交流的途径。”

    《小王子》《无意识过程心理学》《理想国》《Grapes of Wrath》……整整半个本子都是书的名字,字迹工整,外公极爱写字,常和我说看字如看人。这字就像张林楠给我的第一印象----他的心是端正的。

    “这些都是他写给你的?”

    狱警道:“嗯,这些书都是这一年他看的,说句让你笑话的话,他看的好多书我都不懂。”

    “那他一直都沒和你们说过话吗?”

    狱警摇头:“不说,就连刚入狱的时候被人欺负,也是一句话都不说的。”

    离开监狱的时候已经十一点多了,八月的太阳很大,我站在站牌前等车,季善的摩托停在我面前道:“上车吧,十三路一天两趟,上午九点一趟,下午三点一趟,除非你想等到下午。”面对第一次见面的人他用这种口气说话真的很不礼貌。

    坐在季善的车上他道:“你第一次來浅川?”

    “嗯,之前想來,一直沒有机会。”

    “这回机会來了。”摩托加快了速度,在风中越走越远。

    3.

    浅川小巷的饭店里,季善笑道:“这是我们这里的特产,诸葛烤鱼,你尝尝,保准和外面的味道不一样。”

    鱼很嫩,但却始终提不起兴致吃,自从见了张林楠,心里总有种特别的感觉。我问季善:“之前采访张林楠,他什么都不说,那他周边的人对他有什么印象?”

    季善一笑:“他身边的人对他的印象全是好,谁都想不到会是他杀人。”

    我又问道:“那他家呢?”

    “他父母都是医生,外婆是浅川有名的作家,从小衣食无忧,是家长心里的乖孩子,是老师心里的骄子,从幼儿园到高中都是坐标一样的人物,可以这么和你说,张林楠犯罪是谁也想不到的。”

    “你们采访过他的父母,了解过他的曾经吗?”

    季善笑道:“就像我跟你说的,他的曾经干净得就像这块桌布。”说着他用筷子沾了油在桌布上一画,油渍浸入桌布里,放下筷子他又道,“油线以前的是他光辉耀眼的时代,一点儿杂质都沒有,油线以后是他现在的人生。”季善口中预示着张林楠现在人生的地方满是鱼刺,仿佛他缭乱的青春。

    看着我季善道:“你为什么來采访张林楠,是猎奇还是觉得张林楠是个变态?”

    我淡淡一笑:“都不是,是上面派下來的采访任务。”

    季善一笑:“从你和张林楠说第一句话我就知道你和别的记者不同,你知道吗?來浅川采访张林楠的记者都是我接待的,只是你是第一个让张林楠说话的。我们曾经对他进行过心理诱导,催眠,试图去挖掘他的内心,但都沒用,他心里仿佛有一面墙,我们请來的心理学家告诉我们,他意志力极强,也许是本身的原因,也许是因为曾经受过严重的伤害。”

    看着季善我笑道:“我一猜你就不是记者,哪有记者采访连纸笔都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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